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攸宁看到桌上有盘洗好的桃子,顺手拿了个喀嚓喀嚓吃起来,这都是沈无咎知道她没事就爱吃东西后特地让人备的,无论是明晖院,还是别院这里,她要待的地方都备有。
楚攸宁走到书案前,看到桌上已经干了的画像,“这就是咱二哥?”
“咱二哥”这几个字让人由衷感到亲切。
不等沈无咎点头,归哥儿已经一下子蹿到书案前,踮起脚往画像上看,发现看不清就眼巴巴求助,“公主婶婶,我要看父亲。”
楚攸宁一把拎起他放到书案上,“看吧。”
忽然拔高的归哥儿惊呼了声,小心蹲下来,盯着桌上的画像看。
他从来只在母亲的话里听说过父亲,只知道父亲高大威猛,是个和四叔一样厉害的将军,却不知道原来父亲长这样。
黑黑的眉,黑黑的发,黑黑…… 唔,都是黑的。
楚攸宁看看归哥儿,又看看画像,画像上面只有黑色线条,要不是有归哥儿这个小翻版,她真看不出这画上的人长什么样。
“长得挺像归哥儿的,以后我会留意,但凡像归哥儿的男人,都带回来给二嫂看看。”楚攸宁点点头,一副看懂了的样子。
沈无咎失笑,“是归哥儿长得像二哥,也不能谁都带回来。”
“我觉得可以带,就算不是二哥,但是有那么多像二哥的男人,也许二嫂就看对眼了呢。人生苦短,得及时行乐。”
沈无咎不知道她哪来的歪理,但是听她这么说忍不住代入自己,“倘若有一日我也失踪了,公主也会找一个像我的人及时行乐吗?”
“我不会让你失踪的,就算你躲起来我也能找到你。”楚攸宁胸有成竹。
军师失踪,那她这个队长得多无能?这事绝对不允许发生。
沈无咎包裹住四皇子的小手,“如果一直找不到呢?”
“找不到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谁让你失踪我就让谁失踪!”楚攸宁握拳,一脸奶凶相。
在末世失踪的人多了去了,每日出去做任务的队伍都有人回不来,霸王花队也不是打不死,她就亲自送走过好几个队友,对于生死,她比别人看得更透。
这要跟整个天下为敌的模样叫沈无咎心里又暖又好笑,“我不会让自己失踪的,我还想陪公主好久好久。”
“嗯,你不能有事。”楚攸宁郑重点头,她已经习惯有他在身边出谋划策了,所以不能有事。
沈无咎按住还想往她那去的四皇子,目光柔和。为了公主,他也舍不得让自己有事。
“四叔,我可以要这张画吗?”归哥儿拿起画像满眼期待。
楚攸宁见他想下来又顺手把他拎下来。
沈无咎伸手摸摸他的头,“是四叔疏忽了,改日四叔有空再给你画一张你父亲穿着盔甲的样子,这张且先拿去吧。”
归哥儿高兴得直点头,“嗯!多谢四叔!公主婶婶,我先把画像带回去收好。”
楚攸宁看着归哥儿说完就如获至宝哒哒哒跑开的背影,她收回目光落在沈无咎脸上,然后把奶团子抱起来走出去交给他的奶嬷嬷,又折回来。
“我也想要一张画,你帮我画吧。”
沈无咎一怔,下意识觉得公主心里有惦记的人,能让这么简单率性的她惦记,还要画在纸上,那得多重要。
“公主想画谁?”他滑动轮椅到书案前,边铺纸边问。
“好几个呢。”楚攸宁眼里流露出一丝思念,一丝落寞。
她有好大个粮仓了,可惜霸王花队吃不到。
沈无咎愕然,抬头刚好看到她抓着宫绦缠手指,低头落寞的样子,整颗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揪住。看惯了她没心没肺,率性快活的样子,就再也见不得她皱眉,何况是神伤落寞。
见沈无咎不再有动静,楚攸宁抬起头往桌上看了眼,“还没好吗?”
能让公主神伤的人沈无咎还真不想画,怕画下来她日后一看到就怀念,然后是再也见不到的落寞。
但是他更舍不得公主失望,“好了,公主说说看,我看看能否画出来。”
楚攸宁开始掰着手指头数,“队长妈妈威武霸气,纪妈妈爱唠叨,罗妈妈爆脾气……”
沈无咎听着她如数家珍,说的每一个人都是她心目中的样子,她的眼神也渐渐变得幽深,仿佛透过回忆回到了久远的过去。
他的笔一直悬在纸上,直到墨水滴落也未能落笔。
“好啦,就先这么多吧。”楚攸宁数完,欢快地抬头看沈无咎画得怎么样了,结果纸上只有一滴墨。
她直视沈无咎,“画不了吗?”
沈无咎干咳了声,“这纸不够画,换张大的。”
虽然是掩饰窘迫的借口,但也的确不够画,光公主数的就有八个人,还只是“就先这么多”,意味着后面还有更多。
知道她在成为这个公主之前不是没人关心他就放心了,也只有这么多人疼着才能养出她这样好的性子。
等换了更大的纸,沈无咎要落笔的时候,想起最关键的,“公主,妈妈们样貌如何?”
“美!”楚攸宁不假思索。霸王花妈妈们是最美的,不接受反驳。
沈无咎:“……再详细一些?”
“很美!”
沈无咎:……
对上沈无咎无从下手的眼神,楚攸宁似乎也知道自己描述有问题,“要不,我来?”
“那你试试。”沈无咎把笔给她,正要把轮椅退后,公主的身影晃至眼前,他腿上一沉,身前多了个娇软的媳妇。
“再近点。”楚攸宁够不着桌面就拍了拍沈无咎的腿。
沈无咎只觉得浑身酥麻,推着轮椅近了些。媳妇对他都可以这般自然亲密,他也不能怂。
他的手慢慢搂上媳妇纤细的腰,明明吃那么多,腰还是能一手环握,他抱着媳妇,下巴枕在媳妇肩上看她画画,呼吸间全是媳妇身上的香味,有发香,有衣裳上的熏香。
公主再如何不在意这些熏香脂粉,也有张嬷嬷和婢女为她张罗,所以别看她整日往外跑,实际上从里到外无一不精致。
楚攸宁完全不知道自己把人给撩拨了。她是直接以握拳的手势握笔的,沾了下墨水,还没开始画就滴了一滴墨在纸上,她懊恼地皱眉,干脆闭上眼用精神力去控制笔,放开手让笔跟着精神力走。
见过她控制过小木剑小木马,再看到她控制笔,沈无咎已经没那么震惊,他紧盯着她笔下的线条。
想是一回事,没有绘画基础再强大的精神力也白搭,最后出现在纸上的是几个挨在一起的半身人,就是每个人几乎都是复制出来的,区别在于头发有长有短。
楚攸宁看到自己画出来的画,因为是毛笔的关系,很多地方都是墨团团,向来脸皮厚的她也不好意思了,迅速把画揉成一团,鼓了鼓小脸,“那是因为笔不好,画不出来,我看妈妈们还是适合留在心里想念。”
沈无咎被她这般强词夺理,眼神闪烁的可爱模样逗乐,“嗯,公主说得没错,怪笔。”
“本来就是,太软了。”楚攸宁抬高下巴,更加理直气壮。
末世里到后期没粮食了大伙才开始搜刮一切能搜刮的东西回来跟基地换吃的喝的,其中就有附带的各种笔,也算是古董了。
沈无咎很聪明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那不如公主说,我来画?比如长发还是短发。”
“好吖!”楚攸宁立马跳起来,给沈无咎腾出位置。
沈无咎:……其实他也可以抱着她画的。
很快,在楚攸宁的描述下,再加上沈无咎自己的想像,一副五官分明的群像画出现了。
虽然还是和脑子里的妈妈们不大对得上号,但是有五六分像,楚攸宁拿在手里看了又看,然后小心吹干,叠起来仔细收好。
收好后,她对上沈无咎温柔深邃的目光,想起自己没法解释霸王花妈妈们的来历,于是习惯性转眼珠子,“我要是说这些都是我梦里见过的,你信吗?”
沈无咎笑着把她拉到腿上坐好,搂着她,贴着她的脸低声说,“我要是说,我也在梦里娶了一个和公主长得一样的女子,那女子最终却害死了沈家满门,公主信吗?”
楚攸宁愕然瞪大眼。
天啦噜!沈无咎还做过那样的梦呢!
就是因为在梦里见过原主前世做的事,所以才和张嬷嬷一样,早就认出她不是原主了吧?
他这是要跟她交换秘密的意思吗?
楚攸宁双手捧起他的脸,小脸认真严肃,“我觉得不可信,当下的我们才是最真实的。”
末了,她又补充一句,“我那个梦里的人还是可以信的。”
沈无咎乐了,拿下她的手放在胸口,额头抵着她的,“公主的梦是好的,可以信。”
“对!你那个梦太糟糕就别信了,有我在,我不会让嫂嫂她们有事的。”楚攸宁说完还幼稚地用额头顶他。
“公主……”
沈无咎感动地呢喃,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吻上这张能把景徽帝怼得火冒三丈,也能对他甜言蜜语的小嘴。
真的是梦吧?公主的到来让那个梦,真的只是梦。
……
这边,裴延初借着还帕子的理由来到沈思洛的院子。
沈思洛听说裴延初来了,心都快跳出嗓子眼。
四哥问过之后不是应该来告诉她答案吗?怎么是他亲自来了?
听说是来还帕子的,沈思洛又忍不住想这莫不是委婉拒绝的意思?
她紧张得在屋里来回踱步,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才出去见人。
此时的裴延初已经喝完一盏茶了,看到沈思洛出来,紧张得忘了杯里的茶已经喝尽,拿起空杯子喝了才发现是空的。
好在他端得住,用极为优雅的姿势,假装昂头喝尽,放下茶杯,表面淡定,内心慌乱。
“你……”
两人异口同声。
没生出想嫁给裴延初的想法之前,沈思洛还把他当四哥的好友敬着的,哪怕今日在鬼山一直依赖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像此时这样,面对他开始变得局促,浑身都不对劲了。
“我来还你帕子。”裴延初从怀里拿出叠得整整齐齐的帕子递过去。
沈思洛接过来,因为是刚从怀里拿出来的,上面还留有体温,就这么点体温她却觉得有点灼人。
裴延初见她拿着帕子低头不说话,虚握拳头放嘴边轻咳了声,“沈姑娘觉得我如何?”
沈思洛的心疯狂扑通,她抬起头来,“你这话是何意?”
“听闻你家里要给你说亲,我想毛遂自荐,不知可否?”
沈思洛眨了眨眼,这与她想的不一样呢!听这话的意思,他并不知道是她让四哥问他的?
虽然之前在将军府里谈到自己的亲事,她表现得很莽,但真要面对对方,她还是很难为情的。
“我四哥是如何同你说的?”沈思洛扭绞着帕子。
“你四哥说不放心将你嫁予他人,觉得嫁给我正好,至少知根知底。”裴延初哗啦打开折扇,负手在后,自诩风流。
沈思洛噗哧一声笑了,“才不会!四哥才不会说这样的话,你少臭美!”
裴延初被她这一笑给迷住了,眼眸流转,嫣然一笑,四周景色都失了光彩。
沈思洛被他看得脸红红,忙收了笑,故作凶巴巴,“你往后是要跟着四哥还是跟公主?”
嗯?这两者跟嫁他有何关系吗?
裴延初心里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你四哥是兄弟,公主是救命之恩,如公主不嫌,自是为公主做事。不过,我观公主与你四哥感情甚笃,为谁做事都一样。”
沈思洛满意了,脸上露出兴奋的笑,“那太好了,往后公主去哪我就去哪。”
嗯?!!
他怎么没听懂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想跟着公主?”
“对啊,我嫁给你之后就能名正言顺跟着公主一块玩了,以往在将军府就我一个姑娘家,大姐又不喜欢我,没人陪我一块玩。”沈思洛脸上放光,这时的她仿佛回到未及笄时的纯真岁月。
裴延初哭笑不得,一时不知道该高兴她愿意嫁给他了,还是该难过她是为了跟着公主才嫁给他的。
好在他早私底下了解到她真实的性子是怎样的,她有一颗向往外边天空的心,又碍于身份压抑本性,只能背地里偷偷练武,看话本幻想自己仗剑走天涯。
嗯,她让人买的那些话本多半是他仔细淘换过才落到她手里的,绝对不会教坏人。
“跟着公主可以,但你得听我的。”裴延初也算看出来了,她这几日被公主带着收不了心了。
“听你的就听你的。”沈思洛毫不犹豫点头,到时候连他都要听公主的,还如何要她听他的。
裴延初终于体会到沈无咎每次哄公主时的心情,很满足,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喜悦,就好像原本空荡荡的心有人住进来,往后知道为谁忙,连牵挂都是甜的。
“那你把帕子给回我,我好当定情信物。”裴延初上前朝她伸出手。
沈思洛顿时羞得脸色通红,只觉手里快被她握出汗的帕子更烫了。
她低着头犹犹豫豫递出去,裴延初伸手拿的时候却故意抓住她的手,将她往怀里带,虚虚抱着她。
沈思洛惊得低呼一声,慌忙挣扎,裴延初却微微用力将她困在怀中,“你四哥答应我了,等一年后我出了孝期就上门提亲。”
沈思洛慢慢放松身子,嘟囔道,“一年后谁又知道会有什么变故。”
“我不敢,我怕公主打我。”裴延初轻轻顺着她的秀发,戏谑轻笑。
沈思洛再次噗嗤而笑,从他怀里退开,狐假虎威,“对!有公主嫂嫂替我撑腰呢,你可想清楚了。”
“哪怕被公主打,我也要娶你,如此,可满意了?”
裴延初一双桃花眼里全是情意,看得沈思洛心跳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