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官场上混的,谁不是人精。陛下都能赐公主监察百官之权了,让她参与议政不是正常吗?只是公主,咱能尊重一下这个金銮殿吗?别再往您那荷包掏零嘴了。
人到齐了,楚攸宁也刚好吃完一块果脯解馋。
“越国已经调动五万兵马压境,要求庆国要么签署附庸条约,要么割让五座城池,大家对此有何看法?”景徽帝让刘正把边关急报传阅下去。
大臣们原本还想着四国有言在先,在非他国自主挑起战端的情况下,越国不得使用火药武器,等看完急报,一个个脸色都变得很难看,面面相觑,谁也不敢随意开口。
“陛下,臣以为应当慎重考虑,越国有火药武器,哪怕只有五万兵马,我庆国三十万大军也不是他们的对手。”一内阁大臣道。
“臣附议!”
“陛下,莫要让当年元康之战重演。”
景徽帝看着这些一听到火药武器就闻风丧胆的臣子,心里感到悲哀,怒其不争。
“敌军五万兵马,我军三十万,再从各地调兵遣将,两方兵力相差悬殊,你们甚至连犹豫一下都不曾,就想着投降苟且偷生?这些年来受越国压迫也把你们的骨气给压没了!”
楚攸宁挑挑眉,悄悄对沈无咎说,“我父皇这么看来挺像那么回事。”
沈无咎点头,景徽帝要是没这魄力,他做的那个梦里也不会是亡国的结局了。只是前世为个美人,这一世是越国逼到头上,逼出血性来了,看着倒不单单只是因为有了火药武器有底气。
“陛下息怒!”
大臣们齐刷刷跪下,如此,站在最前头的楚攸宁两个就显得格外突出了。
“沈将军,你对此事有何看法?”景徽帝也不叫起,直接点名沈无咎。
沈无咎往中间一站,连声音都带出一丝杀气,“回陛下,臣只有一个字——打!当年越国来势凶猛,庆国无力招架,逼不得已,只能割让城池得以保全。所谓,一步退,步步退,从割让城池到任其挑选公主,再退,便是等于打开国门任越越国人进来烧杀掳掠!”
楚攸宁点头赞同,“才五万,看不起谁呢!”
众臣听了齐齐抬头看向楚攸宁,就好像原本严肃正经的气氛被她这话给冲散了。
这口吻当真是大言不惭!
攸宁公主仗着一身力气及陛下的纵容在京城横着走,让文武百官皆惧,但力气再大还能打得过五万兵马不成?还能把对方扔过来的火药武器扔回去?
“瞧瞧沈将军,再瞧瞧你们!连公主一个弱女子都比你们有骨气!”景徽帝指着地上跪着的一个个缩得跟乌龟似的臣子骂。
臣子们:……有骨气他们认,但是说公主是弱女子他们是万万不敢认的。
景徽帝骂了一通,把之前在他闺女那受的窝囊气也给出了,这才正色下令,“兵部和户部立即回去调动粮草兵器支援,其余人谁愿意前往边关退敌?”
“臣愿前往!”一个老将军站出来。
“还有臣!”这次还是武将。
景徽帝心里总算欣慰了不少,他们都还不知道庆国已经做出火药武器,在他们看来,此去必死无疑,却依然义无反顾,虽然都是从战场上退下来了的老将,但是敢英勇就义就已经难能可贵。
“还有臣!”沈无咎也站出来。
众臣又是一惊,怎么也没料到沈无咎会站出来请命。
沈家一直镇守的是雁回关,如今雁回关还在和绥军打呢,沈无咎竟然抛下雁回关不管,要去守雍和关?不过,最近传回来的战报好像说绥军打得也越来越疲乏了,已有退兵之意。
可是,不是说沈无咎之前的伤再也不能上战场了吗?
“还有我!”楚攸宁也站到沈无咎身边,清脆的声音在大殿里回响,震得大臣们久久回不了神。
沈无咎也就算了,他们可以理解他是死也要死在战场上,可是公主一个妇道人家居然也有勇气去战场。
这一刻,大家心里皆是惭愧。就算他们之前如何想把公主弄出京城,但不代表他们愿意把公主推上战场。
而且,连公主都需要亲上战场杀敌了,显得他们这些朝臣更无能,至少,他们是没有那个魄力站出来英勇就义的。
“瞧瞧你们一个个,连一个姑娘家都不如。”景徽帝心中莫名自豪,瞧他闺女把这些人给震惊的。
“臣愿前往尽绵薄之力!”这次是站在最后头的一个文官站出来。
“臣也愿前往!”
有聪明的赶紧道,“臣年事已高,经不了长途跋涉,就不去给边关将士们添乱了,臣愿拿出大半家财三百两助边关将士退敌。”
其余人也赶紧纷纷附和,能出钱的出钱,能出粮的出粮。
“臣亦出三百两。”
“臣出三百两。”
“臣出两百石粮食。”
……
楚攸宁见这些大臣都在纷纷捐款,满意地点点头,还好不是自私得无可救药。不管是不是做面子,起码真金白银是真的。
景徽帝心里也很满意,这些大臣们难得揣度对了一次圣意,这下粮草也不用愁了。
“朕加封镇国将军沈无咎为兵马大元帅,统率雍和关三十万大军御敌!”
沈无咎郑重地跪下,“臣,领命!”
“我呢?”楚攸宁举手。
景徽帝:……
众臣:……
一旦公主加入,总觉得画风开始不对。
“你听沈无咎的。”景徽帝很聪明地将她扔给沈无咎管,也只有沈无咎才压得住她。
楚攸宁眨眨眼,她是队长呢,沈无咎才是军师。
“公主,有了头衔就有了责任,要考虑得也多。”沈无咎深知她媳妇不喜欢动脑操心,可以说是很轻易就把人说服了。
楚攸宁一听,觉得有道理,要是给她封个官,她还得自个头疼如何安排,沈无咎这个军师到时候又不在身边。
……
结束议事,景徽帝踏入他许多年没再踏入过的地方——永寿宫
在成为太后前,他母后就是个小官之女,经由选秀入宫,一开始,曾得到先皇昙花一现的宠爱,幸运生了个皇子,可惜没立住,受尽冷眼,最后又生下他,升至嫔位。
在拜高踩低的深宫里,母子俩都不好过,但那段相依为命的日子却是最弥足珍贵的,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事……
永寿宫因为太后常年礼佛,屋里都有股子檀香。
太后早早坐在殿里等他到来,穿着一身特制的缁衣,走出去都没人知道她是太后。
“你来了。”太后停下转动佛珠的动作,睁开眼看向景徽帝,声音平和。
曾经相依为命的母子,如今早已生疏得对面无言。
景徽帝在一旁的位子上坐下,等上茶的嬷嬷退出去,他才看向太后,“难怪您一直礼佛不曾踏出后宫半步也能对外界了若指掌,原来是在朕的身边安插了人,还是他留给您的人。”
太后面无悲喜,“哀家这是以大局为重。”
景徽帝放下刚拿起的茶盏,“大局为重?朕该庆幸朕这些年不爱管朝政,才没让我庆国的一举一动全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若是您想让朕双手把江山送人,大可直说。”
“暗二从来只听哀家的命令,别的作为暗卫该遵守的他都会遵守。”
“所以您就命他但凡发现不对就将人灭口?那是攸宁的人。”
“她就一个公主,你是皇帝!哀家倒要问问你为何这般纵着她,连大皇子都说贬就贬!”太后平和的声音终于有了起伏。
“大抵因为朕羡慕她吧。一旦放开一切,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不服就揍,多好。”景徽帝看向太后,“曾几何时,朕最想要的也不过是想保护母后您不受欺负。”
太后转着佛珠的动作顿了顿,又飞快转起来,仿佛这样就能掩饰她内心的不平静。
景徽帝的目光掠过那佛珠,嘴角冷勾,“说起大皇子,或许不久之后,他会庆幸朕将他贬为庶民。”
太后的佛珠再也转不下去,“你欲与越国撕破脸?”
“撕破脸又如何?就算不撕破脸,对方也照样可以不费一兵一卒拿走庆国。”
太后脸色微变,“难道你就想亡国了?当初费尽心思坐上的位子,如今你都做了些什么?”
景徽帝看向太后,目光里带着讽刺,“您知道吗?朕曾经有多渴望登上这个位子,后来就有多后悔。”
“你一直都在怨哀家。”太后垂眸呢喃。
景徽帝不语,过了会,他起身,“从今日起,朕的身边除了刘正谁也不留,暗卫全派去保护攸宁,那里面若是还有您的人,那就自求多福吧。”
“你是在拿自己的安危惩罚哀家!”太后跟着站起来,在他身后喊。
景徽帝脚步一顿,余光往后看,“若真有刺客,朕反而要感谢那刺客了,最好是在攸宁从边关回来之前。”
太后祥和的面容带出几分阴狠,“你就能笃定她还回得来吗?”
景徽帝听了脸色一沉,随后嗤笑,“母后,朕奉劝您别想着牺牲攸宁,就算没有朕派去的暗卫,也没人伤得了她。相反,您的出手可能会让事情往不可思议的方向发展。”
景徽帝已经从昭贵妃等人身上发生的事看出来了,以他闺女那不同寻常的脑子,谁也料不到事情的下一步会怎么发展,反正最后和她做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虽然笃定他闺女不会有事,但景徽帝还是加了一句,“不管她回不回得来,朕都打算结束这荒唐的一切了。”
太后瞠大双目,声音有些颤抖,“你想要做什么?”
“做朕早就该做的事。”景徽帝转身往外走,快要走出殿门时又停下来,余光往后看,“母后,您礼了这么多年的佛,您确定佛祖他收吗?”
太后身子微微一晃,手上的佛珠转得飞快,想要以此来平复内心的慌乱,脸上的祥和也渐渐消失。
终于,啪的一声,珠串断了,珠子叮咚落了一地。
*
楚攸宁回到鬼山的时候,鬼山的气氛还很低迷,大家都在等着她归来,鬼山外头来买鸡的人早就被打发走了。
“公主,您不该为一个婢女冲进宫去逼问陛下。”张嬷嬷上前沉着脸训斥。
不是她有偏见,而是为一个婢女惹恼陛下实在不明智。哪怕今日死的是她自己,她也不愿看到公主为她冲撞陛下。
人的感情是相互的,陛下如今是还觉得公主这性子新鲜,闹多了就觉得烦了。她跟在皇后身边多年,还能不知道陛下的几分性子?就算陛下对皇后算不上隆宠,但是该有的体面都会给,可说翻脸的时候也翻脸无情。
“我的人不能不明不白被杀,就算奚音只是一个婢女。”楚攸宁声音坚定。
张嬷嬷知道她的想法与他们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譬如在尊卑这件事情上就永远说不通。
“那公主可有结果了?”
楚攸宁鼓嘴,“我父皇不愿意说,我觉得就跟沈无咎看小黄书不敢让我知道一样。”
张嬷嬷:……这是什么比方。
“公主不像是就这么算了的性子。”
“沈无咎怀疑奚音的死跟他爹和哥哥们的死有关,奚音被父皇的暗卫灭口,也就是等于跟父皇有关,不过他没承认。”
张嬷嬷脸色骤变,她赶紧低下头,不叫公主看到。
娘娘临终前之所以会选择沈家让公主下嫁,好像就是因为知道了些什么,知道只要陛下在位一日就不会动沈家,因为陛下于沈家有愧!
原来,这愧是因为陛下和驸马父兄的死有关吗?
张嬷嬷浑身打了个激灵,这事得捂住,捂得一时是一时,她不敢想像驸马和公主反目成仇的样子。
不对!以公主的性子,她该担心的是公主提刀跟陛下决裂。
“既然陛下不承认那定然不是陛下做的,都说君无戏言,陛下为天下表率总不能敢做不敢当。”张嬷嬷急忙安抚。
“君无戏言不都说着玩的吗?谁信谁傻。”楚攸宁嗤笑一声,“他说不是他,我暂且相信,他说答案就在越国,我和沈无咎就去寻找真相。”
张嬷嬷被这消息震得头昏眼花。
“公主,您去边关,那四殿下呢?”张嬷嬷试图用可爱的四殿下留住她家公主。
楚攸宁皱眉,“要不,带上小四?”
张嬷嬷:……您当这是去游玩的吗?!
见张嬷嬷神情不对,楚攸宁就知道这事行不通,赶紧说,“您带小四回将军府住。”
“您不在,四殿下住在将军府名不正言不顺。”张嬷嬷已经对留下她家公主不抱希望了。
“那到时候我带小四进宫找他爹。“楚攸宁果断决定。
“也只能如此了,好在如今宫里经公主您那么一闹,都清净得很。只是,您非去不可?”张嬷嬷带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楚攸宁看出了她眼里的不舍,“要不,您也跟我一块去?”
张嬷嬷:……
在公主心里,是真的当去游玩的吧?以公主的本事,这么想似乎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奴婢还要照顾四殿下,就不去添乱了。”张嬷嬷赶紧摆手。
“那好吧,我会很快就回来的。”楚攸宁说。
张嬷嬷肃起脸,“公主,不可轻敌!四殿下只有你这个姐姐能依靠了,万不能出什么事。”
楚攸宁乖巧听话,“我听嬷嬷的。”
张嬷嬷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每次她说公主的时候公主从来都是应得比谁都乖,让人不忍心再说下去。
“我先去看看奚音。”楚攸宁肃起脸往停放奚音尸体的地方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