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她现在的行为一模一样,他脚下刚踩上实地,她便松了手,阙玉一个不稳险些摔去。
他踉跄了一下才扶着柱子站好,折身瞪罪魁祸首的时候,人家已经重新回到甲板中心盘起膝盖打起坐来。
阙玉自觉无趣,也蔫蔫地回到自己的船舱里歇息。
本就是刚睡醒没多久的,一天天的除了吃就是睡,无聊到他身上长毛。
阙玉趴在床上,颇是怨念的看着船头。
无趣无趣,太无趣了。
好想干点什么。
玄朱发现他在船后滚来滚去,一会儿到这边,一会儿去那边,或伏或坐,一刻不消停,开始上桌子爬柜子,用锋利的指甲去没刮过的地方抓几把。
他待一天,船里的抓痕便越多,那后面已经没几处幸免。
不过他再怎样乱来,也只在船舱里,从未出来过。
玄朱知道,是对她还有警惕心的原因,狐狸本来就是胆小谨慎、疑神疑鬼、心思细腻的种类,就算他已经是尊者,也逃不开本能。
想让他放下戒备很难。
其实已经好了许多,一开始只在床上,后来会挪一挪位置,去船前和船后中间凸出的槛上趴着,下巴处垫着枕头,懒洋洋看着她。
一双眼有一下没一下眨着,昏昏欲睡,没什么精神。
睡觉时的对比更明显,以前会把自己全身都捂起来,一丝不露。后来伸展开手和脚,袒在被子外。
偶尔还会在别处睡,比如趴在船中间作为界线的槛上。
对她防备心少了很多,玄朱就算无心,也多多少少看了出来,他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放浪,实际上可能还很保守。
只有在清醒的时候才会露出自己白皙修长的脖颈,和漂亮精致的胸膛,经常只穿一套单薄的亵衣亵裤,但是每次睡觉,反而会把自己裹好,只袒手脚,旁的都瞧不见,藏在宽大的衣袍里。
他很白,次次搁在被子上的手和脚心都是粉嫩的,像猫儿的肉垫,睡觉时趾头会时不时伸展开,合起再伸开,再合起,反反复复。
今儿把高高吊在最上面的痕柜都刮出抓痕,方满意的回到小床上,懒洋洋抱着枕头去睡。
搁在角落的小球越来越多,船里也越暖和,已经不需要他盖太厚的被子,尤其是在太阳下。
玄朱瞧见他将被子夹在身下,翘着一条长腿睡,膝盖曲着,裤腿便显得短,露出消瘦笔直的小腿,和骨根分明的脚踝。
脚背的皮肤本来就薄,被阳光一照,更显得晶莹通明,带着玉的色泽。
玄朱敏锐地注意到他的脚踝处有些红肿,骨节上有明显的刮伤,他一直没有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弄的,大不离在山洞那会儿吧?
玄朱想了想,撑起身子站起来,轻手轻脚走到船舱口,略一犹豫便脱了鞋子,很少见的进了里头。
阙玉感觉到了,他还没睡深,隐约听到轻轻地动静,很快床边微微地下陷,有人坐了上来。
他抱着枕头的手不受控制一紧。
她终究还是动心了吗?
想要他的身子了?
脚腕上忽而一紧,淡淡地温热触觉覆盖在上头。
果然,她要对他做什么了。
所以说这些日子都是假装的吗?其实她就是道岸貌然的小人?
阙玉身子稍稍紧绷了些,捏着枕头的手也越来越紧,掐的指尖发白。
还在犹豫是假装不知道,默默配合,叫她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之后再让她负责,还是及时打断?没下定决心呢,忽而察觉脚踝上一凉,还带着细微的麻疼。
他闻到了一股子药味,很浓很浓,瞬间充斥在整个床里。
阙玉偷偷地抬起上半身回头瞧了瞧,玄朱正半坐在床边,低着头,握着他一只脚腕,露出外骨踝,用不知名的东西覆在上面,绕着一圈轻轻地揉搓。
他再细瞅才发现自己脚踝不知道什么时候肿了,他自己都没注意。
阙玉视线上移,看向因为专心、没有留神到自己举动尽数被他观在眼里的玄朱。
心里其实完全没有想到,她居然这么仔细,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她先发现了。
这是在给他上药吧?
阙玉默默地趴了回去,闭上眼,注意力集中在脚踝上,那里被触碰的感觉登时变得明显起来。
他感觉到了她的小心翼翼和温柔。
讲实话,她看起来不像这样的人,本该是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性子,偏又特别的耐心,体贴,就像两个人似的,很矛盾。
玄朱还在给他处理肿块,一边抹药一边用真元冲刷,冷不防头顶忽而传来声音。
“以前也有人这么对待过你吧?”
她是个一丝不苟的性子,凭她自己的话,不可能做到这么观察入微,除非有人对她干过同样的事,她耳濡目染,习来的。
玄朱微愣,很快点了点头。
确实有个人这么温柔的对待她。
她到现在还记得,在河边给自己擦药的时候,伤本来就在背后,碰不着,她又笨手笨脚,弄撒了药瓶。
有人看不过去,叫她拿着药到他身边,他会把手里的折扇合起来,别在腰后,用雪白雪白的指头沾上药水,轻柔地擦她的伤。
比她小心百倍,柔和万分。
也是从那时候起,她好像喜欢上了受伤,尤其是背后碰不着的地方。
其实她天赋极高,也肯学肯吃苦,一日里大多数时间都用来修炼,不知疲惫一般,进步很快。
头先挨揍了几回,后面都是她占便宜,到了最后同龄中已经没人是她的对手,她为了多挨几下,只能期待遇到强敌,如果没有,还会故意失手。
那时只是凭着本能行事,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就想那么干。
等那人走了,她才晓得原来不是喜欢受伤,是喜欢有人给她上药。
那人是怎么给她处理伤口的,她就怎么依样画葫给他。
她现在不过是照着他以前的方式对他而已。
阙玉来了兴趣,“是谁?”
他还真有点好奇,是谁瞎了眼对她这么好?
第21章 真的失败
玄朱望着他,不说话了。
那人是谁?当然是他自己,只不过他忘记了而已。
“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她目光不经意的搁在他身上,“温柔,体贴,爱笑,配得上世间所有美好的词语。”
阙玉失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夸仙呢,哪有这么好的人?还让你遇上了。”
就是有这么好的人,就是让我碰到了。
玄朱在心里反驳他,视线也从他身上挪开,瞧他红肿的地方。
里面的瘀血已经褪去,不需要再揉,她缩了手,刚要离开,那腿一横,继续翘在她身上,“还有点疼……”
其实已经不疼了,不过这可是个勾引她的好机会,还是她主动凑过来的,他当然不可能错过。
玄朱望着那玉润的脚踝,犹豫片刻,没有离开,继续握着那最纤细的一部分轻揉。
用手心,和他当初给她上药的时候一样。
大概一炷香后,她又要走,阙玉突然喊她,“小丫头。”
玄朱抬眸看他,“怎么了?”
“我好看吗?”阙玉半坐起来,一双手压在下头撑着身子。
中午小歇,他没有换衣裳,还是原来那身,被他拉过衣襟,露出大片大片白皙的肌肤。
然而玄朱的视线却只停留在他腿上和胳膊上,这两处裹的严严实实,一丝不露,有什么好看的?
阙玉凑近了些,又问了一遍,“我好看吗?”
玄朱低垂下长睫毛,没说话。
阙玉知道她在顾虑什么,加了一句,“这次不让你放我,就平常谈话。”
他空了一只手挽起散乱的秀发,露出精致的耳廓,和白净的下巴,以及漂亮的脸蛋,“所以我好看吗?”
玄朱目光快速扫了他一眼,诚实道:“好看。”
果然,只有打消她的顾虑才能让她实话实说。
“那你喜欢吗?”阙玉又凑近了些,几乎就在她身旁,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说不上来是什么?倒是挺好闻。
“要遵循内心。”
遵循内心?
玄朱微微蹙了眉。
她的内心是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但她晓得她绝对不讨厌他,所以……
“喜欢。”她点了头,回答和上次一样。
阙玉顿时乐开了花,一双眼也笑成了月牙,“不放我,那帮我松开一个环好不好?”
他拧眉,“你也看到了,没有法力多不方便,不留神就把自己扭成这样了,这才刚开始,接下来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难保哪次不出个什么意外,直接叫我摔骨折。”
“一个环我顶多恢复到筑基期,筑基期多弱啊,你一根手指头就能轻轻松松把我摁趴,我想跑都跑不了。”
他劝的卖力,“答应呗,答应了我以后再也不吵你了,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让我往东我绝对不往西,让我睡觉,我立马就爬上床。”
他用肩膀撞了撞玄朱的,“你想睡我,我也把自己洗干净了给你。”
这是他俩第一次离这么近,第一次身体接触,应该说第一次清醒着离这么近。
上次差点饿晕,被抱的时候他身体发虚,难受的紧,什么都没注意到。
想来她也应该差不多,不会在他虚弱的时候还关注别的。
所以严格来说,这就是他俩的第一次。
玄朱那个死板的性子,直接推开他站起身,从船舱里退出来,回到甲板上继续打坐。
阙玉一个人留在小床上,闷闷不乐的用爪子抓床板,“为什么不答应?”
玄朱语气刻板,“你会跑。”
“我不会的。”还没到修真界,他就算真的恢复了法力,也不会跑,他还没有吃够玄朱煮的粥和面条。
那菜谱那么厚,每样都吃腻怎么也要小半年吧,这半年他肯定哪都不去,之后就不保证了,反正最后还是会跟她在一起,让她给他做饭。
“你会的。”玄朱固执道。
“我不会。”
“会的。”
“不会。”
“会的。”
阙玉张张嘴,还待再说,突然颓废的倒在床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讲再多又有什么用?她还不是不肯给他松开。
一个环都不行。
阙玉抓了抓头发,不禁开始怀疑当初那个对她好的人已经被她气死了吧?
太难说话了。
出了这档子事之后,俩人都沉默了,船里船外登时一阵气氛尴尬。
阙玉抱着枕头,伏在床榻上,被她气的不想理她,过了一会儿又觉得不甘心,丢了个小火球过去。
玄朱听到了动静,睁开眼,望了望滚在地上的三昧真火,丢的人没有用力,准头也不够,没砸中她,撞到了船沿边上。
“喂。”
玄朱发现了,他好言好语,心情不错的时候喊她小丫头,心情不好的时候叫她‘喂’。
“不肯帮我把环解了,那借我点法力呗。”阙玉紧追了一句,“不用来干嘛,也要不了很多,一点点就行,我能施展变化之术即可。”
他解释,“你应该也听说了,我很少以真面目示人,不做些伪装对我来说就像被八光了一样,很不舒服。”
有修为时其实还好,就算被看到了又如何,谁能拿他怎么样?
他们都奈何不得他。
现在不行了,没有修为,墨桑那事也给他提了个醒,他这身皮囊可是被评过极寒之地第一美人的,就连男人看了也多多少少会有些心思。
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冠上的虚名,加上还有很多仇家,现在怕是在赶来的路上,让他越发感觉自己很不安全。
随时有可能被人逮住做些什么。
不伤害他,激发不了五方圆锁,他不仅跑不了,搞不好还会真成别人的鼎炉,一身修为为旁人所用。
那他活的也太憋屈了。
阙玉还待再劝,船头外忽而响起一声轻轻地‘好’字。
阙玉一愣,“你答应了?”
玄朱‘嗯’了一声,转而问起他来,“要怎样才能借法力给你?”
阙玉眨眨眼,“你将法力储存起来给我就好,里头可以打上你的印记,如此每次我调动法力,你都能第一时间发现。”
玄朱给了他方便,他也不想让玄朱为难,还没到修真界的边界,他是真没想过跑。
玄朱点头,体内真元牵动,周身忽而亮起光来,不多时一颗小小的球从她那边,一路飘到他的床边。
阙玉坐起身,用两只手接住,法力被一层薄薄的封印套了起来,显出无害的‘水’样。
他取了一部分‘水’,随着自己的心意驱使它,身上忽而起了变化,先是根骨变小,很快手脚乃至整个身子都在缩水。
‘啪’的一声,衣裳空荡荡掉了下来,将他遮在下面,撑出一个很小的弧度来。
阙玉抬了抬脑袋,顶下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有些厚重的衣裳,从床上跳下来,舒适的伸了个懒腰,迈开四肢走了走。
好久没有显出他的狐狸型,多少有些不自在,四只爪子踩在毛毡上,像不会走路了一样,怎么抬脚怎么觉得别扭。
阙玉甩了甩爪爪,绕着桌子走了一圈便又乖乖的回来,跳上床用两只前肢扒拉过法力球,心念一动,化为了一个几个月大的小婴儿。
肥嘟嘟的,小脸粉琢玉雕,小胳膊小腿一截一截的,手腕和脚腕上还带着五方圆锁,像给小孩子的百命锁和银镯子。
无论怎么变,五方圆锁都会调整状态跟着变,如何都逃不掉,阙玉试了几下皆如此,死心了。
心中又是一动,床上登时显出一个赤着身子的女子,黑发、蓝眼、眼尾高高上挑,红唇白肌,长腿细腰,端是个风情万种的美豔女子。
‘女子’垂眼瞧了瞧自己胸前,又看了看船头上的人,得意笑道:“还没有我的大,真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