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的一声,弹簧的清脆声音响起,她抬起头,撞上了管家意外的眼神。
……管家该不会以为,她在防着他?
“放桌上吧。”施欲在沙发上坐下来,胳膊肘撑着扶手,看着管家永远一丝不苟的绅士着装,以及盘子里精致的法式甜点,心里暗自惊叹。
万恶的有钱人,居然是我自己。
“寒叔,如果我开不起工资,你会不会离开我?”施欲眼眸含笑,很期待他的回答。
管家缓缓直起身,朝她望了过来,破天荒地反问:“您怎么想?”
没听到想听的话,施欲撇了撇嘴:“我努力挣钱养你。”
顿了顿,她意识到这话有歧义,因为她对裴池玉也说过这样的话。
她改口:“和那渣男不一样,寒叔,你可别误会,是发工资。”
管家眉眼含笑,默默望着她不答话。
他站在房间里,没有离开的意思,施欲坐在离他五米远的沙发上,刻意和他保持着距离。
良久,他神情温淡:“您受伤了?”
“……寒叔,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施欲把那天晚上经历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站起来朝他走过去,“你怎么知道的?”
管家:“有药膏的味道。”
他望着她的后背,一抹极浅的情绪如游弋在水草中的鱼,隐匿在深邃的眼睛里。
施欲在高背椅上坐下,拿起锃亮的叉子,铲了一小块蛋糕,送进嘴里。
舔了舔嘴角的碎渣,她无意中抬眼,看到寒叔安静地立在她身旁,面上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寒叔,你有心事吗?”施欲放下叉子,关切道,“我给你放几天假吧。”
管家极轻地摇头:“您不必担心。”
虽然他这么说,施欲还是坚持给他放了一周的假,让他带薪回家休息。
这么大的家,全靠管家在打理,井井有条的背后,是寒叔多年的付出和辛劳。
第四天晚上下班回家,偌大的豪墅里只开了地灯。
空荡荡的客厅里只有她一个人在。
工作一天累得快散架,给猫狗喂了食,还得遛两只精力旺盛的大狗。
光是在花园里走一圈,施欲就已经感受到了管家的不容易。
她换上宽松的露背绸质睡衣,半躺在树下的吊椅上,过了几个邮件,后背的淤青疼了起来,不得不趴着办公。
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施欲不知不觉犯起了困,合上电脑。
半梦半醒间,她想起来药膏还没涂,手伸到旁边的包里摸了半天。
男人沁凉的手指,沾着药膏,轻轻擦在她光洁的背上。
手法轻柔,缓慢,仿佛呵护失而复得的珍宝。
施欲一开始没感觉到,直到闻见了淡淡的药膏味,她睁开眼,回头,看见了陆清寒美如妖孽的一张脸。
“寒……寒叔?”施欲吓一跳,困意荡然无踪,伏起身子想转过来,“你刚回来的?”
“别动。”管家低眼看她,另一只没沾药膏的手按住她的细腰。
许是刚开车回来,他左手套还没摘,修长手指按着女主人白皙的肌肤,画面莫名有冲击力。
施欲的半边脸贴在柔软的垫子上,眼睛睁得大大的。
……管家对她是不是体贴过头了?
公主抱也就算了,哪个私人管家会帮女主人上药?
在高度紧绷的时候,每一寸毛孔的感官都放大,她能感觉到寒叔手指的温度,药膏的冰凉,缓慢融化成温柔的触感,贴着她的肌肤游走,激起一阵颤栗。
短短两分钟,仿佛两小时那样漫长。
上完了药,施欲也知道了上次的答案。
——寒叔应该没有老婆。
如果不是管家的眼神纯挚清澈,毫无半点别的情绪,施欲几乎要以为,管家爱上了自己。
“寒叔,谢谢你啊。”施欲心情复杂地坐了起来。
客厅里没开灯,室外幽蓝色的光线洒进来,管家立在她面前,宛如一尊料峭的黑色冰山。
他右手上是晶莹的药膏,怕蹭到手套上,面无表情地咬着左手食指,把手套脱了下来。
色气又禁欲,斯文却强势,极致的矛盾融合在管家身上,竟不显突兀。
“大小姐,需要我抱您上去吗?”
黑暗中响起管家温文尔雅的声音,施欲心里一突,忽然感觉寒叔的身上发生了某种变化。
……好像,没那么听她这个女主人的话了。
第43章 都是演戏,怎么可以先动心呢……
次日, 一辆连号的迈巴赫停在高耸的公司大楼下。
温时修今天休息,特地来接施欲下班。
车里开着充足的暖气,后座的总裁唇色苍白, 肩上披着厚重的大衣, 微垂眼睑,脸容有些病态的憔悴。
近几个月, 他对施欲懈怠不少, 受锢于系统的惩罚机制, 温时修的身体愈来愈弱, 外表看上去像生了场大病。
他不得不在百忙之中请了一天病假, 亲自来公司找她。
温时修的座驾并不低调, 媒体争相报导过这辆市价上千万的迈巴赫62S,车身约6米, 挂着连号的黄牌,几乎人人认识。
临近下班, 公司员工偷偷摸鱼聊八卦。
“实习生刚刚下去买咖啡,看见宏时科技的老总在楼下呢!”
“温时修?不会吧, 我老公哎!”
“别做梦了, 他肯定是来见施总的。”
“不是谈生意, 就是谈恋爱。”
“同感。”
“+1……”
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施欲迎着四位秘书恭敬的目光,穿着浅粉色的铅笔裙职场小西装,表情冷淡地进了专用电梯。
司机为她拉开迈巴赫后座的车门,施欲面上绽放柔和的笑意:“时修,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接我?”
她优雅地坐了进去,修长小腿斜斜并在一起,撩了把头发, 神态恬淡安闲。
挡板放了下来,将前后舱阻隔开。
温时修轻轻咳了一声,脸色苍白:“我要再不见你,你是不是就跟裴池玉在一起了?”
……这是在吃醋?
施欲饶有兴趣地扬了扬眉,避开他话里的深意:“我可以理解为,你想我了吗?”
温时修拢了拢黑色大衣,冷白的皮肤仿佛刚从冰箱里冻过。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按下中控台无线电话,与前排司机通讯:“去我家。”
施欲偏头看他:“不是送我回家吗?”
温时修垂睫,望着她玉润柔软的手,轻轻握住,眼底的忧郁散了些:“我近期吃什么都没胃口,有些不舒服。”
他转脸,温和地望着她:“我想尝尝你的手艺,可以吗?”
施欲笑意清浅地回望着他。
自从在裴池玉生日那天见过面,温时修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她,微信上没有早晚安,也没有请她共进晚餐,或是看电影。
施欲一度以为,这个男人放弃了攻略她。
她眼露关心,答应下来:“你想吃什么?”
从小给养父母一家做饭,她基本的家常菜都会做,跟着寒叔也学了几道外国菜系,不过……她并不想为温时修耗费精力。
“西红柿鸡蛋面怎么样?我比较拿手。”她挑了个最简单的。
温时修并不在意她做的是满汉全席还是清汤寡水。
他心里有一股执念,一定要施欲为他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在她心里的分量。
“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温时修揉捏着她滑嫩的手指,装作不经意问,“你给裴池玉下过厨么?”
“没有,你是第一个。”施欲笑了笑。
温时修苍白的唇终于有了一丝血色,他轻勾嘴角,自言自语:“是么。”
一路上,他都没有松开她的手,恹恹的神情逐渐变得平静、欢愉。
温时修恐女症的毛病略有好转,但也紧紧局限于拉手,揽肩膀。
轻微的肢体触碰,就能让他产生奇异的满足感,贪恋地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只是为了证明……他是个正常的男人。
司机将两人送到温时修的家,默默离开了。
望着那栋外观简约的豪宅,施欲想起上辈子的片段。
温时修经常带她回家,为她烹饪、教她茶道,探讨如何管理公司,甚至建议她读孙子兵法,方便与商业敌手打交道。
这位亦师亦友的男人,从不会有逾矩的举动,
从大山里走出来的施欲,内心敏感自卑,偷偷暗恋过温时修一段时光。
这么一个温暖的、仿佛太阳一样的男人,将她冰冷阴暗的世界点亮。
那时缺爱的她,其实存着少女般的小心思,盼望温时修向她真情流露的那一天。
如果温时修没有恐女症,如果这个男人向她虚情假意告白,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点头。
不过,上辈子的她一直没有等到那三个字,现在的她,已经不需要了。
“时修,你的家怎么一点烟火气也没有?”
站在冷清的客厅里,施欲慢慢踱步,打量室内的环境。
冷色调的装修,灰白黑三色,墙上、沙发上、桌上没有多余的物件,高科技衣橱线条简约,地面光亮干净,偌大的豪宅简单得像样板房。
和上辈子的记忆一模一样。
室内恒温,温时修脱下大衣,解开下面两颗西服纽扣,拉着她往厨房走:“我喜欢极简生活。”
他手艺精湛,自己在家却很少下厨,冰箱里没有现成的食物,厨房也几乎没使用过。
施欲关上空荡荡的冰箱,看了下手表,抬脚往外走:“附近有商场吗?我去买点食材。”
出乎意料,温时修手臂一抬,拦在了她面前。
他抬手撑住门框,挡住她的去路,低头看她:“你先在家坐一会,我让助理送过来。”
“……几个西红柿和鸡蛋而已,不必特意让助理跑一趟吧?”施欲觉得今天的温时修不太对劲。
“我想和你多待会儿。”温时修淡淡笑了下,拿起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走到窗前,低声吩咐了几句。
下班时间还得给上司跑腿,想必助理内心也是哔了狗。
施欲对温时修的助理深表同情,在整洁的沙发上坐下来,看着落地窗前身形俊逸、黑发抓到脑后的英俊男人,出声喊他:“时修。”
温时修边打电话边回头,对上施欲温柔的目光,内心有什么东西浮了上来。
挂了电话,他迈着长腿走过来:“怎么了?”
“那个……其实可以叫外卖送过来。”施欲委婉提醒他,“会用外卖APP吗?比助理方便。”
眼前的男人有老干部一样的作风,至今保持着纸质阅读的习惯,休息时间从不上网,喜欢清净,不懂年轻人的新潮词汇。
温时修思索一阵,点头:“下次试试。怎么用?”
“你过来,我教你啊,很简单的。”施欲拍拍身边的沙发。
等温时修坐到近前,她点开手机里的外卖软件,一步一步教他寻找商家,将产品加入购物车,然后输入地址付款。
施欲抬起素白的脸蛋,眼睫眨动:“会了吗?下次别麻烦助理了,996多累啊,人家下班也要回去陪老婆孩子的。”
默默盯着手机页面,温时修漆黑的眼眸流动着新奇的情绪,嗯了一声。
安静一会儿,他抬起眼睫,突然问:“施欲,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有啊,我当然……”施欲没有片刻犹豫,眼眸晶亮,“喜欢你。”
但温时修并没有高兴,他甚至很愤怒。
系统的数据不会骗他,心动值那一栏宛如死寂的古井,毫无波动。
尽管知道她在撒谎,他还是盯着她的眼睛,执意问:“你没有骗我?”
施欲点了点头,面上浮现一抹红晕:“时修,我当然不会骗你。”
“那你为什么和裴池玉去拜佛,挂姻缘锁,还叫他……”温时修内心醋海翻腾,眼睛在病态的状况下泛着红血丝。
终究是没有念出那个令他妒忌的称呼,温时修换了问题:“你最爱的人是谁?”
门铃响了起来,施欲避开他的问题,站了起来:“助理动作这么快吗?”
她走过去开门,发现门口站着外卖小哥,手里捧着她需要的食材。
果然,上司再怎么丧心病狂,助理也得保持清醒,叫外卖多省事。
厨房虽然不常用,但挺整洁的,大概是有家政阿姨每天打扫。
鸡蛋在碗沿上磕了一下,单手打到透明器皿里,施欲拿起搅蛋器,吩咐温时修:“帮我切西红柿。”
温时修挽起衬衫袖子,把西红柿洗干净,拿起长而窄利的菜刀,慢慢切了起来。
垂下眼睫,望着自己的手,他轻声说:“你的答案,还没告诉我。”
施欲搅和着鸡蛋,心不在焉:“什么答案?”
切完西红柿,温时修顺手把刀冲干净,甩了甩上面的水珠:“……你爱我吗?”
施欲语气温柔,哄小朋友似的:“爱。”
温时修的情绪顷刻间爆发,发丝颤抖:“你撒谎!”
他比谁都清楚,施欲对她根本一点感觉都没有。
从头到尾,她一直在欺骗他!
所有的害羞,欢喜,甜言蜜语,全部都是装出来的!
将搅拌好的鸡蛋放在流理台上,施欲转过身,抬眸,看着情绪不稳的温时修:“你生病了,时修。我说爱你就爱你,没必要撒谎。”
“你还在骗我。”温时修眼眸发烫,苍白的脸庞泛着不正常的晕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