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璋只以为她们是没猎到东西,才郁闷,在两人脑袋上一人敲了一下,温和道:“还有几日时间呢,总能猎到。”
怕他瞧出异常,赵紫璇连忙抱起了小白兔,嗯嗯点头,“知道啦,我们也没那么笨。”
赵子璋失笑摇头。
他的五官有一部分也随了赵父,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加之面容俊朗,其实生得很是好看,更难得的是,他小小年龄就不骄不躁,日后必成大器,待他及冠,便会继承爵位,其实京城不少小姑娘心仪他。想到这一点沈娇心中的郁闷,才稍微散去些。
沈娇笑道:“表哥给我们烤肉吃吧。”
赵紫璇也连忙附和,“我想吃哥哥烤的羊腿。”
赵子璋一向纵着她们,自然是应了下来,他的手艺也不见得多好,因为烤过几次,肯定比她们俩强,她们吃饱喝足后,才离开。
等他们走后,赵子璋神情才严肃起来,他将随从唤了进来,冷声道:“今日发生了何事?”
付清心神一震,没敢抬头,恭敬道:“属下一直跟着两位姑娘,并未发生什么特殊的事。”
赵子璋净了净手,边擦手,边慢条斯理道:“她们瞒我也就算了,连你也要瞒着不成?”
赵子璋向来心细如发,哪怕两个小姑娘掩饰得极好,他还是从两人偶尔露出的担忧瞧出了异常,见她们不想说,他也没追问,这会儿才寻问起付清。
他语气不轻不重的,却又带着一丝威压,付清连忙跪了下来,只好将今日的事一一坦白了。
他喂马儿喝完水,就见姑娘一行人,往林子深处走了去,付清放心不下,也跟了去,今日的事,也瞧见了。
等付清退下后,赵子璋依然在擦手,他一双手白皙干净,手上早就没了水渍,他又擦了会儿,才丢掉帕子,怎么也没想到竟是张婉清那里出了事,竟还是……
赵子璋一时只觉得荒谬,余光扫过腰间的荷包后,他伸手扯了下来,与帕子丢在了一起,这荷包,是今年他生辰时,张婉清亲自绣的。
两人的年龄都不算小了,赵母去询问婚期时,得到的却是她想守孝三年,当时赵母就念叨赵子璋,“你这个样子怎么行?一点都不上心,她不是送你荷包了?也没见你戴过,你不戴,她怎么知道你的心意。”
赵子璋不爱听母亲念叨,却也怕她确实是因为他的不上心,才不敢嫁,他不清楚怎么才算上心,她每年生辰,他都备了礼物,也曾想过与她白头偕老,子孙满堂的场景,怕她误会他不想娶她,他便戴上了荷包,刚刚在猎场时,还想过,要不要也给她送去一只猎物,怕于理不合,赵子璋才没送。
两人毕竟没成亲。
赵子璋闭了下眼,将付清喊了进来,道:“处理掉吧。”
付清应了一声,拿起了帕子和荷包,正欲退下时,却见赵子璋的目光又落在了荷包上,“罢了,你退下吧。”
付清不敢多问,只得退了下去,怕赵紫璇得知此事后,会怪罪下来,付清也不敢去请罪,怂怂地躲到了自己的住处。
接下来两日,赵紫璇和沈娇都有些无精打采,好心情也被破坏了,饶是有可爱的小白兔作陪也没法缓解心中的郁闷,听说张婉清称病没再出过行宫,两人才撇了撇唇。
赵紫璇最快振奋了起来,第四日,赵紫璇拉着沈娇道:“咱们总不能因为她,就影响了好心情,走走走,我教你狩猎去,咱们好歹射到一只呀。”
沈娇记得狩猎最后一日才出事,前四日一切正常,便点了头,她们忙活了一整日,赵紫璇倒是猎到几只动物,沈娇却不行,好不容易学会了射箭,却从来射不到猎物,每次都能完整地避开猎物,赵紫璇看着都替她着急。
沈娇倒是很淡定,她清楚自己的斤两,也没觉得失落,晚上回到住处后,就见表哥派人给她送来一只火红色的灵狐,小灵狐通体火红,毛发/漂亮极了,跟小白兔待在一起特别养眼。
沈娇爱不释手地摸了又摸,院中有青草,她也不清楚该喂灵狐吃什么,干脆也将它抱到了院子里,让灵狐和小白兔一起吃青草。
裴珠过来时,也瞧见了院中的灵狐和小白兔,她眼眸微不可查地亮了一下,裴珠小时候养过一只小猫,后来小猫生病死了,她伤心了许久,才再也不敢养了。她对各种小动物,有种本能的喜爱,一下瞧见两只,她顿时走不动了。
沈娇瞧见她,忙要起身行礼。
裴珠冲她摇头,嘘了一声,“莫要惊动它们。”
她走到了沈娇身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灵狐,“这小东西很是罕见,别看个头小,行动却很敏捷,想射中都难,活捉更不容易,你们怎么抓到的?”
沈娇没隐瞒,笑道:“我表哥抓的。”
裴珠一手腮,一手逗弄小灵狐,瞧着懒洋洋的,“勇毅侯府的赵子璋?”
见沈娇点头后,裴珠才道:“只听说他学问极好,没想到竟是文武双全,会武也好,勇毅侯府满门忠烈,府中的儿郎若真放弃了武艺,倒真可惜。”
满门忠烈几字,令沈娇的心头酸酸的,她甚至不知道大舅舅和二舅舅长什么样,只记得外祖父去世时,曾拉着外祖母的说他这辈子虽无愧于大周朝,却对不起她,对不起他们的孩儿,外祖母不愿意听,捂住了他的嘴。
府里仅剩赵子璋一个男儿,二舅母不愿意表哥习武,也是怕连他都保不住吧。表哥骨子里终究流着先祖们的血,依然偷偷习了武。
见她情绪低落,裴珠才意识到自个说错了话,她揉了揉鼻尖,道了声歉。
沈娇还是头一次听到她对人低头,不由有些惊讶,裴珠被她诧异的目光瞧得有些不自在,捏了捏她的脸,“你这是什么神情,本县主不能道歉吗?”
她捏得并不疼,瞧见她看似凶狠实则忐忑的模样,沈娇不由弯了弯唇,轻轻摇了摇头。
她五官精致,一双眼睛格外清澈,笑起来也很是讨喜,望着这个模样的她,裴珠有些理解,陆凝为何对她另眼相看了,她也不由笑了。
这一日,她们都累了,与灵狐和小白兔玩了一会儿,喂它们吃了点食物,她们便各自回了房间。
第二日赵紫璇来找沈娇出去狩猎时,才发现沈娇竟病倒了,沈娇病恹恹躺在床上,小脸苍白,瞧着也没什么精神,赵紫璇有些担心,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见没起烧才松口气。
“还好没起热,是不是累着了?”
沈娇点头,靠在床上神情蔫蔫的,她从小到大病过无数次,这一次,其实纯粹是急出来的病。
她隐约记得上一世,狩猎时,皇子间上演了一场因争权夺利引起的争斗,具体发生了什么,沈娇也不太清楚,她常年闷在府里,对朝堂中的事,知道的甚少,偶尔知道的几件,还都是表妹告诉她的。
她只听表妹说,大皇子狩猎时出事了,是二皇子害的,如果是意外出的事,她还能提醒一二,涉及到皇子们的争权夺利,沈娇自然不敢干涉,她若真贸然去提醒,不定死在谁手中。
更何况,大皇子的性格像极了当今圣上,手段异常残暴,这次出事,他虽变成了残疾,与皇位失之交臂,好歹保住了一条命。沈娇觉得他不当皇帝,还挺好的。
她这次之所以会生病,纯粹是担心表哥万一被牵涉到其中,她原本想故意开着窗子睡觉,或者夜晚睡觉不盖被子,平日这样睡觉,第二日一准会生病,然而这次跟来行宫却是白芍。
白芍将她照顾得太好了,沈娇才刚蹬开被子,没过多久,白芍就能过来给她盖上。沈娇心中着急,就有些上火,加上最近吃了不少烤肉,一早起来,喉咙就有些难受。
她身体不适,赵紫璇自然没离开,裴珠怕热,上午根本不出门,沈娇倒也没太担心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时,她又捂住了肚子,一副肚子疼的模样。
赵紫璇有些担忧,她完全不懂医术,喊完太医,又连忙让人去猎场,去寻赵子璋。
沈娇这才悄悄松口气,过了会儿,便对赵紫璇道:“又不疼了,别喊太医了,许是昨日吃肉吃多了。”
赵紫璇不放心,坚持喊了太医,太医来得很快,为她把了把脉,她身体底子很差,最近虽然调养了一段时间了,依然没能好太多,他开了张方子,便走了。
他走后,赵子璋也回来了,怕她又难受,赵子璋也没离开。见他们都守在她身旁,沈娇有些心虚,她并不是多严重,肚子疼也是装的,几人都太过担心她了,也没瞧出她的异常。
中午时,她们才得知出事了,皇上命人将猎场围了起来,说是务必要严查此事,下午都不许众人去打猎了,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的,直到傍晚沈娇才得知陆凝也受伤了。
猎场内竟是多了一条猛虎,大皇子前去狩猎时,却遇到了猛虎,他被老虎扑倒在了地上,身边三个护卫皆被老虎咬死了,老虎咬掉他一只腿,眼看就要吃掉他时,陆凝出现了,他虽打死了老虎,却也受了伤。
赵紫璇将打听到的事,连忙告诉了沈娇,道:“幸亏他武功好,救下了大皇子,要不然,他跟大皇子只怕都要丧命。”
沈娇闻言,心中却咯噔了一下,“陆凝救了大皇子?”
“是呀,你是不知道,大皇子的右腿都被老虎咬了下来,血淋淋的,可怕极了,陆凝却不畏生死冲了上去,硬是将他从老虎口下救了下来。”
沈娇并不清楚陆凝竟也牵涉到了其中,她记得他身边是有暗卫的,暗卫都没有出手,可见,情况就算凶险,也在他预料之中。
沈娇心中不由生出了惧怕,她一直觉得上一世他谋反的事,绝不是临时起意,印象中,他并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反而深不可测。她本以为大皇子出事是皇子间的争斗引起的。
见陆凝竟也出现在了现场,沈娇浑身冷得厉害,她根本没料到,他从这时起,就有了谋逆的想法。只怕今日的事,与他脱不了干系吧?
他就不怕万一出意外吗?
晚上,沈娇的嗓子疼得又厉害了些,干痒肿痛,这一年的秋季,她终究还是病倒了,戌时便起了热。赵紫璇担心极了,偏偏此刻只能留在行宫,第二日上午,本该启程回京,因为大皇子受了严重的伤,调查结果还没出来,就暂时推迟了返回时间。
赵紫璇甚至没回自己的住处,直接住在了沈娇这儿,沈娇烧得昏昏沉沉的,赵紫璇只隐约听到她偶尔低喃着表哥。赵紫璇握住了她的手,道:“你放心,等回府后,我就按咱们之前商量的告诉娘亲和哥哥,婚事会退掉的。”
沈娇这才睡得安稳了些。
一直到晚上,调查结果才出来,得知这一切都是二皇子做的,皇上气得直接让人将他关了起来。
大皇子昏睡了一天一夜,晚上才醒来,他望着自己空荡荡的右腿,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听说他狠狠发了场疯,任谁没了右腿都难以接受,他又是皇子,原本是最有希望继承皇位的,谁料却出了这等事。
沈娇并不清楚,皇上怎么调查的,最后有罪的是二皇子,陆凝却因救大皇子有功,得了许多奖赏,他无疑是这次狩猎之行的自大受益者。
沈娇却清楚,这事跟他脱不了干系。
她这次又病了许久,直到回到府里后,还在起热,李神医还去府里给她把了把脉,药方换了两次,沈娇也没能退烧,就这么一直烧着,好在温度不算太高,否则这么烧下去,脑子非烧坏不可。
眼瞅着离成亲的日子仅有半个多月了,她却一病不起,老太太和荣氏都有些担心,唯恐误了婚期。
这事也传到了皇上耳中,听说沈娇就是个病秧子,之前一年到头,有近一半时间都在床上躺着后,皇上不由蹙了蹙眉。
他赐婚时,并不知道沈娇的情况,见曾氏求到了太后那儿,他才索性赐了婚,他对陆凝一直很欣赏,想到他又救了大皇子,他干脆将陆凝唤到了宫里。
陆凝过来时,公公直接将他带到了御书房。
皇上正坐在书案前批阅奏折,他瞧着四十出头,五官硬朗,一张脸甚为威严,身上也满是上位者的气息,许是时常皱眉的缘故,眉心还有个褶皱,看着挺吓人的。
陆凝神情很淡,进来后,就撩起了衣袍,欲要请安,皇上起身站了起来,扶住了他的手臂,“爱卿平身。”
陆凝垂下了眼眸,遮住了眸中的恨意,波澜不惊道:“礼不可废。”
见他与韩国公一样,小小年纪,就总是一板一眼的,皇上不由失笑摇头,“你相貌虽不像你爹,这性子真是跟你爹像极了。”
陆凝并未直视圣颜,他垂着眼帘,从皇上的角度,只觉得他不论何时都甚为恭敬,唯有陆凝清楚,只有不看他,他才能忍住心中的杀意。
陆凝问道:“不知皇上唤臣来,所谓何事?”
皇上记得他有伤在身,见他脸色苍白,便让人赐了座。
陆凝也没推辞,道过谢,便坐了下来,他脊背挺得很直,眼睫却恭敬地垂着。
皇上将他的言行举止尽收眼底,见他并无不恭敬之意,才道:“你母亲让太后赐婚时,朕恰好去了慈宁宫,见她对这桩亲事甚为满意,便以为沈家那丫头是个不错的,这才给你们赐了婚,谁料她竟是个病秧子,也不知能活多久,爱卿可怨朕?”
他之所以会赐婚,不止是看在韩国公的面子上,更因为挺看好陆凝,陆凝不卑不亢又文武双全,最关键的是还忠心,皇上自然想重用他,赐婚也是为了笼络他,谁料刚赐完婚,安国公府就闹出了那般丑闻,害他也失了颜面。
赐婚的圣旨已经下了,皇上自然无法收回圣旨,如今眼瞅着两人就要成亲了,沈娇又病倒了,万一一病不起,婚礼估计都没法参加,皇上是怕陆凝心中有怨言,今日才将他喊到了宫里,看似是安抚,实则是试探,他生性多疑,对任何人的忠心都持着一丝怀疑的态度。
陆凝道:“三姑娘身体虽弱,心底却极为善良,相信上天必会保佑她,臣对这桩亲事甚为满意,感激圣上的赐婚还来不及,岂敢怨您?皇上莫要因为此事而忧心。”
见他确实毫无怨言,皇上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道:“既如此,朕就等着喝你们的喜酒了。”
陆凝离开后,皇上又让太医去了安国侯府,特意给沈娇看了看病,此举自然是想彰显出对陆凝的重视。
其实,他早就有心收拾安国公,若非有赐婚的事摆在前面,他一准儿会趁着沈婳闹出的丑闻,直接剥夺安国公的爵位,之所以只是降爵处罚,也是看在韩国公和陆凝的面子上。
太医为沈娇把完脉,就回去禀告了皇上,只说她情况不大好,沈娇的情况确实不是很好,她底子本就差,小时候又没有好生调养过,前段时间的调养,好不容易见了点效,她却又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