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他摇头。
沈萝蹙眉,抬眼看他。
李修俨握住沈萝的肩膀,严肃道:“我知道,你的共情能力很强,一直都是。看悲情电影,你都能哭,虽然总是在灯光亮起前擦掉眼泪,听到别人的抱怨,你的心情也会变得不好。”
“所以,你在现代,才会因为你父母和充满争吵的家庭环境受创,有强烈的不安全感。”
“但阿萝,这里不同于现代,我们必须小心谨慎。乞儿他们虽然可怜,但他们还活着,这已经很好了。你的东西,必须要找个合适的由头拿出来,最好是不牵扯到你。”
“你回去好好想想,可以吗?”
沈萝:“这事不用想。”
“阿萝!”李修俨真急了。
要是沈萝屡次拿出新鲜的食物,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那可怎么办?他能当场表演一个自闭疯魔吧。
沈萝撇开他用力握住她肩膀的手,一脸疑惑:“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
李修俨:……
“咳,”他轻咳一声,装作不经意活动手指,“我……我误会了?”
“当然啊,”沈萝一脸“你以为我是傻子”的表情,“我当然知道要找个合适的由头拿出来,刚才就是想和你商量来着。”
李修俨嘟囔:“我还以为你要直接拿出来。”
“不过,你能这样想,很好,”他看向沈萝,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阿萝,记住,你自己必须排在所有人之前。”
“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沈萝别开脸,避开李修俨的眼神。
她知道,李修俨方才是太紧张她了。
她也知道,李修俨这么紧张她是因为什么。
不过……
“你还记得我们家的事?”沈萝心中一动,想起刚才他的话。
李修俨看了看她的脸色,刚才一时情急,稍稍剖析了一下她的情况,希望她没生气才好。上辈子他一提到那对亲生父母,她的脸色可是立即变黑的。
幸好,一切正常。
蓦地,他的脑袋像是一下子通了:“阿萝,你……不在意了?”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的心理状况,看上去好了许多。
李修俨一直在观察,但没有像今天这样谈过,所以无法下判决。
“也不是说不在意了,”沈萝认真想了想,“只是,现在我有疼爱我的家人,好像他们,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你说的建议是对的,”沈萝笑着看向他,“换个环境,的确对我有用。”
是她那时太执拗了,辜负了他的好意。
“都过去了,”李修俨心中升起了希望,“以后会更好的。”
树荫下,少年少女一个低头一个仰头,两相对望,微风似乎都在为他们高兴,轻轻扬起了两人的发丝。
“你们……在干嘛!”
但总有煞风景的人出现。
武定侯从城外回来,瞥到路边的两人怎么这么眼熟,这定睛一看,那少女不正是有可能是他大外孙女的姑娘吗?
从现在查到的情况来看,虽还没有到十成,但八成是有了的。
旁边那个臭小子……惊了个天咧,九皇子怎么和她认识?
老爷子目光犹如千瓦灯泡一样,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
沈萝对这位大叔还是挺有好感的:“甄大叔,你怎么在这儿?”
武定侯:“我……我出去做点事……”
他瞬间转移话题,眯起眼睛,语气犹如长辈教训晚辈:“你们两个小年轻,怎么自己出来?”
“嗯?”他疑问的语气直指李修俨。
李修俨一脸懵,这位英俊大叔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沈萝赶紧为两人介绍。
李修俨越听,越对大叔的眼神感到疑惑。
不是,出来遛弯而已,您老人家瞪人,怎么像是瞪拱了白菜的猪似的?
武定侯:真相了。
他老人家一个拍板:“走,阿萝姑娘,送你回去。”可别被九皇子祸害了。
于是乎,李修俨计划好的两人世界惨遭夭折。
晚间,李衙役送来了找到的画:“那群人一开始只是想偷画回去,画饼充饥,望梅止渴。后来听说这画很贵,就更舍不得了,想要过些日子,把画卖出去。”
沈萝:没想到还真有人信了她说的话。
但这是好事啊!
她终于给二哥造出了势头。
给李衙役包了好些卤肉,沈萝想了想,道:“劳烦李衙役明日把那几个乞儿叫来,我有事与他们商量。”
李衙役一顿,叹道:“阿萝姑娘,你是个心善的。”
“既然看到了,那就帮一把吧。”
第二日,五个孩子排排站在卤肉店后院。
领头的那个大孩子显然很紧张,虽然他极力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但紧握的手暴露了他的心情。
“听说你叫木柴?”沈萝问。
木柴咬牙点点头:“之前是我们错了,捡到东西没还,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但你放过他们。”
几个孩子漆黑的眼珠子一下子盯紧了大孩子,手攥得紧紧的。
沈萝点点头:“你知道就好。”
木柴抿唇,没说话。
“但单凭你一个人,干活太慢了,你们几个,”她每指一个,那个被指到的孩子就哆嗦一下,“都要来帮忙。”
沈萝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打量了面前的五个孩子,他们分别叫木柴、树枝、树干、桠桠、草根,桠桠是唯一的女孩子。
她摇摇头:“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吃个饭吧,明天开始干活!”
晚上,桠桠躺在被窝里,问旁边的哥哥们:“我们不是来干活的吗?为什么什么都没干,却换了新衣服、吃了饱饭,还有新屋子住?”
她深深嗅了嗅被子,香香的,是阳光的味道。
草根挠挠头:“是啊,好奇怪啊。主家不是很亏吗?”
木柴故作凶狠:“好好睡觉,明天起来还要干活呢!”
几个小的不敢说话了,慢慢地呼吸平稳,只剩下半大少年睁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沈萝精神抖擞出现在卤肉店后院时,几个孩子已经在二娘子和三娘子的指挥下开始干活了。
她放心地点点头,其实她也只是过来瞧一眼罢了。
有了这几个孩子,婶子们的工作也有了调整,她们被调到了面包坊。
今天正式开始岗前培训。
沈萝拿出好几张纸,“以后,我们的课程安排包括识字、算数、形体、服务等等,当然还有最重要的烘焙。”
“我都会根据你们的表现进行打分,最后,只有达标的人,才能正式地留下来,而不能达标的,我会根据你们的工作态度,让你们做见习员工,或者直接——劝退。”
几个姑娘倒吸一口凉气。
婶子们站在后面,新奇地发问:“她们还要学识字啊?这可真是头一次见。”
婶子们的工作比较简单,就是练习打发奶油,帮忙做点清扫的工作,所以这会儿有闲心好奇。
沈萝没有不耐烦,笑着解释道:“因为等正式开业了,她们还要轮岗哪,不仅仅是要学做面包蛋糕,还有接待、算账这些工作。”
她不知道这些姑娘的天赋在哪儿,干脆就都试一试。
“我对你们的期望,比你们想象中的还要高。比如,当我忙不过来的时候,我需要有个副掌柜来帮我。副掌柜的月银当然与其他员工的月银不一样。”
陈娘子的眼睛咻地亮了。
有个婶子举手,沈萝看到了,“兰花婶子,有什么事?”
“阿萝姑娘,那……”她看看其他人,有点不好意思,“那我们也能不能一起学啊?”
“我也想拿多点月银呢。”
这次轮到沈萝的眼睛亮了,她毫不犹豫地答应,并且兴冲冲跑到那几个婶子面前:“当然可以啊!你们想学,这是好事!”
几个婶子也被沈萝的激动给感染了,“我们也能做你刚才说的什么面点师?”
“当然可以!”
于是乎,培训第一天,陈娘子和阿韭她们的危机感足足的。
*
天气越来越热,想到今天沈青儒好不容易休沐,沈萝难得没有去甜品坊和卤肉店。
“阿萝这个大忙人还在家呢。”沈青儒打趣道。
沈娘子重重地拍了一下丈夫,沈青儒立马龇牙。
但沈娘子没管他,而是亲热拉了女儿,叮嘱道:“阿萝啊,虽说你是因为喜欢,才开卤肉店和甜品店,但也不要太累。像今天这样,适当休息一下也不错,你说呢?”
沈娘子眼神里满是关心,沈萝心中一暖,笑着点点头:“娘,我知道的。”
李修俨常说,她总是把自己逼得太紧。以前她对这句话没有实感,但沈娘子一说,她似乎隐隐感觉到了。
这人啊,还真经不起念叨。
沈萝这头刚想起李修俨,那头门外就响起了李修俨的声音:“先生,师娘,我来了!”
沈青儒木脸:“我去开门。”
李修俨一进门,自来熟问道:“今儿吃什么啊?这天气太热了,我给先生和师娘带了点冰来。”
说话间,他却径直把冰递到了沈萝面前。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有啥好吃的,而且是冰的?
沈萝无语::“今儿吃冷淘。”
“冷淘啊,好!”李修俨鼓掌。
这冷淘的做法,其实并不难,嫩槐叶捣碎,滤汁和面,做成细面条即可,最后出来的成品是绿色的。
为了多点颜色,沈萝还做了黑面条,这是用黑豆做的。
红面条则是用虾做的,将虾捣成肉糜,加盐、椒调味,水煮滤汁澄清和面,煮熟后的面条便是红色的。
另外黄面条,则是用甘菊做的。白面嘛,更容易,加上豆浆做面汤即可。
廊下正是好位置,阳光明媚,却被屋檐遮住了太阳,还有穿堂风一吹,美滋滋的。
桌上摆着十碗冷面,大家想吃哪碗就吃哪碗。
沈青儒指着槐叶面道:“翠缕。”又指着红面条道:“红丝。”
不过,他最终拿起了是一眼相中的豆浆冷面,“纯洁如斯,青绿而坠。”
哦,说的是面条和豆浆白白的,青菜胡瓜丝儿绿绿的。除此之外,上面还有半块鸡蛋,并洒上了芝麻,放上了透明的冰块。总之,配色清新,看上去十分凉爽可口。
绿槐叶面配蘑菇吃最好,上面还放了一排的猪颈肉,看在肉的面子上,沈荣毫不犹豫挑了这个。
沈芃吃的是黄面条,还不等沈萝伸手,李修俨便把红面条放到了她面前,朝她眨眨眼。
沈萝一愣,他怎么知道她想拿这个?
她嘴角忍不住翘起,轻轻拨弄碗里的面,凉气扑面而来,似乎让她脸上的热意散去了一些。
只是,还不等大家开动,门口又传来了敲门声。
沈萝起身,“我去开。”
一开门,见到的是一个奇怪的组合。
“庆安伯,甄大叔,你们怎么来了?”
这两人,八竿子都打不着吧?
沈萝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移,“两位来,是有什么事吗?”
武定侯的脸色不算好,庆安伯亦然。
因为,他们终于查清楚了!
第36章 第三十六道菜 心软桃子蛋糕
沈萝将两人迎进家门, 沈家人和李修俨看到他们也很吃惊。
毕竟就他们与沈家的关系来说,的确不算亲近,至少还没到直接到家做客的程度。
应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吧?沈萝心想。
“不知二位前来, 有何贵干?”沈青儒拱手行礼。
定安侯和庆安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 一同撇开头。
李修俨凑到沈萝身边:“庆安伯怎么看起来和甄大叔很熟的样子?”不熟绝对不会摆出这样傲娇的表情。
庆安伯的眼神一下子射过来, 李修俨立即闭嘴,这感觉,像是捅了马蜂窝。
庆安伯的确开始发-射-毒-液,他冷眼看向旁边的武定侯:“姐夫果然有一手好伪装啊。”
武定侯瞪了小舅子一眼, 而后眼神感慨地看向一头雾水的沈家人:“今日找你们, 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先说说我自己吧,之前并不是有意隐瞒身份, 只是机缘巧合没有说明,重新认识一些,老夫武定侯甄量。”
沈萝瞪大眼睛,这就是传说中一刀砍十蛮、让前来劫掠的游牧民族闻风丧胆的——武定侯?
她看向李修俨。
李修俨也很奇怪:“武定侯不是满脸络腮胡……”话说到一半,大家都反应过来了, 胡子可以剃啊。
“原是武定侯大驾光临, 有失远迎。”沈青儒又一施礼。但与其他人一同心里犯嘀咕, 武定侯的身份跟他们沈家也没有关系啊?
“行了行了, 别唧唧歪歪了, 直接说吧。”庆安伯打断。平时这个姐夫雷厉风行,连半句客套话都懒得说,今日却老半天没进入正题。
两个人的眼神对视似是有火光。
沈萝看看爹娘,见他们脸上同样一脸懵,心下大定, 看来大家都不知道这两位大人物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最后还是武定侯扭过头来,言简意赅道:“沈娘子是我的女儿。”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