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她要开价的话,他未必给得起。
言昳笑:“我要你有种欠我钱的自觉。”
梁栩咬牙,手指节都捏的嘎吱直响,言昳笑道:“当下你被架的太高,谁都不敢信,也不敢跟别人商议太多,只好从我口中问出点消息。我恰巧还是知道一些事的,就看你这态度够不够谦卑了。”
梁栩看来是这几年在京师被韶家和睿文皇帝捶够狠,这都能忍得下来,他在昏暗的车内,扯出几丝阴狠的笑,道:“白二小姐,是本王态度不佳,还望海涵。您知道什么便说吧。”
言昳当然希望梁栩把茶叶造假事件平息下去,道:“东印度公司的远东代理人,名柏沙·马丁。说是豪厄尔的叔叔对吧。对外是这么说的,其实也不是,我听说他们家族混乱着呢,豪厄尔·马丁是这一两年才跟他相认,拥有了家族的继承权,但豪厄尔一直是给柏沙干杂碎活,主要负责就是茶叶贸易。”
梁栩:“这些家长里短就是你的情报?”
言昳无语:“这就说明,这俩人各怀鬼胎懂吗!豪厄尔为何跟你会谈时,同意降低税额、优先供货这样的条件,是因为对他个人的茶叶贸易大有好处。但根本就违背了他叔叔柏沙的印度茶计划!而为什么豪厄尔会被人开枪袭击,我怀疑就是柏沙根本不在乎这个侄儿的性命,想要用他的死,彻底抹黑大明!”
梁栩半晌道:“你是说柏沙想要诬陷大明茶叶,于是让豪厄尔实施这一计划,但豪厄尔其实不愿意。一旦大明茶业没了价值,他也就没了价值!而另一边,柏沙却压根不把豪厄尔放在心上,如果豪厄尔跟我们会谈的时候被杀,事情就会变成大明茶业造假后杀人灭口……”
二人四目相对,显然是想到一块去了。
突破点在于豪厄尔。但问题是豪厄尔有没有突出重围的能力。
白瑶瑶跪坐在车内,听着他们讲话,却听不太懂——
只是她看见梁栩望着二姐姐的目光中,没有柔情蜜意,有的却是像夜里擦起火、点亮灯似的炫光。
是她从来没见过的神色。
而说这席话的言昳,仿佛在这小小的马车之中,凌驾于梁栩之上。周身有她碰都碰不到的风场,将她隔开。
言昳笑了起来:“之后再让我讲,就算是一对一辅导,那就是一个字十万两白银了。”
梁栩沉默半晌道:“……谢谢。”
言昳:“别觉得事情这么简单,柏沙作为东印度公司几大代理人之一,必然想好了一套方法对付咱们。甚至有些是在大不列颠出台发令、在欧洲各地散播谣言,这都未必是我们能阻止的。你动作越慢,咱们死的就越惨。”
梁栩皱眉:“咱们?这事儿能牵扯到你?”
言昳一脸正义凛然:“你在说什么傻话,我说的是咱们大明!事关大明税收、海外声明,更兼国库盈亏、百姓就业,我爹是南直隶的父母官,我自然也要心系这片土地!”
梁栩:“……我倒没想到你有这份心。”
白瑶瑶惊慌:小五哥哥,我快十三岁了都不信这话,你竟然有点信了?!你这样真的会被挖肝掏肾的啊!
言昳:“我走了,我困了。再晚睡我要长不高了。爹爹那边应该也快忙完了,让他找车马带我们回去。我就不跟你同路了。”
她依旧是说完了就跳下车,连个道别的招呼都不打。
白瑶瑶瞧了梁栩一眼,又看了言昳一眼,转身乖乖下车跟过去。
梁栩没想到白瑶瑶也跟着走了,开口道:“瑶瑶!今日谢谢你。我倒是听说过你有种好像谁也伤不了你的好运,今日算是长了见识。”
白瑶瑶回头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唔。也没有……”
梁栩柔柔笑道:“若是你对这些事感兴趣,倒也可以来与我同行。现在我倒觉得,有你伴着让人安心。”
白瑶瑶半晌道:“不。我其实,不怎么感兴趣。你跟二姐姐说的那些话,我听不懂。好饿耳还是豪厄阿那个人想干什么,我也不知道。我、我觉得这儿太危险了,我不喜欢……”她说话声音越来越低下去。
最后就变成了拽着玉佩的蚊子哼哼。
梁栩看出来这姐妹二人的区别了。
他心里忍不住笑了笑。这样长大的姐妹俩,天壤之别,性格迥然,怎么可能关系好。
怕不是言昳讨厌白瑶瑶笨蠢无能,反应迟钝;白瑶瑶恨姐姐出尽风头,斤斤计较。
他忍不住道:“我倒是觉得,你这样才讨人喜欢。像你这个年纪的丫头,玩乐纯真是天性,宽容体贴是优点。脑袋里装这么多算计只会让人面上显得有怨气似的。你姐姐是聪明,就是有时候——”
白瑶瑶抬眼看他。
梁栩顿了顿,笑道:“就是让人心里不舒坦就是了。”
白瑶瑶打小很少被人这样夸过,一时间也有些头晕目眩。所以说,她、她还是有些地方是很不错的?
那句脑袋里太多算计面上就有怨气——是说二姐姐吗?可她没怎么觉得二姐姐有怨气啊……
梁栩又笑:“你还在上林书院读书吗?”
他正想要闲聊两句,远处忽然传来白旭宪的叫声:“瑶瑶!”
白瑶瑶慌忙福身,道:“我、我先走了!……殿下。”
她转身提裙小跑离去,追上了言昳已经走远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低端绿茶梁栩。
*
存稿用完了。然后因为打第二针疫苗发烧了,今天更少一点,明天继续。
第53章 .好看
这件事果然是闹大了, 言昳第二日醒来后,贪着被窝不愿意起来,让轻竹拿了三四个软枕垫在身后, 一边喝茶一边看着报纸, 她正打了个大哈欠的时候,李月缇难得连走带跑的闯进院子里, 瞧见言昳那骄奢淫逸的模样微微一愣, 气笑了:“你才十几岁, 怎么过的跟养老似的, 起来动唤动唤啊。”
言昳瞧见她满身活力的模样, 往软枕绣闼里缩了缩:“我不。什么事儿你说, 今天我这儿不营业。昨儿我都要累死吓死了。”
李月缇往她床边一坐,一会儿李冬萱过来道:“大奶奶可要跟二小姐一同摆饭用早点?”
言昳:“不用。”
李月缇:“好啊!”
她抓住言昳两条胳膊, 把她从好几层被子里薅出来:“你看了报纸了?”
言昳揉了揉眉心:“嗯,看得出来哪几家有洋人资助了。那把细节写的比在现场的我还明了。”她摊开来看, 其中一份直接写“用石绿给茶叶染色,这样的茶叶你还敢喝吗?”“洋人都不敢喝的茶叶, 倒进江水中, 正在被人打捞起来, 重新包装后再销售!”“衡王殿下高声质问后,洋人富商竟被袭击!”
这一个个搬弄是非,混淆主体的高手啊。
虽然说石绿给茶叶染色很离谱,但言昳觉得,平头百姓很容易相信。
虽然她控股的几家报社都没有胡说八道,但也报道了江水染色、码头封锁之类的事件,但肯定会在这些说鬼话的报刊的冲击下,显得消息落后, 太平平无奇。
看来,她需要让自家的几家报社搞出点“反转”新闻来才行啊。
李月缇:“重点不是这个,而是我看到茶叶染色这件事,忽然想到一份我看过的旧报纸。是我之前买的那一大摞过期英文报纸里的。”
李月缇把报纸放在言昳被子上,翻找着。
她如今不大出门,却像个茁茁挺立的水仙花,早上甚至连头发也没束髻,只梳了发油就跑过来,这会儿如瀑般垂落在肩上。
偌大的西院,是她们几个的乐园,白旭宪不过来,她们只怎么快活怎么干。说来李月缇现在也不过是二十五六岁的年纪。
李月缇翻了几页,找到后连忙放在了言昳面前,她手在床上一撑,往前也在为她读报,言昳闷哼一声:“那是我的肚子!”
李月缇连忙松开手,笑的不行:“以前总感觉你才只有床的半截长,现在你都这么长了,我都不习惯了!好啦好啦,你快看,这个标题就是《你喝到的东方茶叶为何这样绿?可能有意想不到的欺骗工艺》。”
言昳读得懂,往下看去。
这是一篇带着图示的报道,教主妇如何在掌心撮洗茶叶,来辨别买到的“大明茶业”是否被染色,还讲述喝了染色茶叶后会导致的后果。
一般这种后果里,不加个不孕不育不足以警示众人。
果然后面写到,会让男人不育或让孕妇肚中胎儿畸形。
这篇报道的篇幅并不大,言昳问:“你那批买来的旧英文报纸里,还有类似的内容吗?”
李月缇:“好像没有了。”
那说明这件事在之前还没被大肆宣传,只是稍微放出来一点消息试试水。
言昳起来吃饭的时候,李冬萱立在一侧想要伺候布菜,言昳摇头:“不用。今日你去收拾收拾东西,我有件事,需要你替我做。”
李冬萱平日在府中,不装不演的时候就像个没什么情绪的木偶姑娘,不爱笑也不爱生气,像个空壳般按部就班的做着所有事。让她继续扮演李月缇的堂妹,她却一直只把自己当奴仆。言昳发现她性子如铁,根本说不动,就任凭她伺候了。
这会儿,言昳说要用她,她面上终于浮现出一丝兴奋。
言昳知道,李冬萱不爱安定,不爱在宅府之中享受日子,她骨子里有种刀口舔血的激进,于是笑道:“这事儿很难,若办不好,你说不定连命都没有。”
李冬萱放下筷子,面上浮现几分活气,道:“奴婢必不辱命。”
这一两日,外头关于倾茶事件的讨论,简直到了铺天盖地的地步。白旭宪自然忙于政务不可能归家,江南债券交易所数支茶叶相关的股票,跌惨了。言昳想了想,还是让轻竹脱手一部分股票,攥一些现金在手里,准备着浪潮打来。
第二天,言昳本来还打算再赖一天懒觉,或者下午去找李月缇聊天,却没想到被山光远的敲门声吓醒,她醒来发现轻竹也不在屋里,外头院中似乎有点闹闹嚷嚷。而山光远推开门闯进来,难得忘了行礼,穿着身深绿色窄袖曳撒,径直朝里间快走几步。
他看见言昳睡眼惺忪的揉着眼睛,抱着被子,脚趾随着哈欠伸展着,身子顿了一下,还是上前几步,半跪到脚踏边。
言昳被他突然接近,抱着被子就往床里滚了半圈:“你干嘛呀啊!”
山光远也不敢瞧她,手指在嘴唇上比了一下,低声道:“衡王的人来了。”
言昳挪回了他身边,把被子往身上一裹,滚成了个蛋卷,背对着他,只留一头海藻般的长发在被子外头,呼呼还想睡去,懒声道:“来了就来了呗。他估计跟爹爹正聊着呢——”
山光远:“就在咱们院里。”他面上浮现几丝愤愠:“他不是正门拜帖进来的,而是命手下护卫飞檐走壁溜进来了。”
言昳一惊,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挣扎半天没把两只手从自己卷的被子蛋卷里□□,但也不妨碍她怒火冲天:“什么意思?!他手底下的人不打招呼,直接溜进我院里了?!他到底是个王爷,还是个贼子!”
山光远抬手帮她从被子卷里薅出来一条胳膊,手一顺,用衣袖盖住她莹白圆润的手臂,点头道:“不过我提前发现了,将他打伤后绑在了柱上。他说是衡王请你出府去,但不想惊动白老爷或其他人。”
言昳磨牙,微卷的碎发垂在脸前,更显得她生气的模样,像个炸毛的猫:“……求我办事,搞得跟强盗一样,我看他是找死!”
山光远登时起身,似乎是要去给梁栩找到一条好死路,她忙道:“别着急,我也有要利用这厮的时候。让我想想!”
山光远回头,语气有几分急:“你要去?!”
言昳两手把自己头发拢了拢,从床上下来,两只脚在地上蹭着找鞋:“我猜他是要去跟豪厄尔谈判,当然要去,上个月刚投产了二十多台机器,要是茶业完蛋了,这都砸手里了。你把那人放了,让他去回禀梁栩,说让他在外头等着我,我一会儿就出府。然后让轻竹过来给我找衣服。”
轻竹一会儿进来,嘟嘟囔囔的骂着梁栩手下那个闯进来的贼子,言昳从窗缝往外看,一个三十多岁的护卫模样的男子两条胳膊被卸了,被绑在柱子上,人头脸衣裳上被扔了好些杂土或石子,发髻里还插着个毽子,嘴里塞着一团布,狼狈的垂着头。
山光远走出去靠近他,那护卫面上露出几分惊恐的神色。山光远将他一条胳膊装了回去,另一条胳膊就这么脱臼着,而后对他低声言语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