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昳要真听这话,估计能笑死。
言昳觉得,梁栩和韶星津不在,白瑶瑶脑子稍微没那么奇怪了。她倒是完全不能说得上是上进,就是随波逐流的性格,看着别人都学习,她便也学学习。言昳虽然也赶她,或者偶尔嘲讽,但白瑶瑶拿出了痴缠男主男二的劲儿,言昳都觉得……有点无奈了。
就像这会儿,白瑶瑶又进了屋,言昳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几份报纸,轻竹把炭盆罩子打开,瓷柄火钳敲碎了炭块,又将银丝罩子扣好,给二位小姐倒茶。言昳眼一瞪,轻竹赶紧把本来要递给白瑶瑶的茶盏收了——看来二小姐不想让白瑶瑶在这儿久留。
言昳打开报纸,报纸外页冲着白瑶瑶。短短几年,报纸是越来越厚,广告也越来越多了,她扫了几眼股价行情,就听见白瑶瑶在报纸那头道:“咦?言涿华的爹爹,这是要南下来治倭乱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
言总看着山光远细致入微的照顾,忍不住拍了拍山光远的肩膀:“本人、啊不,公司,需要你这样的马屁精人才啊!”
山光远:……孩子一天不打,就想上房揭瓦。
第47章 .闲谈
言昳将报纸翻过来, 果然看到这些。
说是言实即将南下至金陵,调拨周遭数个兵备道兵力,联合江浙一带多位兵阀, 在宁波港举行水师军演。
倭国已经乱了有一阵子了, 骚扰福州等地愈发频繁,坊间呼声愈发高涨起来, 不是说要剿倭——而是灭倭。
其实也没什么好灭的。
因为早在七十多年前, 因为倭贼的侵扰, 以及大明航船商贸的考量, 大明决定以水师登陆新泻、福冈二地。
龙帆大炮打开了倭国国门。
不过在此之前, 倭国也不算太落后, 毕竟大明对外海贸频繁,也带的他们有了些很浅薄的工业基础。但毕竟是资源匮乏, 工业艰难,倭国就专精点满了海贼, 卡在远海,专劫持来往大明的商贸船只。大明这种懒得要死的暮年帝国, 也被逼的去攻打倭国。最后倭国从上贡的属国, 变成了大明重要殖民地之一。
也是大明海贸最重要的免税港、中转地。
这几十年来, 倭地的大明百姓、江南各沿海城市的倭人屡见不鲜,但因为大明的侵略与殖民,也有大批旧幕府的武士,加入了海贼的行列,更加频繁的侵犯沿海各小城。
特别是近十年,倭地虽在经济上割舍不开,但由于大明皇权旁落,他们也有隐隐独立复国的趋势。
坊间都怂恿传言, 说是朝廷即将派兵攻打倭地,平复匪乱造反。
言实如果南下,很有可能就是进攻倭地的信号。
言昳记得好像上辈子也有过这件事,但是小打小闹的,倭国根本不成气候,只是倭贼确实闹得沿海城市不□□定,言昳只要避免这几年往外跑,应该就没什么问题。
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白瑶瑶正想开口,山光远进了屋子,白瑶瑶吓得差点咬到舌头,连忙站起身来,局促的往言昳旁边躲。
山光远站在距离言昳三步远的地方,拿着一个信封,将手背过去,也不说话,似乎在等白瑶瑶自己识趣的离开,白瑶瑶赶紧挪步,挤出几丝笑:“二姐姐我晚点再来找你——”一边朝门撞过去,推开外头挂满雪沫的厚绒帘子,便朝雪地里跑出去了。
言昳啧了一声:“你看你把人家吓得。干嘛?是江南女产那边的消息?”
山光远摇头:“是环渤船舶开股东大会了。”
言昳并不吃惊:“哦。也不是第一回了。咱们缺席这么多回了,到时候只通过掮客最后顺大流投票就是了。”
山光远:“这次,由熹庆公主主持。”
言昳猛地抬起头来。
谁也没有想到,熹庆公主就跟变戏法似的,突然出现在了金陵。
所谓股东大会,举办地是在环渤船舶名下的一处私宅。宅院高阔,正堂偌大的天井下,以围出一片雨林苔藓的庭院景致,正中一颗高大棕榈,突兀的支出灰瓦天井,在鸱尾吻兽的交错中,落下异域的阴影。四侧回廊的宾客都绕着这满是热带奇特植物的人造景观啧啧称奇,听说光养这些花木,就要铺设水沟,冬日烘以炭火,夏日多次浇水,费尽心力才能养成。
今年金陵雪灾,听说为了养这景观,铜管热水的地火烘的这附近百米不落雪。
正这时,外头一声太监的高高报声,众宾客一惊,紧张起来,快步小跑往正堂靠拢过去。
报声到人来的间隙,长的让人肝颤,宾客作揖半弓着身子,从胳膊下头互使眼神,屋里一点气声都没有。
只先瞧见十几个侍女身披窄霞,肩拢香云,斜撑细杆而来,细杆之间,挂着一人多高的连绵帷帐。这十几个侍女鱼贯而入,两块长十几米的的杏红色绣春花的锦缎帷帐如同屏风般抬了进来,也分割开了整个主堂的空间,将一众宾客隔在了帷帐两侧。
杏红锦缎透光,不一会儿便瞧见一阵珠钗步摇微撞之声,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曳着裙摆,在丫鬟的扶伴中,走入正堂。
众宾客齐齐跪下,为首的董事正要高呼公主,便瞧见帷幔中的女人在唇前竖起手指。
她没有嘘出声,众人便像是像相互告知般,低声对彼此“嘘”出了声,而后齐齐无声的跪下去。
没人抬头瞧,只听着那步子绵绵,轻软的像是听不见,荡也似的穿进堂中。
公主的步子停在那棕榈树下,她似乎仰头驻足瞧了瞧。
周边宾客能从影子瞧见她纤细玲珑的脖颈,熹庆公主对着景观缓步绕了几圈,呵声轻笑,一时间仿佛都觉得天井下氤氲出兰草与海棠的花香。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跪的如此情愿,或被她纤倩的身影给征服,有些个看不惯女人的,看不惯梁姓的,也在帷帐的遮蔽下,彼此交换着不屑的目光。
公主终于走到了正堂去,落座在那给她备下的唯一主座上。
帷帐绕起,众侍女肩挑帷帐,将公主围在其中,直到里头的人替她整好衣摆,将几面屏风围住主座,红木嵌彩贝山水图的屏风彻底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侍女才鱼贯退开。
垂帘听政也不过这样的排场。
里头终于传来了她的声音:“今儿到的算是齐的吧。”
她声音很轻,像是薄如蝉翼的瓷瓶,被人用指甲尖轻轻一敲般,拖长的尾音里有矜贵闲慢的共鸣。
下头宾客中为首的董事躬身报道:“各大股东多半都亲自来了。”
熹庆公主笑:“大半。对,我是忘了,其中某位是不可能出席的。”
三年前,她听梁栩说过,环渤船舶的股票被人玩了。玩家最少赚了两百多万两白银。
两百万两对她时候的损失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趁着她被软禁在宫中时落井下石的人太多了。
但梁栩对她的底细也知道的不清楚,也可能是他年岁太小,觉得两百多万两是不少了,他只紧张的说,在环渤船舶的股票大跌时,有名为“不知山云”的公司,趁机兜底,大量购入,不止吸走散户手中的股票,还从各大券商、投资商中购入。他生性多疑便让人去查了查,结果发现不知山云公司,好似在创立时,合伙人之一用过韶骅的印章。
也就是说,韶骅以公司为掩盖,想要成为她的股东?
这点,熹庆公主终于有点兴趣了。
熹庆公主只让人稍稍压制,让韶骅购入的股份不过保持在不到一成五左右的位置浮动,现在他算是环渤船舶制造公司的第四大股东。
最大股东,当然还是身为创始人的熹庆公主。
她也并不打算对韶骅出手。
说白了,京师里没有伙伴也没有死敌,韶骅如愿扶了太子,却灭不了她,总要想办法跟她共存下去,她便装作不知,观望着不知山云公司及其注册的子公司,正在一点点购入着股份。
比如这次,熹庆公主前来,便是要宣布两件大事。
帷帐中传来轻笑:“诸位也知,这三年多来,环渤船舶既经历重创,也浴火重生,如今在南北数个府县,都有我们的船厂。在此基础上,本宫在当下并购多家船厂,收购最少四到五条产线。”
下头面面相觑。
如今四大水师都更换炮台船只没多久,除非朝廷拨款要扩充军备,否则哪儿需要这四五条产线?
他们是生产战船、舰炮,又不是做衣裳炒茶叶,一条产线,占地上百亩亩,投入人力、交通更是难以计算,突然要收购四到五条产线,是为了给什么生产船只?
但却有人很快明白过来:熹庆公主得到消息,肯定比他们要早很多。唯有的解释就是大明很快就会需要战船了——
因为战争可能要来了。
当年宣陇皇帝驾崩后,大家都以为会出现的逼宫大乱并没有出现,当时的太子,如今的睿文皇帝登基,熹庆公主在众臣前朝他行三跪大礼,以示忠心。如今睿文皇帝有二十六岁,比熹庆公主要小四岁,虽唇红齿白、窄肩细身,却很有想要搞轰轰烈烈大事的意愿。
而韶骅这个阁老位置,做的却很不像样。他算得上相当年轻的阁老,所有人都觉得他要大展宏图,搞起改革,但在睿文皇帝登基后,他做事却很喜欢和稀泥,讲道理经义,甚至还告病过好一阵子。
就是混吃等死的感觉。他才四十七岁,不会以为自己能熬到告老还乡了吧。
睿文皇帝不能在韶阁老的帮助下,实现丰功伟绩,或许就会想出别的法子——说不定会挑起一场战争,来证明自己的努力。
熹庆公主如果不是嗅到战争的味道,怎么会南下?还真以为她回金陵的公主府养颜排毒来了?
下头,熹庆公主便宣布了另一件大事“她要进行配股和非公开发行”。
简单来说就是增发股票。
如果谁明白她接下来要做什么,就抓紧机会用钱为她投票吧!
不知山云投资公司的掮客,当然也在场上。
他知道该通知自己的东家,是否要扩大股份,趁此机会一跃成为环渤船舶的第三大股东。
山光远此刻手中的信封,便是不知山云的掮客代理人,带来的信件。言昳扫完信纸,没什么反应,把信纸扔给山光远:“你看看。”
山光远刚接过信纸,她便脱了小鞋,穿着罗袜的脚往床上一盘,把瓜子往怀里一抱,仰头靠在榻边小枕上。
山光远:“……”
说实在的,他发现言昳这几年,在他面前真是放的开啊。
山光远上辈子好歹认识她几十年,回回见她,那都是精致到头发丝,哪怕闲在家中,她也有各类睡裙与发型,连慵懒都是精巧营造出的慵懒感。
他知道她好面子,喜欢自己无懈可击的样子——但他不知道,她只在外人面前这样。
而上辈子山光远当然算是外人。比关外还外呢。
当下,她在轻竹面前、李月缇面前,就不那么端着。
现在在山光远面前,也不怎么装模作样了。该踢鞋踢鞋,该摊着摊着,把她那平日里引以为傲的纤细脖子,窝的跟个地鼠似的,嗑着瓜子懒声懒气的与他说话。
如果不是这辈子,装了三年少年郎,做了许久男助理,他或许永远都见不到她这副模样。
山光远叹口气,走过去,将她踢到暖炉旁的一只绣鞋拎回来,一对儿摆齐放在脚踏上,这才抖了抖信要往下读。
言昳伸手拽了拽他衣摆,指了指对面的小凳:“你坐下看啊,别站在我旁边,我觉得压力大。”
山光远瞧她:“压力大?”
他不知道他那点墨似的瞳孔居高临下盯着,她压力更大了。
言昳摆手道:“你现在都高我这么一大截了,还宽我半个人,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杵在这儿,就像个铁塔似的,好像一抬手就能把我扔出去了,我咬都咬不动你胳膊。快坐下坐下,别想比你主子站得高!”
山光远坐在了小凳上。那凳子是好几年前轻竹从家里搬的,九岁的言昳坐在上头正好,现在山光远坐在上头,就像是成年男子骑摇摇车,大老虎坐小木马,他两条长腿都受委屈了似的弯着。山光远脾气其实很软和——至少言昳这么觉得,他坐着也没什么怨言,言昳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山光远有些粗粝薄茧的手指捏着薄薄的信纸,认真的往下读。
他读完信件后,第一句话便是:“要……打仗了?倭地?”
言昳笑起来,这辈子是熟络了,跟他说话都不用多说,心里透亮。
她从琉璃小瓶里用银小勺了些玫瑰油膏放在手背上,酥玉般的小手揉着油膏:“你也看得出来吧。不过现在如果生产船只,好像大概也要半年多到一年才可能会下水,是说这仗半年一年后才会打起来,还是说这仗最起码要打上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