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我瞧着这是好事,这说明圣上勤勉于政事。”柳皇后嘴角微微翘起,道,“我可有一个喜讯告诉圣上。”“芸笙,莫非你有了?”政和帝脑子转得极快,他和柳氏已经有了两个女儿,只是还未抱上儿子,他自己乃是嫡子,自然希望自己与皇后之子乃为嫡长子,因此至今后宫其他宫妃还未有子息,没想到自己的妻子竟是如此争气。“是呢。”柳氏脸上微微一红,神情依旧坦然,道。“芸笙,你可得多加小心身子,咱们的嫡长子可在你肚子里呢。”政和帝一蹦三尺高,摸着柳氏还未显怀的肚子,笑得开怀,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来,道,“母后那里可派人知会了?”“早就派人知会了,还等圣上来提醒吗?”柳氏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真切了些,道。
“那就好。”政和帝笑得开怀,至于一开始让他觉得心烦的事情都仿佛烟消云散了一般,这几年他要做的事情太多,哪里有空管什么大选还是小选的。柳皇后微微一笑,握住了政和帝的手,缓缓地靠在政和帝的胸膛上,对于她而言,无论后宫进不进新人,都没什么影响,不过现下不进新人,她自然能够松快些,安心养胎。“放心,有我呢。”政和帝淡淡一笑,他不会拿皇后有喜的事情来做文章,反正这些人有空关心这事,想必也乐意努力挥洒些汗水体验体验民生。
次日上朝,政和帝还没关心几件大事,就有礼部官员请求大选,不少官吏纷纷附和,大多都是些与改革理念格格不入的那些官员。“朕觉得现下国库空虚,且明年又是科举之时,眼下事情纷乱,倒是往后挪挪。”政和帝淡淡一笑,开口说。“圣上,这并非圣上的家事,这亦是国事,国丧已过,该是选秀之时,填充后宫,好为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一位官吏忙一脸心痛地看着政和帝,道。话音刚落,便又是一片附和之声。
“朕已有决断,卿不必再多言。”政和帝摆了摆手,脸色一沉,盯着为首的官吏,话锋一转,“你们这些官员都是朝中栋梁,可听闻些什么?”那些官吏还要再说话,却被政和帝的脸色一吓,转而回想起近日的事情来,这政和帝和文渊帝虽是父子,脾气却天差地别,没有丝毫相似之处,都说子为父讳,然而这政和帝给文渊帝订的谥号却是个纵字,不知道这位祖宗肚子又卖的是什么药?本想借着选秀的事情叫政和帝的注意力转移几分,没想到反而适得其反,官员们想到政和帝可能的翻脸,就觉得胃抽抽地疼。他们之所以只敢暗地里弹劾贾珍,不仅是顾忌着贾珍那能颠倒黑白的口才,更是怕这位主子一时喜怒无常,把自己给搭进去,但愿他们这次没捅什么马蜂窝。
“回圣上的话,眼下正是春耕之时,百姓正在田间忙碌,圣上体恤百姓,去年下令免除百姓赋税三年,眼下正是第二年,臣记得圣上还曾说过要亲自体察民情。”户部尚书出列,淡淡地说道。“朕是说过这话,前儿也派人安排下去了。俗话说,民为邦本,本固邦宁。朕居庙堂之高,难免对下情不甚清楚,众位爱卿怕也是如此。”政和帝笑得一脸和煦,语气亲切,道。“圣上说的极是,臣等愿与圣上一同前往。”柳鸿飞站了出来,随即跪下道,接着又是一众官员应和,这可是在圣上面前表现得机会,况且以前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情,不过是走走过场罢了,一众官员哪有不心动的。贾珍与胡济站得极近,眼神交流,露出了狐狸般的笑容来。
政和帝除了带了各部的尚书侍郎外,还允了每处办事的机构各有两个名额,最让国子监那群老家伙高兴的是皇帝特旨要国子监祭酒带着所有的教席们一起出行,看来圣上有把他们的话听进去,不然也不会如此看重国子监,这明显意在安抚。这般想法之下,国子监以及部分礼部的老顽固们倒也不在乎选秀这件事情,反倒对这件事情格外看重。
很快,随驾的官员名单便敲定了下来。“感觉那群老东西跟花孔雀似的。”李安有些厌恶地看了那群老儒生一眼,转而和自己身边的兵部侍郎说话。贾珍对农桑一事还算熟悉,只是到底不如工部尚书这次特地带来的一个主事,眼下这位主事正和政和帝讲这些东西,政和帝听得格外认真,而他们这些人因离得近,也听在耳朵里,偶尔还有小声地交谈。“你瞧见没,这些老家伙还等着插话呢?可惜工部尚书这次竟真的带来个行家,咱们这些人也只能听个热闹了。”胡济装作抱怨的模样,实际上却暗自偷乐,等会还有叫这些人好受的。
看过田地之后,政和帝又特意见了这些日夜在田间劳作的百姓,这些百姓们还是第一次得见天颜,还有这么多的大官们,一时间难免忍不住激动,说话便有些语无伦次,颠三倒四,政和帝却听得耐心,没有丝毫不满,叫这些百姓们更为感激。至于用饭,便是在这处皇庄用饭,因着政和帝的事先命令,官吏们虽然有心奉承,但是却不敢拿自己脑袋往铡刀上撞,因此席面比起以往的花团锦簇来,倒是朴素了很多,味道还是比贾珍当日尝过的要好吃得多,但是按照官吏们的生活质量水平,显然还是比较糟糕的。政和帝倒是动筷动得勤快,但是好多官吏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只是碍在政和帝的面前,仍装出一副吃得尽兴的样子,还多有奉承之语。
用完午膳,政和帝却下了道命令,让官员们跟着老农下田干活,若是有做得好的,便有嘉奖。政和帝这命令把那些百姓给吓了一大跳,连呼不敢,政和帝乃是天子,天子金口玉言,便是官吏不愿,百姓为难,但是大家还是照做了。阳光虽然并不毒辣,但是要给一块土地松土,犁地,再要播种还是相当累人的。因着官吏多,便分成了几拨人,各负责一块田埂,边有老农指教帮忙,政和帝则在旁边看着。
“朕这些官吏们有会办事的,也有只会打嘴仗的。”政和帝一派悠闲,倒是服侍着政和帝的岑太监有些忍不住眼角跳动,士农工商,没有想到政和帝居然会让这些官吏们去种田耕地。官员们本来就各自有各自的圈子,这自发地分组有时候也能够体会出圈子的不同来,比如六部的官吏们已经开始麻利地动作起来,其他组的官吏们不管心里怎么想,可手上的动作一点都不慢,还是挽起袖子,准备干活,为了自己的仕途,种地算什么,拼了,而至今迟迟没有动作的便是国子监的那些官吏们,而负责那块田埂的老农没好意思去打扰那些官大爷们,比起面前这样官老爷,还是旁边的那些个大人更好些。
贾珍有种回到读书年代的感觉,当然不是这一辈子,而是上辈子学农的时候,重新体会一下这般经历也是极其难得的。六部的各位官员虽然平时都不怎么体会这生活,刚做事的时候也是手忙脚乱,但是效率还不错,贾珍和胡济把着犁头,□□土里,工部的两位主事在前面赶牛,后面翻松的地还有别的官吏在重新翻松,碾碎大块的土块。
“这种田是门学问啊,我以为读五柳先生的诗赋的时候,可觉得这是美差,现在可不这么觉得了。”礼部侍郎的官袍都脏了,头上已经渗出汗珠来,不忘自嘲一番。“草盛豆苗稀,若是都如五柳先生那般,可有得愁了。”户部尚书是个最为实在的人。“说你呢,俗人,简直俗不可耐,人家种得是心境。”刑部尚书一向爱和户部尚书抬杠,开玩笑道,“你打理户部打理得都一身铜臭味了。”“没有咱们这一身铜臭味,你还能好好地呆在这儿。”云尚书直接瞪了刑部尚书一眼,继续手里的活计。
“老大爷,这是什么?”柳鸿飞翻土地时候翻出好几条虫子模样的东西来。“回大人的话,这是蚯蚓,这可是松土的好家伙。”老农忙跑了过来,恭敬地答道。“啧啧,尚书大人,咱们这也算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了吧,方才我可是错把青虫当成蚯蚓了。”礼部曹侍郎笑着凑了上来,道。“大人们都是做大事的,这些事情就是不知道也是无妨的,小民我们就指着这地,这天吃饭呢。”老农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
“你说咱们换身打扮,再唱几句歌,是不是就成了老农了。”胡济跟贾珍说话,他们俩人为了方便,顾不上什么大老爷们的形象,干脆地脱了鞋,赤着脚在地里走,官袍的下摆也都收拾起来绑在腰间。“我觉得你打个赤膊,也差不离。”贾珍瞥了眼胡济,没好气地说了声,仍专注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第94章 朝拜
“意外地觉得有些高兴,不用和那些老头子扯皮,不要和那些公务打交道,甚至不要理会那些复杂的关系,就辛辛苦苦出一身汗,然后睡个安稳觉。”胡济忍不住感慨道。“呵呵呵,你还真是理想,只可惜我一直很实在,烦恼不是你换种活法就能避开的,我只努力地活下去,比昨天活得更好就可以了。”贾珍叹了口气,忍不住笑道。
“看来我的眼光果然没错。”政和帝同样站在太阳底下,看着自己这些平时打扮地极为妥当的大臣们,再看看他们办事的效率,忍不住扬了扬眉,果然自己的心腹们表现得就是不一般,尤其是在国子监那群老家伙们的对比下,道,“今日回去我怕是能多几碗饭了。”岑太监其实也很想笑,尤其是看到国子监那些官吏们的模样,这地不仅没整平,整松不说,反而变得坑坑洼洼,再看看那群家伙的模样,衣服,脸上,胡子,头发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土,汗水滑下来,又冲掉些泥土,这个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委实太可笑了。况且,这些国子监的官吏们一向看不起他们这些做太监的,总觉得要高人一等,岑太监自己当然也是万分乐意看着笑话,就是人家农家的几岁娃娃怕是都要比这些老家伙能干些。
“你说这些国子监的官吏们,朕该怎么罚呢?上次已经罚他们背书了,眼看就快要考核了吧。”政和帝淡淡一下,问道。“圣上的意思是?”岑太监小心翼翼地问道。“这背书不成,就罚种地吧,反正若是不能叫朕满意,便摘了乌纱帽。”政和帝说道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透出了些威势来。
待到贾珍他们把自己的那块地收拾得差不多了之后,政和帝干干脆脆地走下了田,问了问在一旁的老农,将早就准备好的菜籽,均匀地撒在已经挖好坑的田地里,众位官吏们忙放下手中的活,围了上来,甚至有人为了争取表现,想代政和帝撒这些种子,却被政和帝拒绝了。老农胆子已经大了不少,甚至还指点了一番政和帝,政和帝也一一照做,将这片地撒了一半,这才交给了六部的官吏们,叫他们继续,这次表现极佳的六部官吏们每人都赏上等绸缎十匹,政和帝甚至还夸了夸工部的两个主事,叫他们激动非常。本来有话要说的国子监的官吏们却被政和帝新的旨意给弄懵了,在背那些大逆不道的书籍之后,政和帝竟是罚他们与老农为伍,务必亲自照看这田地,若是今年颗粒无收,便叫他们引咎自退,这简直就是荒谬啊,但是政和帝天子之威甚重,又有贾珍等一派官吏虎视眈眈,他们只好低头应是。
政和帝看着那群只知道填堵的官吏们萎靡的神情就忍不住心情愉悦,至于贾珍他们其实也很想笑,只可惜却只能暂时憋在肚子里,倒是刑部尚书忍不住去和李祭酒勾肩搭背一番,嘲弄嘲弄李祭酒难得的形象问题。
不过,第二日上朝很多参与这次随行的官员脸色都不是很好看,再仔细一看,身体僵硬,动作机械,神情肃穆,一看就是知道昨天劳动过度,肌肉疲劳,产生大量乳酸,导致各种酸疼。贾珍忍不住想起自己当初体育理论考的那些内容,他倒是因为一直保持锻炼,整体情况还是相当不错的,他与胡济等一小撮人便成为众人羡慕嫉妒恨的对象了,这几个家伙还要不要脸了,昨天得了政和帝的夸奖和赏赐,今日还这般精神抖擞,神清气爽,简直是不能忍啊,就是户部尚书云尚书都忍不住暗暗瞪他们几人几眼。其实,这些官员家境都是不错的,有着丫鬟婢女服侍,想来其实没多么严重,只是平日养尊处优惯了,又或者是上年纪而已,难免吃不消。
政和帝以一种出乎众人意料的方式来好好修理一些不够进步的大臣之后,不得不说朝廷的空气都要清新很多了。而政和帝的注意力暂时先从吏部转移,而是放在了礼部,兵部和工部上,工部尚书这些日子尤其地忙,就是贾珍都不得不说工部尚书瘦了不少。至于贾珍手上的烦心事也不少,本来想对地方郡县吏治动刀的,可是人才储备实在是不充足,还要拟定新的国子监的章程,还有打理那些进士们的课业,更要挤出时间给自己充电,家里的亲子时间也是必须的,贾珍自觉地自己跟转圈了陀螺没啥差别。
三个月一晃眼就过去了,而这八十八进士的考核成绩都是相当不错,并没有出现落选的情况。想想也是,这好不容易就要熬出头了,是谁都不会在这个关头放弃。贾珍对于他们的表现还是相当的满意,而之前未定的十六人,贾珍根据他们的实际情况,分给了礼部以及工部还有刑部。让贾珍高兴的是,这八十八人表现得相当不错,虽然还是有人犯错,但是明显比之前的那些人要好得多,而经历过那次人员荒的各部官吏们宽容度和容忍度都上升了不少,这两两相加下,收效相当地不错,就是政和帝对这般情况都很满意,这样培训比扔到翰林院的成效实在是好太多了,如今朝廷虽然还欠缺人手,但是勉强可以忍受,他还需要更多的人才,实干型的人才,来顶替出现问题的地方官吏,还有替代一些该被替代的官吏们。
“以后就照这样办吧,国子监你们的章程我也看了,主意不错,只是这人还是个问题,眼下怕是还办不成,不过确实不应该叫那些学子们只读四书五经,这人都要读傻了。明年的科举朕还是交给礼郡王,贾爱卿来办,至于另一个人选那就由柳爱卿顶上,之后的培训就交给贾爱卿和胡爱卿来办。”政和帝叹了口气,道。
“臣等遵命。”众人连忙应了下来。科举无论是文举还是武举都是大事,贾珍原先充其量只能算是个半路出家的帮手,现下可不一样了,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参与整个科举的过程。“唉,那些读书人不知道这次会表现得如何了?”礼郡王微微一笑,上次他虽然打发了那群学子,可是口,手都在他们手上,他可是没少被私下里讽刺,只是到底这些学子们理亏,不敢多语,不然的话,这声势必然浩大。“学乖的有,想碰运气的有,投机的更有。”柳鸿飞翻着手上的典籍,眉眼淡淡的模样,有些心不在焉地道。
“这次三场的考试内容本王瞧着还是得动一动,尤其是这第一场和第二场的。”礼郡王眼角微微向上翘起,嘴角噙着笑,透露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柳鸿飞和贾珍对看了一眼,忙向礼郡王行礼,愿听礼郡王的下言。“我记得诗槐不说曾经说过,咱们要睁眼开世界吗?我琢磨着很有道理,这些进士们日后都是入朝为官的,倘若不能接受那些事务的话,那么和那些老东西又有什么区别?”礼郡王不卖关子,挨一次骂是骂,挨两次骂也是骂,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总比在那里慢慢吞吞地要好上很多,想到密探打听来的消息,礼郡王就觉得心头沉重万千。
无论是在职场还是在官场,对于身处其中的人来说,读懂空气是必备的技能,当然之后如何选择端看个人的决断。柳鸿飞和贾珍虽然同为政和帝的心腹,但是却也不是事无巨细地都清楚万分,但看礼郡王这般架势便知道势在必行。贾珍觉得反正已经差不多把那些国子监的官吏一窝端了,还差个科举吗?“对了,这次圣上的意思是要紧着工,兵二部。”礼郡王虽然心里沉重,但是还是维持着皇族风范。但是柳鸿飞和贾珍忍不住对看对方一眼,想到户部最近的动静,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