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结束了,”楚留香笑道,“蝙蝠公子死了,那些客人都被制服了,你一个人用枯梅师太,”他忍笑咳嗽了一声,“横扫千军,至少搞定了二分之一的客人,剩下的也都吓得肝胆俱裂,老实不敢动,被我们点了穴绑起来。”
“真看不出来,”陆小凤道,“段小誉你武功居然这么高,最后那一招叫什么?我看像是剑招,是剑招吗?得是很长很大的剑吧?怎么从来没见过你配剑?真是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招。”陆小凤捋着胡子感叹道。
可不是嘛,鬼要被她甩上一回,鬼都得哭。
杀敌一万,自损八千,这招武功她不会再使第三回 了。
“可惜原随云已死,”楚留香道,“蝙蝠岛上的很多秘密,大概无从知晓了。”
“既然是秘密,又何必揭穿,”花满楼道,“世上人难免会做错事,既然蝙蝠岛消失,就当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楚留香认真的凝视了他一眼,叹息道,“你实在是个君子。”
“他一直都是。”陆小凤忍不住点头附和。
“小誉遇见你,实在是她的幸运。”楚留香看着花满楼道。
他看见段誉这个长得和某人三分相似的姑娘,总忍不住操起当爹的心。
“遇见誉儿,是我的幸运才是。”花满楼露出一个微笑。
任何人都不会错会,这个微笑中的幸福与愉快。
“那个,”段誉开口,她环视了一下周围,下意识的避开王宴瑜,“老实和尚呢?”
“和尚在这儿。”老实和尚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钻出来,光头一反射,顿时屋里的光线都强烈许多,“和尚迷路了,没看见段姑娘大发神威,实在可惜可惜。”
“接下来怎么办?你们的船够不够大,能装得下这里许多人吗?”段誉道。
“不止这里的人,”花满楼的声音顿时一低。
“什么?”
“这里还有许多可怜的女子,”他低声道,“她们被蝙蝠公子缝上眼睛。”
他没说后面的话,但是段誉当然能明白他的意思。
“哎呀,”这的确是个挺为难的事。
这种姑娘,段誉是不会带回大理的。
倒不是不同情她们,光给口饭吃,那不会养不起。
但是这种女子很多都有各种毛病,不止生理上的毛病,还有心理上的毛病,如果又受过什么封建荼毒,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先治治眼睛,看能不能治好,要是她们里有人愿意出家,我倒是可以帮忙。”段誉想了想。
“那些女子,就交给我吧。”这时候,一直当隐形人,几乎让人忘记存在的王宴瑜突然开口。
段誉有些惊讶的看过去。
“她们的眼睛,正好交给薛师侄来治,”王宴瑜语气平平,听不出情绪,“若是薛师侄都治不好,也没有别的希望,山上杂事很多,正好缺做饭扫撒的人,总能给她们找些事来做。”
“我这次,是听闻蝙蝠岛卖出逍遥派秘籍,特意前来查看,”王宴瑜道,“以免意外,在附近的一座岛留了一艘船还有人手,可以将人全都装下。”
“诸位若是愿意,我也可以带诸位一程。”他发出邀请,正好是向着段誉的方向,目光好像落在她身上,又好像越过她,望向虚空。
“当然愿意,”陆小凤高兴得道,“多谢王掌门,王掌门准备得真是周到。”
于是,王宴瑜打头,众人一同离开山洞。
走到洞口处,王宴瑜脚步一停。
“怎么了?”陆小凤走上前,到了洞口,也停顿下来。
段誉走到洞口,顿时明白他们为什么停下。
洞外的海面上,停着五艘大船,五艘船就像五栋高耸的摩天大楼,风帆高帜,巍峨耸立,气势逼人。
第一百章
楼船上沿着船舷站满黑甲执戈的卫士, 肃然而立。
楼船下,放出一条条小船,黑衣的武士沉默的划开如墨的海水。
如此整肃的纪律, 和极其有特色的姿势动作,在段誉记忆中, 只有军纪极好的军营之中才存在。
而在当头的一艘船的船头上,杏黄长衫的青年, 当风而立,月白的丝绸披风随风扬起, 微闪光华,化为靛蓝夜空背景下唯一的一抹亮色。
段誉不得不承认——这通逼满分。
小船向岛屿驰来,船头青年的面目逐渐清晰,居然是个眉目俊美,气度高雅的美青年, 容貌依稀让段誉有种眼熟的感觉——虽然她的记忆之中, 实在没有见过。
就颜值而言, 他身边站的青年更好看,精致、秀美、肤色莹白, 只是因穿了一身玄色深衣, 又微微低头,方才没被她注意。
“那是不是申王世子?”段誉身边, 楚留香低声问。
“?”段誉茫然的转头看向他, “我怎么知道?”
“他不是...”楚留香一顿挤眉弄眼, 然后艰难道, “不是你哥吗?”
到现在为止,他对段誉的身世不太接受得了。
“什么?”陆小凤顿时惊讶的瞪大眼睛,“你...你爹是个申王?”
他们都知道她亲爹身份成谜, 但是在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大瓜。
花满楼没有开口问,但也显然对此感到意外。
“其实,我也不清楚,也是最近才被告知的。”段誉只得低声回答,“但我之前同香帅讲过,这里头的事情反正很复杂,太长了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到现在为止,我也还没有找我娘证实过。”她对花满楼道,“不过,等有空,我就告诉你。”
她现在就像判了死//缓,虽然就心底觉得,一般人不会随便认孩子,但一天不从母上那里亲口听到,她就一天不想真的承认。
她觉得原本的身世挺好的,无论刀叔还是香帅,让她叫爹的话,她立马就能叫得出口,但一个十八年没见过面的爹,一个十八年没见过面的异母哥哥,她不是很想和他们交流感情。
“如果你不想见他,”花满楼体贴道,“我们可以悄悄的走,不和他碰面。”
他感觉到她逃避的情绪,却并不认为她软弱,虽然不知道内情,但是她这样的身世,定然有很多曲折,一个从出生就没有听说的父亲突然冒出来,然后伴随着还有未曾蒙面的很大的亲族,这种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会很容易去面对。
“对啊,”陆小凤道,“你要是不想做大宋郡主,就做大理少主也不错。”
“你要不愿见,”楚留香道,“我留下来,向申王世子说无名岛的事就行了,你和花满楼他们先走,回陆上再见。”
段誉做了一个深深深呼吸。
“什么呀,我有什么害怕的,”段誉一扬头道,“十八年不出现,心虚的又不是我——老实和尚。”
“哎,”老实和尚麻溜的跑过去,“段世女有什么事吗?”
他用的是无名岛的称呼,和宫九吴明一样,但段誉才不会相信,“你是不是申王府的人?”
小船不消片刻已经靠近的礁石山,杏色衣衫的申王世子,这时候也抬起头来,看向他们,准确的说,是无声的打量他们。
“出家人不大诳语,”老实和尚低着头老实道,“和尚是大相国寺的和尚,在大相国寺剃度受戒,诵经念佛。”
“之前,是不是你通知的申王世子?”段誉又问道,“就在你消失的时候。”
“阿弥陀佛。”老实和尚低头不说话。
“看来和尚并不老实,”陆小凤故意大声嘲笑他,表现自己的无所畏惧。
他并不怕人看,但是像申王世子这种看法,就像把人要抽筋剥骨,连心肝脾肺都要拨开得清清楚楚,却还是会让人不自觉的全身紧绷。
“人活在世上,难免要说谎,”申王世子慢慢开口道,“只是需要看这些谎言造成的结果,是好,还是坏的——你,就是陆小凤。”
他说话语速略慢,似乎斟字酌句,却每一句都说得很笃定,并且仿佛要让听到的人都听懂明白。
“而你,是申王世子?”陆小凤笑着问道。
“是,”申王世子道,“在下赵有奕。”
“段誉妹妹,”他看向段誉道,“我一向奉命处理江湖事务,早听闻妹妹回到中原,只是一直机缘巧合未曾相见,近来正巧得知海上销金窟的蝙蝠岛,私卖武林门派秘籍、以及各种隐秘消息,意图扰乱武林秩序,到海上查探,又得知妹妹就在左近,一时情绪激动,所以就让老实和尚帮忙,请妹妹前来一见,请勿怪罪。”
“所以,你以为老实和尚说的这个谎,结果是好的?”段誉看向他道。
赵有奕缓缓点头,展出一个和善的微笑来,“能与妹妹一见,自然在好没有,不只是我,自妹妹襁褓之中,送去大理,父亲一直在心中惦念着妹妹,私下常打听妹妹的事情,也常常念叨妹妹,若是妹妹愿意随我上京,一同去见父亲,父亲定会十分惊喜。”
“关于我是不是你妹这件事,”对着这样真诚的温和的帅哥个,段誉很艰难的维持了自己的立场,“我觉得我们彼此之间,可以稍微等一等,等到确切证据,再认亲比较好。”
“妹妹想要什么样的证据?”赵有奕对她的态度实在很温和,很有耐心。
“我想先向我娘,嗯,就是大理国主,问一问,”段誉道。
“那很容易,”赵有奕微微一笑道,“如今,大理国主正在汴京做客。”
“挺巧的啊,哈哈,”段誉顺着他的话说,顺便干笑了两声。
她娘一国之主,跑出来做什么?
下象棋的都知道,将帅是不能出坑的,好吗?
“不是巧,近来大宋周边诸国矛盾不断,”赵有奕认真又有耐心的解释道,“陛下就想请大家来一起过个年,想要调和调和大家的关系。”
...
段誉干笑的嘴角顿时一顿抽搐。
这短短一句话里的槽点,简直多得让她吐不完。
大宋、周边、矛盾、赵佶陛下、一起过年,调和关系,这六个要点,每三个组合在一起,都充满荒唐的戏剧感,可以排一出感人至深的喜剧。
所以就...怎么想出的?
活着不好吗?赵佶不想过了?
“西夏、辽国、金国、蒙古的各位国主都去了?”
“各国对此次朝觐十分重视,派遣国中王族宗室作为使者前来,”赵有奕仍然用特有的缓慢而悠扬的语句道。
政治黑话,她也是学过的好,段誉暗暗撇嘴。
各国闲散宗室炮灰。
以及,可能顺便潜入的各种人物。
赵佶再一次刷新了段誉对他的印象。
但,她娘亲自来...
段誉缓缓的想到,不会是为了她吧。
黑衣的兵士,在周围的平地上以小队的方式,集合完毕。
玄衣的美青年前来向赵世子复命。
“我本来还担心妹妹出事,不过你平安出来,里面一切定然都解决了,”赵有奕看向那个青年道,“方侯爷,剩下的事,我相信你能处理得好。”
“是,世子爷放心。”玄衣青年温声应下,再转过身来,向段誉欠身一礼,“方应看见过段姑娘。”
他缓缓起身,笑容如白莲绽放,红唇如粉嫩的菱角,说不出的乖巧,却仿佛带着一丝与生俱来的媚气。
“见过方侯爷。”段誉拱了拱手,记起戚少商好像讲过,这一位好像是赵佶面前的红人,年纪轻轻无功无凭就封了侯,虽然有爵有品,但并没有参与具体工作,势力却似乎很大,在赵佶面前,说话很有点用。
她虽然不腐,但看方应看笑起来的模样,还是不由得对赵佶的节操产生了一点微妙的怀疑。
花满楼犹豫了片刻,“洞中姑娘有些不便之处,还请方侯爷稍加照顾一些。”
“嗯?”方应看就像才看见花满楼一样,但他笑得仍然无害而温和,“这位公子,莫非是江南花家七公子,花满楼?”
“正是在下。”
“花公子果然是惜花之人,”方应看轻笑道,“公子放心就是,殿下此行为的是作乱的江湖人,只要这些女子当真无辜,谁也不会为难他们。”
“是我多心了。”花满楼发现方应看对他似乎略有些敌意,便不再说话。
“香帅,”另一边,赵有奕看向楚留香,“已经有收获了吧。”
楚留香无奈的摸摸鼻子,“赵世子难道没有从和尚那里,知道事情真相吗?”
“所以...确实是...”赵有奕声音沉下来,仿佛有些为难,“...哎...自韩王叔逝世后,父亲一直想好好照拂他,就担心他会想不开,没想到...”
楚留香忍不住劝道,“这件事,与世子和申王殿下无关,况且,也还并未到不可收拾得地步。”
“...是啊,”赵有奕低声喃喃。
段誉小心瞅他。
便宜哥还真是圣人?
从心来讲,段誉是不怎么相信。
“香帅,”赵有奕抬起头,微微一笑道,“这一次,辛苦香帅了。”
滴滴滴滴——
段誉心底顿时一顿报警声。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小方根据对玉玉的研究,露出美少年の笑,成功被怀疑性向。
内涵花花,被花花挂了免战牌。
便宜哥哥说话不实,但毕竟不是一个妈生的,可以理解。
虽然宋徽宗并没有干出过召集六国到京开会的荒唐事,但以他的荒唐程度,真做出这种事,也一点违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