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心攒钱买房的叶楹还是决定留下来。
反正周知睿忙得脚不沾地,经常不在公司。也就这半年,分公司似乎步入正轨,他才有更多的时间待在这边。
但此时叶楹已经是老职场人了,对周知睿恭敬且从容,让人挑不出毛病。
两个人没什么独处的机会,倒也相安无事。
当然,周知睿有时也盯着她看,叶楹只当没看到。
面对他,叶楹一向表现得无懈可击、毫无破绽。
没想到,周知睿今天居然做出这么出格的事。
是因为昨天她睡昏了不经意叫了他的名字?
叶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在她字典里没有“回头草”三个字。
何况……
她垂下眼,她与周知睿,远远算不上“和平分手”。
春天的晚风还是有些凉,吹得叶楹微微瑟缩一下。
忽然她感觉肩上一暖。
那暖意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似的,沿着她单薄的背脊扩散,很快充盈了四肢百骸。
叶楹讶异抬头,发现黄羲泽的手虚虚环在她肩上,整条手臂都燃着青色火焰,照亮他轮廓优越的脸。
她大惊失色,扯过他的胳膊往下压:“疯了?这么多人在看!”
黄羲泽轻笑出声:“他们看不到。”
他的双眼凝望进她的:“只有你看得到。”
叶楹怔怔地望进那双漆黑如夜空的眼。
奇怪,他明明没说什么,可却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叶楹慌忙低下头,心跳如鼓,掩饰地往街对面小跑而去:“好冷,车门打开。”
黄羲泽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唇角微微勾起。
其实车子离他们至少还有四十多米的距离,叶楹一边闷头跑着,一边摸着发烫脸颊。
怎么回事?
她明明告诫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为什么还是在逐步沦陷?
他可是个黄鼠狼啊!
生殖隔离啊亲!!
生出的孩子还不知道长不长尾巴——
这念头刚出来,叶楹就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
怎么连孩子的事儿都操心起来了?!
她恨恨地咬牙——都怪该死的周知睿,初恋就谈伤了,导致她这辈子只谈过一次恋爱。
现在面对黄羲泽,居然毫无抵抗能力?!
难道是铁树六十年不开花,一旦开起花来就山崩地裂的?
还是说,人都得靠同行衬托,跟不堪回首的上一段恋爱一对比,黄羲泽简直……
叶楹脑中正掠过一堆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下一秒,变故陡生!
尖利的轮胎打滑声响起,响彻整条街道。叶楹霍然抬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辆失了控的大巴车拐过转角,竟直直朝她冲了过来!
车眨眼到了眼前,叶楹大脑中有一瞬间空白。
她看到了无法理解的画面——疯了似的大巴车上,驾驶位居然空无一人!
所有事情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震天动地的一声巨响后,一切感觉都产生了延迟和错位。
玻璃破碎声,尖叫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混着汽油,以及橡胶烧灼的焦糊味道。
叶楹跌坐在地上,背后是冰冷石墙,眼前被巨大的黑影笼罩。
景象、声音、气味都远去了,只有一丝细微的轻响,划破全部寂静,在耳道中敲击。
滴答,滴答,滴答……
叶楹视线定定的,缓缓向下,最终落在自己手上。
指缝间刺目的红,霎时间灼伤了她的双眼。
叶楹像是被打了一棍,身体猛地一震,随即颤抖了起来。
她抖着手,抚上将她护在怀中的那具身体,不堪重负地轻声唤他名字。
她张了张嘴,只吐出了发着抖的气声:“黄……羲泽?”
没人应声。
视野里还能看到他浅色的发尾,因为距离太近,模糊一团,让她有种眩晕的错觉。
周遭的声响像是从水底传来,模糊不清。她听见有人在喊“被车挤住了”“叫救护车”“侧翻”等话语,可混沌一片的意识现在根本无法理解。
一片嘈杂中,叶楹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住黄羲泽软绵绵的身体。她指尖发着白,没入他的衣服褶皱之中。
第20章 大难不死,超人举止 你,是一切的关键……
“所以伤者是你的先生,对吗?叶小姐。”
叶楹垂着眼,顿了几秒才点了点头。
她头发很乱,神色却还算镇静。只是无意识互相拉扯的手指泄露了此刻心境。
严烽看着她的样子,心里微微地叹了口气。
以他见过的事故人家属来说,这位叶小姐情绪已经算是很稳定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递给叶楹。
“叶小姐,擦擦手吧。”
叶楹一顿,沉默地看着已经脏污得看不出颜色的手,半晌才接过严烽递来的手帕:“谢谢。”
“不用客气。”
严烽皱着眉,看着自己记录下来的信息,刚想问出最让他费解的一点,就听叶楹声音响起。
“司机怎么样?”
严烽抬眼,有些意外于她还顾得上司机:“司机因为没系安全带,被甩了出去——也在抢救。”
“不是的。”
叶楹抬眼看着他双眸:“事故发生时,他根本就没在驾驶位上。”
严烽吃惊地看着她,不觉皱起了眉头。
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楹捕捉到他眼中的愕然,心里叹息。
果然,这事情说出去也没人信吧。
“对不起……我可能是太累了。”
她敷衍,站起身走向洗手间:“抱歉,严警官。我去清醒一下。”
严烽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身后同事走了过来:“唉,那司机……开车不系安全带就算了,还疲劳驾驶……害人害己。”
胖胖的警官走上前来,皱着眉看着严烽的本子:“但车往墙上撞过去,把他们夫妻俩夹在中间,这黄先生都还没当场……甚至还把自己老婆护得毫发无损。”
想到事故现场的一片狼藉,他忍不住发自灵魂问出一句:“这两个人是超人吗?”
严烽不知为什么,脑子里一下子回响起叶楹那句话。
司机一开始就没在驾驶位……那是谁开的车?
总不能是鬼吧?
“行车记录仪呢?”
“毁了。”
……这事故,处处都透着蹊跷。严烽浓眉拧紧,看着紧闭的手术室大门:“走吧。”
洗了手出来,严烽二人已经离开。
于是叶楹重新坐下,双眼空荡荡地凝视着地面一点,不知道在想什么。
左淮风风火火冲到医院时,见到的就是像木偶一样木然的叶楹。
他快步走到叶楹面前蹲下,仰头看她,小心翼翼唤她名字:“叶楹。”
叶楹的瞳孔慢慢聚焦在他脸上,像是终于恢复了一丝生气。
她黑亮的眼中有水雾微漾,可立刻抬手将这一点泪光拭去。叶楹语气冷静:“他在手术室。我怕他受了重伤,没法维持人形。”
“我知道了,交给我就好。”
得到了左淮的回复,叶楹脸上却闪过了一丝疑惑。
她好像……没看到左淮的嘴在动?
那是谁在说话?
叶楹正被这诡异的事情分了神,就看到眼前左淮的脸一下子分裂了。
叶楹:“……”
我裂开来,这是受到刺激产生幻觉了吗?
说是分裂也不尽然,严格说来,应该是他的脸上突然有丝分裂似的挣脱出另一个影子。
一个与他长相有五分相似的影子。
影子从他身上挣出去后,迅速利落地一侧身,就从紧闭的手术室大门缝隙钻了进去。
明明看起来是个正常的人类,可偏偏像是一道烟似的,直接顺着缝隙溜了进去!
叶楹整个人都不好了,张口结舌地指向手术室,结巴:“他,他,他……”
“那是我哥,左渝。”
左淮笑了一笑:“你能看到他?不愧是六爷的命星。”
“命星?”
叶楹捕捉到了这个敏感字,皱眉:“他说他作为仙家,命格里缺一颗星,只有我的命格才能和他互补。难道……”
“没错。你就是他缺的那一颗命星。”
左淮有点意外地眨眨眼:“六爷居然没跟你细说吗?”
叶楹的确是好奇的,但这会儿黄羲泽在里面生死未卜,她没有心思去想这些。
左淮看出她不安到神思不属,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吧,六爷没那么容易出事。我已经邀请了三万岁,她要到了。”
“邀请?”
这词用得奇怪,叶楹愣了愣神,刚要说话,就看见左淮的神情陡然一变。
变得……妩媚了起来。
那是一种媚骨天成的妖艳,与外表无关。虽然……在左淮的身上,多少有那么点违和。
左淮袅袅婷婷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叶楹,满脸心疼地拍了拍她肩膀:“哎呀,给孩子愁得啊。”
叶楹这回明白了“邀请”的意思。
原来是邀请三万岁上他的身啊?!
附身左淮的三万岁坐了下来,与叶楹并肩,距离很近——是女生之间的亲密。
她轻轻拍着叶楹后背,安慰:“胡姨在呢,别怕。”
叶楹这会儿身体才终于放松了下来。
她一直紧绷的神情终于产生了一丝裂隙,但很快就低下了头,擦了擦眼睛。
叶楹声音低低的:“他是为了救我……”
那辆车撞过来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必死了。
大巴车轮胎打滑,侧翻了过来,金属框架蹭在马路上发出让人牙酸的摩擦声。火花四溅中,一道青色火焰席卷而来,将她包裹住,妥帖护好。
可大巴车的重量产生巨大惯性,直直撞向他们所在的位置,眼睁睁瞧着就要把两个人挤到墙边,压得粉碎。
叶楹感觉到了巨大的震颤,黄羲泽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为她抵消了全部的撞击。
他的身体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最后瘫软在她身上,重得她几乎抱不住。等救援赶来,所有人都惊讶于她的毫发无伤。
何止是她,就连重伤的黄羲泽都让人震惊——毕竟没当场死亡已经是奇迹了。
“是那东西。”
叶楹想到没有驾驶员的大巴车,不住的发抖:“是‘它’找上了我。”
“那个邪灵。”
三万岁拍着她后背的手微微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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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楹抬头,透过左淮的眼睛直视三万岁:“胡姨,‘它’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连黄羲泽都拿它没办法?”
明明他实力强大,次次都能保护她毫发无伤。
而且她能感觉到,那东西是畏惧黄羲泽的。
不管是从2202门前的怪手,还是从仅隔三层楼它却不敢来犯,都能看得出来它对黄羲泽的忌惮。
可为什么,他迟迟没法一劳永逸地干掉那东西,到底还是给了它机会,让自己受了重伤?
“而且我已经从2202搬走了,它为什么还是一直逮着我不放?”
三万岁定定看着她深棕色的双眸,叹了口气:“它……”
“……是一种怪物。”
“由人心深处的暴虐狂怒化成的怪物。”
叶楹愣愣地看着她张合的嘴唇,三万岁看向叶楹的眼神悲悯又怜惜:“你的魂魄……被它打上了烙印。”
打上烙印?什么意思?
叶楹看着三万岁,意思是即便有黄羲泽在身边,那怪物也不准备放过她吗?
三万岁问:“你听过伥鬼吗?”
叶楹有些茫然:“是‘为虎作伥’里面的‘伥’吗?”
三万岁点了点头:“被老虎咬死的人,死后会化作‘伥鬼’,成为老虎的帮凶,去害更多的人。”
“所以那个房子里的也是……”
叶楹忍不住想起自己在2202听到的孩子笑声、脚步声,以及窗帘上的倒影等。
还有神出鬼没的绳结,这一切难道都是那些死在2202的人在助纣为虐?
“没错。”三万岁慢慢收回手,交叠放在并拢的膝盖上:“他们都是无辜被害的人,可死后却失去了神智,成了帮凶。”
“而‘它’的力量也因此越发强大,而且贪婪成性。对于下了烙印的灵魂,无论如何都要拆吃入腹。”
叶楹听着三万岁借用左淮的嗓音,低声将一切娓娓道来,不寒而栗。
所以……她现在就是‘它’志在必得的猎物?
所以就连保护她的黄羲泽都被卷入其中,现在还生死未卜地躺在手术台上?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缘故吗?
“本来这些话……是不该由我对你说的。”
三万岁抿了抿嘴唇,简单的动作都透着一股妖媚——即便用的是左淮的脸。
叶楹看着她,三万岁的脸上少有地出现了一丝犹豫:“六爷他……本来不应该因为这点手段就受这么重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