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琛想不明白。
鬼魅这种存在都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它们显现出奇怪的能力，好像也不那么让人惊讶。
谈论这些的男女都有, 他们总是喜欢去臆测其他人的事情。
他们说的都是假的。
妈妈和孟叔叔之间没有关系, 孟叔叔不善言辞表达, 但他是深爱自己家人的, 只是他的家人受中州里的流言影响, 不喜欢她们母女。
妈妈总说孟叔叔之所那么照顾她们, 是因为那个人, 夏丰年对他有大恩。
她说孟叔叔自己承诺过：夏丰年不在的时候，他孟燃林也会如夏丰年一样将云中舒母女二人同样视为珍宝对待。
妈妈去世之后，这一切就变了。
云琛对孟叔叔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她一直都很想干活，她认为自己是中州的一员, 也要付出, 只是其他人不让她做而已。
孟叔叔让她干活之后，其他人态度发生转变。
变成很糟糕的态度。
她得察言观色、得提心吊胆，最后还遭到极度恶劣的恶作剧。
不过因祸得福，她遇到了小破城。
这是一个用言语无法形容的美好。
云琛看着藤蔓，眼底露出笑意, 她锯下一根被污染的藤蔓，转向下一个目标。
姑婆在旁边嘻嘻地笑。
“想知道我们是从哪里听来这些事情吗？”
“只要你开口说句话，我们就可以告诉你哦。”
“她不肯说话呢, 怎么办，我现在变得好生气，好想立马把这个小姑娘吃掉，那样我就能知道更多的事情了吧。”
“让给我吃吧，我很久没有享受过撕碎人类的快感了，你只是想知道事情的话，我吃也是一样的，反正我们一个知道，大家就都知道了嘻嘻嘻嘻……”
云琛在它们的说话声中转移到下一根藤蔓上。
藤蔓不算粗壮，用不了多久就能锯断。
她注意到这些姑婆的双手暂且没有出现鬼魅独属的利爪，是要她回应之后，那种利爪才会出现吗？
姑婆跟在云琛身后，这里始终保持着低温。
其中一只姑婆突然模仿起少女的哭声：“妈妈，妈妈，你留下来，不要走，你走了就没有人爱我了。”
其他姑婆也纷纷跟上附和。
“哈哈哈哈她在那边哭诶。”
“没有人会爱残废生下来的孩子，你妈是怪物，你也是个小怪物。”
“别来和我们玩，我爸说了就是因为你出生你妈大出血，才引来很多鬼魅，好多人都被你们母女害死了。”
云琛抬头左右观望，找到下一根藤蔓。
她托地底藤蔓把她送上去，那根藤蔓在上面。
姑婆不会飞，它们在地下大声地说话。
“我问你啊，你是你妈偷人生下来的孩子吧，这么看你爸真的很可怜，十多年了吧，就没回来过，也说不准是死外面了。”
“丧门星，小灾星，怎么办，好可怜，没人爱，没人疼……”
“爱你的人都死光了吧，你这么渴求关爱的人，没有人爱你的时候，你活着根本没有意义吧？让我们吃掉你怎么样，我们可以去帮你再吃掉那些说话的人……其实已经吃掉过一些了，不然我们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呢？我们也算帮你报仇的好人了吧。”
“说什么呢，我们又不是人。”
姑婆哈哈大笑，它们的笑声刺耳尖利。
云琛心里在想，早知道就应该做个耳塞备在身边，她考虑事情还是不够周到啊。
少女淡定，地底藤蔓却无法忍受。
他现在能听懂人类的语言，知道那些话是很恶劣伤人的话。
枝条刺向那些姑婆，但无法伤到它们一分一毫。
姑婆发现新玩具，同时找到了新的攻击点。
“城市意志对我们来说很讨厌，不过对你们这些人类来说很招人喜欢吧。”
“你以为城市意志喜欢的是你吗，不是的，城市意志只是喜欢人类，不是喜欢你。”
云琛锯藤蔓的动作忽然停下。
姑婆见状更加起劲地说：“无论你的性格如何，只要你是人类，你都会获得城市意志的欢迎。”
“这里很久没有人类了，现在只有你一个人类，你当然会被城市意志当成宝贝对待。”
“等以后人类变多，你还会是城市意志最喜欢的那个人类吗？”
云琛摩挲着她的拇指，初见时枝条微凉的触感犹在。
她和小破城拉过勾。
他们盖过章。
小破城承诺过，他永远喜欢自己。
地底藤蔓急死了，枝条一个劲想要抽打鬼魅，还是起不到任何作用。
他还向云琛解释，楼上那家伙真的很喜欢她。
因为他从他这里知道了她的危险，他愿意用自己陷入危险而让她安全。
地底藤蔓努力解释，枝条晃来晃去的。
也不管云琛有没有看懂。
这反而给姑婆编排的机会。
它们是人类中宛如长舌妇的存在，找到一点可以编排的事情，就会使劲胡诌。
“你以为城市意志现在维护你是为了什么，只是想借助你的手让自己恢复，避免因为失去这部分的身体陷入沉睡而已。”
说这话的姑婆被另一个姑婆扇巴掌。
“你怎么什么话都往外吐，不懂得嘴上把个门吗，算了，反正现在上面弄的厉害，我们只要干扰她就行。”
又一个姑婆扇了这个姑婆的巴掌。
“一个个的，嘴巴比有些男人的屁眼还大，不能说的话少说点！”
云琛沉默，加快锯藤蔓的动作。
这把底下注意她动作的鬼魅气得不轻，它们开始互相殴打，责怪对方话多。
姑婆看来不是什么智商特别高的鬼魅，远远不如她先前对付过的食人痴鬼，它们就一张嘴皮子厉害。
根据姑婆话语里的意思，它们能够通过吃掉人类获取对应的记忆，一个姑婆吃下，其他姑婆也能得到相应的记忆。
对应人类里的七大姑八大婆，确实一个人知道秘密，几乎整个家族都会知道秘密。
云琛感慨，杜娟姐果然很会起名。
有姑婆吃掉过中州的人，不知是一个还是几个，被她们吃掉的人好像听到过很多讨论她的事。
另外，姑婆口中关于城市意志的事，变向证实了她的猜测。
她不是没被姑婆的话气到，但这气愤转为力量，让她比平时更高效率的清理藤蔓。
地底藤蔓刚才乱糟糟的枝条动作，她看明白了。
现在的她，怎么会缺少关爱？
爱不止是人类独有的情感，它遍布世间万物。
小破城爱她，她也爱小破城。
他是她最爱的家人、挚友、同伴。
他们心意相通，愿意为对方牺牲自己。
……
云琛望向右侧那被污染的藤蔓，那是最后一根了。
只要将其锯下，清理工作就此完成。
姑婆脸色变得更青，它们互相推搡，最后齐齐发出刺耳高亢的尖叫。
尖叫并非对着云琛，而像是一种讯号。
鬼魅之间的讯号。
云琛认为这些姑婆或许是在通知其他鬼魅赶来。
事实也确实如此。
地面之上，鬼魅将绿茧蚕食即将让其露出内里的城市像，玉白色已隐隐显现，只要再持续攻击，它们就能触碰到城市像。
听见那从地洞中传来的尖叫，从地洞中出来的鬼魅，毫不犹豫地返回地洞。
此时地平线上红日初升，其他鬼魅缓慢消失在地表之上。
小破城直接将藤蔓打开，不散发任何城市气息，鬼魅也不愿再过来。
怎么办？
小破城变得有些生气，生气他不能保护云琛。
城市像刚要涌上黑色，又快速退下。
云琛让他不要生气……可是他该怎么办？
无措之中，小破城忽然感觉到地底下愈发明显的吸引力。
那引力变得越来越强，他现有的藤蔓因该引力不断地钻入地下。
没有任何阻隔的，他见到了他剩余的身体。
他怎么忘了，云琛很厉害的。
她早就不再是初见面时那个胆小容易受惊的少女了……
地底粗壮的藤蔓与地上纤细的藤蔓相连，瞬间地底土壤被剧烈掀动。
看不清范围的整片区域如遭遇强大地震，树林中的鸟兽惊慌四处逃窜，地面的震动持续了很久很久……
此时的地下，羽击等鬼魅收到姑婆信号，立即赶回。
它们只来得及看见洞口里的藤蔓把惊讶的少女包裹在内，粗壮至可怕的枝条倾泻而出，布满整个洞顶。
“咔嚓——”
它们听见洞顶与洞壁被扯裂的声音。
羽击用着毫无情绪的声音说：“出错了，要交代。”
姑婆一个个身体抖动地跃下深渊。
羽击也跟着跃下，它们身上的红光比原来黯淡数倍。
剩余鬼魅则闭上双目，白天了，它们必须要沉睡。
陆陆续续有鬼魅出现在地底，一部分尚未沉睡的鬼魅下意识往无尽的黑暗中跳，跳到一半似乎想起来什么，又回到上一层，站在晶石旁入睡。
整个地底密密麻麻都是沉睡中的鬼魅。
与往日不同的是上方覆盖整个洞顶的，绿意盎然且生机勃勃的藤蔓。
它们拥有巨大的力量，如同托举起了整片土地。
藤蔓缓慢游动，发出枝条碰撞的声音。
在藤蔓内部，云琛被耀眼的光芒刺得睁不开眼。
继被藤蔓裹成寿司后，她又被白光上了酱。
她整个人融入白光之中，恍惚间看见了末日前的城市景象。
……似乎是小破城的记忆。
第28章 闯入28
云琛恍然间站在一条宽阔的十字大马路中央。
道路两旁是高楼林立, 路上车水马龙，行人繁多，他们或是带着笑容, 或是表情麻木，或是困意顿顿, 一个个与云琛擦肩而过。
有一个人迎面撞来，云琛下意识抬手挡住, 却发现对方径直穿过她的身体。
这些只是记忆中的幻影。
她看向四周, 这里原先是一个极为发达的城市, 全玻璃的办公大楼男男女女进出, 他们身前挂着工作牌, 打扮得极为精英。
突然, 四周景象加速。
建筑、车辆、人物全部变为模糊的线条, 但又能让她清晰地看见。
她的视角很奇特，似乎在俯瞰整个城市，可是又能体会到城市每一个小角落。
清晨，弄堂里的人在井边打水，有人匆匆忙忙地提上鞋子、系紧扣子冲家里人告别：“妈你怎么都不叫我一声, 我上班来不及了！”
井边在搓衣板上搓洗衣服的妇女嘟囔道：“看你昨天回来得晚, 想让你多睡一会儿——喂，早饭吃啊，给你烧了粥……”
“不吃了不吃了，我去买根油条拉倒。”
“老板，两根油条, 再来个豆浆，包头装的那种，钱给你放罐头里了。”
这个人小跑在砖石铺成的道路上, 咬一口油条。
声音清脆，碎渣掉落在地，弄堂里跑动的流浪狗闻着食物的味道，把碎渣连同砖石上的泥沙一同舔得干干净净。
这点碎渣不够流浪狗饱腹，它还需要吃更多的食物。
于是它“汪”的叫了一声，跑出弄堂。
云琛的视角跟着流浪狗行动。
弄堂是一道分界线，它的后方是低矮的老房，前方是现代化的钢铁巨兽。
流浪狗冲着路上行人摇动尾巴。
“嘬嘬嘬，小狗狗。”
“上班都快迟到了，你还有心思搁那喂狗……”
“想到老家小时候总是跟在我屁股后面跑的小黄狗了，它对其他人特别凶，就跟我一个人亲，可是我后来知道它凶，也跟别人一样躲着它，再后来听说它被人下了套……”
“唉，今年回老家吗？”
“回不了，我年底轮到值班，唉，在大城市生活好累，每个月工资一点点，生活成本还那么高。”
“机会也多，不然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打工，加油吧，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
“噫——你头发上有只虫！”
手臂轻挥，小虫滑下，它很快扇动翅膀向其他地方飞去。
云琛视角又跟随了小虫。
巨大的城市建筑对于渺小的飞虫来说很不友好。
看那高楼的窗户上，吊着一个个的人类，他们正在认真地清理大楼，丝毫不惧脚下的万里高空。
“不知道今天盒饭给个啥嘞？”
“白饭来得多点咯，吃饭最香了。”
再看那些绿化带边坐在垃圾车上吃着早饭的蓝衣服环卫工人，他们手被冻的通红，粗糙的脸上挂着对生活的向往。
“老秦，听说你女儿考上重点高中了，区重点还是市重点？”
“我晓得我晓得，是市重点，听说是什么高中的四大名校，什么重本的学校对那高中的学生来说都只是普通大学。”
“一听就老厉害了。”
“哎哟，没你们说的那么夸张……那学校学费有点高，我愁的不是这个，别的学生家庭环境都好得很，爹娘最差也开着个大奔，我怕去开家长会，让我女儿被别人瞧不上。”
“唉……读书好，读书才能有出息。”
飞虫从这群环卫工人的头顶飞过，被他们粗粝干裂的手挥开。
它一头雾水地乱撞，不知撞进了哪栋建筑，才找到一个光滑的桌面歇脚休息。
头顶突然落下一张餐巾纸，把它包起，往垃圾桶里一扔。
“阿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