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尚书也是相当得着急,这意味着户部就算能够筹措出足够的钱来,这还是赶不上政和帝的要求。“贾爱卿,你有什么想法?”政和帝揉了揉额头,开口道。“圣上,这俗话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臣以为当下咱们可以双管齐下,一是培养,那些能干的工匠们也是难得之人,不可偏置在一边,必须培养教导,二来是访寻人才,无论花费多大的代价。若是有官员能够举荐这人才,可以考虑加官进爵。”贾珍神情冷静,人才培养周期相当得长,但是不管怎么样都得一试,况且说不定那些工匠们中就会出现一个中国式的瓦特,爱迪生呢?实践经验也是能够结出极好的果子来。
“可是该找何人来培养呢?”工部尚书发愁地问道,看向贾珍,这若找不出来合适的人,又谈何培养,岂不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臣以为有人可以胜任——传教士。”贾珍抬起头,看向政和帝,字字落地有声。
第101章 说服
贾珍这个提议叫暖阁里的众人全部都惊呆了,除了工部尚书,李安,胡济之外,其他人包括政和帝或多或少都与传教士们打过交道,确实,这些传教士在天文,物理等方面有着不错的知识,足可以胜任教授那些工匠们一职,但是他们也非常地古怪,他们信奉天主教,认为上帝是至高无上的存在,甚至是比君王更为重要的存在,这种古怪的思想以及一些古怪的守则让政和帝他们对于传教士们的优点也随之视而不见,至于那些传教士的布道以及教堂的存在,也不过是历来皇帝为了表示自己海纳百川的胸怀而允许他们建造的,就如同佛教寺庙以及道观一般。
“贾爱卿,说说你的想法吧。”政和帝呆滞了片刻,开口询问。他相信贾珍的想法绝对不是一时兴起,只是想到传教士那副你们不信奉上帝就得不到救赎的嘴脸,政和帝实在是忍不住胃疼,况且不同于道教求仙,佛教修来世,天主教追求的是现下,且他们将君权放置在神权之后,想到日后天主教若是借着这次机会,收获无数教众,只怕会对自己以及子孙后代的统治产生巨大的威胁。这才是政和帝心里真正忌惮的原因,他的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贾珍,他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臣以为,比之军舰利炮来说,这些不过只能在嘴上逞强的传教士所能带来的影响可以忽略不计。况且这些洋人信奉了这么多年的天主教,都没学得他们所谓的上帝一星半点,不然为何频繁战争,可见这些不过只是些口舌之事罢了。再者,依微臣浅见,便是我们给了传教士这机会,他们未必能与道佛儒三家相提并论,短期内并无可忧。更何况,这些工匠们不过是设计图纸,并不接触太多朝堂事务,更不可能左右朝堂,便是传教士想利用这些工匠们,也不过是空谈罢了。”贾珍淡淡一笑,说出了自己的理由来。
“两害相权取其轻。”贾珍不忘在补上一句,其实对于他自己来说,君权被削弱未尝不是好事情,这样的话,便能给思想的发展争取更多的空间,但是所谓的神权在他眼里更加可笑,既然都当神了,为何还要眷恋所谓的凡尘呢,渴望得到世俗的权利,那些天主教,佛教,各种宗教都是如此,只是用得手段不同罢了。
“臣以为贾尚书所言极是,臣附议。”柳鸿飞最先开口道,他对于那些洋人的宗教书籍的了解要比在座所有的人都要多,贾珍说的的确是合情合理,天主教的教义对于大央朝的百姓们还是相当难以接受的,没有极大的功夫是不可能成功,比如不能吃鱼之类的,况且道佛俩家的影响力是不容小觑的,看看那些庙宇道观的香火就明白了,再者这些天主教的传教士总比西藏那些教派和活佛要好处理得多了,真到棘手的地步也不必有所顾忌,分而化之之后斩草除根便是。
柳鸿飞的提议叫政和帝更加放心,也是,不过是些手无寸铁的传教士罢了,真和真刀真枪的武力相比,所谓的神和那极好的口才都不过是鸡肋罢了。政和帝从来不信这些所谓的各种宗教,就是对道佛两家有极高的容忍度,甚至还扶持过佛教,不过是出于政权的考量罢了,他自己却是不信的。
政和帝允了贾珍的建议,但是却要求对传教士们严加监督控制,必要的时候采取措施。贾珍忙低头应下了,所谓的措施他再清楚不过了,贾珍承认他心里还有个想法,就是借着这个机会顺势削弱这些宗教的影响,无论是不成气候的天主教,还是稍显颓势的道教,又或者是已经隐隐产生极大作用的佛教的影响。希望这些传教士们紧紧地抓住这次机会,贾珍心里暗暗地鼓励道,他真正忌惮的宗教只有佛教而已,因为佛教主张来世,对现下所采取的态度乃是逆来顺受,这般的思潮不利于一个要重新迈步的王朝,更会让君主产生安逸之感,久而久之便不思进取,到最后王朝自取灭亡。
好不容易结束了暖阁里的商议,贾珍正要抬腿起来的时候,一向不怎么与人亲近的柳鸿飞却跑到贾珍的边上,淡淡一笑:“伯希兄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一箭双雕。”柳鸿飞声音压得极轻,语速飞快,却很快来了句:“伯希兄可把那本书看完了?”“还没有,正在为一个定理头疼来着,正打算有空来找诗槐兄请教。”贾珍有些不明白柳鸿飞之前的意思,但是他反应极快,很快就接了上来,这阵子他时常往柳鸿飞那里借书,已经是很多耳聪目明之人都知晓的事情了,因此他们的对话并不叫人觉得突兀。
“难得诗槐兄请我喝茶,叫我感觉不胜荣幸啊。”贾珍笑眯眯地喝道。“可惜伯希兄却不是个会品茗,反倒有些糟蹋这上好的龙井。”柳鸿飞和贾珍也算是熟悉,损起贾珍来半点不嘴软,道。“于我而言,这茶,酒,水都不过是解渴之用,实在难以懂得风月之心啊。”贾珍淡淡一笑,随意喝了口,开口道:“这茶水固然难得,只是诗槐兄居然找我办事,这可更难得了。”“伯希兄果然是聪明人,倒是显得我有些小心过头了些。”柳鸿飞半点不恼,这贾珍要是这点敏感度都没有,那么又怎么会稳稳当当地一直坐着吏部左侍郎的位子,现下都已经是吏部尚书了,这一二品的位置可都不好做呢。
“不知道伯希兄对道佛俩家可有什么看法?”柳鸿飞直接开口道。“哈哈哈,我家乃是军勋起家,若是信佛岂不是太过可笑了些,可是道教所谓成仙,我却也无丝毫兴趣。人本在红尘之中,又如何能够脱离红尘。况且,连自己都不能去改变自己的命运的人,却单单寄望于那些漫天神佛,盼望他们改变,岂不是太过可笑了些。”贾珍笑得有些张扬,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勾起,眼睛里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不屑来。“哈哈哈,只怕真有漫天神佛的话,伯希兄这番话语立时就得坠入阿鼻地狱了吧,可伯希兄却好好地和我在这里喝茶,可见神佛却也不过如此尔尔罢了。”柳鸿飞哈哈一笑,给自己续上一杯茶,笑道。
“我怎么听说诗槐兄的祖父可是虔诚的佛教弟子?”贾珍挑了挑眉,道。“伯希兄的父亲不也是居于道观,如今乃是居士。”柳鸿飞眼睛微微一闭,露出几分不屑来,并不是对着贾珍,倒像是对着自己的祖父一般。贾珍微微一笑,家家都有难念的经,有不足为外人所知道的事情,并不像自己家那么流露于外,自己那个父亲当初入道观一心求仙的事情,可是叫满京城里不少人家看贾家的笑话:“确实如此,不过都过去了。”
“不知道伯希兄可曾见过那些传教士们?”柳鸿飞不再在这件事情上纠缠,想要切入自己的正题。“见倒是见过,只可惜我大概就说他们嘴里所谓被上帝抛弃的人,堕落为魔鬼的信徒吧,实在是没办法虔诚起来。怎么,诗槐兄对天主教有兴趣?”贾珍挑了挑眉,他怎么都觉得柳鸿飞不像是会去信奉天主教的人,拿着圣经布道的那种人,应该这么说,柳鸿飞是个相当自我的人,如果非要是说他会是一个信徒的话,那么他所信奉的神大概只会是他自己,毕竟作为一个大量接触各类书籍的人,要想不被言论左右,只能努力去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研究发现的一切,更何况几乎可以说是博览群书的柳鸿飞,所见过的典籍更多,他并不认为几个传教士能够说服柳鸿飞。
“是有点,不过倒不是我自己,我只是觉得三分天下的局面,要比两家争雄有趣得多,更何况还是一个快要结束的局面。”柳鸿飞淡淡一笑,温润的眉眼间却透露出无端的冷然,很显然佛道相争的场面最后将会以道教落败而告终结,因此在现下需要加入一个新的棋子或者是砝码,让道教得以喘息,佛教的脚步慢下来,天主教的排外性以及霸道等等特质注定它会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而这次会是一个所谓的官方认可的表态,至少那些传教士们会这样宣传,因此柳鸿飞希望贾珍能够给这些传教士们一点空间。
“看起来某些方面,咱们俩还是有些默契。”贾珍没有想到柳鸿飞居然有这样的想法,至少在他看来,这个时代柳鸿飞的念头和想法可以说是相当的背经叛道,甚至说是异类的存在,当然他是属于例外,有心想问,但是却不能多问,最后只能以这么一句话结束。“伯希兄,不必惊讶,我更为向往的是百家争鸣而已。”柳鸿飞看出了贾珍的狐疑,缓缓地开口解释,道。他相信贾珍不会把今日俩人的谈话透露出去,他一直是个很理智的人,今日还是第一次相信所谓的直觉。“放心,我也是。”贾珍有点明白柳鸿飞的意思和想法,微微一笑,回答道。
第102章 争议
不要小看人的脸皮,揭竿上爬乃是全世界人类的专利和技能之一,不分国籍,不分性别,以及不分信仰。政和帝决定让传教士教授工匠们物理化学知识的这道敕令下来之后,不仅朝堂上不少官员炸了,就是传教士们也觉得不可思议,甚至觉得或许是上帝发挥了他的力量,给予他们指示,要让他们将这样的信仰根植于这片土地上。
传教士们燃起的雄心壮志,贾珍等人暂且还感受不到,但是来自于道佛两教的热情他们却已经在朝堂上小有感触了。无神论者在这样的时代还是相当稀缺的,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做教徒的潜质,因而便是官员们中间信仰佛教或者道教并不是少数,而作为教徒,本来就天然地排斥其他的教徒,就算是道佛两家现下看起来一团和气,但是私底下谁也没有服气过谁。
贾珍看着那些引经论典,说得头头是道的官吏们就忍不住微微有些头疼,有这功夫扯这些莫名其妙的嘴皮子还真不如好好回去多干点活,多看点书。“臣有一问,除了传教士之外,可否有旁人胜任这职务?若是有,自然不需传教士,若是没有,列位臣工又在争论些什么?所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心胸狭隘可见一斑,古人有云,以小见大,只怕各位臣工们平日里没少做打压同僚之事。”贾珍出列,扔下了这么一番话来,他要的是人才,又不是信徒,这般歪楼的本事他真是打心眼里佩服。
吏部尚书冷冷地将话甩了下来,众位方才争得面红耳赤,几乎都要干架的官员们脸上才露出窘色,他们似乎真的没有什么立场和能力来反对这道敕令,毕竟他们之中谁都不认识有吏部尚书要的那种人才,况且眼前这位吏部尚书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听说为了寻找真才实学之人,这位吏部尚书可没少看相关书籍,他们要是在这位半个行家面前装神弄鬼,只怕现场会更糟糕,毕竟他们的前途除了政和帝以及少数靠山之外,都系在眼前这人的一念之间,只是让传教士来做这件事情,实在叫他们心有不甘,不过是些怪模怪样的洋人,哪里能够这般抬举他们。
政和帝看着下面的官员们,很明显地能够感觉到自己脑袋十分头疼,简直就是在鸡同鸭讲,他要的是培养足够的机械类的人才,想着如何把传教士的价值榨干净,底下的一群废物却在争论应当抬高佛教还是应该信奉道教,驱逐天主教,简直就是文不对题。如果不是为了自己的形象考虑,政和帝真的很希望叫内侍们拿冷水泼在这些不知所谓的官吏们身上。贾珍以及一些十分敏锐的官员已经能够察觉到政和帝的心情,本来有些不快的贾珍突然觉得相当地安慰,毕竟不是他一个人在忍受这群官吏们,想必政和帝也是同样的心情,他尚能冷着脸表达自己的不快,但是政和帝却不能,所谓合理的锻炼是训练,不合理的锻炼是磨练,显然众位官吏们在对政和帝的容忍度进行苛刻的磨练。
“够了,此事朕已经有所决断,众卿不必多言。”政和帝的耐心已经快没了,只这般说道。众位官员们见政和帝如此,不敢多言,心里却各自盘算着计划和打算。再者,他们深知道佛两教的影响力,天主教应该不会是道佛两教的对手。
贾珍领命之后,便仔细地筛选能用的传教士,并常常往教堂里跑。传教士们在大央朝呆了这么久,还是有自己的情报来源,知道政和帝的意思,同时也知道贾珍是吏部尚书,这件事情已经被皇帝交给贾珍统一负责安排。
“神父,你看我们应该怎么办?”一个金色卷发的传教士约翰看向他们这里教职最高的老人,眼神热切,这是一个好机会,难以言说的好机会。“亚瑟,你和这位贾大人接触最多,你觉得他是个怎么样的人?”白发苍苍的神父转而问向另一位下属,说。“他和我们之前所接触到的那些大央朝的官员们都不一样,他对科学,我们的文化有相当深刻的了解,尤其欣赏那些天文和科学的书籍,甚至能够用一些简单的英语来和我交流。但是他本人似乎对神学,我们的宗教以及信仰没有任何兴趣。”亚瑟很努力地想要表述出自己对于这位贾大人的印象,言辞十分谨慎。
“你是说这位大人只对那些科学典籍感兴趣,是吗?”约翰性急,忙问道。“据我观察,确实如此。他与我交谈的时候,会刻意避开关于神学以及天主教的一切。”亚瑟对这位贾大人还是挺有好感,他接触的达官显贵不在少数,大多数只是为了好奇或者是炫耀自己本国的文化才和他们这群传教士接触的,而和他们真正交谈甚至对他们的国家有些了解的人几乎是屈指可数。
“这可就麻烦了。”神父有些忧心,他认为天主教一直没有办法在大央朝有极多的信徒,在于如果自下而上,平民百姓大多信奉道佛二教,这两教香火极盛,不是他们天主教所能够相提并论,况且大央朝的百姓们对于他们的宗教似乎有种天然的隔阂,实在是难以下手。但是如果自上而下的话,那些官吏们甚至皇帝却不是那么容易说动的,他们为自己本身的国力以及能力而感到极度的骄傲,是没有办法谦卑地弯下腰去亲吻上帝的衣袍,好不容易能够有这样的机会,可是没有想到负责这件事情的官吏依旧会是那么难缠,这位贾大人的事迹他也有所耳闻,相当古怪的一个人,和他打交道可一点都不容易。
“可是神父,我倒觉得可以往好的方面想,这位贾大人并非我们平常接触的那些达官显贵之流,他的接受能力相当得强,而且他对我们国家的风俗民情也颇有了解,甚至还能和我攀谈闲聊,可见他不是个顽固不化之人。再者,据我了解,这位贾大人的两个儿子似乎对我们国家也能算得上了解。最后,我认为一个懂得品味咖啡的大央朝人,绝对不会是那等顽固不明智之人,只要我们有足够的耐心,相信贾大人会成为上帝最忠诚的信徒。”亚瑟对于这件事情的看法与神父不一样,他甚至已经看到美好的前景了,努力说服神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