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各国派了使者来朝见政和帝,这些各国的使臣在五月左右就陆陆续续地到了京师之地,由鸿胪寺官员统一安排,而他们进献的那些东西也由礼部呈阅之后,交给户部一一封存,大都是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或是些新奇的西洋摆件,高丽送的尤甚,多为不值钱的草根子而已,比如高丽参,更出乎意料的是,茜香国(日本)的女皇居然还送了汗巾子,这简直叫一众礼部官员目瞪口呆,忍不住在心里骂道这果然是个蛮夷之国,居然如此放浪形骸,这玩意儿,忙有官吏吩咐身后的小吏去禀告柳鸿飞去。
柳鸿飞听了小吏的话,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啧啧,这茜香国的胆子未免太大了些吧。柳鸿飞低头吩咐了一声小吏,只管先封存起来就是了。总算这些东西都陆陆续续清点完毕,政和帝择了钦天监送上来的几个日子里的一个日子接见他们。这些东西里叫政和帝最感兴趣的乃是荷兰送的西洋战船模型,做的十分精细,而且样子同以前的有些不同,政和帝忙叫自己的心腹们并着工部尚书和户部尚书二人来研究这艘船,其余送来的些典籍之类的通通已经交给四夷馆去做翻译。
外行人看的是热闹,内行人看的是门道。政和帝只不过是被这艘战船模型引起了兴趣而已,但是工部尚书却很敏锐地发现了这模型里面透出的不同寻常之处来。“卢俊,你说说看这船如何?咱们的战船和它相比呢?”政和帝向工部尚书招了招手,问道。“依臣之见,还是咱们的战船更好些,但是这荷兰的战船也有可取之处,圣上看这船的船头,炮台两处,咱们的和这个相比,有些不足,尤其是炮台一处,虽然不知道里面的结构如何?但是依臣判断,这炮台可以同时容纳两个火炮,或者是如果那些荷兰洋毛子做出了可以多角度转动的火炮来,配上这炮台,威力无穷啊。”工部尚书十分认真地指着他瞧出来的几处跟在场的所有人讲解道。
“这样啊,这些洋人啊,还真是聪明。”政和帝眉头微微一皱,转头看向工部尚书,道,“卢俊,你看咱们得多久能够把咱们的战船改成这样,不,不,我要的是更先进,更厉害。咱们可不能挨打。”“回圣上的话,五年。”工部尚书卢俊估摸了一下时间,取了个中规中矩的数,道。“太长,三年,这是朕能等的最长时间了。”政和帝摸了摸眼前的战船,眉目有些阴沉下来。“圣上,这人还算好办,图纸却难办,况且这战船可要反复下水试验,可是这银子――”工部尚书有些为难,眼睛瞥向户部尚书,说。
“这人就交给贾珍来办,朕就不相信大央朝找不出来个能造船的,对了,这火枪火炮的人才也不够,就一并交给你来办了。”政和帝当然听出了工部尚书的言下之意,沉吟了片刻,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到了贾珍那里,贾珍简直忍不住在心里狂吼啊,什么时候吏部侍郎还兼职猎头的工作了,这都不知道该怎么找了好伐?工部尚书卢俊忍不住用同情的目光看向贾珍,不过心里还是稍微松了口气,但愿贾珍能够找到人才,这样他这里也好交差,天知道这些天他就没有一天能够吃得香,睡得安稳。
“臣――”户部尚书自然觉得棘手,反正他肯定是要背锅的,这火枪火炮还有战船都是烧钱的玩意,赋税这几年不会有太大的收益,还要防着天灾**,这银子确实难筹啊!他又不能凭空把银子变出来。“朕记得不是那些被抄家的官吏们登记在册的财产都不少吗?”政和帝看了眼自己的户部尚书,觉得自己的胃好疼,这把龙椅简直就是刀山火海啊,唉。“圣上,这些财产虽多,但是比起整个朝廷所需要花的用度来说无异于是杯水车薪,就算还能抄出十个,百个,千个贪官,可这工部的花销实在是难填啊。百姓民力枯竭,这五年来是不能再大动干戈的。”户部尚书云尚书咬了咬牙,开口道。
暖阁内一片沉静,政和帝在这般的氛围中忍不住砸了个杯盏,这动静吓得众人连忙跪下,道。“你们起来吧,这和你们没关系。朕没冲着你们发火。”政和帝坐在了椅子上,拿过太监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稍微放缓了自己的语气,但是依旧能够听得出来压抑的怒火来。
“圣上,臣有一言。”沉默许久,李安开口道。“说。”政和帝看了眼李安,开口道。“臣明白圣上的意思,圣上是想双管齐下,只是眼下的情势却容不得如此,臣以为不如先大力发展火器,大央朝内忧外患无穷,更有洋人虎视眈眈,只是最为要紧还是当属北方的金人和蒙古人,而茜香国,荷兰等诸国与大央朝还有海洋为隔,咱们暂时过不去,他们也无法奈何我们,海战不利,我们尚能依靠陆战。”李安言辞恳切沉稳,在安静的暖阁里显得格外地响亮。“你的意思是――,说得对,是朕太心急了。李安,李安啊,你可知道就连这火枪火炮的花销,户部都难以凑出五年的经费。”政和帝说到后面,简直忍不住露出几分苦笑来。
“那就先抓紧火枪火炮吧,至于人才方面还是由贾爱卿来办。”政和帝捏紧了拳头,就算户部捉襟见肘,这些东西还是得办起来,绝对不能落在别人的后面。“圣上,这臣实在是没有办法啊。”户部尚书简直忍不住要哭了,这银子可怎么办,就是给他三头六臂都不可能办到的,就是户部尚书心里都忍不住埋怨起已经死了的文渊帝,如果不是文渊帝大兴土木,修建园林陵寝,甚至还把军需的一些银钱挪过来以供自己享受,现下的户部何至于到如此田地。
户部尚书不断地磕头,希望政和帝能够收回成命。政和帝面色微冷,却只坐在那里,不肯多说一句,就是许文清都忍不住为自己的顶头上司求情。“臣有一个法子,只是不知道当行不当行。”贾珍突然出声道,手里微微地有些冒汗,这个主意实在是有些太过于出乎意料,应该与当下的想法完全不同。“说吧。”政和帝看着贾珍为难的神色,心里直觉这主意怕是不能算是很好,但是现下什么法子都没有的话,还不如听贾珍先说说看他的想法。
“万乘之国必有万金之贾,千乘之国必有千金之贾。百姓以土地为生,现下需要修养生息,不宜增添其负担。然而商贾之流却是不同,他们往来贩卖货物,手中的钱财远比农户要多得多,别的不说,臣之前曾经前往扬州金陵等地,那一带的盐商几乎可以说是富甲天下,那些官商勾结的盐商的资产圣上也是看过的,若是咱们能够叫他们出力的话,甚至鼓励这些商贾往来贸易的话,并于其中抽取赋税的话,那么便不劳民伤财,又能使得国家步入正轨,可以说是于国家是大有裨益的。”贾珍抬头,努力地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历朝历代鲜少有这般的思想,大多为重农抑商,他这般建议已经可以说是极其大胆了。
第95章 调整
暖阁里陷入了一片沉静,士农工商,商人为末,甚至三代之内无法参加科举。而出于种种考量,对于商人的地位还有权益,统治者们是相当得忌讳,流动就代表着交流,就代表着不安定,而不安定就意味着朝廷将会不稳,况且若是人人都去商贸的话,那么那些粮粟又从哪里来。贾珍法子固然能够见到好处,但是这意味着朝廷必须给予这些商贾足够的好处,而这些好处很有可能会在以后对朝堂造成危害。
“臣觉得此法不妥,贪顾眼前。”户部尚书首先出来否定,道。贾珍顿了顿,道:“圣上,臣以为这法子妥当,就是先朝也并非无这般例子,比如说秦朝,就是孔子的弟子子贡也是商贾出身。圣上不是说过,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如果这些商贾能够任用得当,未必不会成为良驹。”“贾侍郎此言差矣,旁的不说,秦朝的吕不韦可就是个乱臣贼子啊,居心叵测,这般教训还不够深刻嘛!”户部侍郎开口,却带着犹疑,祖制如此,何人敢开如此先例,这严重的话可是要掉脑袋啊。
“敢问云尚书可知子贡此人,仅以吕不韦一人就下此断语,是否太过于片面了些。再者祖制并非不可变,往者不可追,来者尤可谏。自古良臣贤相又有何人是墨守陈规,抱着祖制说话的,这岂不是按图索骥,可笑万分。秦国若不是没有秦孝王重用商鞅变法,何来之后的一统山河,千秋万代。汉朝若不是因为汉武帝心怀大志,锐意进取,重用贤能,何来边境太平,自后匈奴不敢欺我华夏,犯我疆土。再者,老子有云,上善若水,朝廷也该如此,该变则变。”贾珍略略有些激动,那些积压在心中的翻滚的情绪仿佛就要汹涌而出,神色也有激动,叫众人有些惊诧。
“贾卿,慎言。”政和帝面色有些沉,声音里便透出股淡淡的压迫感。“臣知罪。”贾珍醒神,忙跪下道,方才他过于激动了些,言下之意似乎政和帝有些不如汉武秦孝二人,怕是叫政和帝有些不快。“你们说得都有些道理,只是这件事情干系重大。”政和帝虽然锐意进取,但是更多的是环境所迫使的,如果不是因为内忧外患,使得政和帝不得不前进,走前人不走之路,但是这般公然打破封建等级,这绝非政和帝所乐意看见的。
“银子这件事情就交给户部尚书来办。”政和帝不再多说什么,因着气氛冷凝下来,众人无心多说什么,政和帝很快就叫众人散了。“你太大胆了些。”许文清可是替贾珍捏了把汗,胡济对于这些算不上很懂,但是却能瞧出来贾珍这法子怕是行不通,他只是拍了拍贾珍的肩膀就先告辞了,手上事务委实多了些。
“许兄是想说我冲动了?”贾珍挑了挑眉,忍不住揉了揉额头,叹道,“终究是我操之过急了些。”“这事情啊我看你这辈子都办不了,不仅仅是祖制,几百年来莫不如此,你这般简直就是蚍蜉撼大树,还是莫要多想了。”许文清说得恳切,确实是为了贾珍好,贾珍感激许文清,微微一笑,但是嘴角很难勾起,便又恢复了原样,他的敌人太多了,积聚的力量太大了,现下却只能安慰自己时机还不够成熟。“日日待明日,万事成蹉跎。”贾珍努力咽下盘绕在舌头上的话语,这样的朝代不是他能够随意发表想法或是指责君王的时代。况且为了更远大的目标,忍下眼前的无奈讥讽是必要的。“放心,咱们今日小聚如何?”贾珍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浑身快要沸腾的血液总算是降了下来,道。
“那你可要大出血了。”许文清看贾珍的情绪稳定下来,才松了口气,方才在暖阁的时候,他就怕贾伯希一个犟脾气上来,得罪了户部尚书不说,指不定还要得罪政和帝。就算政和帝十分开通,但是还是别用自己的脖子来尝试君王的忍耐限度,好在贾伯希还是挺叫人省心的,既然他请自己去喝一杯,那么他何必推三阻四,至于那些恼人的公务就暂且抛在脑后。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贾珍举着手里的酒杯,忍不住摇头晃脑,道。“啧啧,看不出来你喝酒的时候倒有几分儒生的模样来,往日那般雷厉风行的作风瞧着倒像是武人。”许文清有些好笑地拿着贾珍开涮,道。贾珍忍不住瞪了许文清一眼,转而一口喝掉自己的杯子里的酒,拿了酒壶又给自己续上一杯。“哎,酒多伤身,我可不是来陪你酗酒的。咱们还是好好地喝,我可是还要回家和你嫂子交代的。”许文清摇了摇头,抢过贾珍手里的酒杯,放到了自己的一边。
“成。”贾珍其实并不喜欢喝酒,只是今日心里实在憋得慌,他又不能和任何人吐露他所知道的那些,何以解忧,那就惟有杜康了,故而难得不克制自己。不过,他的酒量不错,就是连喝了两壶都还撑得住,知道许文清是好意,干干脆脆地放下酒杯。“这就对了,人家都是些仕途不顺的,才借酒浇愁,哪有你这般就愁上了。只是我说,伯希,云尚书气量不错,改明儿你还是和他赔个笑脸,这朝堂上多个仇人总是不好的。”许文清叹了口气,建议说。“知道了,放心就是了。”贾珍点了点头,他心里知道轻重,云尚书为人品性都是不错的,只不过是他俩观念不一样才起得冲突罢了。
俩人又天南海北聊了好一会儿才各自回家,贾茂以及贾蔚都发现自己的父亲心情有些不好,因此格外努力表现,让贾珍的心情不由自主地好上了几分,贾茂如今觉得自己如今算是大人,便想要替自己的父亲分担。而贾珍这个时候总算是彻底冷静下来,他因为那些记忆和自己脑海中真实的存在,再加上现下的处境,而有些迷失了,失去了往日的冷静,今日他表现得太冲动了些,自己都要奔四了,算上上辈子的年纪,都能说是古稀之年了,结果居然像个毛头小子一般。
“无妨。”贾珍按了按自己儿子的肩膀,时光匆匆如流水,转眼之间他的女儿出嫁了,儿子也成大人,“你好好准备科举,不过别给自己太多的压力。”贾珍淡淡一笑,父子三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贾珍才叫他们去休息。
次日,贾珍便亲自向户部尚书赔礼,户部尚书不难为贾珍,俩人倒是说了好些话儿,云尚书如今年纪大了,就是为了子孙着想,断然不会和贾珍对上,更何况是贾珍主动赔礼道歉,给足了他面子,他自然乐得借这个机会和贾珍交好。至于政和帝那里就更好办了,认错就可以了,况且自己当时候虽然急躁,可说的那些话未必没让政和帝听进去,又有许文清,胡济等人帮忙,这个小小的冲突就被抹平了。
“我瞧你,等到你把国子监和那些研究洋枪洋炮和造船的人都找齐了,你自己都能算半个行家了,看看你,你最近看的这些书,你怕是把四夷馆的书都搬到咱们吏部来了。”胡济刚办完事情,踏进了贾珍办公的地方,发现贾珍还埋首在一堆书里,浑然忘我,还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像是在演算什么东西。“这不看不行啊,自己都不懂,哪里还指望能找来靠谱的人才来。”贾珍正巧算完了一处,搁下笔,合上书,起身忍不住伸了伸懒,还不忘调侃胡济,“继安啊,要不你来替我看看。”“别,我看到那些数字就忍不住头大,您老还是放过我,再说了,我来看这些,那你做什么?”胡济看到这些公式就忍不住头大,那些书说得绕来绕去的,可比旁的书生涩难懂的多。
“我当然来办你手上的这些公务。”贾珍知道胡济最不爱看这些书本子,故意笑道。“不,不,伯希兄如此高才,自然是能者多劳,在下手上的公务就不劳伯希兄操心了。”胡济赶忙开口,顺便转移话题,道,“其实伯希啊,我倒真没看出来你还有学西洋玩意的天赋啊,我瞧着没准以后等你退了,咱们圣上还想把你塞进国子监去教书育人呢。懂这些且正儿八经科举出来的人可没几个,更何况说起来,论资历,论才干,我看到那时候,能比得上你的没几个,就是你挂个名也行啊。”胡济说这话是真心实意的,他因着自己的背景出身,虽然实干能力强,但是做到这般也就到顶了,他原先一向看不起那些迂腐的读书人,入朝之后,贾珍等些人倒是扭转了他之前的印象。“别,别害我,我可想到时候好好享清福。”贾珍忙阻止胡济的设想,这胡济感情是把自己当成吉祥物了不成,国子监,他还怕未老先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