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忽感床上一片摇晃，震感愈加强烈。”
“地动？”沈萝忆起红花婆婆曾经说过的只言片语。
“对，就是地动，我和你爹赶紧出去喊叫，村民感农活很累，一般都睡得很死。”
“当时我们家还是在大房隔壁的，虽然我和你大奶奶不对付，但总不会看着她死去。于是就破开他们家门。”
“你也看到了，你大伯娘病弱，所以我们先进去扶她和菁姐儿出来。”
“轮到你大奶奶时，刚好震感又强烈了，房梁上眼看着就要掉下来一块。你大奶奶……她……她竟然撑住我们夫妻的胳膊，借我们的力冲出去。”
也就是说，在危难关头，她爹娘进去救大奶奶，可大奶奶却想独自一人逃跑。
“促不及防之下，我和你爹倒在地上。当时有村民也赶了过来，刚好看到这一幕。”
“我当时快到生产的日子，身体虚弱，这一下，彻底要生了。幸好，后来有村民进去救我们。”
沈娘子沉默了会儿，没再说下去。
沈萝握紧她娘的手。
“我是寒心哪。”沈娘子眼底闪过一抹情绪。
她当时在瓦砾中，最怕的是两个孩子没了。
幸好，最后都还在。
沈娘子搂住沈萝，“算了算了，都过去了，我们不说他们家。反正，我相信，善恶终有报。”
远在沈家村的沈家大房，的确不平静。
沈萝一家在两天后回到沈家村，被胡娘子告知，沈菁的喜事还没办，沈家大伯的喜事要先办了。
沈萝惊掉下巴：“所以，那柳娘子要嫁进来当妾侍？”
沈娘子赶紧捂住她的耳朵：“你一个大姑娘，别说这些。”
沈萝吐吐舌头，拉小珠进去学写字。
吃晚餐的时候，沈娘子道：“我已经和胡娘子说好了，等地化冻，就种上辣椒，我们不在村子，她来帮我们管理。”
沈萝：“娘，我说的蒲公英呢？”
“忘不了，放心吧，辣椒种完了，剩下的地都种上蒲公英，”沈娘子拧拧女儿的脸颊，“也不知道你种那么多蒲公英干什么？”
“到时就知道啦！”沈萝晃晃脑袋，粉红头绳似也染上活力晃来晃去。
反正沈家人没去喝沈家大伯侍妾进门的喜宴。
一个月后，会试放榜。
沈萝特地穿一身喜庆的红衣，坐等沈青儒的成绩出来。
门口传来敲门声，她腾地站起来。
第29章 第二十九道菜 独占狮子头
屋子里坐满了人, 胡举人一家、朱大人也来了，还有二当家夫妻三当家夫妻，正堂坐得满满当当。
沈荣一大早和武馆的师兄弟们出去, 说是占个好位置看沈青儒的成绩。
沈萝揪着手指坐在椅子上, 头不住往外张望。
听到敲门声, 她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朱大人看了一眼外面, “时辰还没到呢。”说罢继续和胡举人下棋。
他老人家做了那么多次考官，对考试的各种程序了如指掌，沈萝当然信他。
“那我去开门吧。”她摸摸耳朵。
走出大门时回头看了一下，她爹在观看两位长辈下棋, 二当家三当家和她娘在说些什么, 估摸和武馆相关，胡娘子拉着沈芃左看看有看看, 二娘子三娘子逗秀秀，一家子人好像就数她最紧张。
她手指揪了揪头上的紫红色头绳，最终放下。
去看看门外是谁吧！
“吱呀”一声，门开。
“嗨！”门外的李修俨笑得一脸灿烂。
沈萝：“你怎么来了？忙完了？”
自从上次沈萝提出了新思路后，李修俨一直没出现。
“哎呀, 你不知道有多累, ”李修俨捶捶肩背, “找线索这事真不是人干的。”
“那查出来了吗？”沈萝忙问。
“一点点吧, 聊胜于无, ”李修俨小声道，“推我进水的人是仪贵人，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推我。她没有皇子，又失宠，推我下水与皇后对抗, 可以说是以卵击石。”
“这段日子我们查了仪贵人家的关系，发现她家与平贵王联姻了，平贵王一直不太服父王。”
“但实际的证据没有把握多少。”
“那慢慢来吧。”沈萝也知，这事真的急不来。
“让我慢慢来，那你呢？”李修俨用扇子指着对方的眼下，“黑眼圈。”
沈萝摸摸自己的脸，“这么明显？”
“阿萝！谁呀？”沈娘子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沈萝回头喊：“李公子带着礼物来了！”
李修俨：“……幸好有备而来。”
他招招手，小鼓子不知从哪个角落闪出来：“公子，您的礼物。”
李修俨挑挑眉。
沈萝笑出来，做了个“请”的手势：“带了礼物的李公子，请吧。”
李修俨带来的礼物并不珍贵，是城外随处可见的竹子：“祝沈举人节节高！”
“好好好，多谢。”沈青儒笑着接过。他并不在乎这些虚礼，这青翠的竹子带着股清香，倒是更合他心意。
李修俨道：“我听闻，用竹子蒸饭，可以逼出竹子的清香，让米饭和菜别有一番风味。”
他看向沈萝：“不知沈姑娘有没有兴趣试一试？”
所有人瞬间将目光移到沈萝身上。
沈萝：李修俨还真是坐实了他的蹭饭人设。
二当家挠挠头，道：“说实话，我今日来，除了关心青儒你的会试成绩外，最想知道阿萝做了什么给青儒你庆祝？”
二娘子踩了丈夫一脚，干笑：“哈哈哈，他开玩笑的。”
沈娘子好笑：“那要是考得不好呢？”
“那肯定得做一桌子菜安慰一下沈举人受伤的心灵啊。”李修俨接话。
众人哈哈大笑，都从大家的眼中看到“你也是这样想”的意思。
沈青儒：我就是个聚餐工具人。
沈萝欣然应允：“当然没问题。”
她打了个响指：“阳春三月，竹子正好，野菜也冒了尖，胡娘子昨天送了荠菜过来，我再做点荠菜鲜肉小馄饨吧。”
送喜报的官差在院子外面，都能听到里面传来的热闹笑声，他不由纳闷：“难道有人比他自己来得还早？可是不应该啊。”
他可是与同僚说好了呢，专门来跑今年会元这一家。
但无论如何，他也要试试，往年会元家的赏银可不少。
大家都在议论竹筒该怎么做饭，要不是沈萝耳尖，差点没听到敲门声。
她不忍打扰大家的兴致，便自己一个人出去开门了。
“可是沈举人家？”官差见开门，立即问道。
见到一个粉面桃腮、珠圆玉润的小娘子，他眼前一亮，动作不由更客气。
“对！”沈萝眨眨眼睛，心中升起某个期待。
能让官差亲自上门，应该不会太差吧？
“恭喜恭喜！”官差声音嘹亮：“恭喜沈举人高中会元！”
会元，第一名！
沈萝差点一蹦三尺高。
还不等她往里面喊，屋里的人都出来了，皆因刚才官差那一嗓子着实高亢，想不听到都难。
沈萝沉浸在喜悦中，哒哒跑到沈青儒面前，笑靥如花：“爹！你真的中了！真的中了！”
她围着沈青儒打转，又晃着沈青儒的胳膊，欢笑中满是真心的喜悦：“爹，你中啦！”
沈萝想起自己这段时间，每晚都焦虑地辗转难眠，并不是担心沈青儒考的名次，而是担心沈青儒万一考差后带来的后果。
要是沈青儒一蹶不振怎么办？要是他从此蒙上阴影怎么办？这个家会不会再也回不到从前。
她面上不显，心里却有各种思量。
当最好的结果真的摆在面前时，她真的无法抑制住内心的高兴。
真好，爹的付出有了回报。
沈青儒也很激动，瞧见女儿难得情绪如此激动，心中更是感慨，倒是矜持了一下，在女儿面前保持形象，只微笑着点头：“嗯，中了。”
倒是胡举人，意外地哽咽：“中了就好中了就好……”
朱大人拍拍老友的肩膀。
沈娘子脸上也挂着大大的笑，赶紧掏出一早准备好的钱袋子，并沈萝一早装好的一袋小零嘴：“多谢过来告知我们，多谢多谢。”
官差拿着两袋子东西高高兴兴回去，路上打开一看，才知其中有一袋是炒米、炒黄豆、炒黑豆的混合。
一阵风吹来，那股子炒香飘上鼻尖。
“还挺香。”官差不由笑道，随手拿起一颗炒黄豆扔进嘴里，酥香盈满舌尖，好久没吃到这么香的炒物了。
他回头看向那个小院子的方向，好手艺啊！
沈家小院此时很热闹。
周围邻居听到官差的动静，纷纷过来贺喜。
沈萝想了想，得先去叶婆婆那里买多点馄饨皮才行，邻居们来贺喜，得送点回礼。
走出门口，后面传来脚步声，她回头一看，扬起下巴；“你也来了。”
李修俨手中的扇子哗啦一下打开，眉眼弯道：“毕竟我是来蹭饭的，要有点眼力见。”
沈萝笑哼了一声。
两人并肩走着，李修俨凑过来：“不知道你这儿有没有腊肉，我带了一些过来。”
“你倒是准备充分，”沈萝睨了他一眼，嘴角翘起，“行吧，看在腊肉的份上，做你那一份。”
两人走到叶婆婆摊位前，沈萝一眼看到她大奶奶一家。
准确来说，是她大奶奶、大伯、堂姐沈菁以及那个大闹考场院门的柳腰娘子。
这个组合，倒是挺奇怪。
“你娘亲带着小勇回娘家了，你也不去劝一劝……”沈菁对祖母的唠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经意瞥见那两道熟悉的身影，眼睛噌一下亮了。
她突兀地站起来，喊道：“阿萝，李公子。”
沈萝：沈菁什么时候对她这么热情了？
她的微笑标准极了：“菁堂姐，大奶奶，大伯父。”目光移到那柳腰娘子身上，只是点了点头。
“这便是阿萝吧，”柳腰娘子倒是个自来熟的，“叫我柳娘子就好，还没恭喜沈二叔高中会元呢。”
这话一出，沈萝看到她大奶奶和大伯父脸色立即变了。
柳娘子顿觉身边气氛突变，一下子不敢再说。
沈菁嘴角微微翘起，看，这不就是自作孽吗？她更来劲儿了，竟主动上前，想挽住沈萝的胳膊作亲热状。
沈萝顺着放东西的动作，轻巧避开。
沈菁眉毛微微一动，手放下，眼睛却黏在李修俨身上，和沈萝道：“二叔果真厉害，阿萝替我转达一下恭喜吧。”
她现在想明白了，这个家没什么东西属于她，家里混得越惨，等她嫁进方家，说不定就得依仗她。
这会儿，她终于把目光转到沈萝身上。
方家输了沈家二房更好，在外人看来，她也是沈家的，她肯嫁他们，是他们占了便宜。
叶翠花来气，这个孙女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
她面无表情道：“菁姐儿。”
沈菁装作听不懂弦外之意，还笑眯眯地回头道：“祖母，怎么啦？”
叶翠花被这么一激，要面子的脾气上来了：“有的人不过是凭运气罢了，阿萝啊，你回去转告你爹，下回可能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还是得好好念书。”
一副高高在上的指点模样，仿佛沈青儒高中只是因为运气。
沈萝：阴阳怪气谁不会啊。
她嫣然一笑：“好的呀，大奶奶，您放心吧，我爹总好过连运气都没有的人。”视线在沈家大伯父身上停留了一下。
叶翠花只觉沈萝脸上那炫耀的笑甚是刺眼。
她儿子哪里容得了他人看轻？
她高声道：“呵，还真是世风日下，我们家青栏那可是天天勤奋念书的，哎呀，说不定这次会试有什么猫腻也不定！”
沈萝：终于抓住老鼠尾巴了。
“大奶奶，东西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您可得想清楚了再说出来，这可是事关会试万千学子和考官们的清誉。大伯，您说呢？要是被有心人听见，告到府衙那里去，直达天听……”
李修俨接话道：“万祖四年，一学子因污蔑考官，三代不得科举。”
叶翠花的脸突然煞白，还嘴硬道：“你吓唬我——”
“娘！”沈大伯铁青着脸，喝止一声。
叶翠花的话哽在喉咙口，不上不下的，郁气在胸，但碍于儿子，终没敢再说出口。
“阿萝，替我恭喜青儒。”沈大伯父扯出笑脸。
说罢，便带着柳娘子匆匆离开，看也不看叶翠花和沈菁一眼。
叶婆婆蹙眉：“刚才那婆子忒让人讨厌了，怎么这么说话呢，合着不是她儿子高中，其余人都有问题？”
“对啊，简直有毛病！”旁边的食客听了一耳朵，附和道。
叶婆婆将沈萝拉到一边：“你们有亲戚关系？”
见沈萝点头，她忿忿道：“合该让你爹好好努力一把，到时位列前三甲，看她还有什么话说！要是有话说，就到圣上面前说去！”
沈萝看了一眼无辜眨眼的李修俨。圣上的儿子就在这儿呢。
两人拎着一篮子馄饨皮回去，谁也没把刚才的事说给大伙儿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