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之后,贾珍还是有意地稍微放慢了一下速度,免得让楚氏受苦。楚氏是个极其坚韧的女子,虽然一直都是娇生惯养,被马车折腾得并不舒服,但是还是不肯叫苦,反倒让贾珍不必顾及她,只管赶路就是了。那副模样让贾珍禁不住有些心疼,若不是因为嫁给了他,楚氏恐怕也不会受苦。他去射阳因为能够建功立业,一展抱负,所以喜大于忧,但是楚氏却不同,但是即便如此,她还是坚定不移地跟着他去射阳,没有丝毫埋怨叫苦,叫他怎么能不多爱怜几分。
“伯希,我已嫁给你有三年多了,虽然不能说对你知之甚详,但也知道夫君是有鸿鹄之志的人,为□□子自当为夫分忧,同甘共苦。”楚氏轻轻地靠在贾珍的肩头,她心里只盼望贾珍能够一辈子敬她,爱她,怜她,夫妻二人举案齐眉,一生和乐,只是有些话能够想,却不能够说。“你放心,我定不辜负你对我的这番情谊。”贾珍握住了楚氏的手,轻轻地说。
从京城到射阳,若是快马加鞭,军用八百里加急,日夜兼程大概需要五日的功夫。只是贾珍和楚氏的身份到底有些不同,虽然贾珍婉拒了皇帝赐下护卫的好意,与楚氏二人精简了随从的人数,但是基本的依仗却是不能缩减的,加之太医,郎中,小厮婢女等人,也有百来号人了,虽大部分是水路,可却也花了些功夫,将近半月多才到了射阳县。
先不提射阳县如何,只说贾珍临行谢恩的态度以及作为让皇帝更是满意了几分,果然是他瞧中的人,不过皇帝也舍不得委屈自己的侄女婿与侄女,又赏给了贾珍与楚氏不少名贵的药材,连贾华都得了好多赏赐。唯独贾珍之母李氏与大长公主在暗地里偷偷抹了抹眼泪,也不叫人知道。
尽管贾珍做了心理准备,可瞧见射阳县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大爷,这就是射阳县了。”之前被贾珍派来先打点住处的管家护卫等人早早地就在路上等了,他们刚到此地的时候也被狠狠地吓了一跳。城墙年久失修,破烂不堪,就是城墙上挂着的射阳那块匾额也是摇摇欲坠,城墙门口只有两个看门的,竟是在那里打瞌睡,什么也不盘查。“主子,小心些,咱们来的时候,若不是有护卫只怕就要被打劫了。”想起当时的场景,管事的就忍不住有种后怕的感觉。贾珍点了点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射阳这里只怕能够活下去都是命大的,又如何能够再要求别的。
如果是某些穿越人士的话大概会诗兴大发,吟上几句,或者是流眼泪,大骂贪官污吏。但是贾珍心头只剩下悲悯以及重大的责任,这样的情况并不容乐观。贾珍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缰绳,而后面的护卫们都已经严阵以待了。等进了射阳,贾珍瞧见那些破败的房子,粗略地估计了一下十户中空了将近一半。本来想着或许能用当地的差役,如此他这边带的随扈便有些多,恐怕不能够在县内安置下来,因而他便教人在县外给护卫们安排住处,只怕现下是不能的,这旁的差役们怕是不可靠,短时间内只能先靠自己的护卫了,正好城里的空屋子多,先让护卫们暂居着吧。
贾珍他们一行人前脚刚踏入了县城,便有饥民乞丐想要冲上来求施舍,甚至有不少人还想抢贾珍一行人带来的东西,若不是护卫打退了一些人,手里还有着刀剑,只怕都不能顺利地通过。楚氏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的撞击喊叫的各种声音,手不自觉地握紧,她不得不承认她有些害怕,但是她必须撑下去。好不容易一行人到了官衙,官衙虽然破旧,但是大体还看得过去,毕竟射阳县当地还是有部分差役当值的。楚氏带着仆婢与侍卫继续收拾,而贾珍则带着小厮和六个护卫先去了衙门办公的地方,不少都有灰尘,有些地方甚至还有蜘蛛网,这还罢了,到了资料文库室,那股呛人的味道和铺天盖地的灰尘都叫人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主子。”白墨是个有点藏不住话的,直接就想问。“射阳县这些年派来的县令不是被盗匪所杀,就是落荒而逃,看起来这衙门已经空置了不少年了。”贾珍抽出了一本人口记录手册,吹去了上面的灰尘,才说道,眼睛又往册上瞧上面的日期应该是十年前的记录手册了,看起来他要做的事情还真不少。贾珍突然有点庆幸自己跟贾代化学了功夫,不然的话,走在大街上只怕都没有自保能力呢。
第23章 办法
“你们到了也有好一阵子,说说看吧。”回到了后堂,贾珍把先前派来的管事与护卫叫了过来,现下能够有口热水喝便是不错了。贾珍也不嫌弃,反正也就回到前世的配备而已。贾珍派来的几个管事都是能干的,虽然对射阳这般情景不愿在城内久呆,但还是努力地打探到了不少消息。韩管事发誓他这辈子绝对没有那么狼狈过,特意穿上那些个破破烂烂都不叫衣服的衣服,脸上抹了一层的煤灰,在城内晃悠。
“主子,这射阳县奴才瞧着只怕只有五千户左右,大多数都是老人孩子以及女人,青年壮力极少。此外,这边的差役我瞧着和土匪盗贼也没什么区别了。”韩管事打心眼里不待见射阳这块如今可以说是贫瘠受罪的地方,可是说起这些事情来还是忍不住叹口气。他是宁国府的家生子,早年自家家境也算不上好,可比起眼前这些人也可以说是天差地别了。“对了,主子,这是奴才私下里自己画的图,把奴才去过的几个地方和情况都作了解释。”韩管事这些年跟着贾珍,自然也认字读书,画起地图来还算有模有样的。
贾珍看了手中的杯盏半天叹了口气,说:“这城墙先修吧,我瞧着四堵城墙,先把靠海的那堵墙修起来,就拉监狱里的那些囚犯以及路边的乞丐干活,不必发工钱,只保证他们有口饭吃就是了。白管事你带着一队护卫到附近的城镇先采办粮食,我这次带来的粮食能够顶上个五六天,每日供给这些人的不过就是稀饭和馒头而已,倒是撑得住。我等会就写信给上头的知府,让上面的拨些粮食下来。”贾珍有些庆幸皇帝的大方,恐怕里面也有长公主的功劳,金银钱财赏了两箱,粮食也赏了两车。
“这些地也不能荒着,眼看就要春耕了,不能荒着。就算拿我家的添补,我也填补养活不了这么多人,但凡干活的,都能有口稀饭或是个馒头充饥,就是小孩子,只要有些力气也能来干活,不过说明白了只供一顿。若是有哄抢打劫的,直接当初击杀。”贾珍眯了眯眼睛,他这几个命令等于直接放弃了那些已经没有劳动能力的老人,他们能不能活下来只能看天命,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他既没外挂,也没有各种神奇的能力,更不可能虎躯一震,百姓归心,对他言听计从,能够这样已经是极限了,这也是世道的残酷。
贾珍看着县衙内的地图,圈出了两块地,对着众人说:“就先耕种这两块地吧。一百二十个护卫,三十人守着官衙以及后院,三十个监工城墙,三十个就监督耕种,韩管事你带走六个,采买了粮食,雇些人把粮食运过来,剩下的就轮班吧。”贾珍分配一下大致的任务,这真是百废待兴,还要统计如今射阳县的人丁呢!贾珍心里知道射阳这番情况委实怪不得那些前任们,射阳十年前被茜香国血洗,之后又是天灾**,匪盗横行。但凡是能够读书中举的,家境不说富贵,但也是殷实之家,又怎么见过射阳的这番情景,况且到了射阳这地,只怕自己的性命都不能保住,又何谈其他呢。射阳也就因此状况越发地糟糕,到了如今这般地步。
“等等,回来,记得说凡是家里有地的壮丁别叫他们误了春耕,跟他们说,只要他们能够保证把地种好,三年免税。还有,韩管事你记得去采购粮种,我看这里恐怕也拿不出多少种子来。”贾珍又把人喊了进来,吩咐道。至于免税之事,圣上那里是早就免了射阳的税,只是官吏层层,因此射阳这里的人竟是不知道已经免了赋税,每年还要被那些差役骚扰逼迫,况且看着模样别说收税,能够稍微有口饭吃已经是极好了,贾珍索性这么叫人去说,有盼头,百姓就有动力努力过活。
楚氏花费了大半天的功夫,已经把屋子收拾出了些模样来。“奶奶,咱们带了些花种来不如就种在庭院里吧。”锦绣知道自家主子平时里用的东西无一不是精巧雅致的,可射阳这地别说什么摆设了,就是鲜花瓜果都找不到,好在她当初带了几包花种子来,种在这光秃秃的庭院里也好的。“这主意倒是不错。”楚氏点了点头,笑道。既来之,则安之,不过就是少些精致的玩意罢了。“对了,那几箱子书你叫人把他们收拾出来,放在书架上。大爷的书我单独归拢了出来,你将它们摆在显眼好拿的位置,我想大爷恐怕还有用。”楚氏瞧着光秃秃的书架子,忙吩咐说。“好,奶奶,我这就去。”绣兰急忙去办这事。
贾珍夫妻二人看着射阳这样子都不好受,心里都感叹好在没有把孩子带来,不然的话跟着他们吃苦受罪,粗茶淡饭的,岂不叫他们做父母的心疼死了。楚氏也是饱读诗书的女子,反倒打起精神宽慰了贾珍几句,对贾珍这些做法很是支持,钱财须要花在刀口上,他们不过是少吃了菜,少吃些肉罢了,怎么比得上那些饥民等着救命呢。“有妇如此,夫复何求。”贾珍这回真的由衷感叹道,握住了楚氏的手,女子的坚韧心性,世上有多少男儿得自叹弗如。
次日一大早,贾珍穿上便服带着几名护卫离开,还不如叫护卫带上些吃的,他算是明白了射阳这地方钱早就没啥用了,反倒是带上吃的,紧要关头办起事来要方便些。虽说贾珍是不得已放弃了那些已经没有办法干粗活重活的老人,可是楚氏的一番话倒也提醒了它,这世道千行百业,也许有些活计能够让这些老人换点吃的呢?楚氏这话让贾珍难受了好半天的心略微放下来了些,他自己是想不出来,毕竟上辈子这辈子他的家境生活都是相当不错的,他还真想不出来哪些伙计能够让老人也能干的。
修补城墙需要砖头,水泥,这些白管事之前就已经采买了一部分,实在不行空房子的砖瓦也可以拿来用。贾珍瞧着那些人搬砖头的模样,突然间灵机一动,他真的要感谢上辈子的各种军训,学农,虽然以花架子居多,但是他也是见识过些农家工具劳作,若是有了扁担竹篮草绳,不仅这些人做工要省力些,就是那些没什么力气的老人和孩子也能干些活计,换点饭吃。贾珍心中狂喜,他总算找到些解决的办法了。不过贾珍也注意到了因为能够管饭,故而不少有些力气的大汉子和中老年人也加入其中,甚至有些人明明已经没什么力气,都跪着求那些护卫给个机会,让他们干点活计,换点口粮。因今天是第一天做工,因此口粮分成两批分发,好叫他们先填饱下肚子再干活,有不少做事的人偷偷地藏起了一部分发给他们的食物,想必家里也有人等着吃饭吧。贾珍只觉得莫名地有些心酸,眼眶也十分酸涩。
不过,若是搓草绳这些的也能换粮食的话,他还得再找办法寻些吃喝的东西给这些百姓一口饭吃。贾珍叹了口气,没有想到这个问题的方法,他就贸然宣布这个主意,一旦到时候粮食没有采买过来,这里的粮食又用光了的话,难免不会引起民乱暴动,只怕他们的小命都要交代在这里了。与其给了这些百姓希望最后希望破灭,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给这些百姓希望。贾珍叹了口气,好在他手底下这群护卫忠心听话,没有因着心软就不把自己的命令当回事,开了这闸口。“主子,真的没法子吗?我听老人说过,荒年的时候就连草根树皮都能充饥呢?”白墨忍不住开口,想求贾珍道。
“我自然也听说过,人饿的实在没东西吃了,还会吃泥土,即使知道吃了这泥土,没有几天好活,还是会去吃。”贾珍闭紧了眼睛,好久才松开,狠了狠心肠,他若是想帮这些人,就不能再把时间耗在这里了,“走吧。”
因是在靠海的这堵城墙这里,因此贾珍索性带着护卫他们出了城门,想要散散心。沿着海岸线,贾珍慢慢地走着。“主子,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人?”白砚眼睛极尖,指着远处浅海处看起来是几个脑袋的东西,叫道。“走,咱们去瞧瞧。”贾珍顾不上别的,便快步往那方向走去,他也觉得那应该是人。
那的确是人,瞧着这模样不过是大点的孩子,岸上还有几个小孩,见他们来了极其害怕,忙就要叫喊,有的已经撒腿就跑了。大概是饿了也有几天了,且又是孩子,压根跑不快。在水里的那些孩子也努力往岸边游,射阳虽然有不少人还是听得懂官话,可是这县城多年荒废,不少孩子已经压根就听不懂官话,贾珍带了个会射阳话的向导,这还是韩管家从旁近的县城里寻来的。“这位大人想问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又在做什么?”向导从护卫那里拿过些吃的,给这些孩子,这些孩子一开始很是胆小,就连刚从水里钻上来的赤着身子的孩子都不说话,只是警惕地看着他们。贾珍也是很有耐心地等着这群孩子开口。
第24章 建设
突然间,那个看起来是这群孩子中的头头的孩子抢过了向导手中一个包子,咬了一口,狠命地咀嚼了一番,咽了下去,等了好一会儿,才满脸兴奋地把手里的包子塞给一群孩子里年纪最小的那个女娃子。剩下的孩子们见到这样的情况才大胆地抓起了眼前那些馒头包子,吃了起来。大概是因为吃了东西,又瞧着他们的样子还算和善,那最大的孩子才开口说了一大串话江苏话,直接把贾珍给绕晕了。“主子,他说这里常有海盗来,问咱们究竟是不是海盗?他们只不过在这里抓点鱼,好填饱肚子。”向导连忙站起来,把刚才的话拿官话复述了一遍。
不带这样的。贾珍忍不住在心里哀嚎,他知道射阳有海盗,但是你不能指望一个从来没有碰到过海盗的,会特别小心注意。想起海盗总是成群结伴的,他身边这六个人和一群海盗比起来绝对不够看的。“你叫他们愿不愿意先跟我进城,我可以让他们不再饿肚子。其他的话等进了城再问。”贾珍当机立断地说,虽然海盗不是天天来,但是你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啊。向导忙把贾珍的话复述了一遍,那群孩子互相对看了几眼,还是那个最大的孩子似乎下了决心一般,点头答应了。
因那些孩子有些年纪太小,根本走不快,所以贾珍与护卫们索性把年纪小的几个都抱起来,而刚刚下海的□□着身子的孩子也把扔在岸边的衣服都拣起来穿好,跟着贾珍一行人回到了县城里。等到了一处还算安静的地方,那群孩子才说出了原委,他们都是孤儿,便一起相依为命,因实在没有东西吃了,这才仗着会凫水想捞几条鱼吃。贾珍突然间觉得有法子了,他怎么就忘记这射阳是靠海的。“主子,如果是想叫这人去打鱼拣贝壳的话,恐怕是不行的了。”那向导见贾珍似乎很是高兴,也稍微猜测出了点原委。“这是何意?”贾珍有些不解地问道。
“射阳县已经很久都不曾有人敢出海捕鱼了,一是会遇到海盗打劫骚扰,二来是那海盗也需要补充人口,便掳去了不少壮汉,这射阳县便没有人敢出海,就算出海,只怕也没什么收获,有经验的人大多死的死,被掳的被掳,剩下的为了性命也不愿出海。况且,就现在这情况,这出海打鱼根本不能指望老人,更别提那些孩子了。”那向导说起这事还是很心酸的,谁能想到靠海的射阳县却无人出海捕鱼了。这向导对射阳如此熟悉,也是因为他祖籍射阳县,后来才迁到了旁边的县城居住,时常听家里的老人说起来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