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即将高考的高三学生眼底,A大无疑是宏伟殿堂般的存在,遥不可及又神圣,那是常年盘踞年级大榜前列、各种竞赛都不在话下的超级变态牛人才能奢望的梦想。
此刻在他们眼里,施欲的“无敌学霸”光环远远盖过了“富婆”“大美女”的头衔,俨然是散发着普度众生之光的考神。
胖子严肃地掏出三根华子,拿打火机点上,庄重地对施欲鞠了一躬,“拜大神,接好运,蹭欧气。”
施欲:“………”少年,打脸不要太快啊。
“姐姐,你好优秀啊。”魏妍崇拜地望着她,“你是哪个学院的老师?”
施欲笑说:“管理学院。”
……不愧是我的女神,太棒了,我好想考上A大离女神更近一些啊……咦,我能吗?
魏妍乌黑明亮的眼睛亮起了光,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施欲,前所未有的疯狂念头充斥着她的脑海,渐渐化为坚定勇敢的力量。
胖子探出洞口,蹲在雪地上,给沈妄发消息:
[老大,我和远航他们在C市碰见富婆姐姐了,你猜她是哪所大学毕业的?]
沈妄:[?]
胖子:[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她是]
后半句“A大毕业的”还没发出去,胖子看到了沈妄发来的下一条消息。
沈妄:[做题呢,别打扰我考A大。]
胖子傻眼,还没消化完这句话里的深意,肩膀被人一拍,季远航给他使了个眼色:“去那边说。”
走到距离洞口五十米远的松树底下,胖子把手机塞兜里:“啥事?”
“胖,我觉得学霸姐姐身边那个男人……有点眼熟。”季远航小声说,“我舅舅在美国华尔街操过盘,我几年前在他家见过。”
“你见过那个男的?”胖子来了兴趣,“快说,他什么人啊?”
“别急,我就见过照片,也不确定。”季远航靠在树上,吊足了胖子的胃口,才低声道,“这人沈哥惹不起,好像是什么著名家族的超级有钱大财阀,共济会听过没?”
……
“你们快来看,这里还有字!”李晓玫举起手机,白色光晕对准西面坑坑洼洼的墙壁,“哇,好漂亮的楷书。”
施欲走过去,抬手擦了擦墙壁上的灰。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字迹依稀可辨,笔力遒劲,刀锋入土三分,不难想象刻下这行字的主人当时的心境。
——愿你三世无忧,眉欢眼笑。
施欲眯了眯眼,轻轻摩挲上面的字:“愿你……无……”
雪更大了。
绿度母的头顶盖了一层薄薄的白雪,洞内却是温暖的,管家站在庄严慈悲的石像前,轻抬起脸,望着天边凌乱飞舞的雪絮。
多年前也是这么一场大雪,重重压上苍松的枝丫,天际灰凉凉一片。
一身漆黑的白发男子坐在石像前,灰色的羊绒围巾随风摆荡。
他来到她长大的地方,逛遍了每一处山河景致,来到了度母山,从中午坐到傍晚,天边一丝余晖收尽。
大雪渐渐覆盖了他的白发,肩头,膝盖,他宛如一尊不会动的雕像,漆黑眉睫覆上了白霜,皮肤都变成了冰冷的透明色。
直到冬日冷阳从厚厚的雾霭中升上高空,他终于做了一天以来第一个动作。
缓缓站起身来,转头,面无表情地、直挺挺跪在绿度母菩萨前。
他不是求神拜佛的人。
不敬鬼神,不畏人言。
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这个睥睨众生的男人,跪在佛前,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我愿付出一切代价。把我的大小姐,还给我。”
他闭眼,胸中痛苦万分。
……
“我还以为,只有我会来这个地方。”施欲捻了捻指腹上的灰。
魏妍立马翻找小包,递来一张湿润的纸巾:“姐姐,这里平时没人来吗?”
“谢谢,”施欲接过湿巾,仔细擦了擦手,“这里虽然有一尊菩萨,但没人供奉,毕竟是山洪冲出来的东西,当地人避讳。”
“我倒觉得很灵验,”李晓玫抱着单反相机,“姐姐不是真考上A大了吗?”
“那是姐姐有实力!”魏妍纠正她。
施欲笑了笑,抬起头,看见管家静静站在石像前,大雪落了满肩都恍若未觉。
“大管家,寒叔?”施欲晃在他面前,挥了挥手,“在想什么?”
自从意识到管家其实很年轻,比她大不了几岁之后,施欲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管家眨了眨眼,眼底的情绪隐藏在幽邃的浓墨中,笑吟吟望着她:“您认为我在想什么?”
“——你在想,好冷啊,好想回去。”施欲模仿他的语气,尾音拉长,“大小姐怎么还不走?”
管家沉思片刻,轻不可查地点点头。
施欲别开脸,看了看远处的白茫大地,回过头来:“早说啊,寒叔,你说你名字里有一个寒,应该不怕下雪才对……”
脑海里倏然闪过什么,她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了?”管家关切地问,“不舒服么?”
“你名字里有一个‘寒’,”施欲的语速刻意慢下来,想起之前和裴池玉拜佛时,住持为她画的那一片雪花。
“嗯?”管家面露狐疑。
“——没什么,走吧。”施欲戴上一只手套,瞥见他冰白的手指,想起寒叔怕冷,把另一只手套递给他,“你戴右手,我们一人一只。”
管家笑了笑:“大小姐什么时候会心疼人了?”
施欲:“……你戴不戴?”
管家笑而不答,从容地把手伸过来,眸光在冬日的寒风里添了懒洋洋的意味。
施欲:“???”
……寒叔这么幼稚的吗?让我帮他戴手套?
管家的举动尤为反常,这在平时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望着那只修长优美的手,施欲撑开手套往他手上戴,刚碰到他的皮肤,发觉手指冰得吓人。
“……冻僵了?”施欲一愣,下意识握住他的手,“寒叔,你的身体这么……娇气吗?”
她顿了一瞬,脑袋卡壳,用了个不恰当的词语。
管家似乎并不在意,看着套了一半的手套,漫不经心地、缓慢地动了动手指头,抬起右手,牙齿咬着手套下缘,慢慢套了进去。
“身体不是很好。”半晌,他淡淡说。
施欲心里挺内疚的,无论是昨天打雪仗,还是今天爬雪山,管家的兴致都不是很高,她还硬拉人家过来。
她目光下移——管家的腿不会冻成老寒腿吧?穿没穿秋裤?
风雪越来越大,施欲迟迟没有走的迹象,还一直盯着他下半身看,管家眉梢一抬,柔声提醒:“大小姐,该下山了。”
“……那个,你……”
施欲用平生最不自在的语调,最淡定自若的表情,舔了舔牙齿,鼓起勇气问:“——寒叔,你穿秋裤了吗?”
管家:“……”
第51章 温柔入骨的男人。
冬日寒鸦几声鸣, 管家白皙的皮肤在茫茫天地中,呈现出柔软清新的色泽。
他定定瞧着女主人,眼底讳莫如深的笑意让人无法揣度:“您似乎很关心我。”
“我这不是怕你冷么?”施欲发觉她最近和管家之间的关系, 进了那么一点点, 她都开始关心他穿没穿秋裤了。
——因为互相倾诉了心底的秘密,还是发现寒叔其实是个美强惨?
无论是哪种原因, 施欲对寒叔的好感都上涨不少。
看见他暴露在冷风中的左手, 施欲把另一只手套脱下来, 握起他瘦削的手腕, 帮他戴上:“寒叔, 你把手套留给我, 自己冻坏了手怎么办?”
她对管家的了解甚少,不知道他的身体这么脆弱。
想起他那一身堪比超模的身材, 她又产生了奇异的矛盾感。
属于施欲的体温传递在皮肤上,管家凝望着包裹在黑色手套中的手, 漆黑的眼瞳中漫卷着云一般的情绪。
静了片刻,他抬眸朝她轻笑:“谢谢大小姐。”
白发黑衣, 风雅沛然。
山洞里三个小姑娘目不转睛地瞧着他。
下到山脚, 考虑到管家手指不能屈伸, 换施欲来开车。
在酒店里共同待了三天,施欲越发觉得管家的生活习惯好到令人发指,反倒衬得她像个糙汉。
管家为她细心打点好一切,她心安理得地做起了巨婴,出门连脑子都不需要带,什么都听他的就好。
回京的那一天,路途遥远,施欲坚持要和他换着开车。
“长途驾驶太累, 寒叔,你开七小时,我开七小时,怎么样?”施欲坐在副驾上,肩膀挨过去,看着管家如工笔线条勾勒的侧颜。
管家握着方向盘,语气仍旧温柔从容:“好。”
结果一觉睡醒,施欲看着宫殿般的流水美墅,眨了眨睡迷糊的眼睛,转头看向一侧的管家:“寒叔,你怎么不叫醒我?”
她这么能睡的吗?寒叔开车也太稳了。
管家熄了火,慢慢摘下手套,转眸朝她望了过来。
他没有说话,漆黑如墨的眼里漾着一丝玩味的笑,似是嘲弄,又像浅浅的揶揄。
“……呃,下次一定。”施欲读懂了他眼眸里的意思,有点不好意思。
说好的和人家换着开车,结果还是让寒叔疲劳驾驶十四小时。
施欲轻轻地吐了口气,靠在椅背上,感慨:真是温柔入骨的男人啊。
下车之后,没看到甜心和傻狗出来迎接,她忽然意识到一个被她忽略的问题:他们三天不在家,猫和狗还好吗?
看出她的担心,管家从后备箱提出行李,嗓音低柔:“我委托了朋友喂养,明天他会送过来。”
“哦。”施欲点了点头,有点意外,“你朋友?”
管家在她心里一直很神秘,她只知道他家在国外,从没听他提起过国内的朋友。
寒叔的神情平静又漫然,透着云淡风轻的味道:“殷卿。”
这名字有些耳熟,施欲仔细回忆了几秒:“是不是,一位很有名的律师?”
殷卿是京十大律师事务所的杰出律师,在业内很有权威,动辄打几十亿的大官司,这样的大人物平日难得一见,居然是管家的朋友?
次日早晨,一辆黑色奔驰停在豪墅门口。
一位身穿铁灰色西服的男人提着公文包,倾身下车,助理拎出装着两只猫的太空包,又把两条大狗牵下来,恭敬地按响了门铃。
见到那抹黑色的人影,殷卿把手伸过去,常年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一抹钦佩而敬重的表情:“陆先生。”
管家微微敛眸,看了看猫狗,同他握了握手:“殷律师,进屋吧。”
大清早听到狗叫声,施欲穿着宽松柔软的家居服,扶着楼梯栏杆,揉着眼睛走下来:“寒叔,这么快就送来了?”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三个男人。
穿铁灰色西服的男人气场很强,不怒自威,头发一丝不苟抓到脑后,正和管家低声交谈。
听到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殷律师抬起头,看见一个身形纤细的漂亮女人,眼尾微翘,下巴尖尖的,冰肌玉骨,唇色红的发艳。
施欲清醒了一些,茫然看向管家:“寒叔,这位是?”
管家轻声介绍:“大小姐,这是殷卿,我昨天跟您提起过。”
看到陆清寒对施欲彬彬有礼的态度,殷卿怔了片刻,朝施欲细细打量。
旁边的助理要年轻些,心思藏得浅,诧异的表情写在脸上,看了看管家,又看向自己的老师。
来之前殷卿曾经特别叮嘱过,让他在这位大人物面前尽量不要说话。
可这位背景复杂的男人,怎么对一个小姑娘毕恭毕敬?
施欲不化妆的样子比平时要嫩一些,穿着粉色的公主裙,满脸胶原蛋白,眼睛和水葡萄似的灵动雪亮,更像是陆清寒的妹妹。就是语气不太像。
殷卿站起来:“施总,久仰。”
“殷律师,你好。”施欲脚上还穿着白色的拖鞋,示意他坐,“我的宠物给你添麻烦了。”
“施总不必客气,小事一桩。”殷卿坐下来,想起陆先生的吩咐,将自己的名片拿出来,提起正事,“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以后有需要帮忙的,施总尽管开口。”
施欲略感意外。
她正有和施震海一家打官司的想法,只是,请殷律师这尊大佛,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一杯茶的功夫,殷卿起身告辞:“施总,陆先生,改天再来拜访。”
旁边的助理对陆清寒微微躬了躬身,提着公文包,和老师一同离开了。
施欲轻轻扬眉,等人走远之后,看向管家:“寒叔,你朋友对你够客气的啊。”
绚丽的晨光穿过客厅,管家的脸容笼罩在温柔的光芒中,过了片刻他静静回答:“殷律师一向这样,待人随和。”
施欲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回去补了一觉,下午两点顾梨笙打来了电话,迫不及待约她见面。
“姐姐,旅行应该结束了吧。”手机那边的声音甜美单纯,“现在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喝下午茶。”
施欲靠在床头:“我有非见你不可的理由吗?”
“我有很重要的事想和你谈,顺便,聊聊你喜欢的人。”顾梨笙的语气仿佛知晓了她不可见人的秘密,“你一定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