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希望相公能快些从失望打击中振作起来吧……
这日,苍羲听说郊外的槐花开得不错,他昨日刚把鱼竿做好,闲来无事,在宅子待着也无趣,不如去看看他已经十数万年没好好看过这凡间的山川风光了,趁着今日阳光灿烂,那今日的行程就定下去郊区赏花吧。
于是他喊来云生和云官带上他的茶具茶叶、炭火及小炉,做好准备出门的准备。
玉珠今日要去和宫里来的采办太监交接完工的棉布,所以很是遗憾不能陪她夫君一道去郊外赏花散心,便命厨房准备了好些夫君爱吃的糕果点心给着,叫夫君玩的愉快。
苍羲到了东郊的时候才发现游人如织,众人乍一看到一辆华贵的马车上走下来了这样一个清华无双、人间绝伦的公子,用热络的目光行注目礼,纷纷议论这是谁家的如玉公子。
这让神尊大人很是不喜,他让云生在偏僻少人处寻了个歇脚的凉亭,然后把他带来的茶具铺开,小炉烧起来,悠哉悠哉地煮水煎茶。
苍羲神君有耐心花上二刻时去煮一杯茶,一杯茶煮好,他凑近闻了闻,茶味清香,尚可。
正待苍溪将茶入口时就听得神后有一略显夸张的男声响起,“哈哈哈,宋相公,原来你也在此,正是幸会幸会。”
苍羲被打断,心中不悦,转头朝身后看去,就见一个体态微胖,头戴绸巾留着八撇小胡子一脸笑意的中年男人正在凉亭台阶下给他作揖见礼。
那自来熟的笑,在苍溪眼里一看看就假得很。
这男子见苍溪默不作声皱眉的样子,只以为他是不认识自己是何人,于是走上台阶介绍,“宋相公见谅,在下姓吴,名籍,字世宗,乃您妻家生意上的老友,当初宋相公成婚之时不巧在下正巧有生意上的要事出门在外,错过了,不过在下也早听说了宋相公是个一表人才,才绝惊艳的如玉公子,今日一见果真非同凡响,与我那金家侄女实乃绝配,今日能在此巧遇宋相公,实乃幸会也。”
苍羲只听了几个字就转回头自顾自喝茶去了,管你是谁,干他何事。
吴世宗见这金家赘婿居然如此轻慢无视他,脸色一阵难看,心中恨得要死,一个做了赘婿的窝囊废而已,还学读书人装什么假清高看不起人,他看他能忍到何时!
吴世宗面上装作丝毫不在意对方的不待见,神色如常,笑笑上前,似是十分熟稔地道:“在下听闻宋相公少年天才,才高八斗连冯祭酒都万分欣赏,此次乡试落榜委实可惜,在下倒与本次批卷的同开关有几分关系,前几日与其一倒喝闲聊,无意间提起了宋相公,同考官也替宋相公扼腕叹息,本来以宋相公的才学大概也是能荣登桂榜,只可惜唉……不说也罢……”
吴世宗故作叹息,想吊人胃口,他暗中悄悄观察对面人都脸色。
可谁知,对面这男人仿佛毫无知觉根本没听到他说话一般,只是自顾自淋茶。
吴世宗咬咬牙,清清嗓子,加重了叹息的语气,“唉,宋相公啊……”
人还是毫无反应……
吴世宗脸都有些青了,他觉得此人极有可能是是故意的!也怪不得先前葛天启说他是个难缠的角色,他也没法继续故作玄虚了,自顾自说下去,“可惜啊,同考官说,本次乡试主考官大人并不赞同男子入赘妻家,只觉此举乃有损大丈夫气节,若为读书人,实在……唉,委实可惜了,宋相公在下也只是替你感到惋惜,你莫放在心上……”
对面的人终于有了反应,看着他倒茶的手顿在那里,吴世宗心里一阵得意。
苍溪放下手里的小茶壶,抬起眼皮终于正眼看向了吴世宗,满脸的古怪,“那主考官真是这么说的?”
吴世宗以为他是信了这话,心中得意,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只装模作样地说:“唉,宋相公不必在意。”
苍羲复又继续倒茶,毫不客气地赶人,“你可以走了,不要待在我面前,甚是烦人。”
吴世宗脸色有些挂不住,一阵红一阵黑,但想想他此番目的应是已经打到,那颗种子已经种下,只待日后生根发芽……于是忍了下来,装模作样地朝苍羲行礼准备告辞,在走之前,他还拿出一份请帖递给苍羲,“在下最为商户,但一向最为尊崇如宋相公这般的文人,这是曲水宴的请帖,在下每年都会承办一次曲水宴广邀江南文人,宋相公不嫌弃便收下,十日后,曲水桃林,抑或能帮宋相公解决困境也未可。”
留下请帖后吴世宗便离开了。
苍羲连那帖子打开都不曾打开,直接就扔进小炉中添了火。
他还有什么困境需要一个蝼蚁来帮忙解决,真是多大脸哪……
苍羲喝着茶,看着槐花和近山,有些感叹,早知道那主考官会有次想法,他便直接说了他不考了,何须如此费力还背了一整本的书,失策,下回再行事就应该让灵芝小妖先提前探查一番……
……
苍羲在东郊待了一整日,直到日落西山之时,才在城门下钥前慢悠慢悠地回到了金宅。
本想着回来以后定是如前几日那般喷香的佳肴和一个这些时日越发温柔善解人意的娘子在等着他一道吃饭去,谁知会去以后,下人告诉他,让他自己一个人用膳,姑娘被老爷叫走了,不回来吃了。
至于被叫去做什么,听说是父女俩想商量着想请三位夫子过府给姑爷授课,好叫姑爷下回能榜上有名……
这独自一人吃的一顿饭,真叫神尊大人吃得无滋无味,一直到夜晚他已经合衣卧榻准备入睡时,玉珠才回来。
沐浴洗漱完后,玉珠在夫君身侧谈下来,同枕而卧,和他说起了晚上和金爹讨论的事——
“相公,我和阿爹商量过了,过后就请三位夫子过府,与你轮番授课,你若觉得哪位好便留下哪位。”
“当然若三位都留下也行,这三位夫子是阿爹至交好友从中牵线的,尤其是一位姓许的先生,他可是成康十四年状元郎的恩师呢!他能来也是要还当年爹爹的人情。”
玉珠没注意夫君的脸色,絮絮叨叨地说着:“相公先试试夫子的教习,这样可在府中读书也不比再外出,会比去陆山书院更方便,这次落榜相公不必介意,你只是这些年落下了功课而已,我想以相公之才,经过夫子们的悉心教导,定会……”
还没说完,身边的男人忽然一个鲤鱼打挺倏地坐起身,直把玉珠吓了一跳,也下意识地跟着坐起了身。
“相……相公,你……你这是怎的了?”
男人抿紧了唇,忽然伸出手一把握住玉珠的肩头,双目灼灼地与她目光对视,神情极其严肃,“娘子,我有一事要郑重告知。”
玉珠被他握得浑身一震,以为夫君要告知她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心中不由一阵紧张,咽了口唾沫怔怔道:“你……你说,夫君你说。”
苍羲看着她,目光肃穆而坚定,一字一句道:“我已决定,想通了,放弃了,厌倦了,我此后都将不想再用功苦读了,不想再参加科考了,科举实在太过累人了,如今这般日子亦是极好的,我很是喜欢,比考取功名还简单,你不是说过若我为富贵闲人你亦以为可,如此,现今可能当真?”
玉珠微张着嘴呆呆地听着,过了好久才缓过来明白夫君的意思,迟疑道:“相公……你说的可是真的?若只是因此次落榜心灰意冷实在不可……”
“不不不,这千真万确乃我肺腑之言。”神尊大人目光认真而坚定,为了日后能过几日舒坦日子,今日必须得拼一把了。
“真如此决定了?”玉珠仍抱有怀疑。
“决定了。”某人斩钉截铁。
“不后悔?”
“不后悔。”
玉珠沉默了许久,最终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伸手圈住夫君的脖子,将他的脑袋一把拉进自己怀里,在其发顶轻轻一吻,“既是相公自己的决定,我自是尊重,我从前瞧着你彻夜苦读也是辛苦,若真不想再考,便罢了,金家自是养得起一个夫婿,阿爹那边我会去说的,不考科举也罢,只我夫妻能和和美美比那功成名就更为重要,只求相公将来不后悔便可。”
苍羲没有一点点设防,被拉低了一个俯身向前被拉进来沁香温软之中,他已经很是熟练地将自己埋进了波涛之中,他听了这话,不由得扬了扬眉。
他可从不做后悔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苍羲大人:我决定了,放弃了,坦白了饭太硬了我不想吃了。终于可以不用再装了。
后面神君大人就要开始彻底放飞自我了。
明天要出差,不知道能不能赶上,我尽量赶,但很大可能是明天要断一天了。
第34章
不知道玉珠是怎么和金炳天沟通的,总之在此之后金炳天倒是果真不再提及请夫子一事,虽然最后还是选择了尊重女儿女婿的决定,但他到底还是有些失望的,心中还嘀咕了两句这女婿也忒容易放弃了些,只一次落榜就放弃了,不都说读书人最看重“寒暑不能移,岁月不能败者”那套吗,怎的到来他家这位就有点清新脱俗了呢?
对于这位岳父大人的失望和惆怅,神尊大人是丝毫不曾体会得到,他这几日因一朝得以卸去“用功学习”的读书人形象,再也不必整日在书房里装样子了,心情变得很是愉悦。
不过这般连日下来没几天,那几两价值千金的御供极品龙井被他彻底给霍霍完了,因为嘴挑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尚合口味的好茶叶,这几日他也就不再摆弄他的那套茶具了。
正巧这几日那崇德戏班来了宁州开场,崇德戏班的台柱子小莺生是名动江南的角儿,他要在华楼登台开嗓一事被坊间穿的沸沸扬扬。
而这几天玉珠正好出门去了隔壁府州查账,神尊大人白日里悠闲无所事事的,夜晚间孤枕难眠,想自己入了这金宅之后便也好久没瞧过坊间的热闹的,他还从来没见过凡间戏曲唱作,闲也是闲,不如就去凑个热闹。
小莺生在华楼一共登台五天,每天一场,场场爆满,座无虚席。
苍羲神君可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性子,同样也不知高调打眼为何物。
他既来了这戏楼里瞧热闹,自然是不肯和一群闹哄哄的凡人门挤在一个大堂里,玉珠给他的日常花销足够他一阵一阵地挥霍。
于是苍羲毫不客气地砸钱从一个外地富商手里抢了一个舒适宽敞且视野极佳的雅间出来,那富商气得叽里呱啦地一阵乱骂。惹来旁人注目。
苍羲舒舒服服地坐在雅间里,华楼的掌柜眼光毒辣,看他的穿打扮和通身的气质就知道这是一个不把金钱放在眼里的主儿,给端上桌的茶水吃食都是最精致的,苍羲看这人间的戏曲,偶尔会闲闲地吃两口。
小莺生的唱腔高叹低吟,韵味十足,一曲唱罢,余音绕梁,台下掌声雷动,叫好声响成一片,小莺生谢幕时有不少人带狂热的新开始朝抬上扔钱打赏,有人扔铜板,有人扔碎银,还有妇人怀激动的心情拔下自己头上的银簪朱钗也一道扔了上去。
苍羲在二楼的雅间里居高临下,看得好奇,他大致听懂了这伶人唱得内容,只觉得新鲜,倒也没很听明白究竟好在哪里,就是凑个热闹,他见底下的人都不停地在往抬上扔钱财,便歪过身问身旁的云生,“这是再作甚?”
云生简单地解释了这叫打赏,随后云生自己也含激动的热泪将听说小莺生要来宁州登台的消息后便勒紧裤腰带省出来的三两银子也奋力地砸了出去。
苍羲见状,思索了片刻,看倒也甚是有趣,于是也有样学样,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金子,看好准头,嗖一下,正中楼下小莺生的额头。
小莺生被砸得捂头痛叫一声,那金灿灿的金子啪一声在众目睽睽之下掉落在台上,瞬间,场中一片鸦雀无声,众人沉默地看看金块,粗一看便足有三十两……再抬头看向二楼砸下来的方向,然后嗡地一声议论开了。
云生看这一幕,面皮一抽,有点想捂眼,是他带姑爷来华楼听戏的,就姑爷的这个造法,回去以后不知道他这个做随从的会不会被姑娘也一道扒了皮……
苍羲自是敏锐地觉察到了突然诡异的气氛,他挑了挑眉,还是觉得没有什么不对。
这金块倒不是娘子给他的生活费,是他从无涯归海出来之前知道凡间需要金银作为货币流通,所以临走前在梼杌平时积攒宝藏的那个窝里随手掏了一把,还剩不少,但自进了金宅后玉珠每月都给他一笔不菲的钱财做日常开销,他自带的那笔金银也就没动用过来,方才他把这个月的钱都拿来抢雅座了,所以才连是金是银都没看清楚随手掏出一块就学云生的样砸了下去……
就这一块金子,让在场一片哗然,戏班主亲自上来,热情地打招呼,说是如果苍羲想见小莺生可随他一道去后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