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之中,她感觉身边的床榻陷下去。一股她喜欢的清冽气息萦绕鼻尖,单九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环住。手脚麻痹得动弹不得,单九的警惕神经促使她意识想要醒过来。奈何眼睑下眼珠子转动了许久,就是没办法睁开眼睛。
意识昏昏沉沉, 飘飘浮浮,最终还是陷入了昏睡之中。
这四周不知是否被布下了特殊法阵,或者周辑将她带来了特殊的地界。从单九睁开眼睛到再次睁开眼睛,除了晶石发出微弱的红光,根本不见天日。
她一度以为自己被埋在地底。
“你到底要做什么?”单九以为,这厮将她弄晕藏在此处只是一时兴起,过不了多久便会放了她。或者即便不想放过,想伺机报复也该有对付他的手段。而不是像如今,只是将她的行动控制在床榻这一方小天地。每日喂吃喂喝,夜里还爬上床榻陪睡,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不要做什么,”魔主大人很享受这种除了他们之外别无他人的感觉,仿佛灵魂有了羁绊,不再飘零。他将脸埋在单九的颈窝,深吸一口气,满口的清香。
就像单九喜欢他的气味,周辑也喜欢单九的气息:“就只是重复你先前对本座做过的所有事。”
单九一口气噎到胸闷:“……”
“但你当时只是个崽子。”她是事出有因,“本尊不是恋.童.癖,没让你光着。”
“那又如何?”周辑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同,“师父不是也扒过徒儿衣裳?不止一次。再来,衣裳来身外之物。修道之人何必在意皮囊?”
“你不必左顾而言他,单九,”周辑缓缓地睁开眼睛,眼中水光潋滟,“没有用的。”
道理讲不通,动手又动不了,只能任人摆布地躺在这一方床榻之上。当然,这些并非不能忍受。单九曾今孤身一人被困在深海无人之地的底下迷宫数十年,也曾误入荒漠迷境几十年,封闭的环境并不能击溃单九的心神。单九觉得头疼的是,周辑这家伙行为渐渐离谱。
一开始,他只是重复单九对幼儿时期的他做过的事情。
到后来渐渐离谱。除了每日必然消失的一段时日,他沉迷于投喂单九各种甜腻的牛乳,亲手替她擦拭身体换洗衣裳,乃至于亲手替单九上妆。那副痴迷的做派,与后世小孩子得到心爱的玩具一般。单九整个头皮都炸了起来。
虽然不怕死,但这种任人摆布的处境着实令人焦躁不安。
单九素来承受能力极强,心境平和。但再一次浑身赤.裸地从浴桶中醒来,感受到身后温热的身体以及这家伙架在自己肩上不断蹭着她脖颈的脸,她的心态终于还是崩了,周辑这家伙果然就是个疯子变态!
“你囚.禁本尊的目的是什么?报复天衍宗?让正道付出代价?”老调重弹的话,单九已经说得麻木。
这话一说,魔主大人眉头一皱。
“天衍宗没那么大的面子,本座何至于报复,本座是那等小心眼之人?”
“另外,怎么能说是囚.禁?师父对徒儿未免太苛刻了。徒儿如今所作所为,只是想师父能够坦诚地面对自己爱慕徒儿的内心罢了……”哗啦一声水声,身后男人跨出了浴桶。
腹部绑着绷带的地方又渗出了鲜红的血渍。
他肚子上被单九的剑气捅出来的伤口没那么容易恢复,哪怕单九暴怒之下也没有动用全部功力。只是化神期的剑气不容小觑,足够某个狂妄之徒喝一壶。
背对着单九换了药,他赤.裸着上半身,背部漂亮的肩胛骨正对着单九的脸。一举一动看似无意,但却极其的优美,尤其是从单九这个方向看。
“周辑,听着,”单九翻着白眼承认自己确实对他下不去死手,当初第一眼看到幼儿形态的他,她便动了恻隐之心。但她没有恋.童.癖。
“自古以来,魔道不两立。本尊不愿与你兵戎相见,多次手下留情已经是违背正道剑修的道义。”单九感觉头大,“你我本是不该有牵扯的两个人,本尊两袖清风,身上没有你想要的任何东西。你是个聪明人,应该很明白跟本尊纠缠不休没有任何意义。”
魔主大人眼睛缓缓眯起来。
他盯着单九,须臾,忍不住嗤笑一声,“这种话你也只能打发沈蕴之那种刚愎自用的蠢货,打发本座可不行。”
沟通无效,这个人就是铁了心要捆住她。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单九不清楚自己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破地方多久。长时间的朝夕相对,每日睁眼闭眼都是同一个人,不得不说,确实让人心境颇受影响。哪怕单九的脾气坚韧如铁,心境平和如深潭,她不可避免的与这狗东西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默契。
与此同时,远赴北冥的沈蕴之抵达了极寒之地腹地,循着单九的踪迹找到了黑蛟的藏身之地。
黑蛟受了很重的伤,奄奄一息地卷缩在洞府之中。沈蕴之没找到要找到的人,反而在此见到一个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他的亲传弟子,筑基期的废物华裳裳。
为了避免引发极寒之地妖兽的震怒,沈蕴之掩盖了本身的气息踪迹。华裳裳并未注意到沈蕴之的到来,此时正裹在一个透明的结界之中目不转睛地盯着不停喘粗气的黑蛟。
狂风暴雪掩盖了所有的声音,沈蕴之悄悄靠近,也不能听清楚华裳裳的自言自语。他心里奇怪,华裳裳一个筑基期的修士是怎么孤身一人来极地腹地的,还有她到底为什么会而来。此时出现在黑蛟的洞府,到底意欲何为?
沈蕴之眼睁睁看着华裳裳凭空抓出一个绳索似的东西,往黑蛟的身上一丢,然后迅速躲到石头后面。
那绳索发出一道金光,然后迅速变大。
渐渐的,变成一根灵活自主的绳子迅速将重伤的黑蛟困住。不像捆仙绳,也不像镇妖索。黑蛟瞬间被惊动了,张开血盆大口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叫,华裳裳被声波震得东倒西歪。但不知她丢到黑蛟身上的东西的绳子一阵光芒大作,死死捆住了黑蛟。
绳索勒进肉里,嵌得血流了一地。华裳裳躲在后面直到黑蛟不动了,才兴冲冲走到黑蛟面前。
华裳裳虽然道法极差,但沈蕴之的亲传弟子到底跟外门野蛮生长的弟子不同。华裳裳就算是个棒槌,被沈蕴之手把手抱在怀里教了将近四十年,一些法阵还是会的。
生疏地摆好了契约阵,她竟然念起了主宠契约。
沈蕴之瞳孔一震,不等华裳裳念完便迅速出手打断。华裳裳被打断的瞬间呕出一口血,脸色瞬间煞白。她愤怒地瞪向来人,等看清楚多管闲事打断她的人是谁,顿时就惊了。
满心以为自己即将收下一员大将的华裳裳瞳孔一阵剧烈震动,差点没拔腿就跑。知道自己跑不过,她僵硬地站在原地。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沈蕴之,绞尽脑汁,心跳得仿佛要从嘴里蹦出来。
沈蕴之尚未开口之前,她都没能想好该用什么理由解释自己出现在此地这件事。
“你怎么在这里?”果然,沈蕴之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华裳裳应付沈蕴之就那么几招,哭,装可怜,一副被吓坏了的柔弱模样,让人不忍心苛责她。她一副坚强地抹了眼泪,还是拿自己天命神女的身份说事:“……师父,是徒儿听到有人在不停地呼唤徒儿,扰得徒儿夜不能寐。徒儿没有办法,顺着声音赶路,醒来便站在这个东西的面前。”
她手一指黑蛟,睁眼说瞎话道:“是它在给徒儿传音,告诉徒儿怎么做,徒儿才这般……”
华裳裳话还未说完,奄奄一息的黑蛟张口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把华裳裳给震得当场扑通一声跪下来。
筑基期的境界都不算稳,妄想契约奴役化龙期的蛟龙,当真是好大的口气!
果然华裳裳这一膝盖跪下去,沈蕴之的脸色就铁青了。
沈家不只是测算推演天命神女,沈家推演所有天下大事。沈蕴之作为沈家人之中的翘楚,虽然苦于关系太紧密无法准确地推测除身边人的命运。但眼前的这只黑蛟决不能成为华裳裳的兽宠。
华裳裳神女的身份姑且不论,当她变成沈蕴之的亲传弟子。沈蕴之便永远不能完整地推测出华裳裳的命运。甚至连粗糙的稿图都推测不出来。
而眼前的黑蛟,沈蕴之很清晰地推演出他的命运。这只将来是要化龙飞天,几万年以后会成为天地间不可缺少的一位龙神。
“师父,徒儿脑海中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诫徒儿,收下这只黑蛟做灵宠。师父,你帮帮徒儿……”
华裳裳故技重施,往日只要一拿身份说事,沈蕴之乃至沈家天衍宗都会妥协。此时沈蕴之却没有动,只是拿一种怪异的眼神在审视着她。
沈蕴之脑海中不可遏制地响起单九的那番话,华裳裳的品行确实成迷。
这等品行之人,当真是将来拯救万民于水火的天命女神?估计出了事,第一个逃。有好处,占得一点不剩。连一丁点儿汤水都不会分给别人。
华裳裳,真的是天命女神么?她这等心性,如何担得起那等重则?沈蕴之第一次质疑起自己的判断。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呜呜
第五十八章
暴风雪吹得天地之间变色, 极寒之地,白昼本就短暂。
此时夜色渐渐黑沉,沈蕴之没有理会华裳裳的眼泪, 将目光投放到奄奄一息的蛟龙身上。这只蛟受伤不轻, 应该不会那么容易死去。只是它身上的那根不知什么材质的绳索颇有些怪异,沈蕴之亲自去解, 都没办法解除。反而因为他的莽撞, 那绳索深深嵌入蛟龙的肉里。
“还愣着作甚?”沈蕴之眉头蹙成一个结, “解开。”
华裳裳虽然早在沈蕴之身上见识了他的冷漠, 但还是习惯沈蕴之对她的特殊。她总以为沈蕴之只是生气, 气消了便会变回以往疼爱她的样子。不仅没有听话解开, 她像往日一样企图用撒娇和耍赖来达成目的:“师父,徒儿想要那条蛟龙做灵宠……”
“本君让你解开!”沈蕴之厉声道。
华裳裳一抖, 瞪大了眼睛看向沈蕴之。
“到底是什么东西,”不是沈家的捆仙绳, 这种材质的绳索他见所未见。沈蕴之越来越觉得往日自己是一叶障目,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他不止一次在华裳裳这里瞧见。但不知为何, 他往日从未怀疑过, “你从哪儿弄来的绳索, 说。”
“徒儿,徒儿也不知道,徒儿捡到的啊……”
华裳裳被他冷漠的态度吓唬得不轻,这时候倒是想起沈蕴之打她的冷酷来。
她瑟缩着脖子,自己也说不清楚那绳子是什么。绳索是系统给她的道具,说是可以帮助她收服妖蛟。系统出品的道具无一不是精品,当然比捆仙绳厉害很多。
华裳裳解释不清,含糊的态度令人十分恼火。疑心这等东西从来都是不起则以, 一起便处处可疑。沈蕴之突然发现,华裳裳身上有很多秘密。资质极差,偷奸耍滑,心性脆弱。耗费了无数天材地宝和心力淬炼拉拔,她就像一个无论如何都拉扯不动的废物,四十多岁才堪堪筑基。
这等粗糙的资质不应该出现在天命神女的身上。就如单九所说,一个天命神女怎么可能连一个成神的资质都没有。自古以来,不管哪一个神佛在修道成仙之前,无一不是珠泪拔萃。即便命运坎坷,也会迅速成长为同族之翘楚。
华裳裳身上唯一值得称道的,大约是她的天生好运道。
但这运道从前看没有什么,细究之下,却都是掠夺。她从不依靠本身的实力获得,反而都是致使别人替她去掠夺。而这个被指使的人——正是他沈蕴之。
回想起来,沈蕴之不由觉得荒谬。他堂堂一个化神期的大能,被人当做掠夺的帮手而不自知?
“师父?师父?”华裳裳怯生生地看着沈蕴之,她很怕在他脸上看到怀疑的神情。过去这么多年,沈蕴之就是她赖以生存的大腿,是她横着走的靠山。若是沈蕴之当真彻底厌恶了她,她往后还怎么位列仙班,“这条黑蛟身上是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吗?为何不能契约?”
当然不能!这是万年后守卫九霄之上的龙神,相当于战神的存在。哪能被一个小小的华裳裳收为灵宠?还是仆从契约!
沈蕴之不想跟她解释,被点醒以后,他隐约感觉到有哪里不对。
关于有人在掠夺气运一事,那日单九与顾城越聊过之后。顾城越便前往思过崖,与沈蕴之进行深入地探讨。这几百年来,确实发生了几次规模极大的怪事。神胎降世,吸走东洲几千年的气运。凡间世用国运养尸,差点断绝凡间世的命脉。岭南邪神屠城,也是在掠夺气运……桩桩件件事情一联系到一起,沈蕴之对气运之事便十分在且敏感起来。
这个万年后的龙神,自然身负极大的气运。若是以灵宠契约强行签下黑蛟,这天命赋予的气运也会被共享到主人身上,甚至可以被全部掠夺走。
沈蕴之不由怀疑,华裳裳身上的气运是属于自己的么?她的每次精准出现未免太过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