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那是一个巨大的、半展开微微发光充满古意的卷轴石像。
华亭惊叹：“诶，一般本体不会展示给其他人看，中州应该很喜欢你，不然不会给你看……”
云琛见他那熟稔的语气，忍不住问：“你认识中州吗？”
“没见过，但我们知道彼此。”华亭平静道：“我们都是被九州唤醒的城市意志，包括我在内，九州原有的三十五个城市，应该都醒了……”
九州？九州是他们生活的国家啊，九州也有意识吗？
云琛问：“是那个声音？”
她在看小破城记忆时，听到过一个低沉浑厚分不清男女的声音。
此时他们已走到家，念安扑上来，枝条将它引到一边，推开门。
华亭“嗯”了一声，用很平常的语气说着令云琛动容的话。
“你们是这片土地上长大的孩子，九州只是在保护自己的孩子。”
云琛忍不住问：“九州现在怎么样了？”
华亭轻声地说：“支离破碎。”
*
*
云琛闷闷不乐地烧水。
小破城在她身后。
藤蔓晃过来，又晃过去。
他枝条抱着藤蔓，宛如人类的环胸动作，早知道就不告诉云琛九州的事情了。
云琛打算做个萝卜兔肉汤，仓库里有很多保存良好的盐，她心不在焉地把石锅里所有食材放进锅里，起身去拿盐。
老王八：“……”
要不是藤蔓接的快，今天这锅就是王八汤！
华亭安抚老王八：“没关系，她只是没注意，不是因为你今天乱跑就想要故意吃掉你，你还活着，以后也肯定能活得很久。”
老王八一落地，飞快的晃动四肢，跑去角落自闭。
少女很快从仓库里出来。
她手里拿的不是盐，而是一个双肩包。
她下地洞时，背的那个双肩包。
她被地底藤蔓藏进裂缝中躲避藤蔓的时候，看见了杜娟姐的日记，没看内容，直接塞进了包里。
之前一直没有想起来，原来她忘记的是这件事。
华亭问：“里面是什么呀？”
云琛回：“杜娟姐的日记。”
华亭：“……”
云琛：“……”
怎么说呢，杜娟姐的日记，好是挺好……
就是吧，每次捡到，过不了几天就能出事。
云琛深吸一口气，从包里拿出日记纸。
纸上的字迹有些模糊，不仅如此，它还非常潦草，似是在极为紧急的情况下快速写下的内容。
字迹需要仔细辨认才能阅读。
日记纸第一张。
“第11种鬼魅，[无名]
鬼魅中诞生的统领者，高智商，力量强大，统率能力强
毫无弱点”
“它找到我了”
第31章 闯入31
凝视日记上最后一行短短的几个字, 少女毛骨悚然，屋内气温似乎也突然降低数度。
“它找到我了”
杜娟姐是被……无名找到了吗？
云琛看着无名下方“毫无弱点”的描述，结合杜娟姐以前日记上对鬼魅显得调侃的语气, 她意识到这绝对是一种非常强大的鬼魅。
被无名找到, 杜娟姐会怎么样？
砖石房内变得非常安静, 就连念安也放轻喘气声。
云琛一动不动。
直面过鬼魅后, 她才知道——
能够和鬼魅周旋且找到它们的行动特征, 归纳总结其类型是一种多么强大的行为。
杜娟姐不仅实力强大, 她的心灵更加强大。
那是她所向往的人。
从对方的日记中获益良多后，她一直把杜娟姐当成自己的指引者。
这次地洞事件, 若不是事先从杜娟姐的日记页里知晓鬼魅类型，她很难活下来。
她希望杜娟姐能活着。
剩下的几张纸里，会是如她所期待的内容吗？
小破城在此时问道：“杜娟姐她还好吗？”
他的枝条按在少女肩头, 传递关心。
云琛回过神。
这一页日记上没有其他内容了。
云琛翻到下一页, 那是两张黏连在一起的纸张。
上面的纸张透着血色, 没有字迹, 不知下一张纸上是什么情况，她小心翼翼地分离两张纸。
第二张纸上是血, 有字迹。
字迹已经变得模糊，其中还有被血液晕染的字。
纸张对着灯光的时候，里面的字迹微微透露，比血液颜色更深。
云琛拿出一张新的白纸。
盖在日记纸上，再对着灯光, 用笔慢慢描绘血中的字迹。
“有点累了。”
这是第一行字。
云琛继续往下描写字的轮廓。
她现在不需要将日记念出声。
小破城已认识很多字，他在这方面的学习吸收能力很强。
笔尖在白纸上发出沙沙声，老王八莫名其妙地看了眼隔壁屋子，不明白他们在搞什么幺蛾子。
屋子里的气氛被他们弄得安静又沉重。
第二行字快出来了。
念安轻轻地“呜”了一声, 藤蔓紧张地支起一点顶部的枝条。
“唉，躲不掉了吗”
云琛的手一顿，她继续让第三行字显现。
“我还想在地狱继续行走，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奇迹么”
她加快速度，最后一行字出现。
“好想再吃一次红烧肉啊…”
纸张滑落在地，一屋寂静。
半晌，云琛弯腰捡起地上的日记纸，轻轻拍了拍上面并不存在的灰，把它收起，笑着说：“杜娟姐那么厉害，这次她肯定也能躲过去……”
她笑得很开心。
但小破城只感应到了悲伤。
日记纸上所写的内容，以及上面的血迹，无形之中都在暗示着什么。
华亭伸出枝条，“云琛……”
云琛掰着手指算：“我到这里来的时候是31年12月份左右，现在是32年的2月份，还是3月份了，杜娟姐14年的时候18岁，她现在还活着的话，也才36岁，正是身强体壮的时候。”
说完这段话，她放下手，看向小破城。
“我在裂缝里捡到的这些东西，里面没有人类的尸骨。”
华亭不知该不该提醒她，鬼魅食人，被它们撕碎的人类不会留下残骸。
地底藤蔓并没有裂缝的相关记忆，只是知道有那么一个可以藏人的裂缝，他也不了解裂缝里更多的事情。
他想了想，说：“杜娟姐知道你跟着她的日记练习，还解决掉那个麻烦的食人痴鬼，她也会高兴吧。”
云琛低头握拳：“肯定的，希望有一天能够和杜娟姐见面！”
说完，她也没看小破城，略过每晚都会进行的洗漱，直接跑去床上，被子往头上一盖，早早入睡。
整座城市十分安静，草丛里偶尔虫鸣声响。
城市气息范围扩大后，鬼魅被阻挡的位置离砖石房很远，在屋里听不到鬼魅刺耳的尖叫声。
华亭夜晚也会休息。
城市意志的城市能量恢复方式有三种，一是时间，城市意志自行选择时间进行短暂的“睡眠”，这样能够缓慢的恢复城市能量。
二是人类的供奉，非物质供奉而是能量供奉，与城市本身相关度越高的文化供奉，恢复和给予的城市能量越多。
三则是红石头，它其中蕴含了能够让城市意志使用的能量。
这三种方式时间恢复能量的速度最慢，红石头补充能量的速度最快。
城市意志长大需要能量，做什么事情也都需要能量。
华亭喜欢让云琛睡在城市像旁边，可能是这样心情好，他能量恢复速度会快很多。
待在云琛身边的时候，也能慢慢恢复能量。
他最喜欢云琛了！
可惜他找回名字之后，云琛就不怎么叫他小破城了，只会喊他的大名。
他更喜欢小破城的称呼。
好像有什么声音……
华亭醒来，他听见吊床鼓起一团的被子里，有着隐隐的哭声。
云琛在哭吗？
因为杜娟姐的事……
为什么会伤心成这样？
她明明没见过杜娟姐。
只是看过对方的日记，就会投入这么多的情感吗？
华亭尚且不能明白这样的情绪，他只知道云琛在悲伤，他不想让对方悲伤。
他本想开花逗她，可下意识的，他没有选择这种方式。
他的主藤蔓游动至吊床边。
被子里的人耳力灵敏，听见他游动的声音，哭声止住。
他藤蔓停留在被子上方，随后放下。
轻轻的，拍一下，顺一下。
末日到来的那一天，他记得城市里一些印象深刻的场景。
似乎这样的动作，意味着“安慰”。
轻柔隔着被子的拍动，一下又一下。
屋外看门的念安突然竖起耳朵，屋里传来大哭声，它趴在地上，跟着呜呜叫唤。
*
*
第二天，下着大雨，通往墓园的路变得泥泞难走。
云琛摘了很多小破城开的花，捧成一束，走在路上。
藤蔓在她周围用簇叶撑出一把天然的伞。
他们走到墓园时，雨停了。
留有李杜娟字迹的石板和以前一样，被雨水冲刷后，它的表面看起来十分光滑。
字迹也更加显眼。
井下有暗道。
云琛笑笑，现在一眼就能看出的暗号，她当时得换一个角度才刚发现。
她拿出绳索，绑在附近的大树上。
下井，落地。
打开头灯，一片明亮。
云琛熟练地打开小门，杀死痴鬼附身的躯体后，她重新来过一次这里，把当初留下的字条重新留下。
藤蔓跟在她后方，这次他没有被自动关上的门吓到。
头灯的光芒照亮井下这个小空间，这里已经被她扫荡的只剩下床和桌子。
桌子上有着字条，以及她特意留下的煤油灯。
云琛从腰包里拿出一张新的纸条，上面是她今早写下的内容。
“您好，杜娟姐，我是云琛。我相信您依旧活着，且有一天会回到这里。
我无意间看到了您的日记，从中获益匪浅，您在井下留有的物资，帮助我度过了一段非常困难的时光。
您关于鬼魅种类的记录，救了我的性命。
我现在居住在三岔路左边的砖石房里，这里有着一个善良的城市意志，他叫华亭，您和他都是我的救命恩人。
不知您是否知道城市意志…”
“…海琴公寓的食人痴鬼，它把我当做了猎物，往我门口送来一只灰狼，肚子被开得特别大，当时我刚好从井里离开没多久，还想着难道是您送给我的礼物吗？”
“…你的训练笔记和心得，我学到了很多，包括很多做陷阱方面的知识，我能从痴鬼手里活下来，都要感谢您。”
“…还有鬼魅的种类和它们各自的弱点，也救了我的命。”
“…我和华亭居住的城市里，出现了一个地洞，通往地下…”
“…有机会的话，真希望能够亲眼见到杜娟姐，想要能得到您的指导…”
“…您是否找到了外婆呢，希望您和她一切安好。”
云琛收回视线，纸上还有很多内容，是她这段时间来遭遇的所有事情。
她把纸折叠起来，和先前的一起，装进塑封袋内。
牢牢拉紧塑封袋，她用煤油灯拉上塑封袋，在桌上留下花束，离开井底。
被杜娟姐称作无名的鬼魅不知是否还在地下，作为鬼魅中的统领者，它的目的是什么？
那些似乎有着明显行动目的、想要对城市意志下手的鬼魅，是否就是和它有着关系……
现在前往地底的通道坍塌，没有办法寻找真相，也暂且没有能力去寻找真相。
危机或许就近在咫尺，他们能做的只有提升自己。
当自身强大之后，很多事情都会多出更多的应对方法。
譬如食人痴鬼，地洞事件，假如她平时疏忽锻炼，她现在早已死去。
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来度过。
她会做到的。
*
*
“早上好呀！”
听见少女充满朝气的声音，小破城惊恐地醒来，他才刚睡下没多久，怎么就早上了呢！
华亭看了眼窗外，天色很黑。
云琛全副武装，叉腰站在城市像前，用手扒拉开绿茧。
往里使劲挤一张脸，宛如恐怖片里的鬼怪本人。
华亭：“天，还没亮呢。”
鬼魅都还在外面值班，她这就要出门了吗？
“起床啦，快点和我一起训练，我们可以在外围墙一起跑步迎接初升的太阳！”
云琛笑容灿烂，手里直刀挽着刀花，练习拿刀的手感。
“天亮之后就要开始修路，还要去图书馆，我们行程很满，不能在多余的睡眠时间上面浪费。”
至于为什么要让小破城一起训练……
根据云琛昨天特意的询问和了解，小破城使用藤蔓并不会消耗城市能量，那么好的藤蔓不利用，简直就是浪费资源！
华亭当然会答应少女的要求。
她在哪，他也在哪。
只是，他主藤蔓的动作刚慢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