恶心和恐惧顺着毛孔溢出来,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舔了下嘴皮,好不容易稳定了心神,又走过去拉开了冰柜下层冷藏室的门。
这次倒不是人头了……是被剔得没剩多少肉的骷髅头。
虽然看不出它原来是什么模样,但不用想也知道,肯定还是一模一样吧。
高庆觉得自己现在已经麻木了,以后都不可能再被什么东西吓到。
他踩着血水走了出去,边走边说:“冰箱里也有肉,还有人头,两颗……”
说到这里,在看到客厅里那个活生生的男人之后,他还是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裴修拉着男人走到厨房门口,让对方盯着那颗人头,问:“这是什么?”
“鸡头啊。”男人说得理所当然,甚至用一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屋里那些吓得脸色发白的人:“你们没见过鸡吗?这都能吓成这样?”
裴修确信,这个人确实是把那东西当成了鸡。
他想了想,叫大家都去客厅,然后再对男人说:“其实我们对你没有恶意,我们只是有些问题想问问你,只要你好好回答我们,我们问完以后就离开。”
男人打量了他一阵,才道:“先说说看。”
裴修问:“你之前说过这里永远都是晚上,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既然对方这么说,就代表他也知道“永远是夜晚”是一件很不合常理的事。
“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男人摇摇头,三角眼半眯起来。
他又问:“这里一直都是这样吗?你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听完,男人却一下子愣住了。
他眉头紧紧皱了起来,露出无比迷茫苦恼的神色,像是在仔细思索一样想了许久。
接着奇怪地吸了口气,自言自语般说道:“我是什么时候住进来的?对啊……我是什么时候……我怎么想不起来了?我怎么会在这里啊?”
他抬起眼睛望向裴修,问:“我怎么会在这里啊?”
神经质一样的表现,让其他人也都像他一样茫然。
“算了。”裴修说:“别管这个了,这公寓里现在住了多少人你知道吗?”
男人想了想:“加上我一共七个。”
据他说,五楼有一对夫妻,一个独居青年,四楼有一个中年男人,二楼是个养狗的男人,一楼则是那个老太太。
裴修又问:“那么,五楼的范苹苹呢?”
话音未落,男人的脸色顿时大变。
惊恐的情绪即使用尽了全力也没能掩盖下去,他大力挣扎了几下,吼道:“出去!全都滚出去!”
钟念说:“之前我们上来问到范苹苹,他也立刻就摔上了门,这事他肯定不会说的。”
裴修松开了他,起身道:“既然这样,我们就先去找其他人。”
总共七个人,六户,他们没必要非在一个人这里追问到底。
更何况,这恐怕根本不是人。
有些他不肯说的事,如果逼急了……死的说不定会是他们。
六人下楼之后分成了三组,分别去不同的楼层找人。
这地方反正是不会天亮了,他们也不管那些人是不是在睡觉了。先去敲一遍门,有人开门就问话,没人开门就下次再去。
左青和裴修是去了二楼,这一层住了一个养狗的男人。
虽然房里没开灯,但在敲第一声门的时候,里面就传来了一阵狗吠声。
紧接着一道男人喝止它的声音响起,并大声询问道:“谁在外面?”
裴修继续用之前的借口,表示他们是刚搬来的人。
男人过来开了门,还打着呵欠:“有什么事儿吗?”
裴修露出温和善意的微笑:“是这样的,我们刚搬来了503住,想跟大家打个招呼,另外还想问问,为什么这个地方一直都是晚上呢?”
他故意提到了房间号——之前问楼下老人的时候,提到这个房号对方就立刻反应激烈地关了门。
但男人并没有什么反常之色,平静说道:“哦,那房子还是租出去了啊。 ”
见他没什么异色,裴修也顺着话头往下说:“是的,不过屋子里还有很多前任住户范苹苹的东西,我们想把东西还给她,不知道你有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不用了。”男人又打了个呵欠:“人都死了,没人要,你们随便扔垃圾桶里就行了。”
“人死了?”裴修故作惊讶:“怎么死的?”
这个问题,却让对方一直平静的表情里多了一丝怪异。
过了几秒,他才道:“跳楼死的,是自杀。不关我的事啊,我也不想自找麻烦去多管闲事,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自杀!你们要是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回去继续睡觉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他并没有等人回答,就直接关上了门。
裴修回头对左青笑了笑:“也不是全无收获。”
而另外两组,就没这么顺利了。
石尔和杜严一个缺耳朵一个缺眼睛,两人组队就像反派大哥一样,光是看着就吓人,再加上石尔说话不好听,刚敲开人家的门,对方看到他们就立刻又关了门。
钟念这边,则连门都没敲开,敲了几次之后,里面的男人暴怒地骂了他们一顿,叫他们赶紧滚,别打扰他们夫妻睡觉。
——夫妻俩就住在范苹苹对门。
而石尔一组去找的则是同在五楼的,楼梯另一侧住的青年。
据二人说,青年看起来十分瘦弱,皮肤惨白,头发凌乱,身后的屋子里乱糟糟的堆满了垃圾,像是个长久不出门的邋遢宅男。
杜苹苹家客厅里,石尔说:“那人可真是胆小,咱们俩刚敲开门,他立马就给关了,好像我们会吃人似的!”
左青则走到了窗户那里打开窗,往楼下看去。
五楼说高不高,说矮也不矮,也许范苹苹就是从这个地方跳的楼——或者被人推下去的。
她这样想着,一抬头,看到了左侧那边房子的窗口。
这栋大楼呈L型,范苹苹家的窗子,刚好与拐角那边的住户家斜对着,双方可以互看到彼此的窗户。
而位于那个位置的……应该就是石尔和杜严去敲过门的青年家吧?
左青的目光盯着那扇黑漆漆的窗户,心想着也许那个人看到了范苹苹死的一幕。
下一刻,却发现那窗户内似乎有什么反光的东西。
小小的,也就巴掌大,正对着他们这边。
她叫了裴修一声。
裴修过来看了下,沉声道:“难道是……望远镜?”
第43章 荒野上的公寓3 死者的日记
架在窗户口的望远镜, 在月色下反射出微弱的光亮,就像是隐匿在黑暗中不怀好意的眼睛,死死盯着范苹苹家的窗口。
没有人知道, 此时那镜头后面会不会真的有一只眼睛在看着他们。
左青拉上了窗帘, 说:“一个猥琐的偷窥狂。”
裴修道:“我们再去找他一次。”
二人过去敲门后,很快里面就传来了青年的声音:“谁啊?”
话音弱弱的, 仿佛已经让他们看到了一个缩头缩脑的胆小鬼。
面对这样的人, 裴修便没有开口, 示意左青说话。
左青清了清嗓子, 用一种甜腻了的声音说:“小哥哥你好啊, 我们是新搬进来的住户, 想来跟你打个招呼,不知道有没有打扰到你呀?”
里面沉默了一阵, 接着门便被打开了。
客厅里没有开灯,一道瘦削细长的人影站在半开的门后, 房门遮住了大部分走廊上的灯光,使他的身体都躲在阴影里, 只有半张凹陷的脸暴露在光线下。
惨白得有些诡异的皮肤, 让他脸上的明暗反差十分突兀明显。
屋子里有一股难闻的异味, 像是东西变了质,又有点像潮湿的烂泥。
“你好。”裴修露出善意满满的笑,打了个招呼。
对方便也扯了一下嘴角,拉动得脸上的光影也跟着变化,看起来有些瘆人。
裴修又说:“我们搬到了503,以后就是邻居了。”
“嗯……好的。”
他点了点头,对这个房号并没有太大反应。
裴修便用之前问过楼下男人的问题问了他:“可那屋里还有很多前任住户范苹苹的东西,我们想把东西还给她, 你们是邻居,不知道有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呢?”
“没有,”他说:“那个女人已经死了,不用还她。”
裴修刚想接着问怎么死的,但他却又接着说了一句:“不过,你们如果用不上,可以把东西给我。”
虽然光线很差,但这一刻左青可以肯定自己在他眼睛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光亮。
想到对方窗口的望远镜,她觉得一阵恶心。
“这个,等我们收拾好了看看吧。”裴修面不改色,接着问:“那她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知道。”对方用手做了个往下跳的姿势:“跳楼自杀。”
两个人的说法一致,看来关于范苹苹的死因应该是没错了。
左青说:“可我看房间里收拾得那么好看,她不像是会自杀的人啊,为什么会忽然跳楼呢?”
他的嘴角微不可察的牵动了一下,才说:“她干了见不得人的事,没脸活下去了呗。”
裴修问:“既然是见不得人的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整栋公寓楼有谁不知道呢?”他呵了声,语气听起来有一些轻蔑,还有……憎恨?
左青有点不耐烦了:“所以到底是什么事,你能不能一口气说完?”
男人瞥她:“人都死了,还说这些干什么?再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你不是一直在偷窥她吗?”
裴修笑了声,不疾不徐地说:“这算不算见不得人的事呢?公寓楼里的其他人又知不知道这件事呢?”
男人脸色一变,下意识回头往窗口看了一眼,反应过来后猛地回头否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偷窥她了?”
裴修没有回答,也没有明确的说要用这个把柄怎么样,只是淡淡地问:“范苹苹的死因到底是什么?”
对方沉默了,偏开头将整张脸都隐在了黑暗中,过了片刻,忽然出声:“她勾引男人!那就是个骚.货,成天都在勾引男人!整栋公寓楼都知道,她就是个下贱的浪货!她见不得人了,只能去死,去跳楼自杀!”
左青皱了下眉,对这些难听的字眼无比厌恶。
“我只知道这些,要休息了,再见!”
话落,对方“嘭”一声关了门。
裴修示意左青往回走,沉声道:“从范苹苹的照片、衣柜和电脑内容来看,她不是那样的人。”
照片上的她打扮中规中矩,衣柜里的衣物也都是普普通通的常见款式,电脑里更是只有大量各种设计图。
他们登上了她记住密码的社交账户,那里面的联络人也只有少数几个好友,和一大堆的甲方客户。
与好友的聊天内容是抱怨工作辛苦,需要经常加班而且甲方要求总是很奇葩,或者讨论哪里有好吃的食物好玩的地方之类的正常聊天内容。
与甲方更简单,只有和工作相关的对话内容而已。
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与那人口中的形象大相径庭。
“再试试他们家吧?”二人停在走廊里,裴修指了指对面的房门。
那是一对夫妻的家,之前钟念和高庆没能敲开门,还挨了顿骂。
左青道:“那你去敲门,我可不想挨骂。”
裴修笑了声,上前不轻不重地敲了三声。
等了一下见没人回应,他便转身道:“可能还在睡,一会儿再来。”
话落,门内却传来一道女人的声音:“是谁啊?”
裴修扬了下眉,回过头继续用那个借口。
片刻,房门被人打开,一个头发有些凌乱的女人出现在门口。
客厅里很明亮,布置得也很温馨。
女人大约二十五六的样子,还穿着睡衣,大概是刚刚起床。
她打量了一下门口的两人,问:“先前就是你们一直来敲门的?”
语气不怎么好,但情有可原。
裴修笑着解释:“不是我们,但是我们的朋友。实在对不起,他们不知道你们刚才在休息,打扰到你们了,非常抱歉。”
“算了。”女人摆摆手:“有什么事儿吗?”
裴修皱起眉头,轻轻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担忧地说:“我们搬到了对面503……刚刚得知前任租客范苹苹死在了这里,想到那是死过人的房子,我们心里多少觉得有点不舒服,就想来向你们打听一些情况。”
“哦,那个啊。”女人抓了抓头发:“她是跳楼死的,从客厅窗口跳下去的,不是死在屋子里,你们不用害怕。”
裴修故作惊讶:“跳楼?为什么?”
女人耸耸肩,漫不经心道:“楼里的人都说她是个到处勾引男人的女人,还有人往她家门口贴过写着‘荡.妇’的大字报,可能她实在受不了了吧。”
左青问:“你们就住在对面,你觉得她是那种人吗?”
女人奇怪地看向她,接着笑了起来:“你错了,虽然我们是住在对面,但现在这个世道嘛,邻居之间就算已经住了好几年也不一定能知道对门住的是谁,我们跟她也就是偶尔进出门儿的时候碰上打个招呼,谁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这样啊……”裴修点点头,一时不知该再问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