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她近在咫尺的目光，男人鼻息急促一瞬。他没说话，黑沉沉的瞳仁动了动，眼神示意她。
施旖旎低眸又看了眼手里的吊坠，轻轻用力一拉——
表链的另一头居然不是怀表。
从男人马甲口袋里跳出来的，是一对对戒！
银色对戒沿着精细的表链顺滑而下，颤悠悠抵达她指尖，在夜色中泛出幽然光辉。
原烨取下稍大的戒圈戴到自己无名指上，又拿住另外一只戒圈，慢动作一般，缓缓推到她纤细的指根。
女式戒指设计简洁，中央镶嵌一颗圆鼓鼓的钻石。
施旖旎下意识向男人手上看。
他的戒圈上没有钻，只有三个并排的菱形图样。
三个菱形。
施旖旎眨了眨眼，脑中很轻地“叮”了一下。
三个……方？
她又看自己的对戒。
那她的这个就是……一个圆？？
施旖旎的心思正为对戒微妙起伏时，天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亮光腾空而起，璀璨烟火朵朵绽放。夜幕被刹那照亮，宛如白昼。
天鹅堡史无前例的烟花秀，将他们这场意外的仪式装点出更盛大的辉煌。
焰火降落的时刻，男人低磁的声音也从她头顶笼罩下来：“就不说什么余生请指教了。”
他从身后抱上来，下巴磕进她肩窝：“以后，我都听你的。”
第15章 “去洗澡。”
烟花散尽,穿着燕尾服的老管家出现在他们面前。
原烨将西装外套披在施旖旎身上，跟着管家走进了电梯。
施旖旎紧了紧男人的衣服领口，重新坐回到吊椅上,又给自己倒了半杯红酒。
“方方！”
她举着高脚杯回头，看见尤真从回来的电梯里走出来。
女明星笑意盈盈,春风满面，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获奖来走红毯的。
“我靠,你绝了呀姐妹！”尤真一屁股坐到施旖旎身边,眼睛都在放光。
“你这一出搞的——原烨这又什么情况？他也老早准备好了？啧,我早就说你俩有默契吧！”
——默契成这样，不结婚就很难收场：）
“你不知道，刚才下面好些人都来问我你俩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啊——”尤真凑到施旖旎脸前,“你和原烨这到底算什么？”
施旖旎推了把好朋友的脑门，朝她伸出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闪熠发光。
尤真发出一声鸡叫。
啊啊啊啊妈妈我磕的cp成真了！
“你们真在一起了啊！真就订婚了？！”
施旖旎点点头，平静又淡定。
“我想好了。”她轻轻转了下指上的戒圈，“和原烨订婚结婚，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我们门当户对,也算知根知底。”
“啊……啊？”
尤真愣了下,激动的神色敛退，“方方,你,你是这样想的啊？”
她现在才意识到施旖旎有点反常。
她没有手撕渣男后畅快,也没有订婚的悸动，整个人都很平静。
平静得很异常。
侧头对上尤真怔然的眼神,施旖旎笑了下：“干嘛这样看着我啊？很奇怪么？”
“奇怪。”尤真立刻点头，“太奇怪了。”
她抿抿唇，不知道怎么措辞：“‘门当户对知根知底’这种话从你嘴里出来就很奇怪……”
“那我应该怎么说？”施旖旎轻嗤了声,像在自嘲，“我爱原烨，原烨爱我，我俩想要一生一世永沐爱河？”
尤真定定看着她，表情有点复杂：“可你原先……不是这样认为的么？”
“你不是说，你不要像别人一样去联姻，去将就，你只会因为爱情结婚。”
施旖旎慢慢垂下长睫，半晌没有说话。
她晃了下手里的高脚杯，举杯吞大一大口酒，缓声道：“我现在觉着，爱情就像个鬼——”
“所有人都听说过，但很少有人真的遇见过。”
她曾经以为自己遇见过，可现实给了她会心一击。
——击伤的还不仅是自己，她的家人也被牵连了。
“我爷爷奶奶……他们什么事都在为我着想。现在他们年纪大了，我也该懂点事，为老人好好考虑考虑了。”
施旖旎慢慢呼出一口气，又耸了耸肩膀：“和原烨在一起，至少不会像跟程柏宇那样被人惦记上我们家。”
尤真望着好朋友那张明艳光洁的脸，心底五味杂陈。
在她心中，施旖旎就是生活在真空象牙塔的公主，拥有一颗洁净的水晶玻璃心。
她也就一直该是这样的，该是永远一尘不染，相信世界上所有的美好和童话。
可现在，公主亲手摔碎了自己的玻璃心，宣布她从此不再相信童话。
——这比被程柏宇劈腿这件事本身要严重多了，也要让人心痛悲戚许多……
尤真偏过头，用力眨了眨泛红的眼圈。
施旖旎看到了，轻笑：“你这是干什么呀？”
“方方……”尤真抽了下鼻子，靠到她肩上，声音闷闷的，“我就是心里有点难受，觉得你……受委屈了……”
施旖旎伸手捏了把尤真的脸颊，低眸不语片刻。
“其实嫁给原烨，对我来说也不委屈啊。”
她抬眼，眺看顶层绝佳视野下的天鹅堡。
“说老实话，这段时间，他对我也够意思了。”
换做以前，原烨这样对待她，她或许真的会喜欢上这个男人。
可现在她只会犹豫：像原烨这样站在顶端的男人，对感情的耐性又会有多久呢？
风利影业短短两三年就发展到今天的规模，足以说明他有手腕有能力，有野心还有宏图。
相比情爱，这样的男人，应该更喜欢权利的游戏吧？
施旖旎摩挲着手上的对戒，声音很轻：“我不指望他会爱我，他也不像是个情根深种的人。只要……我们之间没有第三人，他不去伤害我的家人，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和他过下去了。”
“他要哪天不想过了，那我们就好聚好散。”
夜风飘然而过，带起餐车上装饰的白玫瑰落到她脚边。
施旖旎抬头拉长脖颈，任额前的发丝被风吹散，也让脸上被酒精烧出的酡红被拂淡。
“没了他，我也不会要死要活。”
她慢慢睁开眼，眸光淡漠又迷离：“因为，我不会去爱他的。”
不去爱，便不会给对方伤害自己的权利……
尤真没有吭声，过了几秒，她伸手抱住了施旖旎的肩膀。
两人靠在一起不说话，又突然听到身后电梯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回来的不是原烨，而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她很漂亮，面容是带着凌厉感的精致，步伐从容又大方，礼服长裙也穿出制服的气场。一双眼睛特别明亮，透出审视般的力度。
尤真诧异“呀”出声，站起身来：“余瑶姐！”
施旖旎愣了下。
余瑶？
尤真那位金牌经纪人？？
她怎么会来这儿？
余瑶亲昵地跟尤真打了个招呼，走过来站到施旖旎面前，笑着主动开口：“施旖旎？”
施旖旎起身礼貌颔首，不等她说话，余瑶又上下打量着她，赞许般啧啧道：“你要是进娱乐圈，我抢破头也要把你签到手！”
“那你得先从我手上抢。”
她们回头，看见原烨从电梯里踏出来，长腿阔步走过来。
男人的领口已经彻底松散开，领带离了脖颈，随意缠在肃白的手腕上。
他走过来，很自然地帮施旖旎拢了下外套，又冷艳瞥女经纪人：“想赚钱找别人去，别打我未婚妻的主意。”
余瑶摇了摇头，一言难尽的表情：“‘我未婚妻我未婚妻’的……行了！全世界都知道你有老婆了！”
她又转向施旖旎，巧笑嫣然：“美女，你要被他绑架了，就眨眨眼，啊？”
施旖旎：“……”
这个语气太过熟稔。
施旖旎偏头看向原烨，眼神询问。
男人舌尖顶了下腮帮，似乎有点不情愿：“我介绍下——”
他朝余瑶抬了抬下巴：“盛视经纪的余瑶余总。”
原烨顿住，无奈阖了下眼皮：“也是我爸的小妹。”
“！！”
施旖旎和尤真同时瞪大眼睛。
余瑶居然是原氏的人？！
她不是姓余么？？
余瑶看出她们的困惑，主动道：“我和我大哥，一个跟爸姓，一个跟妈姓。”
她转向施旖旎，笑眯眯道：“我刚才在楼下和你爷爷奶奶见过面啦！我大哥大嫂现在还在国外，等他们回来，我们再去府上正式拜访。”
施旖旎赶忙摇头：“没有没有，是我不合礼数了，订婚这样突然——”
原烨立刻跟上：“是我着急要订的。”
余瑶嘁声：“你当然着急了。等明早人家说不定就后悔了。”
说着她也不理会原烨刹那黑沉的脸色，直接拉过施旖旎的手，亲亲热热道：“来，我来加下你的微信！以后原烨要敢欺负你，你一定要给小姑说——”
她扭头，又白了男人一眼：“看我不过来打爆他的狗头！”
原烨扯开嘴角冷笑：“你又在瞎几把扯什么淡。”
“别搭理她。”他搂过施旖旎，唇片对上她额角，低沉调笑：“以后，只有你欺负我的份儿。”
施旖旎：“……”
看到尤真和余瑶揶揄十足的眼神，她外套下的手推了下男人的后腰。
“余瑶，你快走行不行？”原烨淡声回怼，一手还勾着施旖旎的肩膀，“别在这儿挑拨我们关系了。”
余瑶瞋目竖眉：“你叫我一声小姑姑会死吗！”
男人短促笑了下，桃花眼散漫：“在我这儿没有小姑姑，只有小姑娘。”
他伸手，在施旖旎头上揉了一把：“走了，小姑娘。”
“我们回家。”
**
坐上原烨的车后座，施旖旎心神恍惚一瞬。
上一次坐到这辆车里，还是她上错车那次。
明明没有多长时间，一切好像都不一样了……
思绪飘散，她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夜景出神。
车内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旁边的人突然意味不明地嗤笑了声。
施旖旎转头看男人：“嗯？”
“没什么。”原烨慢悠悠道。他仰面斜靠在皮座上，姿态慵懒，又透出一种餍足感，松垮的领口连接脖颈被拉长，圆喉结凸起很明显。
“就是突然在想——”原烨掀起桃花眼，深深看她，“我会不会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订了婚，还没加上未婚妻微信的男人。”
施旖旎：“……”
还阴阳怪气的。
施旖旎拿出手机解锁，连微信都懒得点开，直接把手机撂到男人胸口上。
原烨翘着唇边扫了她的二维码，把手机放回到她膝上。
施旖旎拿起来亮起屏幕，索性开始整理好友列表。
她先是删了程柏宇和江芸念，又把因为程柏宇认识的几个人删了个干净，最后开始给今天新加的人添备注。
整理到两个号时，她指尖停住。
两个新加的号，一个昵称是YY，另一个是Y.Y。
原烨。
和余瑶？？
……这姑侄俩，不仅名字缩写一样，微信昵称一样，连头像风格都如出一辙——都是那种性冷淡的油画像。
施旖旎想了下顺序，给上面的微信号备注“○”，下面的备注栏里则写上“小姑”。
点击确定，看着“小姑”那两个字，她心里又古怪地动了下。
她爸爸妈妈都是独子，爸妈过世后，除了爷爷奶奶，她都没有别的亲人了。
亲情，家人这个概念，对她来说一直都很狭隘。
现在她订婚了。
和原烨……就算不可能爱得天崩地裂，不过要是能过下来的话，应该也能处出点……温情来吧？
施旖旎偏头看身侧。
男人已经闭上了眼，黑长的睫毛在眼下拓出阴翳。
窗外的色彩在他脸上飞掠而过，男人冷白色的皮肤上光影斑驳，浪荡又勾人。
施旖旎盯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看了半晌，很慢地眨了下眼睛。
她和这个男人认识五六年，中间还做了一年同学。
可现在她才发现，她好像，一点不了解他。
他的喜好，经历，家庭，事业，她通通一无所知……
施旖旎重新拿起手机，点开余瑶的微信，发了个“小姑~”过去。
她抿唇思考几秒，犹豫着又发出一条消息：
【原烨以前，交过女朋友吗？】
绿色气泡弹出去片刻，身旁的男人突然坐了起来。
他握着手机侧眸看她，表情微妙又玩味。
施旖旎不解：“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