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妇从沈家村嫁到方家不久，还在摸索京城的生活，哪里想得出这种主意？”
“是他们，”沈菁一指紫娘几人，捂脸哽咽，“他们与沈家本就有纠葛，大家应该都还记得万香楼的事吧？方家人与沈家比试酸菜咸菜失败后，一直对沈家人怀恨在心，所以他们想出了这个主意，让我出面收集七彩卤肉店的卤汁，再重新煮肉卖出去。”
“我一个新儿媳妇，除了听话，还能怎么办？”沈菁可怜兮兮。
“大人，您不信的话，让住在方家隔壁的邻居大娘们过来证实一下，自我成了方家媳妇，哪一天不是我洗衣我做饭我买菜？我婆婆经常在院子里吼我，大娘们经常劝我忍着些……自我嫁入方家，就没过上好日子……”说着说着，她就泣不成声了。
府衙大人又一下惊堂木：“本官自会派人去核实，你现在继续说卤肉的事，别越扯越远。”
沈菁垂眸嘤嘤嘤，眼珠一转，语调一下子高扬起来：“对了，大人，我婆婆身上还有卖卤肉赚来的钱，若是我真是主谋，我怎么一个铜板都得不到？”
紫娘下意识伸手捂着腰带。
衙役立即抓住她，牢婆一搜，果然找出了钱袋。
“不……不……那是我们自己卖咸菜挣的钱！”紫娘挣扎。
陈大站出来道：“大人，我们的钱常被汗水浸湿，看上去深色一些，让我看看，我能认出我们给的钱。”
有陈大的这番指认，紫娘瘫坐在地上，目眦欲裂，望向沈菁的眼神满是狠辣。
沈菁朝前爬了几步，继续吐出更多的内情：“大人，我去卖肉，也是被我婆婆逼的，她自己不愿出面，怕被抓，我只能被迫出面，”
“他们每次买猪肉，都是挑每日最后剩下的，说是便宜，大人，你问问猪肉铺的朱老大就知道了，我没说谎！”
沈菁心中冷笑，既然他们没把她当成一家人，那她又何必把他们当家人呢？
紫娘尖声道：“胡说，明明是你说不用买好的肉！”
沈菁拭泪，软声道：“婆婆，你有何证据？”
反正就是狗咬狗。
沈萝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恐怕这一家子人都不是无辜的，谁是主谋又有何区别。
正想着，裙子突然被一股力道撕扯。
“阿萝，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好不好？”
沈菁趴在她面前，泪眼婆娑，与以前在村子里见到她的态度完全不同，似乎从没有龃龉。
沈萝弯腰，把裙子从沈菁的手中拿回来：“可是，你明明知道这是错的，不是吗？”
明知故犯，沈菁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对方低头。
紫婆干脆破罐子破摔：“呵呵，这个心口不一的小狐狸精满嘴谎话，你可不是个好的！大人，别轻易放过她！”
沈萝看向紫娘。
他们又何尝不是知错犯错？
栏外突然多出一道熟悉的声音：“大人！民妇有话要说！”
沈萝回头，是蔡婆子站在围栏外面。
府衙大人神情严肃，“那便进来吧。”
等蔡婆子把老方头养外室、与紫娘盗她家传腌菜方子等事一一说出，而后陆陆续续又有人进来指控老方头偷万香楼的东西出去卖，反正墙推众人倒，方家人各种小摸小偷、鸡毛蒜皮的事都被抖出，府衙大人听得都麻木了。
府衙大人三拍惊堂木，正欲说话，却没想，沈菁突然来了一嗓子：“大人，我要和离！”
众人一顿。
年轻媳妇和离，在这个时代，可真是少见又少见的。
“大人，他们家以前做的阴损事，我是一概不知！我也是被方寄贵给毁了清白，才无奈嫁进方家的，现在知道他们家是个狼窝，我断断没有继续再呆在他们家的道理……”
紫娘趁衙役不注意，一个箭步冲上去，想要扯住沈菁的头发。
可沈菁从小就是在叶翠花的魔爪下长大的，警觉得很，她径直往府衙大人上面跑。
“你这个过河拆桥的小……”
“救命啊救命啊！”
刺耳的女声一声高过一声，很是一阵兵荒马乱、
府衙大人脑壳疼，沉脸拍板道：“先收监！整理完所有案情，再做定夺。”
方家四口你叼我啄骂骂咧咧被送走，后续他们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沈萝没有立即离开，她上前询问：“大人，可否商量件事？”
府衙大人对卤肉店的印象很不错，方才审案时安安静静的，没出过幺蛾子。
他缓了口气L：“沈姑娘有何事？”
“大人，今天陈大等人被骗一事，是个典型，我怕日后还有人上当，便想请大人在卤肉店门口贴个告示，一来警醒百姓，二来，也算是为卤肉店正个名。”
沈萝义正辞严，又带着点小委屈：“我们七彩卤肉店，兢兢业业做买卖，勤勤恳恳买卤肉，谁能想会遭受到此等无妄之灾？”
对面的小姑娘目光清澈，说的也是实话。
府衙大人略一沉吟：“行。”
于是乎，等沈萝回到卤肉店时，背后多了好大一群人。
两位官差，是来贴告示的；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是捡便宜的，因为她承诺过送卤蛋；李修俨，很明显，是来蹭饭的。
周围的人家见她回来，忙好奇问道：“沈姑娘，咋样呀？”
沈萝清楚李万两位衙役：“详情由这两位官差与大家说说。”这两位说出来的公信力可比她高多了。
李万扬声道：“……陈某某五人，在码头，因占小便宜，买下方家沈氏卖出的劣质卤肉……”
偷偷摸摸跟来的陈大等人：社死现场……
不止如此，沈萝也添了一把火：“各位，请牢记，卤香肉香都很香，别中骗子迷魂香！”
“买肉记得来七彩，童叟无欺都不赖！”
“割肉买菜吃卤蛋，别被骗成穷光蛋！”
一句句的，循环重复，等围观百姓提着卤肉卤蛋走时，已经被洗脑了，能毫不犹豫说出沈萝防骗语录。
陈大：这辈子都洗不清了……
门口秩序正常后，沈萝便回到后院。
今天这么多波折，必须得吃顿好的补一补。
她今天要做的是烤鸭。鸭子是早上就褪好毛，并且刷了脆皮糖水晾在廊下的。
“我来帮你。”
李修俨刚想帮忙舀水，沈萝一闪，嘴硬道：“可别了，九公子，万一加重你的伤势，我可治不好。”
他无奈：“哪有这么严重？”
沈萝没让他碰，问道：“你这伤，是怎么弄的？”
说到这儿，李修俨的神情严肃起来：“那天我在你们家蹭晚饭，散步回去时，旁边小巷突然冲出一对夫妻，男的拿着刀，女的往我这边躲，我当时下意识就帮了那妇人挡了一下，谁想，那把刀刚好伤到了我。幸好小鼓子及时拉开了我。”
“这也太巧了。”沈萝道。
“是啊，你说他们是故意的，看着又不像，你说他们是无意的，可真的太巧了，就像是计算好的一样。事后找人问话，却不见踪影。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
“所以啊，”李修俨一指院子角落那个魁梧的身影，“我哥让大虎跟着我。”
好家伙，那腱子肉，真是一块块的。沈萝不由多看了两眼。
“你喜欢啊？”李修俨吃味道。
沈萝看了看他清瘦的身板，再看了看大虎健壮的身型，摇摇头。
这意味深长的表情，比说话更让李修俨挠心。
“你……”
“娘子！阿萝！你们……听闻你们被欺负了……”院门的声音打断了李修俨的追问。
沈萝抬头，只见沈青儒发冠都歪了，气喘吁吁跑进后院。
她笑道：“爹，你怎么回来了？”
沈青儒：“不是……有人和我报信，你们被一群二流子欺负了……”
怎么面前的妻儿怎么是一副岁月静好、愉快烤鸭的场景？
还有旁边的九皇子，怎么他也在？
沈萝道：“已经解决了啊，我们是清白的，府衙大人明察秋毫，说清楚了。”
沈青儒看向自家娘子，沈娘子点点头：“夫君，都搞定了。”
沈青儒一阵愧疚：“娘子，阿萝……”
李修俨起身，行了个礼：“先生放心，我当时一看到这场景，就去府衙找人了，若不是因为今天是武定侯班师回朝的日子，衙役还能到得更快些。”
“咳，”沈青儒回了一礼，“九……”
他犹豫了一下，李修俨接话道：“先生还是如以前一样待我便是。”
这能一样吗？沈青儒内心纠结。
圣上的儿子，他的学生，轻不得，重不得。
“九公子，多谢了。”思来想去，沈青儒还是像最开始那样喊人。
沈青儒拉起沈娘子，对沈萝道：“我跟你娘说说话。”
沈萝点头。
李修俨一副好学生的模样：“先生师娘慢走。”
沈娘子：“九……九公子，客气。”显然她也知道了李修俨的真真实身份。
沈萝笑话道：“看来，要让我爹我娘接受你的真实身份，跟以前一般相处，你还得多磨一会儿啊。”
“好事多磨嘛。”李修俨一摇扇子。
“对了，你刚才说那个武定侯，是怎么回事？”沈萝好奇，“我还没见过班师回朝的场景呢！”
虽然她平时不爱看热闹，但这种少见的热闹，她还是很好奇的。
李修俨解释：“游牧民族常在秋冬这季到我们的地盘上抢掠。武定侯便是对付他们的大杀器。春夏时节，游牧民族得去找好草地放牛羊，武定侯就带兵回来休整。”
沈萝佩服：“那这位大将军很厉害啊。”
“嗯，我昨天还见到他了，满脸都是胡子，只看得到那双锐利的眼睛……”
沈青儒和沈娘子在屋子里收回视线。
沈青儒犹豫道：“娘子觉得，他们俩应该没别的心思吧？”
沈娘子挥挥手：“应该不会，阿萝才多大。再说了，你以为九皇子的亲事能由他自己决定？放心吧，阿萝现在心心念念只有吃食，我看她还没开窍呢。”
可是，好像有什么忘记了……
“对了，”沈娘子风风火火出去，“胡姑娘和阿芃还在家里呢！”
李修俨也想起来了，他的便宜表妹还在沈家。
“阿篱也来了？”沈萝问。
“是啊，我找到了许多画画的颜料，路上碰到表妹，她说想来找你玩，我就带她一起来了。当时邻居急匆匆说你遇到了麻烦，我们不知道什么事，就让阿篱在你家好好待着。”
沈萝：“那我们一起回去看看吧。”
顺便把晾好的鸭子带回家烤。
沈芃屋里难得传来许许多多的声响。
沈萝探头一看，发现这些声响并不是沈芃弄出来的，而是胡篱。
沈芃还特委屈地望向她呢。
“咳。”沈萝朝胡篱招招手。
胡篱出房门前，还特别自来熟地回头道：“沈二公子，下次再来找你玩啊！”
回应她的是“啪”的关门声。
沈萝好奇：“你怎么进我二哥的房间的？”
胡篱理所当然：“走进去的啊！”
沈萝扶额：“他肯让你进去？”
“嘻嘻，我当然有本事进去。话说，你二哥好厉害啊！能把东西画得那般逼真，要不是我表哥赶时间想要一幅画，我肯定让你二哥帮我画一幅做自己的画像。”胡篱小嘴叭叭的。
沈萝抓住了重点：“李修俨让我二哥帮忙画画？”
“嗯。”胡篱一副“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的模样。
“下下个月，是皇后娘娘的千秋宴，表哥应该是想送幅画上去。”
沈萝心动了。
这要是得到了皇后娘娘的亲口称赞，那她二哥的画就真的是冲出家门，走向全国了！
*
烤鸭的香味随风而出。
为了方便，沈萝还在后院修了一个土版烤炉。
出炉那一刻，一直跟在沈萝身边的胡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香浓的炉火肉味，又有一种特别的甜香。
“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的鸭子！”
“吃过吗？”沈萝笑问。
“当然没有。”胡篱的视线随着沈萝手里的鸭子而移动。
烤鸭红光油亮，热气还未散，外皮滋滋冒油。
真想知道，吃下去是什么味道啊！
厨子的手是不怕烫的，沈萝趁热片鸭肉。
片开红亮的外皮时，光听那声音，便知道酥脆非常。皮与肉之间还在滋滋冒油，十分诱人。
她看大家都眼冒绿光，便把一半鸭肉，皮与肉分开片，另一半是把皮与肉连在一起片，省些时间。
“这烤鸭，要怎么吃才好吃？”胡篱问道。
沈萝拿起一片纯皮，蘸在糖碗里，放进口中。
皮还热，与油一起把碾碎的糖渣化掉，裹在里面，提鲜增香。
一咬下，嘴里咔咔咔的声音简直绝了！
每一下，鸭皮都在齿舌上跳舞，而且是霹雳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