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桃花眼很深，专注又深切，黑亮的瞳仁中镌刻出一个小小的她。
他直勾勾看着她，似乎满场宾客皆为空气，他就只能看见她一个人：“现在，你愿意接受我了么？”
施旖旎恍神一瞬。
有那么一刻，周身一切的喧闹和荒唐都后撤消退了，她脑中没由来涌出许多画面：
有斜靠在她课桌前，痞气又桀骜的少年，也有松垮着领口，似笑非笑的男人侧脸。还有很多是她根本不曾在意的细节，比如男人捏着高脚杯的肃白指尖，还有他那副轻薄的金丝边框眼镜……
施旖旎眨眨眼拉回思绪。
她没有回答原烨，只兀自转身，又往台前走了两步。
“各位。”施旖旎举起话筒道，脸上是一种没有情绪的平静，手心却沁出一层薄汗。
“感谢大家今天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过来。也很抱歉，让你们看到这样一场闹剧。”
“如果大家不介意的话——”她突然笑了起来，红唇皓齿，明艳照人。
“请继续留下来参加我和原烨的订婚仪式吧。”
“…………？？”
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只呆滞地望着礼台，连吃惊的反应都没有了。
麻了，真的。
已经都震麻了。
这他妈？就是请他们来看戏的吧？？
神转折都不带你们这么转的！
原烨黑眸剧动。
只怔然一瞬他便大步上前，自然而然搂上施旖旎细腰，手腕再稍一用力，就将她带到自己身前。
光洁的蝴蝶骨抵上男人结实的胸膛，严丝合缝，亲密无间。
两人依偎而立，画风顶级亮眼，和谐又登对。
男人提高声音宣布：“我和旎旎的订婚傍晚开始。还请大家移步天鹅堡。”
“？？！！”
天鹅堡不是不对私开放么？？
施旖旎的脑袋这下也短路了，一时根本没法理解原烨的意思。
她看见原烨又打了个手势。
草坪尽头的大门洞开，被鲜花装饰的一列汽车行驶进来，全部都是清一色的纯黑迈巴赫，施旖旎认出打头的座驾——是原烨的和她撞型的那辆车。
随后走进来的是穿着黑白制服的侍者，以及一队安保人员。
最后进来的是一位穿着燕尾服的老者，他拿着手杖，泛起银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背梳过去。
现场所有人立即认出他来，大家都在媒体新闻上见过这个形象——是天鹅堡的管家。
老管家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朝原烨颔首后又转向现场客人：“原先生和施小姐是首位在天鹅堡内举行订婚典礼的尊贵客人，我们深感荣幸。仪式现场和宴席都已准备完毕，恭请各位客人莅临。晚上，堡内还将首次燃放烟花秀供大家欣赏。”
他微微躬身，向车队的方向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请！”
场下的人面面相觑片刻，很快起身走向车队。有的人还主动过去跟原烨，还有施家人大道恭喜。
刚才尴尬窒息的气氛仿佛没有存在过，现场又是一派其乐融融了。
每个人心里都再清楚不过。
今天这场是闹剧也好，这几个人到底怎么回事也无所谓。反正他们今天来，本来就都是看在施家的面子上。
现在施家突然换了亲家，那不正是一个更好的结交原家的机会？
程家怎么可能跟原家比……
原烨揽着施旖旎，居高临下地看着迁徙的人群：“我们欢迎朋友。不是朋友的——”
他黑眸淡淡在人群中转了一圈，意有所指：“就请自觉离开。”
他话音刚落，安保人员就迅速站到了江芸念，还有程家人的身边，没有什么动作，却胁迫感十足。
“旖旎！”
一旁的程柏宇突然喊道，在满室和谐道的喜声中，显得突兀又刺耳。
施旖旎转头，看见他从礼台的另一侧想往她这边走，刚一动，两条胳膊就被背后的安保人员扭住了。
她朝安保抬了下下巴，对方又看了眼原烨的脸色，才将人放开了。
程柏宇走过来，他没有看原烨，一双眼肿胀猩红，死死盯着施旖旎。
他那身纯白的西装上满是褶皱，领带和打理过的发型也乱了，整个人颓然又挫败，甚至好像一下子苍老了不少，一点没有刚才站在礼台上讲话时的意气风发了。
对视片刻，程柏宇喉结翻滚，哑着嗓子开口问：“你早就知道了……是么？”
施旖旎扬唇，笑意不达眼底：“我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好骗那么好哄，意外吗？”
程柏宇深深阖了下眼，嘴唇轻颤：“旖旎，你听我解释好不好？我和江芸念其实在订婚之前就已经——”
“我和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施旖旎冷硬打断他，她咬重语气，“程先生。”
程柏宇浑身一震，眼中像有什么破碎了。
他更加强硬地摇头：“旖旎，你再给我一次解释的机会——”
他抬起胳膊伸向施旖旎，还没碰到她，一只戴着袖箍的手就钳上他手腕，反向狠狠一折。
程柏宇被怼的向后踉跄几步。
原烨站到了施旖旎身前，一只宽阔的肩膀轻易挡掉她大半视野。
男人锐利的薄唇抿成一条线：“程柏宇，你搞清楚，施旖旎现在是我的未婚妻。”
他冷声继续：“你要再骚扰我未婚妻，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他颀长的指尖从马甲口袋里抽出什么，扬手甩到程柏宇的脸上。
东西弹跳落地，“啪”的一声轻响。
是一张银行卡。
“借了你的客人和时间，抱歉。这些就当是给你的赔偿。”原烨的语气听不出半点抱歉的意思，“毕竟，你还有我未婚妻家的债要还。”
程柏宇看了眼地上的卡片，嘴角重重抽了下：“拿走！”
“不必。程总有多缺钱我们都知道。”原烨唇边勾了下，不屑又讥诮：“毕竟前任的东西还得留着给以后的女朋友。”
程柏宇：“！”
原烨转身重新揽上施旖旎，向最前面他自己的那辆迈巴赫走去。
他刚拉开车门，程柏宇突然弯腰捡起地上的银行卡，狠狠扔到他们脚下。
“拿走你的钱！我们家和施家的事情用不着你来管！”
他又冲着施旖旎的背影大喊道：“旖旎，钱我会全部还清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不想，也不可能放弃你的！”
原烨后背一僵，周身气场骤降。
施旖旎拂开他的胳膊，回头：“程柏宇。”
“要不，你先把欠我的还了吧？”
程柏宇愣了下：“我还欠你什么？”
她重新走回到他面前，似笑非笑：“你觉得呢？”
不等程柏宇回答，施旖旎就猛地扬起胳膊，一耳光狠狠打了下去。
第14章 “现在想跑，可来不及了……
施旖旎小时候来过一次天鹅堡,印象很深：巴洛克风格的古堡外观宏伟，内部风格却充满童话色彩。
城堡占地超百万平方米，整体由宫殿,园林，剧院,画廊组成，每一处都装修得丽堂皇,极尽奢华,随眼可见巨幅油画,五彩大理石墙壁和熠熠生辉的水晶吊灯。
城堡中的墙壁，天花板，喷泉,还有各样配饰上都有精雕细琢，栩栩如生的白天鹅——天鹅堡以此得名。
天鹅堡每年限时开放游览，游客需要提前预约购票。
施旖旎也不知道原烨是如何敲开这座古堡的大门的。
毕竟，她爷爷当年想在这儿给她庆祝成年生日都未遂。
沿着古朴的长楼梯走到男人身边，她有种恍惚入梦的错觉。
仪式很简洁,“两姓联姻,二星和彩”的致辞念完后，侍者呈上鱼子酱,白兰地,松露等的新鲜空运而来的顶级菜品。
原烨抓过施旖旎的手腕,示意她跟他走。他们乘电梯直达城堡顶层，来到叫做“天鹅之眼”的露台上。
施旖旎暗自松出口气。
刚才那疯狂一遭过后,冷静下来的理智慢慢回归。她不知道要以什么样的姿态继续面对满场客人，更不知道要怎么跟爷爷奶奶解释……
抬眸对上男人的沉沉黑眸，施旖旎心里又是一咯噔。
和这位稀里糊涂订婚的……未婚夫独处,也不比回到宴席之中轻松啊。
“累了吧？吃点东西？”原烨问她，一边迈步走向吊椅。
男人大落落坐下，长腿轻易控住摇摆的椅面，骨节分明的手指勾上领带，随意扯了一把，肃白的皮肤和锁骨敞露出来。
侍者见状，立刻推上来一辆小餐车，里面除了精致的摆盘和酒杯，还燃着雕琢精细的天鹅蜡烛，以及一束红白玫瑰。
施旖旎望着那一桌葡萄美酒夜光杯，抬眸又看椅子上的原烨。
烛火在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跳出明暗光影，他那双桃花眼又被酒色映衬，显得特别深邃。
他没说话，往旁边移坐了下，身侧空出大半位置，黑眸盯着她看，意思不言而喻。
施旖旎咬了下唇瓣，走过去坐到男人旁边，和他保持了一人多的距离。她脊背挺拔到拘谨，两腿合得很拢，红色的裙摆鱼尾般流泄而下。
原烨瞥了眼女孩光洁僵硬的后背，唇边勾了下，还是没说什么，只伸手抓过两只高脚杯。
摇晃的红酒面递到施旖旎面前，她没接，长翘的睫尖颤了颤，深吸了口气：“你放心。等这阵子风头过去，我来出面说明。”
施旖旎抬眸看他，脑中刷刷闪过平时吃瓜看到的那些公关声明，试探着开口道：“就说，我们性格还是不太合适……”
原烨动作微顿，一侧眉挑起来，好整以暇地等待下文。
施旖旎抿了下唇，继续道：当然，如果这段时间你需要我配合你什么，像和你的家人见面，或者陪你应酬什么的，我也都可以的……”
原烨嗤出声，想听到什么笑话一样摇了摇头。
“三个方，你不会是觉得，我在跟你玩小说电视剧里那一套，什么假结婚协议结婚吧？”
施旖旎唇瓣动了动，没有回答。
她以为，男人之前在台上表白，是被江芸念突然发难架住了。
和她订婚，也是为了配合自己。
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原烨怎么可能让江芸念架住。
……他怕过谁啊？
再看现在这场订婚仪式——这可是天鹅堡啊。
他明显有备而来。
且志在必得……
男人眉心蹙起，凝结阴鹜和燥意。他手腕晃了下红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凸起的喉结疯狂翻滚，带动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条流畅至冷白色的锁骨。
“好。”
他侧头看她，唇片上还沾着湿漉漉的酒色。
“我当你刚才是情势所迫。我不会逼你，就再问你一遍——”
“真的嫁给我，怎么样？”
施旖旎看着男人，喉咙有点发紧，说不出话来。
原烨欺身靠过来，带着温度的酒气洒进她的耳廓：“跟我真结婚，是不需要陪我演戏的，更不可能跟我去应酬——”
他气音调笑：“只要被我疼就行了。”
施旖旎后背一麻，胳膊上都起了一层小疙瘩。
男人抬起一只手臂搭在椅背上，伸展，没碰到女孩，又将她圈进了怀里，占有意味十足。
“考虑一下？”
他向她扬起眼尾，桃花眼潋滟勾人：“做我老婆，不比假结婚划算多了，嗯？”
施旖旎：“……”
施旖旎沉默了好一会儿，开口时有点艰涩：“真结婚……要，要多真？”
男人一怔，黑眸缓缓抬起，眼中跳跃出制胜光彩。
她的这个问题，就是她给他的回答了。
他闷声笑了下，看她的眸光更加炙热，搭在椅背上的胳膊也收紧了些，颀长的指尖堪堪触到她肩膀。
“别的夫妻怎么过，我们就怎么过。”
施旖旎心里微妙一动，腿上的手微微收紧。
别的夫妻怎么过，他们就会怎么过。
“那——”施旖旎咽了下嗓子，声音低到快听不见，“我，我不要生孩子……”
原烨眸光一跳，明显是没想到她会说这个。
他慢慢挑起眉，饶有兴致地盯着女孩看。
看着她耳后的三角区一点一点染上绯色，他很低地笑出声来，气音带出低醇的一点哑。
“生孩子这事儿……”男人慢悠悠道，圈着她的那只手终于落了下来，“我们不要结果。”
他手指一句一下，轻点她的肩窝：“就先，享受，过程。”
暧昧的语气，玩味的咬字，暗示十足的重音。
还有男人指尖留在肩头微妙的，撩拨。
施旖旎觉得自己的心曲也被拨乱了。
她整张脸都红了，刻意别着头不看原烨，想要起身。
刚一动，腰肢就被搂住了。
男人搭在她肩膀上试探欲动的手，终于结结实实地抱住了她。
“现在跑，可来不及了啊。”
他语气玩味又恶劣，搂着她的胳膊不放，另一只手又握上她薄嫩的手背，带着她抓住自己表链上的玫瑰吊坠。
鸽子血触手生凉，施旖旎指尖动了动，微微侧头看男人。
他们离得太近，她都看得清他下巴上胡渣，和唇上纹理的走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