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一旁重伤的艾瑞克等人都不看好裴湘的攻击,只觉得今天又要多一人受伤了。不过,他们依旧心怀感激。
奥德里奇已经做好迅速出手营救的准备了。
当然,和其他人的想法不一样的是,年轻的上校不认为帕丁顿会迅速落败。
经过一段时日的相处,奥德里奇十分清楚,这人心有成算,喜欢谋定而后动。既然敢于选择同罗德正面较量,他肯定有出人意料的底牌。
但是,奥德里奇同样了解罗德此人的蛮横战力。在几年前的追捕中,德维尔家族是发现过罗德和弗洛拉的踪迹的。但是可惜的是,派去的好手全都不是罗德的对手,最后还是让他带着情人逃之夭夭了。
奥德里奇以为,这场战斗的最好结果就是以伤换伤,然后,利用罗德受伤虚弱的机会,让四周潜伏的属下一起冲上去,从而成功捉拿逃犯。
这期间,作为正面击伤罗德的功臣,布朗·帕丁顿自然能得到艾瑞克等人的感激和承认。
众人的想法在瞬间生成,然后,他们很快就被眼前的战斗惊住了,导致某些根深蒂固的想法被彻底粉碎。
旁观者们都没有预料到,矮个子爱文艺的画家先生不仅没有落于下风,反而神奇地逼迫罗德踉跄后退,并让他流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刀俎和鱼肉此时已然颠倒了位置。
当罗德怒吼着挥舞起拳头,像小山一样撞向帕丁顿的时候,这位先生不仅没有躲闪,反而看似随意地举起手中的石棍,直接击打上罗德的腹部。
罗德痛呼出声,弯腰蜷缩着后退。
裴湘倒是可以选择速战速决,但她却不打算轻飘飘地取胜,并给观战者留下战斗很轻松的印象。因为,她此时越表现得坚韧不畏,就越能激起艾瑞克等人的好感。
于是,罗德挥拳,裴湘险险躲过并狠狠回击;罗德横踢,裴湘侧身弯腰并抽打他的关节;罗德上前厮打,裴湘灵活闪躲并用石棍给罗德的胸前划下一道深深的伤口……
之后,罗德被掀翻在地,身上伤痕累累,几声脆响,大汉的四肢顿时无力。
又一阵天旋地转,罗德的咽喉处被抵上了一截带着血痕石料。这随手拾取的粗劣武器,轻轻松松地威胁着健壮如牛的大汉罗德,带给他致命的战栗和威吓。
“谁是小白脸,嗯?”
罗德感到脖子处传来一点刺痛,他立刻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发出咯咯愣愣的声音。
往常,他觉得其他人的性命剥夺起来轻而易举,并为此洋洋自得,睥睨傲慢。
如今,他终于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全身颤抖抽搐。
裴湘等不到罗德的回答,也不在意。她哼笑一声,把吓傻了的通缉犯交给了奥德里奇的那些属下。
然后,裴湘看向了艾瑞克等帮派分子……
——布朗·帕丁顿一战成名。
罗德被押走了,艾瑞克等人听从裴湘的吩咐,也先行离开了。几天后就是红眉毛洛克的葬礼,那之后,就是新一轮的势力划分了。
——布朗·帕丁顿不会露面,不会成为明面上的帮派头目。但是有心人都知道,他必然要在这个龙蛇混杂的区域中占领一席之地。
奥德里奇自始至终都握着腰间的刺刀。在裴湘刚开始战斗的时候,他准备随时出手保护她,在裴湘战斗结束后,他对这个一身谜团的画家充满了警惕。
“德维尔先生,我一直倾向于生活在光明和温暖中,所以,你无须过于担忧。”
裴湘走到奥德里奇的对面,在不需要抬头仰视的距离站定,笑意盈盈。
奥德里奇沉沉地打量着裴湘,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愿意相信帕丁顿先生的话,非凡的才能确实不是让人戒备警惕的理由。”
说着话,奥德里奇松开了手中的武器:
“不仅如此,我应该由衷感谢帕丁顿先生。若是没有你出手,我今天带来的属下中,肯定要有人受伤的。这个人情,德维尔家族记下了。”
裴湘笑着摇了摇头:“据我所知,德维尔先生的属下中,是有人带着火枪赶来的。所以,即便没有我出手制服罗德,他也不会嚣张太久的。”
奥德里奇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坦言到:
“黎明前夕的建筑工地上,并不适合采用火枪攻击。而且,罗德的战斗直觉非常敏锐,以前也不是没有人带着枪去追捕过他,可惜,全都失败而回。”
听到奥德里奇提到将明的天色,裴湘忽然从战斗的酣畅中清醒了过来。
她迅速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又计算了一下路程远近,发现她必须立刻赶回康迪特街16号了。否则的话,她彻夜未归的事情就要暴露了。
奥德里奇注意到裴湘看时间的动作,联想到这人从来不在白天里出现的奇怪习惯,心中再次泛起疑惑。
第157章
埃丽诺·达什伍德轻轻推开卧室门,看到妹妹玛丽安蜷缩在摇椅上沉睡着,宛如一幅静美古雅的油画。
搭在腰间的鹅黄色薄毯已经垂落到地毯上,一本翻开的书被压在年轻姑娘的腹部,画着精美图案的书签则掉落在主人的小腿边,被压折了一角。
房间内安静极了,晨光透过半拉开的窗帘照耀在女孩儿白皙清透的皮肤上,既让她的美貌清晰可见,也让她的疲惫无所遁形。
埃丽诺无声叹了一口气,心想这几日得找个时间和玛丽安谈一谈了。如果妹妹再这样熬夜阅读或者作画写作,肯定会对她的健康造成一定程度的伤害的。
——不能再让玛丽安这样任性地安排作息时间了。
但是现在,心软的长姐看到妹妹睡得如此甜美,不施脂粉的小脸儿上还带着浅浅的红晕,可怜又可爱,怎么会舍得把她拽起来说教?
——可也不能一直窝在椅子上睡呀。
埃丽诺轻手轻脚地走到玛丽安的身旁,温柔地推了推她的肩膀。
“玛丽安,到床上去休息……”
“玛丽安,这样睡觉不舒服……”
随着埃丽诺的几声低唤,在摇椅上入睡的年轻姑娘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她有些呆呆的,还挺听话,即便满脸困顿,依旧顺从着埃丽诺的建议从摇椅上爬了起来。玛丽安摇摇晃晃半闭着双眼摸索到了自己床铺旁,动作熟练地往前一扑,就陷在了松软的被褥中。
不一会儿的功夫,玛丽安的呼吸再次变得清浅和缓,显然,她又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埃丽诺望着几乎秒睡的妹妹,眼底浮现出纵容与担忧。
帮着妹妹拉严窗帘,埃丽诺离开了玛丽安的卧室。
客厅里,达什伍德太太一边指导玛格丽特做女红,一边询问从楼上下来的长女:
“玛丽安又赖床了?”
“是的,妈妈,我推门进去的时候,她在窗边的摇椅上睡着了,昨晚肯定又熬夜看书了。”
达什伍德太太有些担忧。
“熬夜看书这个习惯,对眼睛和皮肤都不好。等玛丽安醒了,我得和她好好说一说。”
埃丽诺在达什伍德太太的斜对面坐下,语气亲昵地抱怨道:
“自从来伦敦之后,玛丽安的作息时间就有些混乱,我早就想说她了,可妈妈你却拦着我。说什么年轻人痴迷文学艺术的时候,总是一腔激情彻夜难眠,偶尔熬熬夜也没什么。”
达什伍德太太的眼神儿飘忽了一下,略显心虚,她为自己也为二女儿辩解道:
“玛丽安之前只是偶尔晚起一会儿,白天再补个眠,不是多大的事情。虽然,嗯,那个……最近这个月熬夜的次数稍稍、只是稍稍多了一些,但是,年轻姑娘沉迷在艺术和文学的殿堂中、沉迷在创作激情当中,也是情有可原的。等年纪大了,说不定就没有这份难得的饱满情绪了。”
埃丽诺扶额叹道:“妈妈,你到底被玛丽安那个鬼丫头灌了多少迷魂汤?诶,你这样的偏袒态度,怎么去劝说阻止玛丽安呀,不继续纵容她、鼓励她就不错了。”
被长女这样一埋怨,达什伍德太太干脆摆了摆手,好脾气地说道:
“哎呀,亲爱的埃丽诺,这样一想,说服玛丽安的事情还是交给你吧。说实在话,我这个当母亲的总是免不了要溺爱孩子,特别是最爱撒娇的那个。我根本没法假装做出严厉的样子。”
一旁的玛格丽特立刻丢掉手中的女红绣品,乖巧地抱住达什伍德太太的胳膊,甜甜地撒娇道:
“妈妈,我的好妈妈,你也纵容纵容我吧!我不想坐在这里学绣花啦,我想去看看我养的小鱼,还要给我的向日葵换个更大的花盆。”
达什伍德太太立刻板起脸,拒绝了小女儿的“逃学”请求,要求她一定要在午餐前绣出一片叶子来。
玛格丽特扭头哼了哼,对着埃丽诺做了个鬼脸:
“看看吧,咱们的妈妈多偏心,就玛丽安是她的心肝宝贝,我和你都是小可怜儿。”
埃丽诺莞尔一笑,达什伍德太太轻轻捏了捏小女儿的软软脸颊,故作严肃道:
“既然是小可怜儿,那今天就多练习半个小时的钢琴好了,不然就取消你正餐后的甜点。”
“哦,不,妈妈,你的心都偏到大西洋的对面去了,到底谁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呀?埃丽诺,我最爱的姐姐,你得和我站在同一阵线上,我们一起讨伐妈妈和玛丽安。”
埃丽诺挑眉拒绝:“我可不会加入你阵营,等玛丽安醒了,和你玩一会儿,你最爱的姐姐就变成她了……”
“妈妈!”
“哦,玛格丽特,我觉得埃丽诺说了实话……”
母女三人说说笑笑地度过了上午时光,到了午餐的时候,裴湘裹着睡衣走出了卧室。
她一边喝汤一边蔫哒哒地听着埃丽诺语重心长的劝告。
最后,她不得不再三保证,今后肯定会约束控制好天性中的各种冲动任性,尽量成为一名作息正常规律、生活习惯健康良好的优雅淑女。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个礼拜中,裴湘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家中。
她把主要精力花在了“布朗·帕丁顿”的下一幅作品创作上,偶尔也会和邻居约翰爵士以及朋友们聚会聊天,听听家长里短,谈谈八卦新闻,悠悠闲闲地度过每一天。
期间,因为红眉毛洛克的意外死亡和街区帮派势力的重新分割,裴湘暂时没有再联系那名流浪儿吉姆。在这个敏感混乱的纷争时刻,她不想让任何人以任何方式注意到达什伍德家。
于是,威洛比的假面没有被立刻揭穿。他此时依旧是达什伍德太太最器重喜爱的年轻人之一,他的每次拜访,都得到了最热情的招待。
一个星期之后,裴湘再次在夜幕中翻墙离开了康迪特街16号宅邸。
巴特莱纸牌俱乐部中,莱斯特正凑在奥德里奇身旁说笑,偶然抬头瞥见裴湘走过来的身影,立刻精神一振。
“晚上好,亲爱的帕丁顿,我听说你和奥德里奇联手做了一件大事,正好奇各种细节呢。可惜呀,咱们的上校朋友十分吝啬言辞,也缺少绘声绘色讲故事的才能,完全不能满足我的好奇心。”
“哦,那我大概也要辜负你的深厚期许了。”
裴湘在两人对面坐下,笑吟吟地说道:
“毕竟整件事都涉及到德维尔先生的家事,我也不方便过多谈论其中的细节。再有就是,这次又牵扯到了那位长袖善舞的贝蒂夫人,迪福男爵如今肯定在心里埋怨我呢。我若是给你兴高采烈地讲故事,一会儿到牌桌上,他就要报复回来啦。”
裴湘说这番话的时候,迪福男爵已经从对面走了过来,正好听到她和莱斯特·西塞尔的交谈,便觉得既好气又好笑。
“我为什么要埋怨你,精明的帕丁顿?”
“自然是因为贝蒂夫人,她现在成为窝藏杀人犯的罪人啦,男爵阁下难道不心疼那位夫人的遭遇?”
“我自然替贝蒂感到遗憾和惋惜,不过,在公正的法律面前,我不会阻拦什么,也不会埋怨一位勇敢机智的绅士。”
裴湘慧黠一笑,仿佛就等着男爵这句保证呢,她立刻顺着这话问道:
“如此说来,男爵阁下果然是深明大义的高贵绅士,所以,你在牌桌上也不会为难我喽?”
迪福男爵扬起眉毛反问:“帕丁顿,你和我说说,怎么才能证明我不为难你呢?”
“这我可说不准,”画家先生做出深思熟虑的模样,而后才慢吞吞地建议道,“无论如何,打牌的时候不赢我的钱,就等于是不为难我呗。嗯,思来想去,这确实是最有力的证明方式。”
莱斯特在一旁起哄道:“对,咱们用结果说话,只要迪福男爵在牌桌上不赢帕丁顿的钱,那肯定就是不计较了。”
迪福男爵斜觑着凑热闹的莱斯特,笑问他:
“我再添一个条件,就是务必让会赢钱的帕丁顿先生邀请西塞尔先生做搭档,好不好?”
“这可是再好不过的条件了,不愧是男爵阁下。”莱斯特顿时眉开眼笑。
面对这样无赖的回答,迪福男爵佯装生气地吹了吹胡子,然后又忍不住摇头失笑。
几句闲聊,就营造出了熟悉自在的氛围。
迪福男爵望着沉默不语的奥德里奇叹道:
“德维尔伯爵也算是了了一份心事了,到底抓到了那两个心思恶毒的家伙。你兄长威廉他……唉,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年轻人,什么都很好,就是运气差了一些。”
奥德里奇微微颔首,作为回应。
虽然德维尔伯爵府一直对外宣称,上一位继承人威廉·德维尔是病逝的,但是走得近的人家都清楚,那其实是一场不太体面的凶杀事故。
如今凶手已经被逮捕,相关的审判也在进行当中,所以,圈子内的人谈起这件事的时候,就没有太过避讳。
迪福男爵关切地询问奥德里奇:
“我听说,当初那个叫做弗洛拉的女人逃跑时,卷走了不少值钱的东西。其中就有你母亲留下来的一些珠宝首饰,那可都是具有纪念意义的东西,现在都寻回来了吗?”
奥德里奇淡声答道:
“前几年就陆陆续续找回了几件。弗洛拉和罗德在逃亡途中需要金钱,就慢慢变卖了我母亲生前的首饰,因为这个原因,我们家这些年才能一直获取那两人的隐约踪迹。这次抓住罗德后,又从他那里找到了两件,目前为止,还有一条紫罗兰水晶项链流落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