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在报纸上看到过相关的报道,帕丁顿先生非常受欢迎,”裴湘弯了弯眉眼,自豪的语气里夹着一丝遗憾,“可惜,我们母女一直没有机会向帕丁顿先生当面致谢。”
达什伍德太太附和道:“是的,帕丁顿先生写信来说,他白天要忙于创作,从不出门。晚上又不方便去拜访别人家,使得我们硬生生错过了彼此见面的机会。不过,我们十分体谅帕丁顿先生的难处,像他那样有天赋有才华的艺术家,肯定要有自己的社交习惯的。”
裴湘面露欣然,显然非常赞同达什伍德太太的说法。
达什伍德太太注意到布兰登上校面露疑惑,便立刻说起了布朗·帕丁顿的美好品格和对她们母女四人的慷慨大方。
她连连赞扬对方寄来的每一封信,说里面的每句话都是那么的热忱真挚,每一个词汇都是那么的亲切周到。
奥德里奇安静地听了一会儿达什伍德太太的赞美之词,再联想到他昨晚接触到的布朗·帕丁顿本人,忽然心生疑惑。
——如果帕丁顿和玛丽安之间存在秘密婚约的话,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坚持保守秘密呢?
经过在诺兰庄园里做客的日子,奥德里奇自认为已经十分了解达什伍德太太的性格。
这位母亲绝对不是对嫌贫爱富之人,也没有特别强烈的门第之见,她甚至比年轻的女儿们还要感性浪漫许多,绝对不是那种强硬干涉孩子姻缘的固执家长。
——只要她的女儿真心喜爱对方,达什伍德太太就不会阻挠恋情的发展。
——所以,公开婚约的障碍不在女方这边,而是应该从男方那里找原因。
——可是,帕丁顿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奥德里奇想起那个被揭穿了的爱德华·费拉斯,心中哂笑,他当然不会怀疑玛丽安和帕丁顿面临着相似的困境。
抛开他个人心底的那一点涟漪和不甘,公平来说,玛丽安小姐和帕丁顿先生都是聪明冷静之人,他们不会在重要的人生大事方面犯糊涂。所以,这里面必然存在着更加深层次的原因。
思考到这里,奥德里奇就告诫自己不要再多探究些什么了,毕竟那是一对秘密情侣间的隐私。他一个旁观者,无需刨根问底。
——假如探索出了真相,难道我会出手帮忙吗?
就在众人谈话的时候,詹宁斯太太从来楼上下来了。
她一边笑着叮嘱侍者认真记好她的订单要求,一边寻找今天的同伴,于是,詹宁斯太太很快就注意到了陌生英俊的奥德里奇。
以及……奥德里奇落在裴湘身上的一触即离的复杂目光。
对于男女感情之事异常敏锐,甚至偶尔会无中生有的詹宁斯太太双眼一亮,她觉得自己发现了新大陆,当年的哥伦布也不如她此刻兴奋。
矮胖的老夫人以不符合她年龄和身材的速度冲下了楼梯,嚷嚷着请达什伍德太太给她介绍一下这位仪表堂堂的年轻人。
得知了奥德里奇的姓氏和军衔后,常年生活在伦敦的詹宁斯太太马上就意识到,这位可不是一名普通的富家子弟,而是德维尔伯爵的继承人。
——这是一位真正的出身高贵、前途远大的贵族子弟。
这下,老太太做媒撮合的心思反而淡了下来,她活得算是通透,自然明白,有时候最好的不一定是最合适的。
几人又说了几句话后,就散开了,毕竟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要办。
等到裴湘和玛格丽特买好了新首饰,达什伍德太太也和店家谈好了旧首饰置换条件后,众人就离开了威利特尔兄弟商店,朝着其它店铺走去。
裁缝铺、帽子店、鞋店、香水行、文具店和杂货铺……一家挨着一家,里面的商品琳琅满目,风格多种多样,让人流连忘返。
逛街的女人们全都兴致勃勃,就连缺少睡眠的裴湘也重新打起精神,享受起购物花钱的乐趣来。
这一行人中有两位适龄待嫁的貌美小姐,出手也不小气,很快就引起了某位有心人的关注。
这人是一位俊俏讨喜的青年人,就住在邦德街上。
他为了在未来拥有更体面安逸的生活条件,一直在留意伦敦城内富有的未婚小姐,此时见到两张清新可人的新面孔,自然要和熟人打听一番。
很快,他就从詹宁斯太太经常光顾的店里打听到了具体消息,知道了达什伍德母女四人的大体经济情况。
“一万英镑……”青年人威洛比重复了一遍。
他的老相好——裁缝店的女主人艾玛,一边摆弄着威洛比送给她的鲜花和手链,一边倒豆子似的说出了她从詹宁斯太太那里听来的八卦。
“对,每位达什伍德小姐结婚时,都能得到至少一万英镑的嫁妆。而且,他们母亲还有丰厚的年金,我相信那样一位寡妇,无论怎么花销,只要她活得够久,总会给女儿们留下一笔不小的财富的。”
威洛比笑嘻嘻地亲了亲艾玛的侧脸,奉承道:
“你总是这么善解人意,谢谢你的消息,我的宝贝儿。”
艾玛吃吃一笑,媚眼如丝地望着英俊的情人,一双软绵绵的手轻轻搭在了男人的胸膛上。
威洛比却没有继续调情的兴致,他轻咳一声,继续问道:
“那个,嗯,看上去更加活泼迷人的姑娘,是二小姐吗?她有恋人吗?”
“应该没有,不过,那位布兰登上校似乎很喜欢她。我给詹宁斯太太推荐布料的时候,好几次注意到他在凝望那位玛丽安小姐。”
“玛丽安么……”风度翩翩的青年噙着笑,温柔地念着一个陌生女子的名字。
艾玛有些嫉妒地撇了撇嘴,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她是希望威洛比能够成功迎娶一位特别富有的小姐的。那样的话,威洛比的手头就会更加宽裕,她得到的礼物也会更加昂贵。
暂且不提威洛比对达什伍德一家的关注,只说从邦德街购物归来的两日后,达什伍德母女就接待了两位尊贵的访客——西塞尔先生和德维尔上校。
莱斯特·西塞尔一如既往地风趣开朗,亲切友善。
他先是称赞了好几句客厅墙上埃丽诺的绘画作品,接着又真诚地怀念了一番玛丽安小姐的琴音和歌喉,最后,他还十分有耐心地回答了玛格丽特天马行空的问题。
不一会儿的功夫,他就讨好了三位达什伍德小姐。
而他的朋友奥德里奇依旧沉默寡言,不是必要开口的情况绝对不多说一句话。
但是很奇怪的是,这位德维尔上校如此怠于社交辞令,冷淡人情往来,却不会给人孤僻或者傲慢的感觉。大家只觉得这人天性如此,是一位安静沉稳的可靠朋友。
对于这样的客人,主人家就只能竭尽全力给他推荐各种水果和点心,用吃吃喝喝这种事调节气氛。
客人们坐了一会儿后,有仆人通报说约翰爵士到了。于是,莱斯特和奥德里奇就认识了达什伍德太太的亲戚约翰·米德尔顿。
这位好客乐天的先生一登场,就和莱斯特热热闹闹地聊了起来。没多大的功夫,约翰爵士就帮着达什伍德太太张罗起了宴请客人的事情,并和莱斯特约好了秋天去巴顿庄园打猎的行程。
这次拜访之后,达什伍德母女四人在伦敦城里就多了两位能偶尔来往的熟人。
更确切一点来说,莱斯特·西塞尔出现的次数比较多,而奥德里奇·德维尔并不会经常出现,有时候还会突然离开伦敦一段时间,看上去十分的忙碌。
这期间,达什伍德太太已经得知了奥德里奇是德维尔伯爵的继承人这件事。并且,她还接受了他的邀请,带着年长的女儿参加了一次伯爵府的舞会。当然,约翰爵士夫妇和布兰登上校也同样收到了邀请。
这件事不知怎么就传到了诺兰庄园那边,让约翰·达什伍德夫妇又嫉妒又惊讶。
他们开始频频写信给达什伍德太太,询问她参加伯爵府舞会的种种细节。最重要的是,如花似玉的妹妹是否得到了哪位贵人的器重赏识,是否有望结下一门极其体面的婚事。
范妮还试图“委婉”指导裴湘和埃丽诺如何暗送秋波和调情讨好……
对此,裴湘每次都把诺兰庄园的信件当成一个乐子。她晚上和外面那些人周旋累了,就琢磨一下诺兰庄园里那对夫妇的荒唐言行,心情莫名就会轻松不少。
比起名利场上真正的尔虞我诈和杀人不见血,那些咋咋呼呼的自私刻薄反而被蒙上了一层柔和的细纱,显得不是那么特别可恨了。
当裴湘揍翻了几名孔武大汉,并审问出幕后指使者姓名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不能只关注上流社会的名利场了。那些藏在角落暗影中的势力,也是时候接触一二了。
——最起码,我得有自己的情报来源和及时示警的人脉关系。
——就像这次,一名西班牙商人都能联系本地的帮会找我麻烦,而我事先却没有听到任何风声,这就是一个教训。
——归根到底,还是“布朗·帕丁顿”的背景势力过于单薄,被认为是软柿子。
要不然,当初她和莱斯特、奥德里奇三人合伙布局,怎么那名西班牙商人就只找她一人的麻烦呢?
其实,裴湘自己也清楚,要不是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术和易容术,她是绝对不会让“布朗·帕丁顿”这个身份直接出面得罪人的。
她当时敢在巴特莱纸牌俱乐部里搅局,也是知道自己有所依仗。
——可是,这样的小麻烦多了也挺讨厌的,必须得做出具有震慑力的反击!
于是,在奥德里奇·德维尔离开伦敦的两个月里,裴湘通过那名西班牙商人雇佣来的打手,成功联络上了某片街区的老大。
成功报复完西班牙商人后,她开始和几位长袖善舞的“夫人”们频繁接触,甚至还传出了一些影影绰绰的绯闻。
第151章
这天,裴湘和达什伍德太太在邦德街购物。
当她走出一家店铺的大门时,几个流浪儿从她的身前呼啦啦跑过。眼见着其中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就要撞到自己的身上了,裴湘迅速后退了两步,十分灵巧地躲过了一次事故,但她身侧的女仆却反应不及,被突然撞过来的流浪儿扑了个趔趄。
“诶,这人怎么……呀,抢东西呀!”
女仆的抱怨脱口而出,但话没说完,便觉得手中一轻,刚刚还抱在怀中的袋子已经被人抢走了。
“快抓住他,抢劫了!”
裴湘眯起眼睛望着几个流浪儿远去的背影,脸上适时地露出焦急气愤的神色。她现在是一名娇滴滴的袅娜淑女,绝对不能掷出手中的小阳伞把人砸晕。
女仆的惊呼声引来了周围人的注意,附近的几名绅士和男仆立刻反应过来,纷纷行动起来准备拦截那名胆大包天的抢劫者。
但是,那名流浪儿的身手异常敏捷,他在人群中急速奔跑,来回躲避,像水中游鱼一般,在来来往往的行人和马车中间穿梭,不给抓捕者任何机会。
“拦住那个小贼!”
“上帝呀,竟然有人如此明目张胆地抢劫……”
“巡逻的人呢?治安人员呢?这里可是邦德街,太可怕了!”
祥和热闹的大街上突然响起几声惊呼,路人议论纷纷,几名年轻热心的绅士竭力拦截流浪儿,但都失败了。
这时,从街道斜对面的一家咖啡馆里走出来一名英俊的年轻人。他先是惊讶于街面上的混乱,而后便从路人的只言片语里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立刻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他看了看流浪儿逃窜的方向,忽然朝着咖啡馆后面的巷子里跑去,那里有一条不太好走的泥泞小路,但却可以抄近道拦截住抢劫者……
二十多分钟之后,有勇有谋追回失物的威洛比先生得到了达什伍德太太的真心喜爱。
当这位太太发现面前的年轻人每次看向裴湘的时候,都会流露出一种混合着惊艳与羞怯的迷恋时,心情更是激动雀跃。
在感情充沛的达什伍德太太看来,再没有什么比英雄救美和一见钟情这种事更浪漫的了,这简直就像是上帝安排的缘分。
因此,达什伍德太太的语气里包含着慈祥与怜爱。
“这么说,威洛比先生认识约翰爵士?这真是太巧了。”
“是的,达什伍德太太,我和约翰爵士一起打过猎,一起参加过舞会。不瞒您说,我有一位远亲住在德文郡的艾伦汉,我每年都会去看望她,因为她想把一笔产业赠送给我。艾伦汉距离巴顿庄园非常近,哦,这确实太巧了。”
达什伍德太太本来就对威洛比充满了感激欣赏之情,又觉得他风度翩翩、斯文有礼,是一位难得的正直绅士,此时再听说他认识约翰爵士,心中更是亲近。
于是,威洛比得到了达什伍德太太的邀请,成为了康迪特街16号的客人。
裴湘听完威洛比的自我介绍后,立刻意识到,这位模样漂亮的先生就是原著中那个抛弃了玛丽安的男人。
她有些好奇地多看了威洛比几眼,心里琢磨着,今天的这场见义勇为到底是纯粹的巧合还是人为安排?
威洛比察觉到了裴湘的打量目光,不着痕迹地换了个站姿,让他的身材显得更加修长挺拔。
“玛丽安小姐,你真是个勇敢的姑娘,若是其他淑女遇到这样的情况,说不定就要被吓得晕倒过去了。”
“这么说来,我确实缺少些细腻温柔和多愁善感。不过说实话,我那时候倒是没有感到多么的惊恐,甚至惊恐到……还要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晕倒,唉,我就只顾着焦急和生气了。”
“不,玛丽安小姐,我想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威洛比因为裴湘的回答而连连摇头:
“我相信,每一位女性的内心都有着与生俱来的柔软纤弱和多愁善感,玛丽安小姐自然也不例外。但你又是与众不同的,你在这份柔弱的天性中培养出了后天的果敢与冷静,这才是让我动容的原因。”
裴湘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单听威洛比的话,就好像她做了什么英勇无畏的大事似的,其实,不就是被抢了东西后傻站了一会儿吗?这竟然就和“果敢与冷静”画上了等号?
威洛比的甜言蜜语信手拈来,变着花样侃侃而谈,各种美好比喻毫不重复。裴湘一开始是比较敷衍地应和着的,但是听着听着,竟然听出了几分趣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