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他已经追逐这东西许久了:“你已经找了它很久?”
“它很狡猾。”
黄羲泽的语气也很沉,一说起魙,他眉宇间满是阴翳:“刚逃走时,它很虚弱,所以蛰伏多年,也没闹什么幺蛾子,我寻无可寻。”
“而这些年来,‘恶意’逐渐膨胀发酵,而我的力量却逐渐衰弱。它开始猖狂起来,居然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占了房子,在里面吞噬人命。”
叶楹喉咙有点发紧——如果没有黄羲泽,她也会成为被吞噬的人命之一。
她拿过一杯水,眼睛瞧着黄羲泽问:“为什么力量会衰弱?”
刚问出口,她就想起胡风遥之前的那句话。
“‘命星’不入命,就是耗星。”
原来如此,是因为她这个“命星”变成了“耗星”,才会让他的力量衰减?
那怎么才算是“入命”了呢?
而且胡风遥也说过,他是为她挡了魙的攻击——
叶楹微垂了眼睫,看着手中水杯:“……还有恢复的可能吗?”
“可以。”
左淮自然而然地接话,黄羲泽皱了皱眉,抬头看他一眼。
叶楹闻言讶异,瞥了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黄羲泽,又把视线落回左淮身上:“那为什么一直没有着手恢复——需要怎么做?”
“需要‘命星’。”
“命星”?
黄羲泽的命星不就是她叶楹吗。
叶楹手指微动,转了转杯子,将它端起放在唇边:“命星在此,说吧,要我做什么。”
说完抬手,喝水。
耳边轻飘飘地飘过左淮的一句:“简单,只要跟命星圆房,彻底邀星入命,就能——”
左淮话刚说出口就后悔了。
依着叶楹这寡王的耐受力,不得从嘴里喷出一道彩虹?
果然,身畔的黄羲泽不冷不热地瞧了他一眼,瞬间将他噤声。
可叶楹握杯的手只是微微一顿,便淡定地把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她没什么表情地放下杯子。
左淮被这反应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一双眼睛不自主地随着她动作移动视线。
叶楹冷静地将脸转向他:“就这?”
本来黄羲泽的眼刀下,左淮已经彻底蔫了下去。一听到她的声音,他的耳朵又竖了起来。
叶楹哂然一笑:“什么年代了,还用这种老年间的词汇。”
“就是就是。”
左淮立刻精神了起来,点头如捣蒜,两个狗狗眼燃起星光:“叶小姐,要不……”
“呵,都是成年人,这种小事……”叶楹站起身,居高临下而充满王霸之气:“容我考虑考虑。”
“好的好的。”狗腿子左淮简直喜出望外,站起身送叶楹出去:“慢走慢走。”
门关上,他乐颠颠地回头看向黄羲泽:“六爷,这事儿不就要成了吗?”
黄羲泽微抬下巴,黑眸中闪过意味不明的神色:“你倒是会替我做决定。”
左淮的笑容一下子僵在嘴角,哆嗦:“我,我还有点事……”
黄羲泽没再去管他,只垂了眼帘。
叶楹她……话说得很潇洒啊。
这事对她来说,真的这么简单?
……
没错,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叶楹很冷静,她一边在病房自带的洗手间里洗毛巾,一边对自己这么说着。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这点小事。
这点小事……
“洗完了吗?”
门口,黄羲泽突然出现,声音平静:“我要用下洗手间。”
叶楹像是受惊了似的,一下子蹦了老高。
她连眼神都没敢对上,嗖地从黄羲泽身侧钻了出去,落荒而逃。
黄羲泽:“……”
左淮的脑袋冒了出来,语气担忧:“是不是我之前说得太露骨,把她吓到了?”
可她当时明明显得很淡定,很游刃有余啊……
黄羲泽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还知道啊。
左淮不明就里地回视,呆愣愣的:“六爷?”
“咣”的一声,洗手间的门在他眼前关上。
左淮:“……”
差点砸他鼻子上啊!
为什么拿他撒气!他做错了什么!
叶楹从病房夺路而逃后,一边抚着心口惊魂未定地蹿到小花园里,一边反思自己。
她这反应……实在过大了。
可她也没办法,自从上午左淮大剌剌地说出“圆房”两个字后,她每次见到黄羲泽,就觉得无比尴尬。
当时她刚听到这俩字的时候,表面镇定,心里却实打实慌得一批。
没错,她是个成年人了。
没错,黄羲泽救了她小命几次,她也的确无以为报。为了正义,为了宇宙的和平,以身相许什么的……
何况黄羲泽他无论是从相貌到人品……狼品都是数一数二。而且她对他……的确也是有些暧昧的小心思。
但这件事本身就够叶楹崩溃了!
且不说二人结婚至今也才不到半个月,这货,他根本不是人啊!!
她叶楹怎么就饥渴如斯,和这么个保护动物看对眼了?!
“苍天啊——”
叶楹十指抓狂地插入头发之中,仰天长啸,惊飞林间飞鸟,连护士的暴喝都恍若未闻。
为什么!
为什么要给她这么难的选项!
单身六年初次心动,对象居然是个黄鼠狼?!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叶楹脚步虚浮地往病房走,刚要推开门,却听到屋内传来一道女声。
她的手生生顿住。
“我和胡风遥不一样。”
这是……谁?
难道是另一个仙家?
那女声清冷好听,语气却有种孤高的寒意:“我支持你一直以来的坚持——先将魙鬼吞噬的魂魄解救出来,而不是直接诛杀。”
顿了顿,她语气却比之前温和了许多。
听起来,她对黄羲泽的态度十分亲昵:“娶一个人类是委屈你了。可为了取回可以诛邪的力量,也只能……你尽快邀星入命,补全命格吧。”
叶楹后退了一步。
她定定望着门上的磨砂玻璃,里面影子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
心头莫名泛上一层酸意,叶楹缓缓抬手抚上胸口。
她不是没有察觉,三万岁寿诞时,那些仙家们对身为人类的她十分轻视。
虽然她与黄羲泽的婚礼时,他们都还是喜气洋洋的。
只因于他们来说,她不过是工具,是让“黄六爷”找回力量的工具。
她不是“叶楹”,只是“命星”。
仙家们当时的喜气,都是希望这颗“命星”早日献出自己,成就黄羲泽。
可“命星”的所想与感受,他们却毫不在意。
这些仙家……很多甚至对人类是带有敌意的,比如胡风遥。
那……黄羲泽是如何想的呢?
那些隐藏在他毒舌和嫌弃下的温柔,以及无微不至的保护,是不是也只是为了……
让她心甘情愿地“入命”?
想到这里,叶楹的胸腔重重一窒。
下一秒,黄羲泽淡淡的声音响起:“委屈我?”
他语气不辨喜怒,显然病房里的女声也对他的反应有些意外,一时之间没有出声。
“委屈的不是我,是被我强行绑在身边的她。而且,”
黄羲泽的声音低沉,透着彻骨冷意:“她叫‘叶楹’,不叫‘人类’。佘漪,胡风遥不尊重我的伴侣,你看到他的下场了吗?”
病房中沉寂半晌,叶楹才再次听到了那道女声响起。
这次,那种高高在上的冷漠,变成了口不对心的卑微谦恭。
就像是在强忍着什么似的:“……不敢,六爷。”
她很快告辞,像是稍晚一步就会控制不住情绪,做出什么失态的反应。
还没等叶楹反应过来,面前的门便被“唰”地一声拉开,她跟里面的人当场打了个照面。
两个人都是一愣。
那是个身姿高挑的女人,目测一米七五左右。颧骨略高,瘦削的脸轮廓深邃。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中的“美女”,有种超模的冷艳感。
看到叶楹,她高抬的下巴甚至没有低下哪怕一毫米。只眼神一转,居高临下地俯视叶楹一眼,随即转身大步离开。
叶楹看着她的两条大长腿几步走远,气笑了。
什么玩意儿啊?!
她气鼓鼓地进了门,神色不善地盯着黄羲泽。
黄羲泽坐在病床上,抬眼看她:“又要找茬抬杠?”
叶楹歪着头瞧他,半晌冒出来一句:“你是不是知道我在外面?”
知道我在门外,所以才说了那些话,让我更没办法拒绝你。
黄羲泽又抬眼看了看她,隔了两秒才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呲了下白森森的牙,露出一个笑容:“是,这都被你发现了。”
叶楹瞪他,黄羲泽却没好气地单手解病号服的扣子:“过来,你造的孽,你得负责。”
第23章 亲妈倒戈,眼泪婆娑 到底谁是亲生的?……
叶楹已经坐到了病床上,听了这一句,眼睛一下子瞪圆了。
她下意识瞥了一眼黄羲泽解开的病号服下,被绷带覆盖的身躯。
上次看到这幅躯体……还是在晚上。没想到白天在阳光下,即便包裹着绷带,视觉冲击力也如此之强。
黄羲泽的皮肤不是那种令女人羞愤的雪白,白的健康,皮肤无瑕。
不知道是天气太热使得他渗出了些细碎的汗珠,还是皮肤本身的光泽。阳光下,他裸露出的肌肤像是宝石一般微微闪着光。
肌肉带着一种贲张的力量感,在绷带下勾勒出流畅的线条,随着他的动作落下不断变化的影子。
黄羲泽抬眼看愣住的叶楹,没好气:“干看着?帮忙换药。”
叶楹如梦初醒,这才反应过来“你造的孽”说的是什么:“害……是换药啊?我还以为……不等护士来吗?”
“是蛇仙配的药。”黄羲泽挑眉看她:“你以为我说的是什么?”
我以为……我以为什么啊我以为。
没想到这货还挺记仇,叶楹垂着脸去调那绿乎乎的药膏,随口打发:“你猜?”
可下一刻,她手腕一紧,整个人被拉着不由自主地往前一倾。
黄羲泽的气息第一次没有衣物阻隔,带着体温将她包围。
叶楹吓了一跳,纤细五指撑在黄羲泽□□的胸前,像是被烫了似的,神经质地颤抖一下。
毫无防备地与近在咫尺的黄羲泽对视,本来让叶楹安心的微凉木香不知是不是因为体温发生了什么化学反应,变成充斥侵略性的雄性荷尔蒙气息。
手掌下的胸肌带着隐而不发的力量,心脏的搏动带着炽热温度从指尖传了上来。叶楹只觉得脸上一片滚烫,心里纷乱驳杂的开出一片丰茂草花。
她睫毛颤抖着不敢与黄羲泽对视,手掌微微用了点力想把他推开,嘴里不饶人:“一会扯到伤口,疼死你。”
“叶楹。”
叶楹动作微微一顿,抬头去看黄羲泽。
阳光勾勒他浅色的发,流畅身形,形成一副璀璨画卷。他凝视叶楹,墨色双瞳中有什么翻滚。
“我不会逼迫你。你是自由的,你永远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决定——不论接受,或是拒绝。”
叶楹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个,一时间怔楞在了原地。
她傻傻地看着身披阳光,俊美如神的男人,心神有种莫名的恍惚。
真的有人……能拒绝他吗?
黄羲泽的眼神深邃如白昼下不见底的深海,暗涌的波涛席卷了叶楹的心神。
她望着那双檀木一样黑的眼睛,脑中一片空白。手掌下他的心跳有力敲击,像是一种催促,直接敲在她的心上。
叶楹默了一瞬。
短短一秒钟,她的心像是跨越了崇山湍流。她的睫毛在阳光下也像是镀了金,皮肤通透明亮,双眼像是盈盈流动的泉水,盛在剔透无杂的琥珀中。
黄羲泽看得失了神。而下一秒,这张脸倏然靠近。
突然拉近的距离让他心神有一瞬的飘忽,鼻端陡然袭来熟悉的香气。
这香气并不馥郁,但却是他极喜欢的。像是盛夏的野草杂花,有种柔韧而让人着迷的魔力。
让他想起……记忆深处的那个地方。
安全的,温暖的,充满生机。
那是……几夜以来,他都揽着入眠的气息。
陷入怀念的怅恍,加上本能的牵引,黄羲泽并没有躲开。于是那气息骤然靠近,唇瓣上甚至能感觉到来自另一个人细微温热的吐息。
黄羲泽的眼睫微微抖了抖,缓缓垂落。
这是他渴望的,之前他没能察觉,但是现在他也懂了。
让人沉溺的、迷醉的、无法拒绝的……
痴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