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是这里太冷清,天色太黑,反倒激发了沈游掩盖着的尖锐刻薄。
她啪啪鼓掌,“周六首好见地,可是我实在不知道周六首要说什么?”
周恪微微一笑,“你不是沈元娘。”
沈游没有丝毫的惊讶,“十九兄观察我很久了吧,竟然到现在才发现,实在是令我失望呢。”
周恪摇了摇头,“早在来金陵的路上,我就发现了。但我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做到能够代替沈元娘的,你与她一模一样。”
找到了这个秘密或许就能够找到他自己为什么会一觉醒来再回十六岁的原因,
周恪的眼睛亮的惊人,沈游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十九兄如果能够找到我替代沈元娘的原因,我实在是不胜感激。”
周恪也笑了起来,“看起来你也不是自愿的。”
也?
沈游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她急急追问道:“还有谁?谁也是我这样的?”
“我。”
“不可能!”
沈游怀疑的看了看周恪,试探的对对暗号,“唐宋元明清、民国、社会主义、星际?”
周恪的脸色毫无变化,沈游大感失望。
“不必失望,我与你情况不同。”
沈游的火气还没下去呢,“那可否请周六首明示?”
“你教养得体,对人对事会下意识的说谢谢。你说话条理清晰,言辞得当,必定读过书,甚至是读过许多书。除此之外,你对人或事怀有极大地同情心理,对于锦衣华服的欲望很低。你的成长环境必定是极为富贵的。”
说着说着,周恪断言:“你出身于一个富贵环境,接受过极好的教育。然后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代替了沈元娘。从大同往金陵的路上你求神拜佛,应该就是为了能够回到自己原来的环境中去。”
最开始的时候周恪以为她与自己一样,都是从上辈子回来的,但是周恪很快就发现,这个人与这个世道格格不入,即使再怎么掩盖也总有些地方会透露出来。
再后来周恪甚至怀疑过沈游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山精野怪,可沈游从大同到金陵一路的求神拜佛让周恪推翻了这个想法,没有哪只精怪上赶着进那么多的佛寺道观。
思来想去,周恪甚至把历史上出现的朝代都给对应了个遍,他找不到任何一个朝代富足、开放到敢让女儿与男子并肩读书学艺。
“我找到过一张你前期的书稿,你极为谨慎,写完之后将稿子焚烧殆尽。只可惜你太容易相信旁人,竟然允许旁人自由出入你的闺房,我的人昧下了你一丁点书稿残片。我从不曾见过哪一个朝代的字迹会像你这样与我朝一脉相承却又缺胳膊少腿。”
周恪断言道,“你来自未知的国家,或许是某些个与中原渊源极深却鲜为人知的国家”
沈游恨不得给周·福尔摩斯·恪鼓个掌,“十九兄说的真对,这些都是这几个月来十九兄观察来的吗?好眼力啊!”
“既然如此,我也想请十九兄听一听我的推断。”
“十九兄连中六元之后即刻守孝归乡,全全然无半分不平之气,人人都赞十九兄沉稳端方。可十九兄孝期带着我出门游玩,我看是十九兄是要自毁声名,根本不想入官场吧。”
沈游矫揉造作继续道:“哦~是我说错了。应该是‘不想再入官场吧’”。
沈游狠狠地咬重了“再”这个字的发音。
“十九兄年方十六,顺风顺水少年郎,本该意气风发,却心思深沉、老谋深算。怕是上辈子在官场上混的如鱼得水,好不快活啊!”
当然,心思深不足以说明什么,可周恪借助各种各样的机会与她接触,总不会是在追她吧,那当然是想借此机会观察她,也好确定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可周恪接触了沈游,沈游一样可以借此机会接触并且观察周恪,她几乎可以断定周恪跟她一样倒霉。
她自己是穿越的,周恪极有可能是重生的。
周恪看着沈游一副刻意摆出来的嘲讽样,几乎要放声大笑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大概是今晚月色很美,或者是庆幸自己找到了半个同类,又或是……眼前的小娘子很有意思。
沈游一见周恪大笑,更是莫名其妙。
反正周恪戳破了她的美人皮,她就非要扒了周恪的狗皮!
“十九兄怎么了,莫不是我的推断吓坏了十九兄?”
周恪强忍着笑意,“是是是,小娘子好生聪慧。小生斗胆敢问小娘子芳名?”
沈游知道周恪是在问她自个儿的名字,而不是沈元娘的。
沈游没好气道,“姓沈,单名一个游字。”
周恪拱手一礼,“小生姓周,单名一个恪字。少时曾用名齐霁。”
奇迹?
沈游点点头,怪不得周恪能重生,果然是这个名字赐予了他奇迹啊!
沈游的怒火保不住了,她吭哧吭哧的笑了起来。
周恪也笑,他也知道自己少时曾用名何等的有趣儿,此时此刻说出来也不过是博她一笑罢了。
两人对着笑起来,冷冷清清的庭院里,一男一女的笑得宛如两个神经病。
沈游忽然觉得被戳破了秘密也没什么不好的,她知道了周恪的秘密,周恪也知道了她的秘密。能够找到一个可以倾诉,不必在他面前伪装的朋友,似乎也挺不错的。
第二天。
沈游恨不得打死昨天把周恪当朋友的自己。
第17章 第十七天
第二天就是大年初一,沈游重孝加身,照例是没有机会参加的。
所以她一个人窝在床上读话本子。
然后又琴捧着个盒子进来了。
“女郎”,又琴疑惑道,“染砚托我把这个盒子交给女郎,说是十九郎君留给女郎的休沐日课业”。
沈游一个激灵,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狗比周恪!昨天才互通秘密,今天就留作业!
沈游愤愤的打开了盒子……感觉自己被亮瞎了狗眼。
不大的盒子里放着一支白玉簪子,玉质温润,一看就造价不菲。
沈游拿起簪子左看右看,都没能从簪子里找出什么玄机来。
那这该不会是成为朋友的见面礼吧。
沈游哀嚎不已,她的小钱包又要出血了,为了回礼,她还得给周恪赠送一份同等价值的礼物。
可沈游目前的积蓄不过也就一百多两银子,这根簪子玉质极好,估计一根就要十七八两银子。
这一下子就去了沈游五分之一的小钱钱。
淦!周恪这是强行送礼,强行索要回礼啊!
沈游欲哭无泪。
现在还有一个更让人为难的问题,回礼要送什么啊?
“又琴,你说送礼给男子要赠送什么啊?”
又琴大惊失色,“女郎何时认识了别家的郎君?”
沈游强颜欢笑道,“不是哪家的郎君,是一个坏胚子!一只猪!”
又琴只觉得后脊背白毛汗都要出来了,她干涩着嗓音问道,“女郎可是被郎君……被轻薄了?”
“不是不是!”
沈游一看又琴都要被吓死了,连忙否认,“又琴,我只是看了话本子问一问罢了,并没有发生什么。”
又琴长舒了一口气,她也知道自家女郎有时候很没有常识,只好详细解释道,“女郎,除了父兄夫君之外,女子的贴身之物是万万不可赠送的。若是实在需要相赠,倒不如送些文房四宝。”
沈游眼睛一亮,这个好。
可上等的文房四宝沈游那点零碎钱根本买不起,她思来想去,周恪送了她一根簪子,那她就回送周恪一支男式的簪子不就好了。
我简直是个天才。
沈游托人去府外买了一根男式簪子,放回原来的那个小盒子里,以交作业的名义送还给了周恪。
又琴拿着那个小盒子出去的时候,沈游可算是长舒了一口气。
礼尚往来,她好歹把这事儿圆过去了。
唉,古代人果真是礼仪繁多啊,居然做个朋友都要送个朋友礼。
第三天,沈游沉默了。
她看着玲珑捧着一模一样的小盒子进来,怀疑自己还在做梦。
“女郎,这是十九郎君让婢子转交的课业批改。”
沈游打开盒子一看。
硕大的红宝石。
沈游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厥过去。
红宝石很大,很亮。
多少钱啊?!
沈游咬咬牙,掏出五十两银子……不行,这个真不能送回礼。
沈游又把五十两放了回去,她包好盒子,附上一张纸条,请玲珑原封不动的送了回去。
女郎最近的课业很重呀,每天都要交课业,十九郎君真是个严格的好先生。玲珑脚步轻快的回去了。
沈游隐隐约约的感觉不太对。
哪家朋友见面还得送第二次礼的,送的还是如此贵重的红宝石。
金陵城这地方一瓦片掉下来能砸死三个非富即贵的,就算商贸海运发达,红宝石还是个稀罕玩意儿。寻常人一辈子都见不到这种西洋玩意儿。
沈游顿时毛骨悚然。
淦!周恪该不会是想收她观赏费吧。
就像前天周恪带着她出去玩儿,回来加收了十几两利息。周恪现在这是又拓展出了一条崭新的发家致富之路啊。
沈游大恨,我怎么就没有这个脑子呢。
————
怎么回事儿?郎君这根簪子我怎么没看见过。
染砚老感觉郎君最近奇奇怪怪的,前天打发了他,自己一个人出去了,深夜回来高高兴兴的翻库房,翻出来一堆女儿家的首饰,精挑细选却选中了一只价值并不是特别高的玉簪。
今日分明闲居在家,非要给自己戴一顶小冠,如此庄重的小冠竟然配了一根廉价玉簪。
还戴的怪高兴的。
见鬼了。
难不成郎君富贵日子过久了也要体验一番平凡士子的生活。
这般简朴,一心向学,不为外物诱惑,怪不得能够连中六元。
染砚情不自禁的感叹道。
想着想着,染砚又去看自家郎君,郎君这会子正在挑选女子用的耳坠,满满当当的摊了一桌子。
女子的耳坠?!
染砚差点跳起来,郎君必定是有了心悦的人了。
怪不得啊,之前看什么《关雎报》,昨天送簪子,今天挑耳坠。
看起来郎君这是要娶小娘子了啊。
染砚胆儿也挺肥的,“郎君……可是有了心悦之人。”
周恪愣了愣,“算不上心悦,但是是一个比较有意思的小娘子。”
孝期过后就要成亲,沈游虽说不着调了点,但是为人风趣,学识也高,过日子的话应该也挺有趣的。
周恪正挑耳坠呢,就听见染墨轻轻叩门的声音。
“进来。”
染墨捧着那只小盒子进来,周恪饶有兴致的接过来,打开一看。
怎么还是这个红宝石?
周恪伸手取出那张小纸条。
上面写了四个字。
“你要干嘛?”
周恪失笑,小怪物平日里精怪的要命,男男女女的风月之事写的手到擒来,熟练至极。怎么一到自己身上就想不通了?
既然已经互赠簪子作为定情信物,又为何不肯接受他送的礼物。
他提笔写了一句“记得绿萝裙,处处怜芳草。”
写完之后,他重新封起了这个盒子,吩咐染墨转交给玲珑。
沈游收到纸条,打开一看。
???
她就算诗词造诣再不好,也知道上一节课才学过这首诗。这句诗不是用来离别之后怀念恋人的吗?
周恪有恋人了?
他有恋人为啥要送给我礼物?
他恋人不会是我吧!
那我变成周恪恋人了?
我怎么不知道。
沈游满脑子都是“周恪”、“恋人”,几个词翻来覆去,绕的她头昏眼花。
沈游想了老半天,才想起来前天晚上周恪是不是说过“我们成婚吧”。
都怪前天秘密被戳破,她震惊加愤怒,根本顾不上周恪前半段的成婚请求。
可这进度也太快了吧,前天还在问她“要不要成亲”,现在就变恋人了?
不是,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游如遭雷劈,恍恍惚惚的想起,她好像不知道回送啥,就回赠了一支差不多价位的玉簪。
玉簪怎么了吗?
沈游隐隐约约感觉不太对。
第18章 第十八天
沈游沉思片刻,决定咨询一下当地人。
“又琴,又琴”。
又琴急匆匆的赶过来。
“又琴,女子回赠给男子玉簪有什么特殊寓意吗?”
沈游专注的看着又琴,然后她就听见又琴说了一句。
“赠玉簪以明情意。”
沈游如遭雷劈。
她现在去跟周恪解释说我没那个意思,周恪会信吗?
完了完了,她不仅欠了钱债,现在还欠了情债。
以周恪那地皮都要刮走三尺的性格,这情债怕是一辈子都还不干净。
沈游绞尽脑汁的想解决方案,想来想去,她居然觉得跟周恪假结婚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周恪并不是古板迂腐的人,单看他居然敢让沈游投稿《霸道进士爱上我》这种文章就知道了。周恪为人虽说小气了一点,神经病了一点,多疑了一点,但是他做事情还是蛮靠谱的嘛。
况且周恪与她互相攥着对方的秘密,那大家完全可以谈判啊。
万一成了,周恪能够摆脱对周府他婚事的摆布,她也能够顺顺利利的苟到剧情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