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点了点头,哑声道:
“我每天都会认真祈祷的。妈妈离开后,我会帮她照顾好大家,不让她有后顾之忧,我还要经常去探望赫梅尔家的孩子们。”
裴湘动作微顿,随即不动声色地劝道:
“贝思,马奇太太去华盛顿期间,就由我去探望赫梅尔一家人吧。你可以多花些时间陪伴同样忧心忡忡的梅格、乔和艾美。特别是艾美,她现在不用去上学了,每天待在家里,其实有些寂寞。如果你俩经常在一起的话,一个弹琴一个画画,肯定可以让马奇太太倍感欣慰的。”
“我确实想多留在家中陪伴乔她们,可是妈妈说过,我们不能忘了帮助赫梅尔一家。”
裴湘柔声哄道:
“只是几个星期而已,我会络珊她们的情况告诉你的。而且,我猜等马奇先生病好了,应该就不用再去战场上了,他会很快回家的。
“亲爱的,难道你不想替马奇先生做些什么吗?比如缝制一双舒适的棉拖鞋,或者编织一条缓和的围巾……我想,即便是在医院里,马奇先生也会非常乐意收到小贝思的礼物的。哦,对了,还有今年的圣诞节礼物,现在已经十一月了……”
裴湘的一条条建议分散了贝思的注意力,让贝思瞬间觉得自己确实肩负着许多重要责任。无论是陪伴姐妹安慰家人,还是为生病的父亲准备礼物,都是必不可少的。
当然,这并不是说在小姑娘贝思心中,至此就可以对赫梅尔家不管不顾了。如果真的那样做了的话,她绝对会谴责自己的。
贝思能被裴湘轻易劝住,一是因为裴湘保证会代替她定期探望赫梅尔家的孩子们,二是因为赫梅尔家的经济情况确实在好转,比起上个圣诞节时孤儿寡母快要饿死冻死的惨状,如今的赫梅尔家就不是那么窘迫了。
艾斯·赫梅尔赚钱养家这件事做得越来越好。据说到了十二月,赫梅尔太太就可以辞去外面的工作了,她可以像丈夫还活着的时候那样安心待在家中,全心全意地照顾年幼的孩子和做家务。这样一来,十岁的络珊也可以轻松不少,可以像其他小女孩儿那样有些闲暇玩耍时光。
次日,马奇太太去了华盛顿。马奇家的四个孩子被托付给邻居劳伦斯老先生和嬷嬷汉娜照顾,而裴湘则经常前往赫梅尔家,密切关注小赫米尔们的健康状况。
她每天给他们号脉,并用手中有限的医药资源预防疾病,同时也教给赫梅尔太太一些医学常识和预防传染病的技巧,避免她像“预言”中那样,因为无知而失去了对孩子们病情的警觉,错过了最佳的预防和治疗时间。
当最小也是体质最弱的孩子出现轻微症状时,裴湘立刻请来了医生,然后帮忙其他几个孩子隔离开。
也许是裴湘的及时反应,也许是因为这些孩子的体质变得更好了,又或者是裴湘的那些预防手段很管用,原本可能会病逝好几个孩子的赫梅尔家这次有惊无险。除了最小的孩子外,其余六个都很健康,到最后,最小的宝宝也顺利康复了。
等到马奇太太扶着大病初愈的马奇先生回到家中时,迎接他们夫妻的,是四个健康活泼的女儿。
一家人聚在火炉边说笑聊天,期间自然提到了新朋友裴湘和附近的赫梅尔一家人。马奇先生乐呵呵地听着各种好事趣事幸运事,欣慰地注视着孩子们身上发生的每一点变化,也为他们健康的气色和无忧的笑靥由衷开心。
第二日,爱慕梅格的布鲁克先生拜访马奇家。
这位严肃稳重的先生之前陪着马奇太太去了华盛顿,并一直尽力帮助马奇夫妇,人品能力方面已经得到了两位家长的某种认可。所以,布鲁克今日走进马奇家,不仅是来探望这一家人的,还是来向梅格表白的。
经历了一些小波折,梅格满怀喜悦地答应了约翰·布鲁克的求婚。之后,马奇先生又和布鲁克在书房内进行了一番长谈,才最终敲定了梅格的婚事。
——两个年轻人的婚礼定在了三年后,梅格二十岁的时候。
书房的门打开后,两鬓斑白的马奇先生郑重地拍了拍布鲁克的肩膀,眼中有期许、有恳请、有包容,也有慈爱。
从头到尾旁观了全过程的艾斯见到这一幕,露出了沉思之色。
片刻后,他询问坐在身边的裴湘:
“艾米,你和梅格的年纪差不多大,近期也会研究婚事吗?那个内德·莫法特一直缠着你,你有嫁给他的打算吗?”
裴湘含笑道:“近两三年内,我没有嫁人的计划。当然,无论如何,莫法特先生都会被排除在外的。”
艾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么说,两三年后你就会考虑婚姻之事吗?”
裴湘早就习惯了半个徒弟的早熟和聪慧,并不会因为他是小孩子就敷衍某些话题,所以便认真答道:
“你知道我的情况的,孤女,没有具体身份,身家丰厚,长得不错,目前借住在劳伦斯家,受到老先生的庇护。但我也不能一直仗着人家的慷慨就从从容容地住下去,那就太不客气了。
“可若是搬出去独住,以劳伦斯老先生的正直老派,肯定是不赞同的。所以……在找寻不到真正亲人的前提下,一场不错的婚姻也许能带来某种转机。”
“因为这个原因而嫁人,那就太草率了。你当然可以独居并且根本无需担心人身安全的,反而是那些不怀好意之人,他们要更倒霉一些。”
裴湘顿时斜觑了一眼一脸耿直的艾斯,微微不满道:
“我说了,是一场不错的婚姻,前提自然是要建立在爱情上的。还有,不怀好意之人得到教训,那叫罪有应得,不是什么倒霉。艾斯,你最近的语言课该增加一些了。”
艾斯忽略了裴湘的后半段话,只是思索着裴湘嫁人这件事:
“请允许我客观且理智地分析一下,艾米,结婚这件事的风险实在太大了。你想想,结婚后,你的财产会变成你丈夫的,他可能用你的钱去养别的女人和孩子。他还可能是个隐藏很好的酒鬼和赌鬼,会在婚后的第三天暴露出来让你无可奈何。他可能会有家暴的恶习,也可能年轻时看着不错,但人到中年就变得谢顶、大肚子、麻木无趣或刚愎自用。”
裴湘见艾斯说得这样真情实感,不由得奇道:
“难道在你心中,我是一个忍气吞声的受气包吗?但凡有那些毛病的男人,他绝对成为不了我的丈夫,就是侥幸成了,也很快会变成前夫或者亡夫的。”
艾斯依旧对裴湘嫁给一个男人这种事非常悲观,他发自内心地反驳道:
“便是样样都好,也不一定能陪你白头到老。人类中的雄性,呵,活得不长缺点一堆,完全比不上……”
说到这里,艾斯忽然卡壳了。他拧着眉头思索刚刚的那番奇怪观点到底从何而来,为何他会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看不起人类男性的情绪?
“艾斯,比不上什么?”
裴湘歪头打量着身边的人类小男孩,心想这位迟早要长成人类男性的,何必如此贬低未来的自己。
艾斯沉默片刻后,生硬地转变了话题:
“总之,你先别急着嫁人。等我长大了,做你的兄弟保护你,让你有后盾可以依靠。不论你嫁给谁,或者干脆不嫁人,都能幸福自由地生活。”
第383章
三年后,鲜花盛开的六月。
在亲朋好友的祝福中,梅格·马奇小姐成为了约翰·布鲁克夫人。
温馨热闹的婚礼过后,笑容甜蜜的年轻夫妇挽着手返回了他们的新居——一幢修建在马奇家住宅不远处的漂亮屋舍。
和裴湘在“预言”中“看到”的朴素简单的鸽屋不同,布鲁克夫妇此时的新房子要更加宽敞明亮,室内装修风格也十分典雅别致,更是点缀了不少精美的艺术装饰。
由此可见,这对新婚夫妇的经济状况非常不错,生活条件虽然称不上大富大贵,但也足够舒适了。
目送新婚夫妇远去,劳里端着一杯橘子汁走到裴湘身边,用高大的身躯替她遮挡住了一小部分阳光。
“艾米,你今天真漂亮,玫瑰花都黯然失色。”
“谢谢称赞,劳里,但我不会替你向劳伦斯先生求情的,你在学校里的恶作剧次数过于频繁了。”
“哦,我就知道,除了乔,谁也不能理解我的善良初衷。”
“我以为,有乔理解你就够了,”裴湘佯做迷惑,“难道我想错了?”
劳里扬眉道:“你当然想错了,冷心肠的艾米,谁不希望人人都能理解自己呢?不过,你也说对了,有乔理解我,真是再好不过了。”
说着说着,原本还有些微微苦恼的劳里露出了骄傲满足的神色。
见状,裴湘忍俊不禁,旋即又故意气劳里:
“但依照我的判断,如果你再继续惹恼导师并被要求写检讨书的话,连乔都不准备理解她的大男孩儿特迪啦。”
这话让劳里脸上的得意表情一垮,他暗自觉得裴湘的判断有些道理,不过,男子汉的尊严让他完全不想承认这个。
于是,年轻人眼睛一转,快速换了一个不让自己心虚的话题。
“咱们别说我的那些事了,最起码,在今天这样幸福喜悦的日子里,我们实在没有理由一直谈论学校的小意外。嘿,艾米,我突然想起来……约翰对我说,他并不准备立刻进行蜜月旅行,而是要先忙着新工厂招聘的事情。”
裴湘浅笑着挑了挑眉,顺着劳里的新话题说道:
“是的,默多凯尔镇那边的厂房和机器都已经一切就绪,就差相关人员的配备了。等工厂里的机器可以有效地运转起来并一切步入正轨后,约翰就可以放松地享受他的新婚旅行和家庭生活了。”
已经上大学的劳里不太满意地轻哼一声:
“我怀疑踏实勤奋的布鲁克先生是否真有轻松享受假期的那一天。以你和他对经商的热情,说不定刚处理好新工厂的事务,转眼间就又有了新的赚钱计划,然后……度假计划不得不一推再推。”
裴湘弯了弯唇角,温声道:
“一定会有的。约翰这两年努力工作,就是为了给梅格提供一个更好更舒适的生活环境。他是在为自己的小家拼搏,怎么会因此而忽略了新婚旅行和妻子的心情,那岂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原来如此,感谢上帝,”劳里略显夸张地松了一口气:“说实话,我真担心约翰,当然也包括你,艾米。我担心你们两个因为忙着赚钱,而忽略了生活中的许多细碎美好。”
裴湘眼波流转,打趣道:“怎么会?只要有那位经常调皮捣蛋的劳里少爷在,我们大家谁能把日子过成一潭死水呢?”
劳里挑了挑眉,心情不错地接受了裴湘的调侃评语,却免不了因为这番对话而记起了一些旧事。
“那年圣诞节的时候,梅格和约翰订婚,之后约翰就去参军打仗了,一年多后受伤退出战场。我记得,他原本是打算自己做生意的,我爷爷都把要借给他的初始本金准备好了,可最后却没有用上。哎,可惜,他怎么就被你拉入伙了呢?”
这话也让裴湘想起了两年前的事,便十分自得地说道:
“自然是因为和我合作这件事前景光明,一看就稳赚不赔,所以约翰才被我说服了。”
劳里咧了咧嘴,刚要嘲笑裴湘的不谦虚,可他转念一想,她这话如今已经被证明是正确的了,委实没有什么可嘲笑的。
两年多以前,裴湘靠着她的珠宝、画作和文字作品攒下一笔钱,并准备做几笔投资。
她拜托刚刚从战场上回来的约翰·布鲁克帮忙出面处理事务,后来,那几笔投资都赚了钱,但裴湘却没有再把钱存进银行账户里,而是雇佣布鲁克帮她跑工厂谈价格,然后让人按照几张图纸上的数据改良某种金属配件。
当时,那些金属配件生产出来后,裴湘的存款几乎告罄。可不等旁人担忧她的经济状况,她便指挥布鲁克联络一些大型造船厂,转手就把自己改良过的金属配件卖了,并且,一起卖掉的还有那些图纸。
那次,裴湘狠狠赚了一笔。就在大家以为她会用那笔钱做一些稳妥投资的时候,她又说服了布鲁克,让他成为了她的合伙人,之后,两人办起工厂来。
工厂规模不大,但里面生产的一些机械配件十分受造船厂的青睐,因而不愁销路。于是,短短两年不到的时间里,布鲁克的身家就迅速丰厚了起来,更别提这其中占据更多投资份额的裴湘了。而随着产品销路的扩大,两人的新工厂也修建了起来——就是劳里之前抱怨的那座。
这时,乔在不远的地方朝劳里招手,似乎有事要谈。劳里一向以乔为先,于是立刻离开裴湘朝马奇家的二小姐走去。
裴湘这里刚落了单,立刻就有年轻男士凑过来打招呼。这姑娘如今漂亮又有钱,绝对是婚姻市场上的热门人选。
裴湘一边笑盈盈地应酬交际,一边状似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四周。很快,她就在不远处的树荫下发现了安静喝果汁的艾斯·赫梅尔。
“抱歉,失陪一下。”
一个聊天话题结束后,裴湘及时出声并礼貌地告别了对面的年轻人,而后朝着树下少年站立的位置翩然而去。
“艾斯,我以为你会再晚一些到呢。”
“有人沉不住气,”艾斯见裴湘走近,往一侧挪了两步,把树荫凉爽的位置让给她,“让我节省了不少时间。”
“确定是谁了?”
提问时,裴湘的语气和眸光都很平淡,好似她和艾斯探讨的事情稀疏平常,并不是一起违法恶劣的商业机密偷窃事件。
“目前只抓住了洗衣女仆贝蒂,还在等那个和她接头的人主动出现。吉姆斯和彭科会继续盯着之后的事态进展,总能砍掉那些伸过界的爪子的。”
“果然是贝蒂呀,”裴湘没有感到太过意外,只是有些怅然,“我入住劳伦斯家的时候,她就在那里工作了,是个挺爱笑的女人,做起事情来也特别利落灵巧。”
不用裴湘细问,艾斯就开口解释清楚了里面的前因后果:
“贝蒂的兄弟是个赌鬼,最近欠债不少。贝蒂为了救他,就答应了某些人的条件,同意帮他们去你的书房里偷图纸。再有,你之前察觉到有人乱翻过你桌子上的文件的那次,其实就是她做的。但她刻意把嫌疑引到了新来的女领班身上,扰乱了我们的调查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