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怀疑他能不能继续守卫世界,济世一族还有没有存在的必要?
一开始济世一族只保护修真界,因为是被三界联合控制,后来商量出一个结果,济世一族可以存在,但必须从修真界一家变成三家,维护整个世界的和平。
哪边闹,济世一族就要镇压哪边。
怕又出一个上一代,这一代的传人被控制的很死。他只能生活在一个布满阵法的小房间内,每十年换个地方,奔波在修真界,妖界和魔界之间。
刚继承修为时是济世一族最弱的时候,他连反抗都做不到,只能被迫接受。
一年又一年,他从修真界转到魔界,又从魔界转到妖界,已经习惯了这样沉闷无聊的日子时,忽而有一天,房间的门被人打开。
妖界的几个老头老太太拄着拐杖站在两侧,那日袭击上一代的妖界之主也在,头低着,恭恭敬敬请一个人进来。
那个人年轻漂亮的外表下是更老的灵魂,还没凑近,他已经闻到了腐败的气息,那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迹象。
那个人明显修为和地位都在妖界之主之上,妖界之主都要向她低头。
她是个女子,原身为九尾狐,她也拄了个拐杖,颤颤巍巍像个裹了脚的老太太一般,一步一步慢腾腾地走来。
屋里静悄悄的,也没一个人敢发出声音,他几乎清晰地听着拐杖敲打在地面,一下又一下的动静,竟觉得颇是折磨。
他好像意识到,这个人可以掌管他的死活。
是想要他的命吗?
还是济世一族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需要他承担责任?
一路奔波在三界,经常有人拦着飞车和飞船前,要他偿命,也有的让他吐出曾经收下带血的礼物。
他们好像都恨透了他,因为上一代害惨了他们,那个人是他父亲,父债子还,都是他该担起的。
他没有推卸责任,一直也都尽量配合,从未走出困住他的屋子。那墙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各种符文,他一开始很害怕,后来慢慢也习惯了。
他知道大家畏惧他的力量,几乎不使出来,只有需要他的时候才会施法。
比如开启上古的遗迹,亦或者给世界结界加固。
济世一族只有在刚接传承的时候弱,过个三五年适应后便会跟上一代最强者一样。
没有人发现他的变化,也没人知道那间小小的屋子已经拦不住他,但他依旧没有走出去,因为他知道这是三界希望的。
他只偶尔趁着去施法的时候瞧一瞧外界已经十分满足,不奢求什么,毕竟他是罪人的儿子。
他在那间屋子里待了二十多年,每次去哪里,大家会连那间屋子一起搬走,他依旧在里头,无需动弹便能去遍天涯海角。
只可惜瞧不见而已,因为墙上的封印连他的神念也困在里头,他们怕他的神魂逃出去。
如果他弃了身子,只修神念的话,依旧很强,轻易制不住他。
其实什么都困不住,不仅他的神魂,还有本体。
他只是在赎罪,不想给大家添麻烦才没有跑的,仅此而已,和墙上那些符文没有半点关系。
也许不需要他了,也用不着他的力量,无需他赎罪,所以想杀了他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一种只要这个女人想,他就会死的感觉。
不是错觉,是第六感,修士的第六感很准。
他很清楚,面前的人有多强,超过了他。
真的是来杀他的吗?
他做好了准备,虽然一生短暂,不过也站到山尖上看过风景,其实挺值的。
他挺直了背坐着,等着那个女人给他致命一击,然而并没有,那个女人不是来要他命的,她朝他伸出了手。
那只手看着干净漂亮,实则细瞧能透过表面看到内里黑红的血,与正常的人和妖都不一样。
因为她年纪太大,就快死了,血液已经不流动了。
他望着那只手,盯了许久许久才问,“做什么?”
声音因为太长时间没有开口过,有些哑,还含了些小孩子特有的奶声。
他被传功时才十岁,还是个小萝卜头,后来也一直保持这样,不老不死不变。
“带你出去。”披着一张漂亮脸皮的老太婆如是道。
他很吃惊,“你不怕我吗?”
他指了指其他人,“他们都怕我,魔界和修真界也不敢让我出来,因为我是罪人的儿子,我体内流着他的血脉,有什么样的爹就会有什么样的儿子,如果我出去,受到外界诱惑,也许会跟我爹一样走上歪路。”
这是别人说的,他听了只觉羞愧,那些人好像没说错。
他爹以前是个受人尊敬的先生,所有人都看好,但他出去之后染上俗物,渐渐地迷了心智。
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也这样,但不出去肯定不会,因为没机会接触。
老太婆嗤笑了一声,“不过是一群胆子小又没有实力的人撒的谎罢了,我有能力治住你,所以我不怕你。”
他沉默了,虽然没有动手,但心中清楚,老太婆确实能打得过他,也许还能杀了他。
所以在她手底下可以出来?
他视线在老太婆,和她那只手,包括外面来回转了几圈后,终于试探的将小小的手掌,放在大人的手心里。
初碰上温热的体温时,他吓了一跳,又将手抽了回来。
老太婆没有拦着,依旧抖着不稳地指尖等他。
她太老了,行动已然有些不便。修仙者也是有天人五衰的,只是比正常人久。
普通人百年而已,修仙者千年,万年,到了她这把年纪,如此迹象好像不奇怪。
他犹豫了片刻,又将小手小心翼翼地搁在那只大手上。
大手这次没有让他退让,几乎刚触碰上便整个收紧,拉着他站起来,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扯着他慢腾腾出了门。
外面是夏天,太阳很大,刺到了他的眼睛,他刚要用手挡住,老太婆便上前一步,用身子护住了他。
他被老太婆笼在阴影下,受不着晒,也少了些不适感方有余力睁开眼。第一个瞧见的是老太婆不太强壮但是很有安全感的后背,其次才是旁的。
从她肩头泄出的,绿油油一片的森林和部落,也听到了虫鸣鸟叫的动静,很多很多,出门前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被符文和结界锁着,出去后仿佛另一个世界。
兴许是太沉迷,久久回不过神,脚下也一动不动,老太婆紧了紧攥住他的手,指着部落的一个屋子催促道:“快走吧,以后你就跟着我住那里,休要做坏事,如果被我逮住,打断你的狗腿。”
他听话的点了点头,一边感受着新鲜的万物,一边被她领到屋子里。
屋子很简单,只有两间,有一间看着是新添的,应该是为他准备的,所以老的那间她住,新的他来。
他第一次睡到柔软的被子,抱着蓬松的枕头,身子半陷进床里,心中颇是不知所措。
从前在济世一族时为了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他很小开始便不能哭不能闹,不能发脾气,不能受外界影响,对金钱无动于衷,对万物皆无欲无求才行。
因为继任后掌握的力量太大,实力越强,权利便越广,很容易变坏,就像他的父亲,从前也是受过教养的,后来禁不住吹捧,渐渐骄傲自大毁了自己,也坏了济世一族的规矩。
济世济世,出世既救世,盛世无济世,乱世济世出。
各界平安时,济世便要老老实实退居小世界,隐姓埋名,不争功禄,乱世时济世方可走动。
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谁都不可违背。
父亲做了天大的错事,所以他该死。他是父亲的儿子,理应承担父亲作孽后留下的恶果。
罪人的儿子,只有赎完一身罪孽,他才能继续以济世一族自称,否则他不配。
父亲已经辱没了济世一族的名声,他要吸取父亲的教训恪守成规,坚决不做第二个父亲。
其实他还不算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因为按照正常情况来算,最少也要几千年他才能接到父亲的传承,如果无病无灾,万年都有可能。
但是父亲继任不过百年便因为贪心做了错事,那年他才将将十岁,许多规矩没来得及学便赶鸭子上架一般接了传承,成为新一代的济世传人。
他还有很多不懂的,子也没有那么沉稳,会偷偷的背着所有人玩自己的脚趾,没有人知道,一直是他一个人的乐趣。
闲暇时他也会数墙上的符文,看着看着很多他已经能默写下来,偶尔还会发现几个错字,然后在心里不受控制的嘲笑那个写符文的人,还不如一个小孩子。
他已经不算小孩子,林林总总加起来二三十岁的样子,但是后面二十年一直都在房间里赎罪,哪都去不了,虚长了岁数,他觉得自己心智还是那样。
总之大多时候做什么,想法都是控制不住的,听外面的脚步声,数自己的趾头,找墙上的错处,实在太无聊他还会掰开脚趾头看里头发白的地方。
在心里嘲笑别人,坐不住,到处乱看乱打量,乱听四处的声音,都是规矩里严令禁止的。
所以他有罪。
作者有话要说: 济世的前因后果~
第117章 济世二番
他睡在过于舒服的被子上, 望着周遭优美的环境,只觉得自己不配。犯了那么多错,还是罪人的儿子, 他应该继续跪在冰凉的石板上, 最好在外面无遮挡的地方,淋着雨才对。
第二天一大早, 老太婆醒来发现他自己找了块凹凸不平的石板跪在她门前, 一开门陡然瞧见个影子吓了她一跳, 一问才知道傻孩子说什么赎罪, 做了错事用这种法子惩罚自己。
再问他做了什么错事?偷玩自己的脚趾, 在心里嘲笑写错符文的人, 罪人的儿子睡这么好的床等等。
她颇是无语,骂了一句济世一族都是一群怪物。
他还蹙着眉维护:“济世一族不是怪物。”
老太婆:“……”
她只好跟他解释, 正常家的小孩玩自己的脚趾没错,除了不该嘲笑旁人之外, 其它都可以干,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罪人的儿子又不是罪人, 做错事的人也不是他。
罪人不配睡好床, 但是他没犯错, 所以他可以。
他大受震撼,就像整个世界阴阳倒转一般,觉得天地轰塌了。
这些话从来没人跟他说过,所有人都讲他爹犯的错他要承担,他爹是个恶人,他就该被人监视囚禁,不配拥有任何美好的东西。
曾经有一只蝴蝶误入房间,他很喜欢, 每天盯着看,后来它被人打死了。
那禁制只防他,不防旁人,所以其他人和动物可以随意进出,是为了方便看他的状态,打死一只蝴蝶也仅是弹指的事而已。
他沉思片刻,又问了老太婆一些问题,人能不能东张西望,四处打量,听四周传来的动静?
老太婆一口回答,“只要不盯着人看,瞧见新鲜的山水万物当然可以了。”
他的世界轰塌的更快更彻底,就像有什么破土而出,撑破了原来的小天地一样。
他站在门前,一个人想了许久许久。
老太婆看他没有继续跪着,以为他熄了心思,倒也没有管,谁知他想了半天抱着石板回房间又接着跪了起来。
看来还是没想通。
石板被她丢了,隔天他捡回来还跪,老太婆又丢,他又捡,固执异常,扭不过他,干脆随他了。
一个活了几万年的老太婆,和一个不过百的小鬼就这么在两代人的摩擦中合住在一起了。
老太婆年纪太大,很多老人的毛病都有,走几步路腰酸背痛腿抽筋,时不时落枕,扭到胳膊腿,要不然就是折着腰骨。
那边的小鬼主动担任起帮她浇花照料草药的活计,完了还能活蹦乱跳继续回屋跪石板,这种精力不利用不行。
老太婆于是使唤着小鬼伺候自己,给自己捏肩锤背按腰,消磨他的体力,结果他还是有劲跪石板。
没法子,老太婆只好带他到处做好事,利用他的力量给人疗伤,整治大旱和洪灾,告诉他救的人越多,他的罪赎的便越多。
这么几年后,济世的名声也渐渐地好了一些,所到之处都是欢呼和迎接,他才终于不跪石板,忙着救治天下。
济世的血脉里好像就是有‘善良’这两个字,或者说家族将他教养的很好,骨子里尽是些救世济世的想法。
不知不觉十年将至,十年于一个老狐狸来说,也是个不小的门槛,原来一只脚踏进棺材,现在是两只脚,就差一口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