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降谷零从屋内走了出来,看上去还十分疲惫的模样。
“啊、安、降谷先生!”工藤新一迎了上去,“抱歉,我吵醒你了吗?”
“没有,我醒了。”降谷零随口回答道,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摁揉着疼痛的眉心。
诸伏景光为他递过来一杯水:“要不要吃点什么?”
“不用。”降谷零摇摇头,他吃不下饭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降谷先生……果然身体出问题了吗?”工藤新一在他对面坐下,“发生了什么吗?”
“噩梦。”降谷零自嘲地笑了笑,“只是噩梦而已。”
“小看那种东西啊……算了,我带了慰问品,多少吃点什么吧,都已经中午了哦。”工藤新一打开了自己带来的口袋,里面除了他自己的份,还有昨天特意跑来给他通风报信,但自己又空不出时间来看望降谷的风见的份,“至少吃点水果?”
“……”
“我去拿水果刀。”诸伏景光也知道降谷零这样下去不行,于是无视了他打算拒绝的话语,走向了厨房。
“到底发生了什么,安……降谷先生?”工藤新一看着眼前憔悴得不像他认识的那位能游刃有余地在三个身份中周旋的人,也不免感到了担忧。
“没有……什么。”降谷零摆出了不想告诉他的态度。
说白了,幻听和噩梦这种事情,都是因为他摆脱不掉名为”波本”的过往而已,所有人都告诉他那不是他自己,不是他的错,告诉他应该放下,应该让他过去……
但怎么能放得下,那些哀鸣和怨毒的诅咒怎么可能听不见,他又怎么才能否定作为”波本”的那个自己呢?
只能连自己一并杀死吧……
他又听见了呼唤,那个声音不停地喊他——
“波本——”
“波本——”
他难以忍受地跳起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挥出拳头:“够了,别再喊了!”
这一拳被作为英灵身体素质得到了强化的诸伏景光轻松接下。
“冷静下来,zero。”诸伏景光丢掉拿来的水果刀,抓着降谷零的手把他圈入怀里,“冷静下来!”
降谷零呆呆地看着他片刻,然后卸掉了所有力气,开始费力地呼吸起来。
诸伏景光只得扶住他,然后歉意地看了一眼有点被吓到的工藤新一:“抱歉,zero他……状态不太好。”
“……我看出来了。”工藤新一抬起手似乎是要推眼镜,但抬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鼻梁上空无一物,只好转而摸摸鼻梁,“所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吧,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原来如此。”
工藤新一摸着下巴:“噩梦是一段时间之前就开始了,然后最近增加了幻听,内容是总是呼唤你‘波本’,对吗?”
“对。”降谷零回答道,旁边的诸伏景光削好啦一个苹果,切成整整齐齐的月牙形,插上叉子递给他,他纠结了半天,才勉强接过来吃下了。
“一开始只是在特定的地方听见,后来就变得越来越频繁……”工藤新一煞有介事地像医生一样询问,“这个现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能想到什么契机吗?”
“第一次是因为巧合,去了原本的组织本部所在地一趟。”降谷零苦笑,“当时在那种地方听见有人叫我‘波本’,吓得我差点直接拔枪,把风见也吓了一跳……”
“我也被你吓了一跳。”诸伏景光叹了口气,又插起一块苹果,无视了降谷零的抗拒塞进他手里,“就算是作为从者的我也什么都没有听见,所以基本上可以确定是幻听。”
“这样啊……具体是什么样的呼唤?”工藤想了想,继续问,“比如声音的大小,来源?”
“就像是有人在某处突然喊你一样,忽近忽远。”降谷零回答后,无奈地接过了苹果,磨磨蹭蹭不肯放进泛着涩味的嘴里,“没有特定的方向。”
“这样啊……”工藤新一沉默了片刻,然后一锤掌心,“要不就跟着声音去看看吧?”
“哈?”降谷零挑起眉毛,“你是指什么?”
“就是指跟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啊!”工藤新一说得理所当然,“那个声音是最近才有的吧?说不定是想提醒你什么,要不就顺着去找找?”
“你已经彻底抛弃掉你的建立在科学体系之上的世界观了吗?”心情相当不好的降谷零讽刺道。
“这是两码事,以及不科学存在的证明不就在你身边坐着吗?”工藤新一翻了个白眼,“还在喂你吃苹果噢!”
“……”降谷零看着被递到嘴边的苹果,无奈地张嘴吃掉,“都说了不太吃得下……”
“多少还是吃点。”诸伏景光却说着继续插起苹果往他面前递。
那边工藤新一继续说他的理论:“福尔摩斯先生说过,人的潜意识会比我们自己察觉到更多的东西并想尽办法提醒我们,尤其是时常进行推理注重细节的人,相信直觉是很重要的——所以,说不定是你的潜意识在提醒你什么呢!”
“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为什么我的潜意识都会叫我波本啊……”降谷零摇摇头,对工藤新一的说法表示了不认同,“我过段时间就会好了,你去告诉风见让他不要瞎操心。”
“这不是瞎操心,你最近的状态正在变得越来越差,幻听的频率高到不得不休假的地步,就不要逞强了。”诸伏景光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背,“正好出去走走吧,趁着休假期间?”
降谷零看着幼驯染露出的微笑和眼前高中生闪闪发光的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地点头:“走吧……但是那个幻听本来就很不确定,一直听不到也是很有可能的吧……”
结果就是,他们真的跟着幻听一路走到了波洛咖啡厅。
“看吧。”工藤新一得意洋洋地指了指对面的咖啡厅,“你的潜意识一直有在好好指路,甚至没让我们走过弯路欸,从你家到波洛咖啡厅步行最快的路就是这一条,果然是你的潜意识作祟吧!”
“这里是你曾经隐藏身份打工的咖啡厅吧。”带着口罩拉着兜帽跟着他们的诸伏景光看了看那个咖啡厅,“进去看看吗?”
“……不,我还是……”降谷零有些抗拒地往后退了一步,那之后他就有刻意避免过来到这里了,因为不想被认出喊错名字增加麻烦,也因为想要彻底丢弃身为安室透的身份。
毕竟他是在这里,彻底终结了安室透这个身份的一生啊。
“进去看看吧。”工藤新一说,“既然你的潜意识指引你来这里,总不能白来一趟。”
“可是……”
“进去看看吧。”诸伏景光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不要逃避,zero,去看看你的潜意识在引导你发现什么。”
最后降谷零还是鼓起勇气,推开了咖啡厅的门——
门铃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如同酒杯碰撞的声音,如同——
他愣在原地,半晌才缓慢地抬起头,看向了吧台,那一天,他自以为抛弃过往,重新开始的那个夜晚,在这里最后一次见了某个少女,她向他举杯,说——
“我们来干杯吧。”
“为什么?”
“为了波本。”
他看向了那个座位,此刻坐着另外的人,说实话会在咖啡厅里干杯喝“酒”本来就是很奇怪的事情,但那时候他们也确实是在这个地方,将杯子碰撞出轻响。
原来是这样啊……
他听见了呼唤,这一次,模糊的声音变得一声比一声清晰。
“有问题吗,波本先生?”
“这个就交给波本先生了噢。”
“波本先生!这边!”
“谢谢照顾啦,波本先生!”
“波本先生——这是boss的命令噢!”
“有缘再见,波本先生!”
原来如此,是你在叫我啊……
所有人都在恭祝“降谷零”立下大功,铲除了组织的时候,唯有那个少女,她说——
“敬波本。”
原来一直都在提醒着我这一点啊……
他又回到了那个梦里,看见了站在尸山血海中的“波本”。
但是这一次,他丢掉了□□,缓缓向“波本”走去。
属于“波本”或者“安室透”的过去,是不可能被抛弃掉的,因为他们都是同一个人,他们本来就是属于同一个人的过去,如果否定掉那个过去,就是否定掉自己,想要杀掉那个过去,就会杀掉自己。
“我会承认你的存在,并且接受你。”
他张开手臂,抱住了沾染上血与罪恶的那个自己。
“无论是安室透,还是波本,都是我。”
“那些诅咒我也会一并接受,所以,我,降谷零所得到的赞美,你也理应得到。”
一开始就不必分开来计算,就算名字不同,选择不同,归根结底也是同一个人。
他笑了笑,更加用力地将过去的自己的一部分抱紧了。
“——敬你,波本。”
降谷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咖啡厅的后台休息室。
一见他醒过来,诸伏景光立刻靠了过来:“你醒了,zero,没事了吧?”
“发生了什么吗?安……降谷先生?”工藤新一则是伸手摸摸他的额头,“体温还是没有异常——吓死我了,差点给你叫救护车呢。”
“我……突然昏迷了吧……”他柔柔自己的眉心坐起来,“真是……添麻烦了啊。”
“也不是很麻烦,景光先生借口你中暑了,借了休息室一用。”工藤解释道,“店员们一看是你……是安室透,就同意了。”
“……没事。”降谷笑了笑,抬手揉了揉工藤新一的头发,“还改不过来的话,叫我安室也没问题的。”
“不要摸我头啦现在我又不是小孩子!”工藤新一不满地挥开手,然后又看了看他,眨眨眼,“感觉你好很多的样子噢?”
“有吗?”降谷零歪歪头。
“有。”诸伏景光笑着坐到他身边戳了戳他的脸,“先前那段时间的zero都不怎么笑,但是刚刚你就很开心地笑了噢。”
“是吗……”降谷零抓住诸伏景光的手,“大概确实……是这样的吧……”
“是想通了什么吗?”诸伏景光也对他一笑,属于幼驯染的默契,让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发生在降谷零身上的变化。
“大概……”降谷零扭头,透过休息室的窗口可以看见撒入的阳光。
“和过去的自己和解了,吧……”
日后谈
某天,变装成冲矢昴去探望宫野志保的赤井秀一,刚刚走出公司就被高中生侦探和公安干警强行架上了车。
赤井秀一:?
他困惑地看着开车的降谷零和坐在他旁边的工藤新一:“你们……”
工藤新一一边憋笑一边努力平静地解释:“是这样的,安室先生想要和自己的过去和解,请你配合一下。”
降谷零一个急转弯差点把两个人都摔在车窗上,用几乎可以把方向盘扯下来的力度狂野地开着车,发出暴怒的声音:“要不是因为……我才不可能允许你这可恶的FBI上我的车!敢弄脏一点就别走车门走车窗出去吧!”
赤井秀一:我觉得这不是要和我和解,这是要把我解决……
他们来到了降谷零家。
进门之前,工藤新一先拿出了一个仿佛过安检使用的仪器:“这个是用来检查有没有监听设备的测试仪,因为问题很严峻所以一定要保险一点。”
于是成功清理掉了赤井秀一一身所有可以用作监听监视的设备,连手机都被凄惨地丢在了门口。
做完这些,工藤新一长叹口气,把仪器往自己肩上一搭。
然后仪器发出了滴滴滴滴滴滴的声音。
工藤新一:……
赤井秀一:……
降谷零:……
工藤新一露出了和善的微笑:“谁来给我解释一下,我这一趟出门除了你们两个以外谁都没接触过,这是谁放的?”
沉默,沉默是今夜的康桥。
“我……”
“我……”
最后两人同时开口,然后对视一眼:“你?!”
工藤新一笑得越发和善。
最后他从领子下面拆出了一个监听器和一个定位装置。
一番鸡飞狗跳之后,终于准备好了。
看了好半天热闹的诸伏景光终于解除了灵子化,出现在了这个前·搭档面前。
然后赤井秀一就傻了。
他看着微笑着对自己打招呼的诸伏景光,良久,缓缓从包里掏出香烟,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