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没什么心情,云月没吃多少,问话的时候,筷子还在捣鼓着一颗无辜的西蓝花。
“来医院吗。”晏千像个操心的叔叔似的,将一碗百合莲子汤递过去,“你想我什么时候来?”
“我怎么知道啊,这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你说个时间。”
她迟疑,有些小心翼翼地试探,“非让我说的话……我还不想让你走了……”
“那就陪你。”
“……”
云月讶然,这人不会是想翘班吧。
“我只是开个玩笑。”她摆手,“你早点来看我就行了。”
“我没开玩笑。”
“……”
恍惚之间,借着日光灯,云月仿佛从他眼睛里探寻出一些难以捉摸的情感,乍然一瞬间,分不清存在还是消失。
两人的关系……是她完全出乎意料的发展状态。
他对她,何止是做二哥的好。
云月到底还是没真的打算让他一直陪她,都不是小孩子,还是省点心吧,最后还乖巧地把晚饭给吃完了。
这边的病房有家属陪护的地方,足够宽敞,比医院专属的检查病床要舒适得多,晏千把她抱过去之后,人只是站在旁边。
云月天真问:“你不和我一起睡吗?”
“两人睡的话,你的脚可能会在无意中碰到。”
“不会啊,你的睡相很好。”
“但你不行。”
“……”
云月瞪去一眼,回头拍拍柔软的枕头,行了,爱睡不睡吧,她不管了!
这边的卧室有沙发,不过太小了,她窝进去的话都有些勉为其难,更别说男人了。
晏千没有睡床也没睡沙发的习惯,云月关灯后看他还在旁边守着,不由得轻声呼唤:“你不睡觉吗?”
“暂时不困。”
“要不你过来睡吧。”云月说道,“你在旁边光看着我的话,我睡不着。”
反正这里的床足够大,她只要把受伤那只脚放在床侧的位置就好了,而且既然是她睡相不好,那么就算旁边没有人也可能会滚来滚去伤到自己,多一个人在旁边的话反而可以克制一点。
云月道理讲了好久才勉勉强强把他给说服,两人一同入眠。
身旁有人的心跳声,和家里住着的感觉差不多,同样让人安稳。
暂时没有睡意,云月便挑开话题,问向旁边的男人:“那个黄副导,怎么样啊?”
“没死。”
“……”
她又不是问人家死没死。
云月又问一遍:“我是说,她以后怎么样?”
“可能摔残疾了。”晏千淡淡陈述,“以后没法拍戏。”
“这么严重?”
“就算不残疾也拍不了。”
他不会给这个机会的。
同样的,除了黄副导,还有一个人,也没这个机会。
经过一天的调查,吊威亚的绳索确实有被人动过手脚的痕迹,虽然不知道凶手是谁,但目的性很明显,那就是针对云月,而想害她的人,还能有谁。
不管是不是,黄副导和慕青椋这两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云月想的则是,她没得罪过人,黄副导为什么有害人的心,再延伸想一下,当年,她也没有得罪过慕青椋啊……她甚至还是救命恩人……
想着想着,困意越来越少。
身侧的男人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不是睡下了。
云月侧首看过去,只看到男人闭上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梁曲线。
她深呼吸:“睡着了啊……”
晏千没有回应。
大概率是睡着了。
他每天忙碌的工作不比她少,沾床入睡的速度会很快。
房间的窗户是朝北的,看不到月亮,但外头能折出蓝白色的月光。
借着这暗淡不过的光,云月慢慢撑起身子,细细打量身侧的男人……从眉眼到下颚,每个地方都没放过……
他现在是她最亲密最熟悉的……家人吗。
不是的——
应该是,爱人。
这两个字从脑海里冒出来后,云月自己都惊讶了下,想起他待她的种种,又觉得情理之中。
“我好像……”她低声喃喃,“有点喜欢二哥了。”
这一次,是真的喜欢,是人生中头一次的动心。
但这样的喜欢,又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感。
就像现在的他,熟睡中,没有任何的回应。
云月轻声叹息,准备躺下来的时候,看见男人的手指动了下。
他没睡着吗?
她一愣——不会吧不会吧?!!!
心跳一下子加快,来不及多想,立刻转过身,躲到被窝里。
大概四五秒的时间,身侧的动静依然不减。
她心里祈祷他是睡着的声音并没有得到上天的回应。
“别躲了。”
一只男人大手揽过她的腰身,从背后将人抱住,低沉声音穿过她耳际,“我听到了。”
第42章 当年是二哥救的她
月色暗淡, 被更浓郁的夜所覆盖,房间朦胧, 声音落下后只留有轻微的呼吸气息。
不自觉地,云月的神经绷紧,额头上开始覆起细汗来,整个大脑嗡嗡作响,闭上眼睛让自己沉浸在黑暗中,仿佛只要这样就什么事都没有,就能当成一场梦。
身侧的男人抱她的力道不轻不重,但让人无法随意挣脱开,他温热掌心覆着她的腰腹, 感受着偏上方过于加快跳动的心脏频率。
一抹淡笑从男人唇际不易察觉地掠过, 声音比刚才更低一些, “舟舟。”
没有得到回应。
他刚才在睡觉但没有真正地入眠, 被她那句“睡着了啊”从隐约出现的梦境中拉出来,意识并不是很清醒。
后来感知到她的目光在有的没的打量自己, 本着想看她做什么坏事的晏千便没有发出任何的动静。
明知道她不会做什么,但心里不是没有类似“希望她趁他睡觉来占便宜”的念头。
给个晚安吻也好。
结果后面出乎意料地……听到她小心翼翼地告白。
——要是自己再淡定一点的话, 没准她还会说太多。
不会像现在这样跟个做坏事的兔子似的钻到被窝里怎么着也不肯出来, 被他抓住后腰身微微拱起, 佯装睡熟,丝毫不理人。
这丫头容易害羞,现在就算强行把她叫起来估摸着也不可能承认刚才自己的所作所,晏千没有逼她, 像个哄婴儿睡觉一般,轻轻拍了拍她。
“晚安,舟舟。”
“这次我真睡了。”
云月:“……”
可恶的狗男人, 说个晚安就够了,后面那句大可免掉。
不管他怎么样,她反正是要装死到底了,眼睛闭着,天塌下来都和她没关系,只要她能坚持,刚才的社死现场就没有发生过。
这个晚上对她来说注定是很难第一时间入眠的,保持同一个姿势容易疲倦,大脑又格外清醒,甚至反反复复像电影屏幕那样回放着她刚才的社死瞬间。
翌日早。
晚上没怎么睡好的云月起床后困得迷糊。
而晏千倒是没有受到半点的影响,若无其事地道了句“早”,便过来抱她。
云月一紧张:“你干嘛——”
“你不洗漱吗?”
“洗啊……”
“那过去吧。”他低头看了眼她的腿,“你不方便走路,我抱你。”
从床边到洗手间的距离并不长,她一个人踉踉跄跄是可以过去的,平时的话她大可不会拒绝,现在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便想摆手说拒绝。
哪成想手刚摆起来就被他误以为是举起手,下一秒,男人一俯身就抄起她的腰身过去了。
晏千一脸平静:“你是想先方便还是先刷牙。”
云月愣神,“先……”
她平常的洗漱顺序是什么来着。
思考的功夫,晏千已经把她抱到洗手间里了,看了眼翻盖马桶又看了眼她的脚,眼神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要不要他帮忙。
“我自己一个人可以!”云月这回反应很快,“你赶紧出去吧。”
“你的腿。”晏千眉眼皱起,“我不放心。”
所以。
是想在旁边看着吗。
云月怀疑他是不是嫌弃她的社死还不够故意添把柴火的。
连推带拉的,她还是把人给赶走了。
腿确实如他所说,很不方便,洗漱的时间比平常久很多,可以预见未来几天的生活都不会太自在。
晏千同样考虑到这点,所以多配两个随时照顾她的女护工。
云月上午的安排是做检查,吃饭,整个过程,晏千都在旁边陪着,着重点和专注力都放在她身上。
以至于云月有些过意不去,轻声询问:“二哥你今天不工作吗?”
“不用。”他平缓答,“不忙。”
话音落下后,手机铃声便响起了。
助理打来的,不意外应该是工作上的事情,他没有接,先和医生护士交流她的情况后才挑个机会回电。
到下午时,云月终于以没什么事为由把他赶走了。
她不想让自己背负太大的压力感,本来就不是大毛病,不想他把时间浪费在这里,况且,下午的话,她确实没什么事,剧组那边,还会有人过来探望。
有人陪着她就不会无聊寂寞,但晏千走之前不放心地叮嘱她,不要轻易下床,有事的话叫护工或者给他打电话。
“知道了知道了。”云月仰卧在舒适的大床上,“你怎么啰里啰嗦得跟操心的老父亲一样。”
说这话的时候她自己都没注意到有什么不对。
顺口说出来而已。
实际上,她并没有体会过被老父亲操心关怀的感觉。
愣神的一瞬间,走到门口的男人又原路折回来,吻了吻她的额头,一句话没有,情意尽在眼神里。
……
在医院住着的几天,云月并没有以往那般极度的恐惧感,早上晚上晏千会一直陪着她,白天的话,剧组那边会有人探望。
晏千不想让太多过来打扰,所以放行过来的没几个,除了作为经纪人的老赵,剧组那边只有章导周岸还有阮挽挽。
云月饰演的是女主角色,少她一个的话整个剧组都要罢工,导致阮挽挽现在很闲,基本上每天都会过来。
阮挽挽告诉云月,《剑心》在影视城这边的戏份差不多都结束了,那天没完成的剧情也由替身给做完了。
后面的戏份需要去雪山取景。
雪山的各类条件要比北城的片场残忍得多,冷不说,住的条件也不好,水电网都不方便,平常的话,阮挽挽指不定怎么抱怨,这回则非常开心,因为她终于可以摆脱哥哥的束缚了。
毕竟她要出远门,而他不可能跟着。
阮挽挽抱怨道:“真是烦透了,没见过这么喜欢管人的哥哥。”
云月安抚:“等他找到女朋友的话就不管你了。”
“他那种人,谁会嫁给他,就是一个超级无敌大变态。”边说,阮挽挽边朝门口的方向看去,自从某次说他坏话被抓住后,她就格外小心。
不止是身边的异性朋友,就连同性朋友也会被管。
阮挽挽撇嘴:“他还说什么,因为我太笨了,就算是同性朋友,也可能会被骗,所以我认识的每一个人都要经过他审核考量。”
云月:“……那我呢?他没说什么?”
“他允许我们一起玩。”阮挽挽口无遮拦,“他说你也比我聪明不到哪里去,骗不到我。”
“……”
这就分不清是高看还是贬低了。
阮挽挽过来陪着,确实很能打发时间,她爱说话,天南地北地聊着,把自己知道的八卦事情都告诉了云月。
先是黄副导和云月住院后,莫名其妙被撤角的慕青椋。
以前慕青椋是幸福女神,现在娱乐圈没人比她更凄凉,一个接一个的资源被撤走,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得罪圈内大佬。
慕青椋的事情,云月没太关心,说起黄副导的时候才有点兴致,因为她始终不太明白,这人为什么一直针对自己。
“黄副导现在可惨了。”阮挽挽耸肩,“上回剧组安排人过去,大家都推脱不愿意去,最后选中三两个人去探望下意思意思。”
大家对这个严厉又自大的导演没什么好感,过去是想象征性了解她的伤情有多严重。这三两个人中还包括阮挽挽自己,因为她来探望云月,就顺便把黄副导也看了。
“现在她只能瘫痪在床,以后再也没有拍戏的机会。”阮挽挽唏嘘,“上次我看过,感觉好凄惨。”
“情况不好吗?”
“不太好,胳膊都不能动。”阮挽挽叹息一会,“你要不要去看看?就在这栋楼下。”
相比黄副导的情况,云月的脚伤根本不算什么,在医院住几天,情况差不多稳定,但晏千估计怕她一出去就要折腾,所以还让她住着。
云月和黄副导非亲非故,没有探望的理由,但她又想知道和那人的恩怨,经过阮挽挽提醒后,微微动摇。
自己想不明白,那就顺便去问问。
阮挽挽认得病房的路,便带人过去,本来还想搀扶着云月,看她走路只是慢一些,没有大碍就在旁边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