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婳从思绪中抽回神来,“说了是什么事吗?”
绿翘道:“也没有,就太后宫里的一个小宫女来传的话。”
林婳往前走,“那走吧,这就过去。”
“您不是要去皇上宫里用午膳吗?”绿翘诧异问。
林婳目光黯淡,嘴角轻扯出一丝苦笑,“我想皇上应当是不记得这些了。”
到了长宁宫,太后一行人正在打包东西,林婳见了,不由诧异上前,“母后,您这是准备去哪?”
宁太后道:“哀家打算跟几位太妃去温泉行宫住些时候,今日早上大家伙说起来,就决定了,整日闷在这宫里也实在无滋无味,去温泉行宫住上个一月半载的再回来。”
她笑着打量了林婳几眼,道:“哀家想你就不去了吧,你这几日与皇上正是浓情蜜意之时,怎么舍得离开?”
林婳长睫微垂,闪过一丝落寞,旋即笑道:“那你们准备何时启程?”
宁太后望了望四下打包地进度,笑道:“明日,明日一早就出发。”说罢,往桌边走去,桌上已经布好了菜肴,“可用了午膳?陪哀家用点?”
林婳在宁太后这里用了午膳,便回了永安宫,心里还惦记着出宫祈福的萧弈洵,便让月橘去长明宫候着,等皇上回宫了来,赶紧来通报一声,她真的很想问问他,究竟在他心里,自己占几成份量,而其余妃嫔占几成?
这半日也无心做其他事了,一直等着,等到天黑,用过了晚膳,也没有消息。
林婳点了灯,就坐在门边向外遥望着,心里甚是煎熬,都这么晚了,为何还不回来?
一直到亥时一刻,月橘急冲冲地跑了回来,没等气喘匀,就断断续续道:“娘娘,不,不好了……皇上在宫外遇刺中了一箭,此刻危在旦夕,刚被送回宫里来了。”
林婳一下急了,赶紧向长明宫跑去,月橘和绿翘也连忙跟了上去。
长明宫围了很多禁卫军,比平日驻守的禁卫军数量都要多,将长明宫主殿保护得严严实实的。
林婳走过去,一个面生的穿着盔甲的头领站了出来,伸手阻拦道:“皇后娘娘请留步,皇上遇刺,此刻太医正在救治,谁也不方便见,还请您回去吧。”
“皇上他伤得重吗?有没有生命危险?”林婳焦急问道。
这位头领抱着拳,“还请皇后娘娘恕罪,里面的情况末将也不是很了解。”
“既然本宫不能进去,”林婳也知道分寸,此时此刻她进去也帮不了什么忙,“你进去替本宫将何瑞总管叫出来总可以吧?”
这位头领犹豫了下,便转身往殿内去。
林婳的视线循着他的身影往长明宫里望,只见得殿内灯火通明,太医们都聚集在一堆窃窃私语,其余什么都看不到,太监们来来回回地往里面送热水,再端出来就是一盆血水,哗啦地往地上倒。
没一会,有人跟着他出来了,不过不是何瑞总管,而是他的徒弟小德子。
“给皇后娘娘请安,”小德子行礼。
林婳忙追问萧弈洵的状况。
小德子叹气道:“心口上正中了一箭,一群人围着,奴才也瞧不清楚情况。不过皇后娘娘您放心,舒妃娘娘在呢,她定会把皇上照顾妥当的。”
“舒妃她在?”
“是啊,”小德子点头道:“听我师父说,皇上是为舒妃娘娘挡了一箭,这才受的伤。舒妃娘娘吓坏了,这会正陪在皇上身边让太医拔箭呢。”
林婳只听到“拔箭”两个字,心中担忧地要往里面走,“本宫要亲眼确认皇上无碍才行。”
那位头领伸手拦道:“皇后娘娘,末将奉边阳大统领的命令封锁长明宫,除了太医任何人不能入内,请恕在下无礼。”
“本宫也不能进?”林婳道。
“请皇后娘娘回宫,”这位头领抱拳坚持道。
小德子劝着:“皇后娘娘,您先回永安宫,奴才在这边帮您看着皇上,待皇上情况好转,奴才马上派人去通知您。”
“那便只能如此了,”林婳缓缓转身,还在担心萧弈洵的情况,走出几丈远,忽然顿住了脚步,方才小德子说——皇上是为了舒妃挡了一箭?她没听错吧。
她忙回头叫住了小德子,“你说皇上为了舒妃的箭,才受伤的?”
“是啊,师父是这样说的,”小德子点头,“当时情况十分危险,若非皇上以身替舒妃挡下一箭,舒妃可能就香消玉殒了。”
“本宫知道了,”林婳的眸光一下黯淡了。
他为舒妃挡箭,她还以为这是她专属的偏爱,原来他也可以用命去护另外一个女人。
“娘娘,”绿翘隐约有些担心地跟了上来。
“回去吧,”林婳吸了吸鼻子,也不用问了,她这下知道在萧弈洵心里,谁的份量更重了,可能从前她多一点吧,但此时此刻,舒妃比她更多。
真是可笑,向来喜欢独占的自己,竟然承认了舒妃的存在,还跟舒妃比较起谁的份量更重。
也许后宫就是一个让人的性格不断被扭曲的地方。
回到永安宫,林婳径自收拾起了包袱,装了几身常服。
“娘娘,您这是做什么?”苏姑姑听了绿翘她们的话,本想来劝慰,见到如此情况,赶紧一把将包袱抢了过来。
“我,我明日跟母后一块去温泉行宫,”林婳道:“陪母后去小住一段日子也好。”
苏姑姑道:“皇上都这样了,还去什么温泉行宫?太后肯定也不会去了。”
“那我能怎么办?”林婳道:“他替舒妃挡了一箭,舒妃此刻就陪在他身旁,根本就没有我的位置。”
“可您是皇后啊,”苏姑姑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皇上都要没命了,她还在为这些情情爱爱而难过,实在幼稚至极!
她是皇后,该承当起皇后的责任,那些糟心的事,至少等萧弈洵转危为安之后,再慢慢清算。
“月橘,”林婳喊道:“你去长明宫等着,若有皇上病情的消息,立马报去长宁宫,”说罢,林婳便往长宁宫去,恐太后知道此事承受不住,前去安抚。
关于皇上的消息,源源不断地送进长宁宫。
箭拔下来了,不过皇上昏死过去,正是生死难定之际。
又传来消息,皇上发了高烧,说起了胡话,幸得舒妃娘娘小心妥帖照顾。
“母后,天色已经很晚了,您快先去歇息,别硬撑着,婳儿在这里等消息便是了,”林婳催促着宁太后去内殿歇息。
她们二人围了个暖炉在主殿门边上坐着,眼巴巴地瞅着人来通报,夜色寂静,宫灯的光影之外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楚。
宁太后气恼地道:“也不知这边阳是什么个情况,旁人不许入内也就罢了,就连哀家和你这个皇后都不许入内,反而叫那个舒妃在里面伺候着。”
“皇上毕竟替舒妃挡下了一箭,舒妃在身旁照顾也是应当的,”林婳起身扶了扶宁太后,“母后,走吧,快去歇息。”
“唉……怎么睡得着?”宁太后道:“皇上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不说你这辈子被耽搁了。就说这大齐怎么办?没有帝王之才,若随便叫一个皇室血脉的做了皇帝,大齐还不得乱了套。”
“他不会有事的,”林婳望了望殿门外,道:“他不可能有事。”
忽然,听得一阵急促地脚步声响起,月橘带着一队禁卫军急忙地奔了进来,喊着道:“快,快把宫门给关上,有叛军杀进宫里来了。”
此话一出,守夜的太监赶紧把宫门关上了,还加上了厚重的大横木,将宫门堵得严严实实。
宁太后和林婳闻声走到门边来,月橘大步走过来,将事情来由说了一遍。
“快,快去把所有人都叫起来,”宁太后一声令下,长宁宫登时吵杂了起来,太监宫女们听说有叛军杀进宫里来,吓得脸色一阵青白,双腿忍不住打颤,但在郭公公和秋璇姑姑的指挥下,手中个个都操起了利器,保护太后和皇后。
“卑职季戈,乃是新升的禁卫军副统领,奉命保护太后和皇后,”带头的领头正是之前在长明宫阻拦林婳的那位头领,他道:“请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到内殿去避难,以免受了惊吓。”
“那皇上呢?”林婳焦急问。
副统领道:“有边统领在,不会有事的。”
“快跟哀家来,”宁太后握紧了林婳的手,带着她进了殿内,绿翘和月橘跟上,秋璇姑姑和郭公公将殿门关上,拿了利器守在大殿门外。
到了内殿,宁太后拉了林婳径直到了她的床榻旁,她伸手去转了下床头用青铜做的仙鹤,仙鹤微微一转动,挨着床榻的那面墙壁立时转动开来,竟是一扇门,门后通往了其他去处。
“快进去,”宁太后打头阵,带了林婳一行人进去,又拨动机关,将石门收了起来,往里走,是一间密室。
第92章 正文完结
宁太后去点亮了密室里的烛火, 只见这是一间普通的屋子,摆了一张桌子,几张凳子、还有一张床, 靠墙还放着一个柜子。
“来,坐下, ”宁太后拉着林婳凳子上坐下,绿翘和月橘守在门边, 月橘手里还拿了一把短剑, 神情警惕着。
片刻后, 从外面穿来了厮杀声,即便她们在密室里,也听得很清楚, 瞬间大家都紧张了起来,怕禁卫军抵挡不住叛军,让叛军闯入进来。
宁太后察觉林婳的手变得冰凉,安抚她道:“别怕,这些叛军不成气候, 是攻不进来的。”
“我担心皇上, ”林婳道:“他如今受了重伤,毫无反抗之力。”
宁太后道:“受伤这事确实在意料之外, 不过平南王谋反之事, 皇上早有防备, 他是得逞不了的。”
“平南王谋反?”林婳顷刻间将事情前因后果想清楚了,难怪太后会突然同意让皇上聘她为皇后, 爹爹又为何苦苦相逼,非要她嫁给皇上,这桩婚事其实是为了保证皇权, 并不只是为了补偿因被谦亲王退亲而丢了脸面的林国公府。
“是,”宁太后盯着林婳道:“婳儿,你不会怪母后吧?”
林婳摇摇头,“怎么会呢?母后您也是为了我好,若非如此,我若嫁入平南王府,不仅害了林国公府,更是给母后和皇上造成威胁,幸而是如今这般结果。”
宁太后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你也不用担心,有何瑞和边阳在皇上身边,皇上是不会有事的。”
“啊……”忽然,就近听见了一声惨叫,好像就在密室的门外,惊得密室里的一众人纷纷变了脸色,特别是林婳脸色唰地一下白了,手脚也愈发冰凉起来。
刹那间,她像是回到了年幼时遭遇的那场宫变,那场宫变何其惨烈,杀了个三天三夜,那日宫里正有宴席,一众后宫妃嫔都在一处宫殿,她让太后身边的宫女先带回去睡觉,紧接着发生宫变,禁卫军都抓紧护着在宫宴上的后妃和皇上,其他的都管不上。
被叛军杀了的太监、宫女的血几乎染红了地面,带着林婳那宫女着急去逃命,便将林婳塞到床底躲着,叛军闯入杀了没来得及逃走的宫女,到处搜刮,她独自一人躲在漆黑的床底下,耳边尽是叛军肆意杀戮的声音,那时她就好像是堕进了一个黑漆漆的噩梦之中。
一直到一天后,萧弈洵领着兵寻了来,与徘徊在此处的叛军厮杀,血腥的场面贯穿了她后来做的所有噩梦。
先帝也是在那场宫变中受了重伤,不治身亡。
而今宫变,肯定是先奔着皇上去的,萧弈洵他很危险,若是被发现,只有死路一条了。
“太后娘娘,没事,”外间传来郭公公的声音,道:“不小心让两个叛军闯了进来,副统领已经带人诛杀了。”
又听得副统领季戈的声音,“让太后和皇后受惊,卑职罪该万死!”
“无碍,”宁太后高声回道:“尔等英勇护主,待叛乱平定后,哀家一定论功行赏!”
副统领又将外间的情况说了一通,方才袭上来的叛军已经被尽数斩杀,便径直退了出去,接着是郭公公处理殿内留下血污的声音。
“歇着吧,”宁太后道:“黑夜虽漫长,熬一熬就过去了。”
熬过去?岂是说的那么简单,无时无刻都觉得度日如年,宁太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也睡不着。
林婳甚至不肯躺下,僵着身体坐在床榻旁,盼着这场叛乱赶紧过去。
在密室之中,有气孔但看不见外面的天色,估摸下时间,天该亮了,竖起耳朵听,这长宁宫四周的嘈杂声渐渐地平息了,似乎局势得到了控制。
“太后娘娘,”秋璇跑近殿内来,喊道:“皇上身边的太监小德子来报喜,说是叛军已全部被剿灭,叛乱被平定了。”
“快,快把门打开,”宁太后让月橘拨动机关,石门打开来,一行人走了出去,内殿之中还是整洁的,但也能看出有打斗过的痕迹。
“皇上在哪?”林婳迫不及待问道:“他有没有事?”
何瑞道:“皇后娘娘您先别急,皇上没事,他好好的在长明宫——”
林婳得到回答,便向殿外飞快地跑去。
“婳儿,别去——”宁太后喊道:“快,你们快跟上去,可千万别碰见落了单的叛军。”
天已经亮了,林婳跑出长宁宫去,看着四处都是残垣断壁、还有来不及收拾的叛军和宫女、太监的尸体,腥臭的血流得到处都是,更甚至夸张到形成了一处低洼。
林婳胃里猛地升腾起一股酸水,她猛地捂住嘴,一手用力地捶了捶胸口,抬脚避开这些尸体向长明宫跑去。
一路奔到长明宫外,才停下了脚步,大口喘气往里走去,不想撞见从里面走出来的林国公和表哥叶庭风,两人身上都穿着盔甲,拿了利器,袍角还沾了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