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出不去。
时间过了十点,司谣的手机铃声响起。
“妈,妈妈。”
“谣谣,你怎么还——”
下一秒,司桂珍的声音戛然而止。
手机照明太久,也没电了。
今天是她的倒霉日吗!!!
十五分钟后。司谣扒在及胸高的窗户前,有点绝望地抬头瞅着今晚的月亮,思考人生。
过了会儿。
她直起身,拍掉手掌的灰,在原地小小颠着蹦跶了几下后,借着一个灵活的起跃撑住窗台,爬上了窗户。
坐在窗栏上,往下张望了一眼。
她此时在钟楼一层的窗户上。
这是司谣苦苦找了一大圈,才发现的唯一出口。
四中的教学楼间连着走廊,而最靠近操场的一幢教学楼,连廊则连着四中的钟楼。她顺着钟楼的楼梯下来,停在最底层。
钟楼也仍旧锁着,只不过一楼有扇窗户,常年不开。司谣艰难撬开窗,坐上去后,借着微弱的夜色,第五次往下探了一眼,心死发现,窗外的高度简直比窗内多深出一大截。
窗外,远处是操场,近处是一片草地。想要出去,就得从窗上跳下去。
司谣估算了一下脚底离草地的距离,脑内做起了物理题。
已知高度大约一米五到两米,问:直接跳下去的结果——
A:落地顺利。B:落地脚崴。C:落地成盒。
……
司谣怕高。
一些不愿意再回忆的过往涌上来,她的身体本能往后缩了缩。
随后,一阵夜风幽幽吹过,婆娑的黑色树影映在钟楼的墙体上,晃动得张牙舞爪。
什么笔仙咒怨,红衣女鬼,跳楼学姐……形形色色的校园恐怖传说开始不断在她脑海里膨胀。
司谣又硬着头皮,身体往前挪了挪——
“给陈瑞喂球能有用,母猪今晚就能上树了!”
忽然隐约响起一阵谈笑声,从操场那边过来,由远及近。
“讲点道理,傻逼儿子,我这小前锋还没把你打服?”
“就你这菜狗……”
“哎简神,等下你直接回家?”
……有人!!!
听到声音,司谣差点就要感动到一秒汪出泪来。
借着月色,她努力辨认了下。
应该是从体育馆那边过来的一群男生,刚打完球,一群人穿过操场,边聊着天边沿着塑胶跑道,松松散散往学校门卫的方向走。
会经过钟楼。
跑道最近的一侧离钟楼不过十几米的距离,司谣仍在窗户上坐着,整个人半掩在月色打下的树影里,没人注意到这边。
她巴巴望着不远处经过的一群男生,刚想开口——
人群中,走在最旁侧的男生像是有所察觉般,视线自手机屏幕上抬起,侧脸看了过来。
司谣的声音戛然堵住。
——简言辞。
手机屏幕莹莹照亮简言辞的脸,应该是刚打完球,他只穿了件短袖,露出的手臂肤色白得晃眼,在一堆汗湿躁动的同龄男生里,显得越发干净。
虽然穿着和旁边一群同学差不多,但男生的身段格外修长出众,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他看见她了。
视线相接,司谣愣愣杵着,她确定简言辞看见了她。而下一秒,他神色依旧,平静扫开了目光,转头接旁边人的话。
一群人就这么走过去。
四周又沉入寂静。
司谣憋了足足有五分钟。
见死不救!
人格分裂!!
精神疾病!!!
司谣兀自忿忿:“狐,狐狐狸精!”
“叫谁狐狸精?”
一道润泽声线倏然从钟楼的另一面传过来。
司谣刹那收声,僵滞地扭过脑袋,见原本已经跟着他们离开的简言辞,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钟楼底下。
她表情空白。
简言辞走近,就在司谣的鞋尖离他肩膀不过半臂距离时,停下了。
“骂这么凶啊。”她见简言辞抬了抬眼,眼梢稍稍弯起一个弧度,小钩子一样,一字一顿兀自重复道,“狐、狸、精。”
“……”
简言辞对这个称呼感到新鲜:“你怎么随随便便就骂人?”
司谣编不出一个字。
她动了动,刚想缩回钟楼,蓦然脚上一紧。
简言辞正伸手握住她的脚踝,回味了下,礼貌询问:“难不成是在骂我吗?”
司谣刚才脑海里闪过的一幕幕都没有眼前这场景恐怖。
“没、没有,我我我刚才……”
“刚才在那边就看到你了。”简言辞接话,“藏得还挺好。”
听上去就不像是夸奖。
脚踝还在他手里捏着,司谣试图抽了抽,边努力扮出一个乖巧模样:“学学长好,好巧啊。”
“嗯,好巧。”
“怎么在哪里都能遇到你?”简言辞顿了一顿,“小结巴同学。”
他在笑,唇线下露出一小段整齐而白的齿列,像枚雨后的月亮,清澈明亮,却温度冷淡。
配上那张桃花样的脸,气质蛊惑到不像真人,大半夜的,简直如同从校园鬼故事书里跑出来的吃人魔魅。
司谣抽不出脚踝,憋了又憋。
仿佛下一秒就要骂人。
简言辞耐心等着。
然而一开口,她紧抿着唇,冷不丁蹦出一句:“你别,别别吃我……”
“我我不,不好吃。”
司谣是真被吓到了,眼圈红着,看表情紧张到差点掉眼泪,忐忐忑忑,结结巴巴地发誓:
“我,我会为你,超度的——”
“……”
作者有话说:
谣谣:见鬼了
看把谣谣吓的!!!!!
.
谢谢小天使们的雷和营养液,比心心!
第4章 一跃解千愁
几乎是在说完这话后的下一秒,司谣就后悔了。
在给面前这鬼里鬼气的精神病患者超度前,她可能需要先超度一下自己。
他是捏方便面和泡沫袋长大的吗?!怎么手劲能!这么!大!
“超度……”简言辞轻声重复一遍,神情礼貌得不像正捏着她的脚踝,语调也有点散淡,“怎么又骂人呢。”
“没,没没有骂。”
简言辞再给她罪加一等:“还骗人。”
司谣的眼眶瞬间又红了不少——
这次不是被吓,是憋的。
她脚踝后边有一处痒痒肉。
其他人怕被挠脚心,而司谣怕被碰脚踝,最讨厌的就是这么被掐握住。
初中某次跑步崴脚,在校医务室老师正勾腰给她擦碘伏的时候,她下意识踹校医的那一脚,差点替自己踹出一张全校通报批评单。
此刻司谣努力遏制住条件反射。
好想踹。
……不不敢。
“学学长,刚,刚才我,”她磕磕巴巴,企图赖掉说过的话,“骂的不,不是你。”
“谁说不是我?”
简言辞笑:“好像现在这里除了你和我,也没有别的活人了。”
司谣顿时觉得有点冷。
说话间,他靠到面前光亮一些的地方,又捏了记她的脚腕示意:“看看。”
“什,什什么?”
男生睫毛生得鸦黑密长,抬眼看她的角度,月光在眼窝底落下一片浓重阴影,渗人得就像什么鬼片拍摄现场——而且还是只话很多的鬼,打破砂锅查到底,语气不紧不慢:
“看清楚点,好让我知道一下,自己到底是哪里像狐狸精。”
“……”
司谣欲哭无泪。
自己去拿把镜子照照啊,他现在哪里不像了!?
脚踝被捏得异常的痒,还有一点疼。
可能是忍耐得太辛苦,司谣的眼眶整整红了一圈,表情怨念又委屈,仿佛脑门上晃过去的弹幕都是呜呜呜。
简言辞终于松开捏住她脚踝骨的手,按开手机一看,时间十点半:“小同学。”
“啊。”司谣迅速缩回双脚,整个人蜷在窗台上,无比警惕。
“你这么晚在钟楼里干什么?”
“我……”
“我”不出来。
总不能说自己蠢到被锁在里面。
司谣巴望着看他的手机:“能不能借,借你你的手机,打电话?”
趁着简言辞解锁手机的空档,她在窗框上撑了一下,整个人往后缩回去,重新翻进了钟楼墙内。
隔了一堵墙,司谣扒拉着窗,低头伸手,谨慎接过简言辞递来的手机,很快缩进了阴影里。
给司桂珍发了一条短信后,又点开备忘录,开始敲敲打打。
两分钟后。从钟楼的窗内幽幽探出一只亮着屏幕的手机。
第一行字:【简学长】
第二行振振有词:【你看过封神演义吗?】
【那个妲己被千年狐狸精附身以后,就是你这个样子】
【平时在别人面前很正常,其实内心黑暗】
“……”
又义正:【所以刚刚不是在骂你,是在揭露事实】
又词严:【我也不是故意藏这里偷看你,我是来教室拿作业的】
觉得简言辞差不多该看完了,司谣把手机重新抛还给他,再次迅速缩回去。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她蜷缩蹲在钟楼内,背靠着墙,不肯再露一个脑袋,提心吊胆等对方离开。
猫了会儿,听见墙根下面传来一道气息很轻的笑。不知道是不是被气笑的。
简言辞好笑,敲了敲钟楼的外墙:“下来。”
“……”
司谣窝在上面,坚定扬出点儿声音:“我,我不。”
顿了几秒。
“怕高吗?”
司谣不承认,梗着背脊撑面子:“是我不不想,见到你。”
“你在下,下面。”她很硬气,“我我不,下来。”
外面静了片刻。
安静到她以为简言辞已经走了。
倏然,男生出声问:“你重不重?”
“……我我才,”司谣羞愤,“八、八十四,点八斤!”
简言辞顿了一顿:“还知道保留一位小数点。”他的声音早就过了变声期,干净声线中还带了点儿磁感,夹杂浅淡的懒,闲聊一样问,“为什么不干脆四舍五入?”
“就就是八,八十四,点八!”她忍气重复。
四舍五入就是85斤,不行,只是多算胖了0.2斤也不行。
僵持不下间。
忽然,从远处隐约传来一阵男生的谈笑声。
“简神!等你好久不来,怎么去这么久啊?”
“手表找到了没?是掉球场了吧……”
“站这里干嘛呢?”
“我在等人。”简言辞的声音。
司谣呼吸一窒。
简言辞:“司谣,你下来。”
“……”
“哪呢?”旁边周常烨满头雾水地环视一圈,“哪个司谣?”
“上回告白害羞到口吃的那个学妹啊?”
“哎操想起来了,放学还强吻了你的那个!”
司谣感觉自己遭到了天大的造谣和侮辱。
一群男生正闲散聊着天,周常烨忽然瞥见斜上方的钟楼窗内,缓缓探出少女毛茸茸的脑袋。
他吓得“靠”了句,秒反应:“——同学!?你怎么被锁钟楼里了?”
司谣趴在窗沿,幽幽盯住人群中那个导致她被造谣的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对她弯了弯唇,有礼有貌地看她:“没事,你别怕。”
简言辞:“下来。”
“……”
司谣一顿。
“你跳下来,我就在这里接住你,不会摔。”简言辞将手机揣进校裤兜,问旁边借了件干净的校服套上,手臂一伸,耐心问,“来试试看?”
四周鸦雀无声。
周常烨表情夸张,挑眉挑得仿佛他的眉毛烫脸,视线也疯狂兜来转去——我靠,什么情况?
夜风吹开简言辞的额发,显出几分温柔清澈的少年感。
眼前的学长,简直跟五分钟前那个捏她脚踝的人判若两人。
司谣默默盯着他的脸看。
月光下,男生的卧蚕很浅,一笑连齿末露出唇线的弧度都刚刚好,像天生为笑而生,看起来好看极了,特别有欺骗性。
莫名地,她下意识扭开目光,突然有点无所适从。
……
狐狸精。
.
回到家,时间早就过了十一点。
顶着司桂珍半忧半斥的念叨,司谣解释几句,乖乖保证了一堆,这才溜进卧室。
手机早已没电,充够好几分钟才开机。屏幕一亮,立即跳出来数条企鹅的未读消息,全是季姝仪发的,还有陈佳曼她们。
不用猜,一定是来自小团体的质问。
彻底闹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