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既尴尬又焦急地冲扶晔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而后略一思神色不自在地小碎步移至苍羲边上,垫脚凑到他耳边低语,“……相公,你且去屋外招待你的故友,我……得换身衣裳,这才半个时辰都不到,又浸湿了……”
说着她眼神示意夫君往下看。
灵芝精和扶晔都是耳聪目明的非凡人,自也是听到了这话,但一时间不大懂是为何意,两人面面相觑。
然成过亲有了娃的神尊大人却是瞬间就懂,他深黑幽亮的眸子不动声色地在女人脸上一扫,目光微微一闪,因为还有外人在,故而克制着没有往下……
玉珠月子里被养护得极好,胃口也好,吃得也多,身材较从前丰腴了一些,因此留给儿子吃的口粮就特别丰盛,有时候丰盛到金小宝都吃不完,昨晚她喂儿子吃过以后就顺口抱怨了一句烦恼。
因着月子里的这段时间被全家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和夫君越发恩爱好感情,日子过得滋润美满了,使得她生了个孩子以后整个人就像脱胎换骨了一次一般,比之从前还要娇艳倾城。
爱妻心切的神尊大人自然听在了耳里,无师自通,十分热情地非要帮着爱妻“解决”困扰,玉珠根本拒绝不得,这使得她昨晚上羞恼得面皮烧了整整一晚。
这会儿她说着无心,有心的某人立刻就又起了帮爱妻解决困扰的热心思,稍稍思索片刻后,他当即做出决定,将怀里的爱子毫不犹豫地放到灵芝精怀里,吩咐道:“你们且带着他去外面耍一耍,照照日头,我夫妻二人上有些要事需要探讨交谈。”
灵芝精不明所以,只按照主人的吩咐抱着孩子带着扶晔一道朝门外走去。
看着房门被严严实实地合上,玉珠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面前的这流氓想要干什么了,娇嫩的粉面瞬间被染得通红,嗔怒着给了他一记粉拳。
“冤家!莫要胡来,你出去……我自个儿便可以收拾好的……外头还有客人呢……”
“此事说来甚是麻烦,我且来帮帮你,也好快些……不必管他们。”
“……”
灵芝精抱着乱动不停的金小宝和扶晔一道站在院中沐浴冬日的暖阳,扶晔也撤去了那多此一举的隐身法,但屋子里方才灵芝精施的障耳隔绝结界犹在,俩人听不到屋子里的一丁点儿声音,也不敢去听。
从深山而来尚入世不久的灵芝小妖虽有满脑子的不解,但由于抱着孩子导致他无法挠头表达自己的疑惑,只好看向一旁已经在三界混出名堂的扶晔,天真单纯地问道:“这是……发生了何事?夫人莫非又出了什么棘手的问题?”
扶晔上神的风流情债飞满三界,在最初的短暂疑惑后立刻明白了,他把手搭在灵芝精的肩上,笑得意味深长,“小灵芝儿,才成精没多久吧?有些事儿还是要不懂莫问,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等你将来有了媳妇儿有了小灵芝娃娃,你就懂了。说吧,来凡间这么些天,有没有什么中意的姑娘,有的话本上神倒可以帮你说和说和。”
灵芝精似懂非懂,不知想到了什么,一下爆红了脸,“上神您莫要胡言乱语寻小妖开心,小妖哪有什么中意的姑娘!”
“哎呀,不打紧不打紧,总会有的,就如同咱们小宝的的娘一般,小灵芝儿你是没见过从前我师父那遭人恨的样儿,如今娶了媳妇儿,就如同换了个魂儿一般,叫我这做徒弟都快要认不出来了,从前谁要是敢往他跟前凑,他光一个眼神就可以把你杀死,可如今瞧瞧……啧啧啧,这老铁树开花,招架不住啊。
是咱们这些不相干的碍事了……只是可怜了我们的小师弟,在爹娘心里都得排第二,就这样把他随意丢出来了,多可怜啊……小师弟,你说是与不是?”扶晔说着便伸出手指去逗灵芝精怀里的金小宝。
回应他的是小家伙天真无知的啊啊叫声,扶晔从前没接触过小婴儿,觉得甚是有趣,便用手指去逗小家伙的肥双下巴,谁知没注意,叫正在吸唇的小家伙吱溜一下砸吧进了嘴里。
然后,院子满是灵芝精焦急的喊声,“哎呀,小宝儿这是在作甚,不可以随便乱吃脏东西,啊快吐出来,呸呸呸!”
扶晔:“……”
***
是夜,送走完最后一批宾客之后已至深夜,玉珠八面玲珑地笑了一整天,这会儿已经是累得面带菜色。
给儿子喂完口粮之后,她随意地一番洗漱后便倒到了榻上,累得动都不想动。
等苍羲剪完多余的烛火最后一个躺上床榻的时候,小猪崽儿已经挨着母亲呼呼大睡了。
夫妻俩就在躺在昏暗中说着家常闲话——
玉珠怕吵醒孩子声音放得很轻,“相公,你今日那位故友后来人去哪了?我本想叫云霞帮他在府里安排个住处,可方才云霞对我说找不见他的踪影。”
苍羲低低回道:“他大抵是已经离开了,不必费神为其安排住处,他性子跳脱,是待不住的。”
“原来如此……”玉珠明了,但又想了解更多些,想了想又问道:“夫君你是如何认识他们的,月明小兄弟、云大夫,还有这位扶晔公子?你说是故友,莫非都是你年幼时的玩伴?”
苍羲一顿,沉默片刻后含糊回答:“大抵算是吧。”
玉珠仰躺在床上,心中想着,不禁有些感慨,若不是当年那一场天灾浩劫,相公也就不必受后来那一番颠沛流离之苦,大抵是会和这些小伙伴们一道平安康健地长大,成为一个人人称赞年少有些的少年秀才,不过转念一想,若是那样,那自己和相公也就再没了如今这番缘分了……
于是她轻声问道:“相公你可想过要回乡去一次?”
苍羲黑暗中皱眉,暗道你与孩儿皆还在此,本君一人回无涯归海有甚好回的……
其实他心中也知晓,女人口中的此“乡”非他所理解的彼“乡”,对此苍羲神君难得有了些不知从何说起想开口却不敢开口的惆怅。
在黑暗中安静了半晌之后,苍羲才犹犹豫豫地开口问道:“珠珠,你可知我是谁?”
此时的玉珠依旧睡意慢慢上头,眼皮开始上下打架,听着这句话也没往心里去,以为夫君在与她开玩笑,便笑着道:“你是我的相公、金小宝的爹爹呀,人都说女人生了孩子一孕傻三年,记性容易变差,莫非当了爹也是如此?”
“我——”苍羲欲言又止,心中不停地盘算着怎样的语言才算合适,又是良久的寂静之后,他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开口,“珠珠……我,我做了何种事你会觉着是不可原谅?”
真是够了!四十余万年来,曾经战场之上杀伐果决的苍羲神君想不到自己竟有会有这么举棋不定、优柔寡断的一天,大不了就直口说了,总归如今他二人连孩儿都有了,若她真恼他欺于她,大不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直到她出气为止……
然而此时的玉珠已经没睡意侵袭得意识都有些模糊了,她迷迷糊糊地听着,闭着眼一个翻身,将自己滚进男人的怀中,找了个舒服的睡姿,一只手保住他的颈项,亲昵地在他怀里蹭了蹭,笑笑,口齿不大清晰地说了一句,“你是我最爱的相公,只要不犯那原则性的错误,我便都原谅你啦。”
说着呼吸越发安静平缓,苍羲低头一探,早已熟睡过去了,这让他才下的坚定决心,又一次偃旗息鼓了。
苍羲紧了紧怀里的人儿,拉好被角,准备浅眠片刻。
啧,怂!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我要发动我的时间大法了~~
第51章
三年后。
四月的宁州,方值暖春,春景撩人。
昨夜下了一场无声细丝的春雨,今日万物仿佛悄然间便开始复苏。
金宅里边大门两旁的两颗粉樱树按捺不住蠢蠢欲动枝头闹春的欢喜,悄悄地探出了墙头来。
一阵春风拂过,那枝头吹落的缤纷落英点缀得金家大门口满地一层赏心悦目的淡粉色。
便是才停驻在大门口的一架马车,也在这落英雨中沾上了不少粉色的花瓣。
马车的卷帘被撩起,玉珠在云朵的搀扶下走下马凳,粉樱花瓣轻轻落在她乌黑的发髻间。
下了马车,才走近大门,便听到了影壁墙后隐隐传来的喧闹声,似乎还夹杂着一些奶唧唧的幼童哭腔。
“哎呦喂,我的小祖宗你慢点儿跑,小心摔着!慢点!”
“嗷嗷嗷嗷呜呜——我要阿娘,阿娘回来了……阿娘阿娘,告状……阿爹打我……”
玉珠听着,先是微微一顿,而后便加快了步伐往里走去。
才绕到影壁后,便和一个雪团儿一样精致可爱的三头身的小娃娃迎面碰上了。
肥团子只堪堪过玉珠的膝盖的高度,乍一见到玉珠的面,他停了下来,仰头看着玉珠,黑葡萄一样溜溜的大眼睛含着一泡眼泪,瘪瘪嘴,接着小脑袋一低一歪,直直朝玉珠冲过去,一把抱住了她的腿双。
玉珠没什么防备,被撞得一个不稳,仰后趔趄差点就带着腿上的小东西一块摔倒了,好在跟在身后的云朵及时扶稳了她。
无奈地笑笑,玉珠蹲下/身去,把儿子抱了起来。
小家伙小肥手圈住娘亲的脖子很是亲昵地把脸埋在玉珠的颈窝里蹭了又蹭,“阿娘怎么才回来呀~小宝想阿娘想了一整天了。”
“阿娘也想我的小宝了。”玉珠弯眉笑笑,腾出一只手顺了顺小家伙有些炸起的头发,顺道在他肥唧唧的嫩脸上印了一个吻,惹得小家伙破涕为笑,咯咯咯的笑声又稚嫩又清脆。
不知道是不是玉珠从孩子出生时就一直用自己奶水喂养的缘故,儿子从小就特别黏她,平日里就像小尾巴一样,玉珠走哪他就跟到哪儿,真是一刻都离不得她,找不到爹没关系,但一定不能找不到娘。
“阿娘,小宝屁屁痛,阿爹打的,他说……他说小宝是个坏家伙,要把小宝变成丑八怪!”金小宝是个极聪明的孩子,在得到了娘亲的一枚香香的吻作为安抚之后,却依旧没有忘记口齿清晰地告亲爹的黑状。
今日一早玉珠要出城去查账,怕儿子要缠着她,特地起了个大早,在小家伙还在呼呼大睡的时候就悄悄走了,金小宝醒来以后没找到娘亲立刻就不干了,哭闹声都快掀翻了屋顶,他亲爹哄了老半天最后失去了耐心,就威胁他再哭下去断掉他未来一个月的所有糖食。
金小宝人生两大挚爱,阿娘排第一,甜甜的糖食排第二,一早起来已经不见了娘亲的踪迹,他不能再失去最爱的果糖了……于是当机立断,识趣儿地闭上了嘴不再哭泣。
对此,世界终于清静的老父亲很满意,但是忘了,儿子是他亲生的,和他一样,记仇得很……
下午金小宝睡午觉醒来时,苍羲正在书房画他已经呕心沥血描画了数月的一家三口临摹画像图,还剩下最后一点修饰就要大功告成了,结果这小子就溜了进来捣乱,一只小手浸在砚台里,趁他爹不注意,手悄悄往画纸上一伸,啪叽——一个黑乎乎的小手印不偏不倚正好糊在了苍羲神君那俊美逼人、气度不凡的头像上……
神尊大人简直要气疯了,为了给儿子一点教训,他一手抓起儿子一手抓起沾黑墨的笔,丝毫不顾及父子之情,也给亲儿子来了一个大黑脸,还特意拿了块镜子让小家伙自己照着看……
后来乳娘又重新洗出来一个白白嫩嫩的金小宝,小家伙的哭声还是没能止住,要等一直到听人说外头马车到了,阿娘回来了,金小宝才蹿起他那两条小短腿跑出来找娘亲求安慰顺带告状。
听着一旁的乳娘将前因后果与玉珠细细道了一遍,玉珠有些哭笑不得,这父子俩,也不知是不是天生的冤家,若让他们俩长时间凑在一起总能闹出点幺蛾子来,大的不让着小的,小的也不服大的。
玉珠端着怀里沉甸甸的小胖墩,略有些吃力地往上颠了颠,又给了儿子一个香吻,“小宝不该弄坏爹爹的画,爹爹也不该画黑小宝的脸,都有错,但小宝忘了?上一回是小宝的阿爹先来与小宝和好的,那照规矩这一回就该小宝主动去找爹爹和好了,是不是?”
“啊?可不可以不要,小宝不想去……阿娘去和阿爹说说,让阿爹先来和小宝好,阿爹最听阿娘的。”才三岁小家伙已经有了些稚嫩的要面子心理了。
玉珠双手换力抱着儿子一路往里走去,这小胖团身量比同龄孩童要小一些,重量倒是比同龄孩子都还要重些,沉甸甸的……
……
最后,这场男人与男人之间的矛盾就在娘亲/娘子作为中间人的调解下顺利化解了,父子握手言和,之前还互相看不顺眼的俩人,晚膳的时候又和和睦睦地出现在了同一张餐桌上,神尊大人甚至还以身作则体现了父爱如山的深沉,给儿子喂食了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