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路自己走就是了。
这算言昳的仁至义尽。
也算……她对白瑶瑶这一世没有牵连给她任何不幸,甚至稍微有些改变的某种赏赐。
但陶氏却又做了前世同样的选择。
前世在言昳和白瑶瑶尚且幼年的时候,陶氏抱住了老太君的大腿,也是在搬弄是非的行列里。到十二三岁的时候,因为雁菱出事去世,也是她三番五次的在白旭宪身边吹耳旁风,说要把二小姐这个灾星送走。
这些在言昳眼里,是很讨人厌,但不是会要她性命的罪。
只是……真的太讨人厌了。不是所有的母亲都会为了自己的孩子,费尽心思倾轧别人的孩子,甚至到不管另一个跟自己女儿同龄的女孩的死活的地步。
陶氏总觉得她家瑶瑶送养给李月缇,不能有她陪伴着长大太可怜了。可前世,言昳没了母亲,又被父亲那样虐待,陶氏却丝毫没觉得她可怜呢。
言昳将信纸递给李月缇:“你看她给瞎改成了什么模样,估计又要你誊写一遍了,这次好好写白昳两个字吧,再有人也改不了了。”
陶氏想破了头,终于震惊在了原地,剧烈挣扎起来:这些都是假的?!这些武夫又把她当做主子,是她要在府上搞动作,甚至敢动白老爷!
言昳看了她一眼:“你看她,若是今儿别搞这些动作,也不至于被抓来,更不至于知道一切都是我做的了。”
陶氏惊恐的看着言昳。
言昳只摆了摆手:“带下去。钏雪那边也快些捉住吧。”
那头徐番头又派了个人来报,陶氏正被拖下去的时候,就听见来人似乎对言昳道:“白旭宪已经叫人逮住了,迷昏了。那头驸马也已经出府了。”
言昳既不惊喜也不恼火的细嫩面容,端着微笑,在罩了红纱的灯笼下,旖旎似妖,慈悲似佛陀,冷血似刀客。
她只点头笑道:“等我过去再动手吧。”
陶氏实在是想不明白了,纲常伦理去哪了,宗族辈序去哪儿了!一个女孩,怎么敢搞出这样浩浩荡荡的阵势,要弄死自己的父亲!这是什么样天打雷劈的罪孽!
可仰头看,天上只有静雪灰雾。哪怕是有天打雷劈,那个二小姐也不会怕的——
她却怕的直昏过去了。
另一边,芳喜得了府内一句话。
就是说让她看命了。
芳喜还没来得及细想,就看到了驸马与白旭宪出现在了她小院门口。
她懂了,决定不多说了,只紧紧的牵着小安宁的手,揣好怀里早已准备好的物什,对驸马爷一行礼。
驸马松了口气,感谢似的拍了拍白旭宪肩膀,又说了几句亲近话。
白旭宪似乎有些担忧:“公主还不一定会怎么样呢?你这样跑了,就不怕惹恼了她,回头也要治你的罪吗?”
驸马都给安排好了:“我长期在外不归家,也不会说是跑了。她要真是倒台,我就义正言辞的写片檄文,说我身为先天下之忧的士子,不能接受她的所作所为,所以请求和离就是。要她没倒台,我就把这娘俩藏好了,我再回来就是。”
白旭宪觉得不太稳妥,但也不好说什么,驸马看母子二人出了院门。这当娘的虽然还是山峰依旧,哪怕是穿着素夹袄也遮不住,但脸蛋已经不能跟几年前相比了。
他觉得有些惋惜,但怎么着也是碗肉汤,喝了也不亏,这孩子又不可能没了娘,就跟着就是了。
驸马又几番谢了白旭宪,就差抹着眼泪说没有这好兄弟自己就要断子绝孙了。
可他姓白的好兄弟已经断子绝孙了。
白旭宪脸上不太好看,也想把麻烦尽快送出门,驸马爷的车架已经到不远的后门等着了,白旭宪将“一家三口”送出后门,看他们乘上了车架,便合上门,毫无知觉的回头,往罗网重重的白府中走了回去。
马车上,驸马爷看着小安宁,这孩子对他还是有怯懦恐惧,只顾着往芳喜怀里钻。
芳喜心里惴惴,只好笑道:“驸马爷,这孩子还是怕生,而且最近换了好些地方,孩子总是怕的。”
驸马对她轻哼一声:“别叫驸马,叫宝爷就是。你倒也别怕,跟我还能用你又去卖豆腐,又去跟人做工吗?”
芳喜只面上笑:“那倒是。就是爷早些来就好了。也省的奴婢受那么多苦。”
驸马爷圆脸转过来,睥目笑道:“早来你也没命了!也别在这儿装作什么贞洁烈女,我可听说过,你在白府的时候,骚l浪没边儿,连做法的大和尚都献媚。白旭宪被假和尚给唬了,你也被唬了?”
芳喜心里一顿:果然好些人都知道増德是骗人的假和尚,这驸马说着什么好哥们,当初不也没提醒过白旭宪。
正说着,前头车夫猛地勒住缰绳,怒吼道:“长不长——”眼字没说出来,他尾音跟打了个鬼颤似的,瞧着眼前华丽的车驾,几乎要从马车前头滚到地上去。
对向忽然斜插出来的马车上,传来侍卫轻蔑的笑声:“怎么不把话说完呢。”
驸马爷没听清,只觉得刚刚马车急刹,差点把他甩下去,便推开车窗子,往外道:“谁?!”
他就这一个字,就偃旗息鼓,两股战战了。
因为对面那绛袍银甲的侍卫,那繁复雕花的车马,再熟悉不过。
……有人透了他的信儿吗?!公主深陷这么多骂名和烂事儿,怎么还会有精力来追查他的下落!还是他一直都在她眼皮子底下?!
驸马僵持着不肯下车,对面也不说话,只等了许久,一只纤长的柔荑,戴着鲜碧色五蝠玉镯,掀开了车帘,轻笑道:“年关没过,便来给我送孩子了?怎么不让我见见?”
驸马刚想开口,听到后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两架车马周围的人都往后看去,只瞧见世子骑着一匹灰马,从路边各巷口的羊角灯的光晕下奔来。
好家伙,年关时节,一家三口在这儿汇合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实在是太忙了,就少更一点吧。这个五一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不停地奔波+加班,每天写文真的都是要写到半夜两点。
唉,我都恨不得赶紧结束假期,我的时间还稳定一点。
第73章 .血案
宝膺翻身下马, 在雪中走了几步,看向两架马车。他的父母各自坐在或华丽张扬,或低调寒酸的车驾中, 无一人出来在渐渐细密的雪中面对他。
宝膺听到了小孩子的哭声, 只是很快被他母亲捂住了嘴,哭声骤然停止, 只漏出几声呜咽。
宝膺垂下眼还没有开口, 华丽马车内传出慵懒嘲讽的笑声:“男人果然都是一条心, 小小年纪知道跑出来给你爹通风报信了?”
宝膺发髻上落满了簌簌盐粒般的雪, 天风冷的惊奇, 雪丝毫不化开。
他没有反驳。
总比知道他跑出来见言昳要好。否则涉及报纸的言昳也可能被她报复吧。
宝膺想了想, 只并袖道:“娘,您与……爹有什么事, 那也都是你们的事情,让这对母子走吧。她们本来就无意跟我爹扯上关系, 早早就在昆山开始准备新生活了。若不是我爹非将她们拉扯进来,你也不会见到她们。”
公主在冬风中摇曳的绣燕飞柳丝绒车帘后笑了起来:“这母子就是宝迁在我脸上唾的一口痰, 你还怪我要擦干净了?”
所以对她来说, 杀这对母子, 就是擦干净一块痰吗?
宝膺太了解自己母亲这些年的手段,闭了闭眼睛道:“您想怎么了结这件事,心里才觉得舒坦。”
熹庆公主的马车中安静了片刻,像是她真的在思考,她语气竟然还放软了几分:“我怎么想,要看你爹的态度。可你瞧瞧,他都缩在车上不肯出声,不肯露脸。你爹还没有你的这几分勇敢。”
那些侍卫或许觉得公主的态度是家中闹别扭, 女人总要找个台阶下。
但宝膺父子都知道,不可能。
驸马这会儿不能再不下车了。他从车上缓慢的下来,尴尬的盯着公主车前绛色丝绒帘,清了清嗓子,摊着手:“都这时候,也不怕话说不开了。你能有别人的孩子,我凭什么就不能有?再说,当时成婚的时候,你不也骗我说你肚子里的宝膺有可能是我孩子吗?”
他为了占理,也不在乎在宝膺面前不留情面的揭开真相了。
宝膺闭了一下眼睛,只觉得脸上难堪。
驸马又道:“咱们要真说有错,也是你有错在先,我们的婚姻本来就建立在你的欺骗之上——”
“一个奴才,也跟我在这儿论对错?”公主声音拖出傲慢的长腔。
驸马噎住,受此大辱面色青白:“……奴才……你竟然说我是奴才,我当年也是进士出身——”
公主轻笑:“以为爬上我的床,跟梁姓女人睡过了便也是主子爷了?更何况你骨子里的奴颜婢膝也是那帮进士中的佼佼。我睡过的满朝文武、状元才俊可没数过数,主动扒着愿意当孩子爹的,你也是最早的。咱们成婚时,我立的规矩你不遵照,我就能今日教训你这个奴才!”
驸马被她话里话外的侮辱,激的几乎要站不住。
当初他确实听闻十七八岁的熹庆公主有孕,但不想成婚。他那个年纪也算是青年才俊,得知消息前碰巧之前在某次聚会中与公主有过一次露水情缘。
他知道,那些聚会中有多少男子都曾是公主床伴,自己哪怕在她面前露过脸,也不会被记得太清楚。
于是他主动请缨,说愿意为公主解忧,认下孩子,求娶公主,也不在乎孩子的亲爹是谁。
公主犹豫之下,宝迁意识到估计愿意当这个便宜爹的人不少,为了增加自己的竞争力,他还主动说可以接受诸多不平等条约:比如公主婚后的私事他一概不会过问,只要别闹得太难看就行。他自己也绝不会有别的女人,或有任何行为不端,让公主面上无光。
是,宝迁家中是元末就有的言情书网,可这年头言情书网四个字约等于穷到叮当响。
当然也有小部分向白家这样有远见的有祖产会买地,但绝大多数考出来之后若不能娶富商女来得到妻子家的支援,打点之后的官途,几乎在冗杂又朽烂的官制中寸步难行。
官商早已混杂成一团,巨贾家中子女,几乎不用科考,就可以在当地混个官职。
而去挤破头科考的,大多数还都是没路可选的家庭。
现在都已经不是榜下捉婿,而是这一年的进士几乎都会纷纷参加富商巨贾的酒会诗会,只盼着哪家能将他拽去做婿。
当年宝迁有幸能捉住公主这样的巧机会,自然各种表忠心。公主当时似乎陷入了某种囹圄难境,也同意了下嫁宝迁,当时她的下嫁也算是当时京师的巨大风波。
宝迁也确实在之后几年内,没有管公主,反而出席各活动做好了自己的本分。公主给予了他想要的——在刑部几乎顶格的晋升速度。
不过,宝迁的安分,也源于他的某个某个想法——因为他发现宝膺出生后,竟然跟他有几分相似,他欣喜想着也有这样撞大运的时候,说不定自己跟公主之前的露水情缘是真的有了结果,他便尽心尽力抚养宝膺……也觉得这场婚姻会因为这孩子变成终身铁饭碗。
但到宝膺三四岁的时候,他看着五官出落的宝膺,也渐渐清醒地意识到:他真傻,要有这么幸运的事儿,也不至于让他投胎到一个只有牌位没有金银的家族。
宝迁能想到的办法,就只有让宝膺跟他像起来……比如喂胖这孩子。公主不管,他常常独自在府上养这孩子,宝膺到六七岁的时候,被养的痴肥,引来公主的厌恶,他才只好收敛收敛。
而后没几年,宝膺也开始抗拒他……
眼见着他又出落回本该有的模样了。
当然,宝迁意识到自己无子无后,这跟烂脉传不下去的恐慌占据了他人到中年的心。
先帝病故前,公主顺嘴提了一句想和离不是不可以。
但驸马深知自己多年人脉都依附在驸马的身份上,若和离,自己仕途多半要完,不能随便和离。但他又觉得没有自己的血脉也不成,就和白旭宪倾诉此事。
白旭宪大包大揽,说自己府上不缺女人,不过是拿个肚皮,就问驸马爷看上了哪个——
才有的今天这一切。
但驸马爷却觉得自己这些年太委屈了,太寄人篱下了,忍不住还反驳道:“那哪个男人能接受得了自己的妻子跟总是彻夜不归,甚至依旧跟多个男人来往的?”
熹庆公主笑:“奴才看主子家里人来人往,该欢喜。”她竟不再理会驸马,对宝膺道:“你要想救,也不是不行。侍卫,给他把刀。”
宝膺怔怔的接过直刃短刀,沉甸甸的,冰冷的刀刃因为他手的温度而现出一些哈气似的雾氲。
熹庆公主:“杀了养你多年的男人。或者杀了那对母子,你选一选?”
宝膺条件反射道:“我不选!”
熹庆公主并不介意:“那就都杀了吧,带走去山里处理。别在这儿耽误时间了。”
宝膺瞪大眼睛:“你是非叫我杀人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