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白杨的新学校不管是校园还是老师, 都比之前的初中好多了。他已经在班里交了不少朋友,尤其是大家中午都喜欢跟他一起吃饭,听他讲自己吃过的美食。
而同学们还会互相分享一些别的见闻, 比如谁有什么新的玩具,谁看了什么书,围棋是什么规则,还有谁正在学拉二胡等等……他常常在心里默默感叹, 京市可真好, 同学们可真有趣!
不过偶尔还是会想起淳朴的枫明岛,尤其是他的朋友。
陈洪泽也有点郁郁寡欢,他小时候经常一个人,程白杨来了之后能了他最好的朋友。每次程白杨都带着舒兰和程白鹭,四个人玩得也很热闹, 现在剩他一个人冷冷清清, 觉得生活都寡淡了不少。
二月底,枫明岛中学也如期开学。放学后, 陈洪泽跑到厨房门口问:“奶奶, 咱们老家是京市, 咱们什么时候回老家啊?”
方大嫂放下手中的菜刀,回头看了眼孙子,笑着问他:“你怎么想着回老家了?可能等你爷爷退休吧。”
方大嫂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爷爷还有三年退休, 到时候你正好高三, 还能回京市考大学呢。”
方大嫂年轻的时候,考清大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现在恢复高考了,她和陈司令还讨论过这个问题, 感觉国家政策会越来越宽松,而高考一时半会也不会再随便中断。两个儿子都当兵了,他们不希望孙子继续当兵,家里如果能出大学生自然是好。
“完了我跟你爸爸妈妈也商量商量,看你高中怎么安排。不过你这么一说真提醒我了,你可以回京市参加高考。你自己想回京市吗?”
陈洪泽撇了撇嘴,“不用跟他们商量,你们跟我商量就行”。不过听到京市,又有点高兴,“到时候是不是就能见到白杨他们了?”
“能。你这么快就想他们了?他们暑假就会回来……不对,你程叔叔也要走了,他们暑假可能不一定回来了。”方大嫂意识到孩子还这有可能几年见不上面。
果然,刚刚还有点兴奋的陈洪泽立刻就兴致缺缺。
他从小在爷爷奶奶家长大,很小的时候就来了枫明岛,父母是空军,在西南当兵,常年在部队。
每年来看他的次数有限,尤其大前年妹妹出生以后,他就没去过父母家。
他有时候也羡慕程白杨,他跟着后妈却比他这个有亲妈的孩子还幸福,尤其是他后妈还会做各种各样层出不穷的美食。
时间进入三月,程山离岛也进入倒计时。这次进修两个名额,他和关卢一起去。
下午小李急匆匆的过来说:“程团,关处找你。好像还挺急的。”
程山还以为要商量一起走的事儿,便去了趟军需处。
“关处,你找我是说什么时候走的事儿吗?我正想跟你说呢,我打算申请早去几天,有点事儿。”
关卢正在收拾今年立了一二三等功的荣誉证书,见到他进来以后,便打趣他说:“你这是着急去见家属吧?也是,放着这么优秀的家属一个人在大城市,可不得担心吗?”
程山理直气壮的开玩笑说:“关爱家属,不是天经地义嘛。”
这暗戳戳的狗粮气味,关卢还是闻到了,不过他跟舒月更熟,在他眼里其实程山算是妹夫,所以这狗粮吃得倒也心甘情愿。如果程山敢有什么别的对不起舒月的想法,他也会不留情面,革命情义的小船也不是不能翻。
他算了算日子,说:“行,你先走几天,我这边估计事儿还完不了,我赶开学之前到。不过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件事。”说着便递给他一个荣誉证书,还有一份喜报,以及一个信封。
程山接过去愣了一下,没说今年给他嘉奖啊,而且如果嘉奖的话一般也是老周通知他。打开看到“舒月”的名字,才反应过来,不是给自己的!刚才自作多情了。
他的惊喜还没送出去,倒有人替舒月给了他一个惊喜。
年初,守备区评选出去年荣立一二三等功的人员进行奖励,军需处提议对做出突出贡献的军属们也实施一次嘉奖。
他们军区大院这几年搞得红红火火,关系融洽,物质丰裕,还为部队提供了丰富的肉蛋物产,极大保障了军队后方的稳定。
军需处处长关卢因此受到上方多次表扬,今年他提议在军属们中进行推选,并给予嘉奖。他们研究决议,把绽放养殖场报了上去。
至于具体的养殖场代表人物,他首先想到的是舒月。碍于流程他还是找艾冬雪商量,要他们全体推选一位做出突出贡献的人员。艾冬雪即刻提名舒月,养殖场的大嫂们全员支持。
于是舒月众望所归,获得了此次嘉奖。
这种嘉奖此前一直在士兵当中进行,有相应的政策规范,比如义务兵获得嘉奖可以提前晋衔,士官、军官获得3次嘉奖,则可以提升相应的工资档次。
此次对军属进行嘉奖,还是守备区破例首次进行。
收下证书和信封里的奖金一百块钱,程山替舒月高兴的同时,也有些担忧。
有个太优秀的媳妇,以后赶不上她,自己岂不是要变成吃软饭的了?
最近经常在办公室蹲守电话,感觉肌肉都有些松动的迹象,程山在食堂吃过晚饭还早,回家便开始锻炼身体,做俯卧撑、军体拳……
两个小时后,出了汗感觉毛孔通畅……他打算最近加强锻炼,争取单手抱媳妇不成问题。
舒月正式开始了大学生活,除了本专业的英语口语、基础写作、翻译理论与实践等课程外,她周二、四下午都会去经济系馆上课。
冉珍珍和田国芬依然像打了鸡血一般,对上课保有至高的热情。周四下午两点半的课,不到两点就拖着她到了教室。
正准备预习讲义,后面传来一个男声:“同学,你是舒月吗?是江东省的文科状元?”
舒月回头一看,是一个眼睛不大、留着寸头、书生气浓郁的男生,看上去二十一二岁的样子。她“嗯”了一声,不想多说什么。主要是状元这事儿,她也不想翻来覆去的讲,讲多了就成了炫耀了,多招人烦呐。
男生有点激动:“你好,我叫邬利朋,我是物理系的,也是江东省的,咱俩还是老乡呢。”
他旁边坐着一个矮矮胖胖的男生笑着补充:“他也是状元,你俩真有缘,一个文科状元,一个理科状元,总算集齐了。”
舒月以前读高中的时候,总觉得理科挺难的,所以面对理科状元怀着敬意笑了笑说:“是挺有缘的,很高兴认识。你学物理的,也来选修经济系的课?”
邬利朋:“是,我觉得多学习一些非专业的课程,有好处。那天报到我就看到你了,没想到这堂课上又遇见了,真巧。以后有老乡活动我叫你吧。”说着说着眼神有点飘忽,脸有点微红,不敢盯着她一直看。
舒月点了点头:“嗯,好。”便回过头去继续看书了。
舒月看他害羞的样子,心里感叹,这年代的大学生可真是纯情啊。在校园里,男生女生同学之间说几句话都会脸红,而且说话还得找到个借口。
而现代大学里,男生女生一起吃饭一起活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谈恋爱也是“必修课”了,说几句话算得了什么呢。要是谁大学里没谈过那么几场恋爱,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大学毕业了。
冉珍珍和田国芬刚才也转后去听她和邬利朋聊天来着,可是她们不好意思仔细看那个男生,更没好意思搭话。
舒月看着两个单身的年轻室友,小声地说了一句:“你们,大学里头谈场恋爱吧,不然多遗憾呀。”
冉珍珍和田国芬听到恋爱两个字,脸色瞬间变成了猪肝红。羞的都快把脑袋扣进桌子里了。
舒月看着她们的反应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她一个现代人,看到纯情过头的大学生,总觉得特别可乐。
冉珍珍红着脸嗔道:“我不谈,我只爱学习。”
“真的,你们别太害羞了,恋爱也是你们的权利嘛。到时候大学毕业,收获了学业,还收获了爱情,和志同道合的恋人一同迈向人生新的阶段,多么美好啊。还挺让人憧憬的呢,你们加油啊。”
田国芬在纸上飞速运动着的笔停了下来,权利?说得也对,她们有恋爱的权利。不光是只能像在农村一样媒妁之言匆忙就嫁了,她现在已经走出了家乡,未来就有更多可能。
她顺着舒月的话幻想了一下这个画面,觉得美好的不真实,美好得不敢继续想象,赶紧把自己从梦幻中叫醒,“不不不,我只要学习就行了,别的都不敢考虑。”
两颗青春期萌动的红心怦怦地跳着,快要从胸腔里跳了出来。
舒月笑得停了下来,“行,不打趣你们了。”把声音压得更低跟她们说:“如果有合适的,你们也千万别拒绝,不管是学习还是别的,有机会都要勇敢抓住。”
舒月不知道,她这句话被耳朵灵敏坐在前排的有心人江开霁捕捉到了。
江开霁是京市人,在高考中获得了理科第六名的好成绩。他的家庭背景也不错,父亲是京市钢铁厂分厂的副厂长。那天报到的时候听到外语系报到处叽叽喳喳的热闹,就朝那边看了一眼。
第一眼看见舒月就被她吸引了。他从没见这么美好的女生,面容娇美,身材窈窕,气质脱俗,简直不像这个时代的人。
以前也有人给他介绍过对象,父母也总说他太挑剔。
挑剔还不是因为那些人不好?如果给他介绍的对象是舒月这样的,他早就结婚了,连孙子都能让他们抱上了……
上一节经济学课上,他坐在坐后排远远的就注意到了舒月,这次特意来早了一些,挑选了一个离得比较近的座位。
刚刚听舒月说话,觉得她是个挺开明的女孩,突然之间获得了搭讪的勇气。
他悄悄摘下了手表,转后去问舒月:“同学,你知道几点了吗?离上课还有几分钟?”
舒月从刚才的玩笑中回过神来,脸上依然挂着甜美的笑,落落大方的说:“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
江开霁看着她美的不真实的脸差点愣了神,赶紧对她微笑了一下,温和而沉稳地道:“谢谢。你叫什么名字?是别的系的吧?我叫江开霁,是经济系的。”
舒月:“哦,我叫舒月,她们是我的同学,冉珍珍,田国芬。我们都是外语系的。”
江开霁:“你们是不是对经济学特别感兴趣?以后如果有不会的、或者需要什么资料可以找我。”
舒月觉得这个男生还挺自信的。
她之前都没正眼看他,这会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生在大学校园里也算是长得精神的帅哥了,看他那条羊绒围巾和桌子上的英雄牌钢笔,就知道家庭条件也不错,整个人显得并不土气。
她谦虚的说了声:“好的,谢谢。”
下课后,舒月和田国芬去了图书馆自习,冉珍珍说要趁着没人在宿舍里大声朗读英语。
回宿舍的路上,冉珍珍又遇到了江开霁。
江开霁骑着一辆凤凰牌二八大杠,在她面前停了下来,问她:“同学,你好,我们刚才一起上过经济学课。你和舒月住一个宿舍吧?我有一些英语的问题没搞懂,舒月的英语是不是比较好?”
冉珍珍本来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听她问的是舒月,说的是学习的事儿,瞬间治好了自己的害羞。抬起头自豪地说:“是啊。舒月同学英语可是满分,她是我学习的榜样。你要有不懂的,找她就对了。”
江开霁欣然一笑:“太好了,我有本英文的书,自己看不懂,正需要翻译。”
顿了顿又说:“那你知道,舒月同学有男朋友吗?”
冉珍珍想了想,“没有啊。”
她想的是,舒月结婚了,有丈夫,当然是没有男朋友,有男朋友岂不是作风有问题吗?所以应该回答没有。
刚刚说完,就听见江开霁说了声“再见”,骑着自行车一溜烟不见了。
看着他远去的人影儿,她有一瞬间的好奇:他为什么要问这个……不过也就是一念之间的想法,随后立刻就忘了,她的心思还在朗读上呢。
江开霁听到这个回答,内心有一种狂喜,蹬着自行车突然觉得腿上有使不完的劲儿,无比欢快。
一阵微风吹过,主干道路旁的树枝也欢快的摇摆着。
欢快的江开霁一个走神,就差点撞上了欢快的树枝,一看躲闪来不及了,车头猛地一拐,就倒在了地上。
舒月和田国芬在人行道上走着,目睹了整个事故发生过程。
舒月刚才还在想,这是谁眼瞎,照着树枝就往上撞。好好的树枝就被这帮不好好骑车的人给毁了!
后来等到这人闪躲,才发现他不是故意撞的,可能是走神了……
人倒在地上背对着她们,自行车也趴在地上,还有包,散落在地上一片凌乱,舒月有点想笑。不过田国芬和旁边其他同学第一反应都是冲上去救人,同时问了一句:“同学,你没事吧。”
有的人帮忙把他拉起来,田国芬去帮他把自行车扶了起来。
江开霁有些尴尬,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说:“没事没事……”
舒月也不好置身事外,帮他把包捡了起来。递给他的时候,首先看见了他手腕上那只银闪闪的手表,抬起头目光扫到他脸上才认出来是江开霁。
江开霁原本摔了一下也不疼,不过看过舒月的一瞬间就石化了。
完蛋!
以后要骑车载人家的话,人家怎么敢坐?!
他迅速接过包,跟众人说了声:“谢谢,没事”,脸上的表情努力平静,假装没事不尴尬的样子,飞速的骑着自行车走了,逃离出糗的是非之地。
他走后,舒月想起来一个问题,“老田,那会他是不是问咱们时间来着?”
田国芬一脸认真:“是啊。不过我刚看到他手上有表啊……他有表为什么还问咱们呢?”
舒月立刻就明白了,他这搭讪套路还挺心机的。
可惜,用错了地方,找错了人。她一个已婚妇女,他这不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么。
旁边的田国芬也反应了过来,“人家是故意跟你说话吧?”
“谁知道呢。”舒月心里暗自发笑,这个弟弟到底看上自己什么了?
也不知道程山知道以后,会酸成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