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可是饭菜不合口味?”又琴问道。
沈游瞥了又琴一眼,“有什么事就说吧。”
又琴低头行了个礼,“女郎,婢子虽只伺候了女郎一个多月,却也知道女郎是个心善的。”
沈游听着又琴给她戴高帽,不置可否,“继续说”。
“女郎可有想过以后?”
沈游已经意识到了又琴到底要说什么。
自从又琴被分派给她之后,就基本意味着又琴与她绑在了一起。她好,又琴不一定好。她不好,又琴一定不好。
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将来,又琴也会希望她能够过上好日子。
沈游挑选了一个最标准的中不溜回答,“待我孝期过后,便择一户人家嫁人生子。”
又琴深吸了一口气,“女郎,请恕婢子直言。”
“女郎父母均亡故,并未给女郎留下半分家财,况且女郎又在五不娶之内,将来婚事必定艰难至极。还请女郎早做打算。”
沈游点点头,笑眯眯吃菜。
又琴无奈道:“女郎,婢子是真心实意的,还望女郎恕罪。”
“好啦,我知道了。”沈游安慰她,“便是我嫁不出去也会给你找一个好归宿的。”
“女郎,恕婢子不敬之罪”,又琴无可奈何,“女郎虽貌美却生的一双天足,将来只怕找不到好归宿啊”。
沈游无奈,怎么身边人人都跟她的脚有仇。
她避开了这个话题,“说起来,又琴,玲珑初来乍到,我看她素日里呆在自己房中,不敢出门,你若是有空,便多带带她。”
沈游笑意盈盈的转向玲珑,“玲珑也是,别怕,虽说要你小心谨慎,可也不必太过拘谨。”
玲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天憋在自己房里,沈游生怕她憋出病来。
又琴眼见劝不动沈游,只好止住了这个话题。
沈游安慰道:“放心吧,无论如何,我必定会将你们两个安置妥当。”
便是我真的出了事,也会给你们一笔钱,好让你们有安身立命的本金,全当酬谢连日来对我的悉心照料。
又琴行了一礼,玲珑激动到眼眶泛红,声音颇有些哽咽,赶紧跟着又琴行礼。
沈游笑眯眯的看着两个小美人用一种敬佩、感动的目光看着自己。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
嗐,怪不得大家都爱看美人,尤其爱看美人仰慕的眼神。
沈游欣赏了一下美人,就着美色吃完了绿油油的菜。
然而美色不顶用,菜也不顶饿。
“饿,饿死了”。
大晚上的,沈游瘫在床上,双目呆滞,熬到实在受不了了,只好爬起来到处翻吃的。好不容易翻出两三块团圆糕,就着冷茶吃了下去。
约莫是茶水太冷,团圆糕放了太久。
沈游刚吃完不到半个小时就拉肚子了。
两宜坞的恭桶是放在隔间里的,沈游足足跑了四趟厕所,人都快虚脱了。
等她好不容易捂着肚子从隔间出来的时候,却老感觉周围怪怪的。
这房间里似乎有什么不一样的。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上辈子常年在暴|乱的地区做记者,任何风吹草动或许都意味着一场暴动的发生,积年累月下来她对周遭环境极为敏感,警惕心极高。
这辈子成了个大家闺秀,生活环境比较安全,以至于她居然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这房间里有人活动过。
沈游面色如常,还顺手揉了揉肚子,揉着揉着,她感觉自己好像肚子又痛了。
实在是熬不住了,怕是要吃药了。
“又琴,我吃坏肚子了,你那里可有药?”
说着说着,沈游开门往楼下走,一边往外走一边用余光打量整个房间。
二楼并不大,整个房间是被纱帘隔断的,外间就只有书案、博古架、八仙桌。放眼望去几乎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至于内间,除了一张床基本什么都没有。
这种空旷地带,对方能藏在哪里?
床底,衣柜,再不然就是房梁上。
但不管在哪儿,沈游的第一要务是先惊动其他人,同时脱离这个狭窄地带。
又琴睡在一楼,睡得浅,很快就被惊醒了,起身一看,玲珑好梦正酣。她没叫醒玲珑,披上外衣就出了门。
“女郎,可是吃坏东西了?”又琴一边问,一边打算上楼去柜子里找治疗腹痛的常备药丸。
沈游哎呦哎呦的叫唤着下楼梯,正好碰上又琴上楼。
又琴伸手就去扶她,沈游轻轻的在又琴手臂上摩挲了两下。
又琴一惊,面上便带了些吃惊的神色出来。
沈游暗叹一声,到底默契度还是不够啊。
“又琴,我实在是腹痛难忍,你能否去请一位大夫过来?”
“是,女郎”,又琴匆匆忙忙出了门。
沈游就在一楼坐了下来。耳边万籁俱寂,除了外头的些许虫叫,沈游几乎听不到楼上的动静。
二楼的地板是木制地板,有时候甚至可以从一楼窥见二楼从地板缝里漏下来的灯光。这种房子,肉眼可见的隔音不好。呆在一楼甚至可以听见二楼走动的声音。
这就是为什么沈游要冒险下楼来的原因,只要对方没有在二楼击杀她,那么她就可以通过对方走动的声音来判断这个人的行进轨迹。
沈游支楞着耳朵,仔仔细细的听楼上的声音。
没有,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我多心了吗?
沈游都快要怀疑自己了,就在此时,她分明听到了二楼传来了一声“啪嗒”声,紧接着一切又归于寂静。
沈游忽然就放心了,只要确定有人,接下来不过是谁先熬过谁。
如果此人没有恶意,只是借个地方躲一躲,沈游又不曾看见他的脸,两人就算见面也认不出对方,那么这人放过沈游的概率很大。但如果此人就是为了杀她而来的,那么对方不必拖拖拉拉,完全可以在沈游睡梦之中动手。
沈游赌的就是前者的概率更大些。
四周静谧无声,楼下楼下两个人对峙,比的就是谁耐心好。
夜里的冷风吹得沈游一阵阵发冷,她只穿着一身单衣,背后的冷汗快要浸透衣物。
沈游手里攥着铁箭箭头,是她刚来的时候从箭上掰下来用来防身的,安全之后她去掉了箭头连的一小半木质箭杆,将箭头打磨的极为锋利,就是为了防身。
万万没想到,才没过几个月就要再用到它。
等等,这个人会不会跟那场屠杀事故有关?他是路过进来躲一躲还是真的来杀她灭口的?原身是不是知道什么秘密?
一重重的疑问环绕着沈游,她的心弦已经崩到极致。
就在此时,一楼的大门咯吱一声开了。
又琴回来了。
“女郎,婢子请了刘大夫来”,玉娘带着又琴,引进来一位年过五十的老人,带着个十一二岁的小童背着药箱。
沈游一看见玉娘进来,就知道府中的老夫人必定知道了此事,她原本是想惊走楼上的那人,可没料到,对方如此耐得住气。没能惊走那人,能够支走又琴也好。
可又琴不明白沈游的意思,慌里慌张的去求了老夫人,偏偏又回来了,还捎上了玉娘。
“刘大夫,我今日吃了几块团圆糕,之后一直腹泻不止。”
沈游描述完自己的病情,刘大夫把了个脉,开了几剂止泻健脾胃的药方,叮嘱又琴如何煮药,紧接着就带着小童走了。
玉娘大概是不放心,干脆陪坐着聊了会儿天。
三人一同闲聊到天光大亮,玉娘这才告辞离去。
沈游长舒一口气,总算是天亮了。
“女郎,刚刚是……”,又琴问道。
沈游摇了摇头,安慰道,“没什么,我吃坏肚子了。我再歇会儿就去上课,你也去睡吧,熬了一宿了。”
又琴疑惑不解,转念一想,或许是女郎一不小心碰到她手臂了,她怎么会如此大惊小怪。
沈游看着又琴回了自己房间,这才站起来,站起来才发现,腿软的像两根面条。
她拖着疲乏的身躯,向二楼房间挪动。
沈游刚刚推开门。
一把刀横在了她雪白的脖颈上。
第13章 第十三天
沈游身体一僵,下意识的看向对方。
只一眼,沈游差点被吓出心脏病来。
对方脸上带了个格外狰狞的阎罗面具!
来人个子高挑,穿着一身皂色衣物,应该是便于行动的骑射服。
沈游整个人都在发抖,“大……大哥,咱们无冤无仇,先把刀放下,成吗?”
黑衣男子握刀的手稳稳当当,他闷声闷气的开口,“给我找个地方疗伤,你若敢通知别人,我即刻杀了你。”
沈游慌得连连点头。
“大哥,你看我这里也没有什么能藏人的地方,要不你先藏房梁上,我给你去弄点吃的。”
男子看了沈游两眼,约莫是没见过腿都抖成这样了,胆儿还这么肥的人。
他疑惑道:“你就不怕我是采花贼?”
沈游一面慌得要命,一面吹起彩虹屁来毫不脸红,“大哥一看就玉树临风,才高八斗。怎么会做出这般不雅之事。”
男子看了沈游一眼,阴阳怪气的说道,“哦,小女郎倒是聪慧。”
沈游下意识地谦虚一笑,“过奖过奖。”
沈游也挺奇怪的,这哥们儿居然还有心思跟她吹牛打屁聊天,他左腿上的箭伤极重,暗红的血液基本已经泅湿了布料,都快流到脚踝了。
“不必再看,你只需要借我个地方供我疗伤即可。”
沈游点点头,“是是是,大哥,那你这个刀……”
黑衣男子终于收回了他的刀。
沈游赶紧扶着对方坐下来,“大哥,这会儿都已经辰时了,我怕是得去上课了,您要不就在这儿待一会儿。我下课回来就给您送吃的。”
黑衣男冷冷的吩咐道:“称病请假”。
沈游知道对方这是不想让她离开他的视线,防止出现问题。
“是是是,那要不……您先藏一藏,我喊婢女先给我请个假。”
正好玲珑起了,沈游嘱咐玲珑先去给她请个假,就说腹泻不止,请个五天假。
玲珑领了命就离去了。
沈游孤身一人呆在房间里,跟着黑衣男子大眼对大眼。
黑衣男子从袖子里掏出伤药,沈游看了好几眼对方的窄袖,完全搞不明白伤药到底藏在了哪里?
她不过就是多看了几眼,黑衣男顿时目光如电,直直的看向沈游。
沈游赶紧收回目光,不敢再看了。
两人就这么干坐了一天,沈游到了晚上也一副提心吊胆的样子,根本不敢入睡,生怕自己睡着了之后莫名其妙被杀了。
就这么睁着眼睛到天亮,好不容易浑浑噩噩的眯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就已经天亮了。
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沈游起身,轻轻的喊了两声“大哥、大哥”。
黑衣男顿时看向她,“什么事?”
沈游小心翼翼的询问道:“我昨天的课业还没交上去呢,能不能让又琴先帮我去交个课业?”
黑衣男道:“因病请假,不交课业不是很正常吗?”
沈游了然,说来说去都是怕她向外传递消息。
“可是我闹肚子是在前天晚上,课业是我前天白天就写好了的,如果不交的话先生一定会来找我要课业的。”
听完沈游的解释,黑衣男子沉默了一会儿,“把你的课业拿过来”。
沈游拿着自己的四首诗词大作给了黑衣男子,他认认真真的看完了,评价道:“匠气!”
要你管!
沈游在心里翻了大白眼,“是,我诗词课学的不太好。”
黑衣男又把笔迹、纸张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藏字诗,字迹也早已干涸,这才把四首诗还给了沈游。
沈游接过来,嘱托又琴交给了诗词课先生。
又琴离去之后,沈游面上继续无所事事的发呆,没等一会儿,又琴就回来复命说是已经交给先生了。
沈游长舒一口气。
赌一赌吧。
一直到中午,都没有什么响动,沈游等得都快失望了。
刚刚用过午膳,玉娘领着周恪过来了。
一听见楼下的脚步声,黑衣男子的刀已经横在了沈游脖子上。
沈游在二楼门内,玉娘、周恪在二楼门外,三人隔着一扇门交谈。
玉娘解释道:“沈家小娘子,十九郎君说是找你有事商议,原不该打扰小娘子,只是十九郎君坚持,冒犯了。”
沈游能够很明显的感觉到那把刀已经将她的脖颈上压出了一丝丝血线。
估计已经破皮流血了。
垃圾!我今儿要是不送你坐牢我就白混了!
沈游发了狠,“玉娘,男女有别,我就不请十九兄进来坐了。有什么事情便劳烦十九兄在门外说吧。”
周恪心下一沉,他朗声答道,“你的课业我看了,虽仍然匠气十足,毫无灵韵,但比之从前有进步的多。”
沈游笑道:“多谢十九兄夸赞。只是十九兄说有要事来寻我,是指……”
周恪仿佛破罐子破摔,“你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
什么?黑衣男子一愣。
就是现在!
沈游狠命仰头往后一撞,手里藏着的铁箭头直戳对方的眼睛。
黑衣男子下意识的拿刀一挡。
此时周恪已经破门而入,他提剑一挑,差点挑飞对方的刀。
沈游趁机跑向门外,赶紧把已经吓傻了的玉娘推出去。
“快去喊人!”
沈游一声怒吼,终于把玉娘吼回了神。她一面尖叫“杀人了!杀人了!”,一面连滚带爬的跑出去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