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得,是我想多了。
正月里,自大年初二起,来元家拜年的人就络绎不绝,有的人只在元家门外磕了头就走,有的人投了帖子期待见元老爷一面,有的人直接被元家下人迎进元老爷待客的院子。
还有一部分听说是不知道为什么得罪了元老爷,送了礼物过来,想当面向元老爷道声罪的。
当然这部分人是根本见不到异常忙碌的元老爷的。
锦绣听到门外的吵闹声,问门房发生了什么。
门房死命拉着龇牙咧嘴一副凶相,想冲出去咬死在门外吵闹的大黄,才气喘吁吁道:“寿管家吩咐了,这些人的帖子不许咱们接,可他们却偏要小的说出个原因,这大人们的事儿,小的哪里知道呀!”
锦绣透过门缝儿,看了一眼外面身穿青色长衫,打扮像读书人的几人一眼,若有所思的点头。
回头遇到寿管家,锦绣将在这边看到的事情说了。
寿管家笑眯眯的告诉锦绣:“都是些白眼狼,拿了咱们家无数好处,不计恩情,现下没好处拿了,不思己过,反倒大年下的一点儿规矩没有,在咱门家门口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口口声声自己是读书人,真是有辱斯文!给读书人丢尽了脸面!”
锦绣看寿管家实在看不上那几人,也没多问,本不想刨根究底,结果转头出来,清晰的听见寿管家对院子里的下人道:“白眼儿狼,拿了咱们家老爷多少银钱!还尽在外头诋毁咱家少爷!
现在知道错了?想求原谅?早干什么去了?哼!晚了!”
锦绣:“……”
耳力太好,是我的错。
这个家里,对我来说,还有什么秘密存在吗?
为了给家人留一点儿秘密,锦绣决定回书房窝着,实在是小野的资料库有无数他感兴趣的东西了,真是穷其一生看完不的书。
锦绣借阅过的,对资料库庞大的数据来说,可谓是九牛一毛,汗牛充栋。
家里三个小孩子平时都黏在一起,听闻锦绣进了书房,其余两人也没了玩闹兴致,跟着窝在锦绣书房,三人各做各的,自得其乐,气氛和谐异常。
锦绣给姐姐冬绣送了一本自己手抄的《算数初解》,给姐姐雪绣送了一本手抄《南北菜谱大全》作为年礼。
投其所好的送礼,果然让两个姐姐喜爱非常。
两个姐姐自从知道弟弟锦绣书房竟然还收集这些杂书,也开始有事没事往锦绣书房跑,今天送弟弟一张亲手绣的帕子,明天送一个亲手绣的香囊,搞的锦绣每天换着不同花样儿戴都戴不过来。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雪绣姐姐竟然没有因为感激,直接送锦绣亲手做的糕点。
锦绣这边安静又热闹,几人聚在一起各自翻看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是难得一见的,元家兄妹竟然开始爱读书的场景。
元老爷那边,又一脸带笑的送走几个上门拜年的客人,喝口茶润润嗓子,元老爷问管家元寿:“宝儿呢?”
管家一提起这个就乐呵的不行:“少爷和几位小姐,还有阿文少爷在书房读书呢!读的可认真啦!哎哟,那场景,老奴以前是万万想不到会在咱家出现的!”
元老爷狐疑:“莫不是又有新的游记了?宝儿这小子不是说自己不爱看,也不会帮别人找吗?”
寿管家连连摆手:“老爷,不是这样,老奴让人去问过了,出绣小姐在做功课,雪绣和冬绣两位小姐在和两位少爷讨教学问呢!”
元老爷简直惊呆了:“这,这还是咱们老元家的孩子吗?莫不是过了个年,突然就转性了?”
寿管家信心十足:“自然,都是老奴看着长大的孩子,都是好孩子呢!”
元老爷想了下道:“本想让宝儿跟着我见见客人,既然如此,就别打扰他了,好好在家放松几天,年后学堂也该开课了。”
说到这里,寿管家迟疑道:“老爷,咱们要不要为少爷请个西席先生?”
寿管家也是明白元老爷的想法才会有此一问,以前老爷没指望锦绣少爷在读书一道儿上有什么天赋,才会让少爷去二老爷的私塾读书,好歹能和私塾的学生混个香火情。
可现下,就他看着,少爷聪明灵慧的很,不读书可就浪费了,他相信老爷也明白这个道理。
元老爷稍一迟疑,缓缓开口:“这事我自有安排。”
刚说着,正月十二,私塾就开课了,锦绣和周文两人过了个年,吃的小脸儿圆润,双眼有神,精神奕奕到了课堂。
结果来的同学一半儿和锦绣周文似的,精神十足,一半儿像是没吃饱似的,精神萎靡。
仔细一瞧,锦绣小声对周文道:“你看,去年年末,没考好的,都跟咱两似的胖了一圈儿。考甲等的,都像三天三夜没吃饭睡觉似的。”
周文急了:“我怎么会和没考好的人一样呢?我乙上,已经很不错了啊!再说你可是甲等呢!”
锦绣撇嘴:“那你说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儿?”
周文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拉着刚进门的王家兄弟两打听:“王兄,看你们这身形,难道过年在家休息的不好吗?”
王书文和王书砚对视一眼,苦笑连连:“哪里是休息的不好这么简单?家里就我们两个读书人,家中长辈丝毫不敢懈怠,生怕我兄弟二人一放松,来年在学堂又跟不上其他人的进度。
于是我二人在家自学,过的比在学堂还不如,就是年三十儿,也只吃了顿年夜饭,休息了半下午而已!”
锦绣:“那其他人也和你们一样,是勤学苦练来着?”
年纪稍小,比较活泼的王书文道:“这个也不一定,我刚才在外面听人说,你堂兄和堂侄三人,好像是做错了事,被长辈处罚了。”
说到这个,锦绣才猛然发现,过年期间,元老爷根本没带自己去二叔家拜年,而二叔家有没有人来自家拜年,他也不清楚!
这可真是。
王书文话音刚落,兄长王书砚轻斥:“君子不可人后道人是非!”
一句话说的王书文怏怏,不敢继续这个话题。
周文回头小声问锦绣:“宝儿,你说元启光这小兔崽子到底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儿,才会大过年的被先生处罚?”
周文摸着下巴开始分析:“一般人家都不会大过年的处罚孩子,就是我们乡下老家,大过年的孩子调皮捣蛋,长辈最多也是嘴上说几句。
还有我听说元启光是二婶儿的小儿子,这俗话说得好,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二婶儿对元启光的疼爱是渗进骨子里的,在二婶儿那里,大堂哥都比不上元启光受宠。
听说要不是有二叔在家压着,二婶儿能把元启光宠上天去!这么着,得是犯了什么大错,连二婶儿都拦不住啊!?”
锦绣也挺好奇的,毕竟在他看来,二叔家这几个孩子脑回路都挺奇怪。
两人怎么都想不明白,周文甚至跃跃欲试:“咱们回家路上转道儿去楚师父的武馆一趟,我让师兄们私下打听打听。”
锦绣觉得周文真的是把楚师父的武馆当成自家武馆在用了,但也没阻止,毕竟他自己也挺好奇的。
结果没等周文那边传来消息,事实真相就猝不及防的自己跑来锦绣跟前。
这天上午刚完成一场小测,中午学生们就有些松懈,休息时间,大家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吃东西。
锦绣和周文美滋滋的吃着家里下人送来的午食,元启光带着两跟屁虫,黑着脸气冲冲跑过来,吓得周围学生“刷”一下散开,远远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开始围观。
熟练程度感人,一看就经验老道,对此类事件见怪不怪。
锦绣觉得自己拳头又有些痒痒,想给面前的熊孩子一个爱的锤锤,好好教对方做人。
心里不断重复“斯文人斯文人斯文人”才压下脾气。
面无表情,头都没抬,继续吃东西:“有事说事。”
周文非常护崽子的站在锦绣前面,挡在两拨人中间,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的立场。
元启光恨恨道:“阿文哥,他元锦绣就是个背地里打小报告的卑鄙小人,你现在被他的鬼魅伎俩蒙骗了我不怪你,但总有一天你会看清他的可恶面目的!”
周文真的很想问一句“脑壳有疾否?”但碍于先生的颜面,他忍了。
周围人:开始了开始了!熟悉的开场!熟悉的味道!
锦绣冷着脸将挡在前面的元启光拉开,视线对上元启光愤恨的脸:“没事滚蛋!”
元启光瞬间被锦绣激怒,不管不顾指着锦绣鼻子道:“元锦绣!别以为你在大伯面前打小报告,让大伯私下找我爹告状,进而让我爹出手惩罚我们三人,你的阴谋诡计就得逞了!我告诉你!不可能!”
锦绣眼眸一转,不动声色道:“哦?打什么小报告?我怎么不知道?”
元启光咬牙切齿:“你还不承认?打量着死不认账我就不会知道是吗?难道不是你告诉大伯,我们在学堂欺负你,还在外面散步流言中伤你的名声的吗?你要是敢作敢当,我还敬你是条汉子,没想到,你也不过如此!卑鄙小人!”
周围人:是瓜的味道!
锦绣继续不动声色道:“竟然在我身上还有这种事情发生吗?我竟然现在才知道,真是要多谢启光堂兄你的告知了!”
元启光气的脸都变形了:“你简直不知羞耻!”
锦绣突然变脸,猛地站起身,虽然身量上比元启光矮,但气势却惊的元启光后退一步。
元启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脸更黑了。
锦绣趁热打铁:“既然堂兄好心将这件事告知锦绣,那锦绣也想问堂兄一句,那些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呢?”
周围人:来了来了!开年第一瓜!
元启光一脸正气,忽略掉眼神里的闪躲的话,还是很有说服力的,胸膛一挺:“当然不是!”
锦绣心里笑的不行,到底还是小孩子,这么简单就露馅儿了。
锦绣漫不经心的弯腰从桌上端起一个装点心的碟子,碟子里的小点心刚被他和周文吃完,空落落的青花瓷在锦绣白嫩嫩,胖嘟嘟的手里旋转。
众人心中俱是一紧。
果然,下一刻,碟子就在不经意间,被锦绣的小手折成两瓣儿,锋利的边沿没有在小手上留下一点儿痕迹。
只见小手三两下漫不经心间,两瓣儿碎片就成了无数细小的粉末,随着小手轻轻一扬,哗啦啦全都落在地上。
周围人:……太凶残了!
锦绣这才懒洋洋对元启光道:“刚才心情不好,发泄了一下,好了,现在我们继续,我再问一遍,真不是堂兄你干的吗?”
元启光结结巴巴:“当,当然,不,不是!”
锦绣保持懒洋洋的态度,看一眼地上的碎片,暗示意味十足:“那堂兄你告诉我,既然那些事都不是你做的,先生为何要因那些事而处罚你?难道先生在你眼里,就是如此是非不分之人吗?”
元启光被锦绣的暗示吓得腿软,勉强站着,后背生了一层虚汗:“胡,胡说!我爹才不是那样的人!”
周围人:厉害厉害!
锦绣笑的十分单纯无害,说出的话却叫元启光整个人都不好了:“既然先生深明大义,赏罚分明,见微知著,肯定不会随便冤枉好人,那先生因为那些事罚你,想来是没有罚错了,堂兄,你说对吧?”
元启光被堵得无话可说,愣在原地,怎么都没想到,年前还很不合群,他说什么都只能笑眯眯看着一个屁都不敢放的堂弟,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有攻击性。
元启光被锦绣的牙尖嘴利给问住,又被锦绣展现的实力吓得不行,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嘴唇开开合合,好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终于在众人看好戏的目光中,受不了刺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捂着脸跑开了。
周围人:散了散了。
锦绣:这么现实的嘛?
周文的关注点和别人不太一样,等人都走了,周围只剩下他和锦绣两人,周文才小声问:“没想到年前暗中散播流言的竟然真的是元启光那小兔崽子!要不是他今天不打自招,我都想不到他还有这本事!”
锦绣美滋滋的喝口热水,反问周文:“还是那句话,你真的觉得元启光一个小孩儿有这本事?”
周文苦恼的挠头:“我也觉得不可能,就这家伙的智商,也不是我瞧不起他,被你轻轻一吓就什么都招了,这也太……”
锦绣:“我怀疑你在对元启光进行人身攻击并且有证据。”
对于现在的情况,锦绣用他三岁小孩儿的智商,也能猜个大概,但具体是怎么操作的就不清楚了,不过很显然,元老爷在其中的作用,已经不小心被元启光暴露了。
也是从这天起,元启光三人组好像彻底放飞自我,打定主意与锦绣抗争到底。
用周文的话说:“私以为,启光兄脑壳有疾。”
当然学堂里这么认为的不止周文一人,甚至很多高年级学生对两人间的恩怨也有所耳闻。因为元启光对锦绣的不满,已经到了毫不遮掩的地步,恶意明晃晃的写在脸上。
锦绣又一次毫不费吹灰之力将元启光打发走,顺便赢得了元启光愤恨的眼神和一句“卑鄙小人”以及周围人下饭的快乐。
周文终于老调重弹:“宝儿,咱们去告诉夫子吧!让夫子管管元启光这小兔崽子!每次吃饭被这么一搅和,我都能少吃一碗饭,太膈应人了!”
锦绣嘴角抽搐的看周文手边放着的两个空碗,没好气道:“要我说多少遍?你觉得学堂里发生的事,夫子可能一无所知吗?”
就是因为这样,周文才觉得挫败,气呼呼的将碗放在桌上,碗沿和桌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仿若周文此刻的心情:“夫子怎么可以这样?”
锦绣漫不经心道:“怎样?本来就是小孩子之间的事情,打打闹闹的挺正常,只要不影响正常读书生活,谁都挑不出什么毛病。
可你非要告诉家长,这就上升到大人之间了,你要知道大人之间处理事情,要顾忌的问题,可比小孩子复杂太多了。”
周文迟疑:“是,这样吗?”
锦绣点头:“当然!”至少有一部分原因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