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慕容复身高虽比王宴瑜矮几寸,但浓眉凤眼,高鼻深目,俊美中带着一丝浓艳,显然北燕鲜卑族的美人血统,仍然在他身上显现。
若是真公主,说不定会被他的外貌吸引,点做驸马也未必。
他与王宴瑜并肩而立,简直日月双辉,将满屋其他男士们衬得简直没地方站。
只是,两人明明站得极近,却并不看彼此,仿佛相隔千里远。
段誉想起昨日银川在宅院的话,显然王宴瑜并不想他表兄被雀屏中选,但似乎也很奇怪的并没告诉他银川的屏蔽的关键字性别。
“所以,”段誉对那侍女道,“你家公主要我看什么?”
她都知道银川是男的,难道还会担心王宴瑜中选吗?
“段少君稍安勿躁,”侍女沉稳道,“您若是决定好了,就请随我来。”
侍女又在墙角一拉,东墙分开来,露出一条两人宽的暗道。
“你们这屋子,修这么多机关,也忒不实诚了吧。”段誉望向黑黢黢的密道。
侍女抿嘴一笑,并不回答,用银钩勾下墙上花灯,拿火折子点起,对段誉比了个请的姿势,率先走入密道之中。
段誉随之走入后,身后的入口悄然合拢。
密道修得极长,段誉先还有些惊讶,后来走过一段后,发现密道的岩石异常坚硬,灯火昏黄间,略能撇见木制的支架。
原来只不过是条矿道而已。
既非专门挖掘的密道,这条路的神秘感便大大降低。
走到甬道尽头,出现了一道石门,侍女在石门上用一块金属敲击了几下,石门便缓缓打开,露出一间小小的石室。
石室是圆弧形的,一面是石门,另一边是纱幔和珠帘。
与先前装饰华美的房间相比,这里陈设略显简单,只有一张圆桌,两架太师椅,一张书案,一张卧榻而已,然而屋内四角燃着精致宫灯,墙上贴着云母片,所有家具都由美玉打造,在朦胧灯光中,内蕴着温柔的光华,门口纱幔内有遮挡的珠帘,由大小相近的珍珠密密连成,珠光微闪,令人目眩。
有钱!
真是太有钱!
段誉琢磨着,要能把那张床搬出去卖了,都够她女皇养成计划里头金融任务一:1000黄金,绝对只多不少。
先前出师不利,头一回刷丐帮声望就失败,这次……咦?什么时候又涨了一截?
“殿下请在此处稍等,客人们大概晚一刻钟来,公主殿下稍后也会来此。”
“这儿是青铜峡底下废弃的矿洞吧。”段誉道。
侍女微惊,继而微微点头,“段少君果然英明聪慧。”
至今被引来的客人,不是赞叹洞中布置,便是惊于山洞规模,还第一次有人看穿此处本来面目。
“你们公主真的要在此召婿?”段誉问,“他不是男的吗?”
侍女抿嘴一笑,“段少君稍待便是,”她显然极为熟悉这里的布置摆设,片刻便给她摆上茶果点心。
段誉来都来了,不安心也不行,于是坐下一会儿把一盘点心就吃得干净,侍女也不以为异,片刻又摆上一盘。
直等她吃完三盘糕点,外面才响起一丝人声。
也不知是构造特殊,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隔壁房间里的声音,传过来十分清晰,就连各人脚步的细微不同,都能分辨的一清二楚。
只听得隔壁侍女道了一句:“这是公主殿下内书房,请各位随意观赏字画。”
很快隔壁便响起不同声音,有屏蔽的关键字加赞颂,有人肆意评价,有人胡言乱语,声音高低不同,但都竭力表现,显然是对当驸马十分热切。
其中有一个略低哑的声音,说话矜持含蓄,让段誉略有些耳熟,“公主殿下收藏的这些书画,具是世间珍品,不知在下可否有幸,听到殿下亲自评点,指教一二。”
“哦,你能认得出王献之这幅中秋帖写的是什么吗?”他旁边的声音略带讥讽,却更让段誉耳熟了,“你果然还是来了。”
王宴瑜。
“表弟,这中原字画虽美,不过是小道,”那个声音勉强道,“闲暇赏玩而已,何必当真。”
那这声音就是慕容复了。
“你什么时候,有闲暇赏玩书画的乐趣?”
王宴瑜原来这么拆台的吗?
他们表兄弟,难道是表面兄弟?
“表弟你今日定要破坏我的计划吗?”慕容复的声音虽然极低,却已透出执拗凄厉。
王宴瑜停了片刻,开口声音异常滞涩,“银川是什么人,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自然知道,”慕容道。
“那你还敢同他交易!”
“他是男子,岂不是正好?”
段誉正好奇他这是什么意思,突然旁边一人的惊呼声将对话打断,接着便又连着跌扑、摔倒、吼叫、呼号的怪声。
“咱们被暗算了!”“放我出去!”“救命!啊——”
“诸位佳客镇定,请诸位不要看墙上的图形,”隔壁的宫女提高声音重复道,“请诸位不要再看墙上图形!”
这时,段誉却终于想起,为何慕容复的声音让她觉得耳熟。
那最后一句,虽然内容有异,其声调情感,却与一个月前,丐帮遇见的西夏一品堂将军李延宗,简直相似,当初那李延宗声音有鼻塞,如今倒是通畅了。
在一片混乱之中,段誉又听见那对表兄弟的声音。
“你干什么!”慕容复声音压低,情绪激动。
“石壁上的武功,若是功夫不到,看亦无益。”王宴瑜平声静气道。
“你认为我不行?”
“没错,你内力不足,强行学习不过自误,不仅无益,反而有害。”
“你以为我不知你的打算?你不过担心我学了高深武艺,便能复国成功。”
“你到现在还认为,学得高深武功,就能成就你的大业?”王宴瑜声音沉沉,听得段誉都替他难过,“我阻止你,是免得你自误。”
“你——”
空气中,有破空轻嘶一声,接连着有几声轻微的碰撞之声。
“什么!”“怎么回事!”“谁熄了灯?”“我看不见了!”
“你一定要同我作对吗?”在一片嘈杂慌乱中,这一句咬牙切齿,实在恨意深切。
“诸位,请席地就坐,勿随意乱行,亦勿再查看墙壁上的图像,”王宴瑜没有回答,如冰碎玉敲的冷冽声音抬高道,“避免被摄心神,走火入魔,言尽于此,诸位万勿自误。”
“诸位佳客,书房墙壁上刻图画,乃是武功图形,武功不到,不宜观看,有损武功修为,”这时候洞中侍女,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故而公主命我们悬挂书画遮挡,不料竟还是让大家看到了,实在抱歉得很,请大家勿要怪罪。”
这时候,珠帘外点燃两盏灯,光芒透进石室。
外间陡然升起一阵喧哗——
“公主!是公主!”“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请出来相见!”
?
等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银川呢?
段誉左右没看见银川,却发现自己的影子被映在了纱帘之上。
“怎么——”
一阵微风吹过,段誉正奇怪这洞中哪来的风,便觉得全身经脉凝滞,不能动弹,双眼一疼,哗哗的流下眼泪来。
“公主殿下,有三个问题请问诸位佳客,敬请诸位以此回答,若是合了公主心意,自当请见。这三个问题依次是,请问诸位一生最快乐的时刻,是什么时候?一生中最爱的人,是谁?一生最大的愿望,是什么?诸位可以细细思量,不必着急,想好了再回答。”
不一会儿,第一个答题之人便出现了,此人显然是个武林门派少年,一生最快乐的时候,是第一次在宗门大比得第一,最爱的人是小师妹,最大的愿望是振兴门派,扬名江湖。
“殿下以为如何?”第一人答完,外间的侍女凑近帘幕。
“殿下?”侍立在身边的宫女,亦凑近段誉问了一声。
……
要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被耍了,她就不叫段誉,改叫段大傻算了。
全身上下,只有嘴巴能动,显然是被下毒。
只是她却想不明白,刚才什么时候,如何中的毒?
食水应该没问题,难道是刚才那阵风?
什么厉害的毒?她陡然想起在丐帮那天,曾有过相似的感觉。
是了……要没猜错,王宴瑜应该是有解药。
但是,想到自己现在眼泪横流的样子……她丢不起这个人。
第一个人没得到公主回音,只能遗憾的退后。
很快,下一个回答问题的人又站出来。
回答的人,一个接一个,各种答案五花八门,却始终没有听见公主回话。
终于,慕容复也上前答题。
“我所期望的快乐,在将来,而非过去。所爱之人……在下盼着见过公主,再回答此问题。至于吾之愿望……此愿只想告诉公主一人,望岂恕罪。公主殿下,可愿见赐一面?”
“公主殿下,可愿见在下慕容复一面?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
石室内的公主一动不动,整个宽大的厅堂唯有他一人声音。
慕容复从开始的自信满满,变得越来越焦急,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好了,”后面的人见他未得公主青睐,松口气之余,抱怨起来,“公主不愿见你,你就让开,后面还有人呢。”
“就是,我们剩下还有人没说话!”
慕容复没有在出声。
剩下的人一个个过去,依次回答问题,仍然无人得到公主青睐,直到不再有人上前。
“还有人,没有回答公主的问题吗?”宫女问了两遍,都没有人上前,“王公子?”于是宫女点名,“姑苏曼陀山庄王宴瑜王公子,既然来了,不上前回答公主殿下的问题吗?”
第三十三章
“我此来并非为参选,”王宴瑜冷声道,“也没什么好说的。”
同来参选的男子,先前看他长得好,都将他当做种子选手,很有敌意,此时听他说并非前来参选,不少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王公子,你既然亲自来了,到此却说并非为参选,是看不起公主殿下吗?”问话的宫女却不依不饶。
“正是!”“既然来了,又不参选,是何道理?”“竟敢对公主殿下无礼!”
此时听了宫女之言,众男顿时以为深有理,纷纷仗义执言。
“呔!”其中吐蕃王子最为灵机,他上前一步,口中高喊一拳锤打过去,“竟敢对公主无礼,看我帮公主收拾你这小白脸!”
王宴瑜微微皱眉,侧身退后一步,避开他的拳头。
没想到,吐蕃王子一心想在公主面前挣表现,见他避开,再次欺身上前。
王宴瑜见他不依不饶,深觉厌恶,抬手一把捏住他的手臂,往内一折,手指在他手肘曲池穴重重一按——
“啊——”
这惨叫声,段誉摇摇头,不当男高音都可惜了。
吐蕃随行的几个贵族侍卫见状,连忙上前将他护在身后,张起声势。
屋内形势,顿时剑拔弩张。
“这是做什么。”宫女适时的喊道,“诸位可不能在公主书房打架!王公子、王公子、”那宫女道,“你不如说说你三问的答案吧,不过三个问题而已,随便回答了便罢,又何必为此扰的大家都不安宁?”
明明是她挑起来的,此时倒仿佛成了好人和事佬。
王宴瑜静了片刻,见周围的人目光都聚焦过来,尤以慕容复最为担忧紧张,不由心间一冷,垂眸敛目沉声开口,“在下平生,未曾有过快乐之时,心爱之人未曾有过,愿望”他顿了一顿,“惟愿松花闲酿酒,清茶夜读书,远立斜阳外,淡云渡此生。”
最怕气氛突然安静。
必须说,由于西夏广发请帖于江湖,所以,前来应聘的,江湖少年比例偏高,加之先前进入此堂前,需得绝佳轻功过得铁索,所以,就算读过书这种文绉绉的话,真是很难为众位少侠。
安静过后,大家有志一同的,将这一段略过。
王宴瑜自然知道,自己所言,这里无人能懂,而真实能懂之人
见屋里公主还不回话,于是有冲动的已经喊起来,“公主,还请公主出来见面!”“正是!我们这么多人,公主难道一个都没看上吗?”
端是群情汹涌。
门口的宫女眼中闪过一瞬狡黠,没被人发现,她故作慌张害怕的退后一步,背后撞到珠帘,“你你们这是要逼迫公主吗?”
但她越是表现得害怕,越是让众人觉得有机可成,“我等不远千里万里前来,难道公主连见一面都不肯吗?”
“正是!正是!”
宫女慌慌张张的回头,“公主殿下,您可有什么指示?”
屋里仍然没有声音。
“公主殿下?”
众人终于忍不住一道上前。
宫女“只得被迫”掀开珠帘,帘子掀开的瞬间,他眼中顿时闪过一丝诧异。
屋内的情景大出众人的意料。
侧身一动不动坐在白玉桌边,也就是先前映在珠帘上的身影,原来是一个身着与外间宫女一般绿色绸衫的女子,女子两眼落下两条宽面泪,脸正中不知被谁贴了一张纸条,上书“我不是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