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希尧火热的心凉了不少,不好意思道:
“刚接手府里事,这几天实在是事情太多,我一时给……额娘,是儿子不好,您别生气!”
贾夫人笑了。
年遐龄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对着长子就是一脚:
“你个不孝的!你母亲虽然不是你生母,但从小将你仔细养大,与你二弟、三弟并无不同,生恩不及养恩,你难道都不懂么?如今倒好,翅膀硬了,你爹我还活着呢,就这样‘孝顺’你母亲,我怎么就生出你这样的儿子呢?”刚接了爵位就想不认爹娘,真是岂有此理!
年遐龄虽然五十多岁,但功夫不掇,一脚下去年希尧是站不住的,跪趴在地上,年希尧头都抬不起来。
臊的!
不止是因为在奴才面前失面子,也确实羞愧。
“儿子没有不孝顺母亲的意思,儿子以为胡氏代儿子在母亲床前尽孝了,哪想到胡氏竟然……”狠狠地瞪了眼胡氏。
贾夫人瞧着也差不多了,她也没兴趣再看下去了,大爷这样“单纯”本就是她养出来的,如何能怪。
“行了,孩子也不是有意的,你就少说几句吧!起来吧,这么大的人了,可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了。”
年希尧目光中带着孺慕:
“多谢母亲体谅儿子!”
年遐龄叹息,不想再说什么了,摆手让他下去:
“都下去吧,明天我请族老过来,到时有事吩咐。”
年希尧摸不着头脑,听话地退下。
恰巧有下人来寻胡氏,见到她高兴道:
“可见着奶奶了,大姑奶奶过来瞧您,给您带了两车的东西,说是贺礼,叫您过去收呢!”
年遐龄在屋子里都听到了,刚消下去的气又起来了:
“外面谁在说话,滚进来!”
“见过老爷、夫人!”
一个脸生的丫头匆忙进来。
年遐龄板着脸:
“你刚说谁来给老大送贺礼?”
“是大姑奶奶!”
年遐龄冷冷笑了:
“叫那不孝女滚过来!”心情不好瞧什么都不顺眼,偏他们还非要撞上来!
第189章
没一会儿大姑奶奶进来了, 穿得也确实符合给人道喜的喜庆。
年遐龄突然什么都不想和她说了。
这就是他一直宠爱着的长子、长女,竟然这样不知礼,这样的无知!
“你来做什么?”待她请安过后问她。
大姑奶奶被问懵了
“女儿……女儿怕大嫂忙不过来, 回来帮大嫂张罗张罗。”难不成是说她不该回娘家?
年遐龄叹了口气:
“你不知道你母亲病了么?怎么没有先过来请安就去瞧你大嫂?”
看向坐在那轻声和富察氏说话的贾夫人, 大姑奶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女儿这不是想和大嫂说上几句话就过来瞧额娘的。”
她哪还记得这事啊, 满心都是大哥承爵了,她得想方设法地巴结大嫂,至于嫡母,这些年她奉承的还不够多么?如今国公之位没传给老二,传了大哥, 那她这老夫人可不比从前有地位了,她哪还要像之前那些小心!
贾夫人终于转向她, 轻笑:
“特来瞧我的?大丫头倒是有孝心, 准备了什么好东西给额娘,拿过来瞧瞧?”
大姑奶奶脸色都变了, 她没想到嫡母竟然没像从前那样无视她, 而是揪住不放。
她准备什么了?
从前她回娘家是要给嫡母准备东西带过来, 如今不是想着府里换主人了, 再巴结嫡母也没用了,这才只给大嫂准备东西, 忘了准备嫡母的, 不想就被父亲问起来了。
年遐龄不耐烦再听她说些不着三四的歪理, 冷静道:
“你且回去好好和女婿过日子吧,往后少回来!”
大姑奶奶愣住了, 不明白他的意思,就因为她忘了给嫡母请安就这样罚她?不回娘家那她在夫家还有什么地位可言?
想诉委屈,却被丫头们请了下去, 憋了一肚地不满。
年遐龄和夫人道:
“我打算给他们三兄弟分家,三兄弟都是嫡子,既然老大承爵了,那便不能委屈着老二和老三,家里产业除了族里固定的不能动,其他三人平分了去。”
平常人分家是承爵人要得七分家产的,别看承爵了占了大便宜,但要养一个府及依附的生活困难族亲们也是不小的开销,没有财力支持会很难的,年遐龄显然没打算让长子太痛快,也是为了逼他上进,干脆将府里产业平分。
贾夫人倒是被他哄笑了:
“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的嫁妆丰厚,他们两兄弟是不缺银子花用的。”
“你的银子是你做母亲的心意,这是来自父亲的赠予,自然是不能混为一谈的,不管多少都是我这当爹的心意 。”
贾夫人便不再劝了,既然是人当爹的心意,劝了岂不是嫌人家的银子少了。
想了想,缓缓道:
“这些年来我品着,族里不少支是越来越不像话,出色的子弟也很少,显然是□□逸了,人都没了上进心。”
年遐龄点头,他也发现这点了,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
“夫人可有良策?”
“计策不是没有,只是要受断臂之痛,怕老爷舍不得。”
“……怎么还和老大有关?”年遐龄又不是傻的,只是对内宅之事不放心上,正经事还是很精明的,贾夫人一说他就明白了。
贾夫人点头:
“树枝太繁茂了,该修理修理才能长得更好。少数人再努力再有出息也挡不住家族拖后腿的人太多了,为了家族更好的发展,也为了能走得更远,我建议是分宗。”
“分宗?”
年遐龄陷入深思当中。
贾夫人垂下眼帘。
那些族里的墙头草,平时吃她的喝她的,一见爵位传了老大便变了脸子去巴结老大两口子。
如果只这样也还罢了,竟然还敢在她儿子面前无礼,她自是不会轻饶了他们,还有老大,养大他一场,也尽够了,往后他是他,我是我,再不能让他凭这点血缘关系白占老二、老三的便宜,所以只分家是没用的,必需要分了宗才行!
你们不是想巴结老大家的么,行,给你们个机会,往后让你们巴结个够!
第二天,在江南的族老们都来了年府“开会”,结束后年遐龄和贾夫人分说细节。
“往后咱们只和老二、老三一起过,这里交给老大,和族里商量好了,树大分枝,年家如今从立族谱下来也有二十六代了,族人有不少血缘都已经非常稀薄了,趁此机会分了宗也是说得过去。”
“哦?分宗了?”贾夫人惊讶不已。事情虽然是她提出来的,但预想要分宗还要经过许多的阻力,没想到这么痛快就分了。
“分了,也没完全不管他们,老大做的事你也知道,他不比老二聪明,也不知道他往后还会如何,分家也是为了所有人好,免得互相牵连。”
至于分宗,他也有自己的打算,对那些族人影响并不算太大,又不会说完全不管他们,只是让他们换种方式,催促他们自己上进。
贾夫人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于是当天府里也乱成了一团。
分家哪是那么容易的,府里产业的分割,还有家生奴才的分配,不是一天两天能分好的。
这几天府里下人的心都是浮躁的,想跟着国公的,去管家那里报名留在府里,想跟着老爷、夫人、二爷三爷的,登记,收拾东西等着一起离开。
而府外也是如此。
如果说府里钱财下人是有形资产,那府外的关系网就是无形的财产。
大爷两口子眼睛都盯在府里的产业不放,生怕对他失望的爹会少分他,却不知道,相比那点钱财,依附在年家的家族及人脉才是最重要的。
这些人根本不用纠结,年遐龄只是罢官又没死,还需要选择什么?
再说谁都知道年羹尧是个有本事的,将来前途无限,自然更愿意选择他。
贾夫人叫人将她的东西尽数都收拾好,往后也不打算再来这府里住了,留下做什么?
还有空叫人整了几船特产,待过几天一起带回京给女儿、外孙、外孙女,她心里也急,不知道女儿如今怎么样了?
她生病定然会吓坏她,还有家里发生这样大的变故,对她也是有影响的,好在年羹尧还能支撑,倒不怕她没了靠山,还有几个孩子在,她在皇家也是立住根脚的,只是颜面怕是要受损了。
瑾瑶如何?
她也躺在床上了。
知女莫若母,就像贾夫人担心的那般,收到消息说贾夫人要不行了,叫年羹尧兄弟赶紧回江南时,瑾瑶就受了刺激晕倒了。
救醒后一直哭,她也想回去见她娘亲最后一面,但这嫁人了又轻易走不开,哪里能不伤心?
之后便犯了旧疾,也病倒了。
把四爷急得满嘴的火泡,如何安慰都不管用,心里也只能祈盼贾夫人没事。
好在后来没几天又收到信,说是果然没事了,叫瑾瑶放心。
瑾瑶虽然放了心了,但病却没那么容易说好就好的,只得耐下心来养病,又难免胡思乱想一些有的没的。
瑾瑶病了,府里人自然要来探望。
格格们倒仍是同先前一样,在瑾瑶面前一如既往的恭敬,巴尔拉氏很少主动开口,也瞧不太出来,倒是那拉氏和李氏,在瑾瑶面前可是不同了。
听说年家没落,没把李氏高兴坏,当天还喝了几两庆祝。
没了年家的权势,瑾福晋也就是瑾福晋,看她还能不能像从前那样嚣张了!
那拉氏也差不多如此想。
她娘家近两年有了点起势,族里有几个族人发展得挺不错,她常走动着,说不上哪天登上高位就能给她借上力了。
对于瑾瑶的娘家,她一直没底气去抗衡,如今好了,大家的差距缩小了!
这天来探望瑾瑶,李氏终于忍不住道:
“年妹妹,听说你阿玛要回京了,皇上会不会还要降罪啊?你没叫爷上下打点一下?”
瑾瑶看都没看一眼李氏:
“李福晋倒是爱操心,既然这样,今年娘娘的生辰礼就你来负责筹备吧!”
听到给权利李氏自然是高兴的,但给德妃娘娘筹备寿礼……她有些犹豫该不该接了。
如果没做好,怕是会被别人嘲笑,如果做好了又能得到什么奖赏……嗐,她都被年氏给带沟里去了,德妃什么时候对府里准备的年礼满意过了,这明显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啊!
想明白的他自然不会接手了。
“给娘娘准备寿礼这么大的事,我可做不来。如果年妹妹当真想叫我帮着分忧,我倒是可以帮着管下厨房、针线房之类的,其他怕是做不来的。”
有了这么丝希望在,倒不敢狠得罪瑾瑶了,等她管事权利接到手再说。
瑾瑶看了她一眼,还想管厨房?这人的心真大,难不成她当所有人都和她一样忘了之前的事?
果然那拉氏瞧李氏的眼神不善了。
瑾瑶心里冷哧,想拿李氏给她添堵带试探?那就别怪她戳她心窝子。
互相伤害嘛!
那拉瞧懂了一般,轻笑了下:
“年妹妹病了,照理来说二阿哥等小辈该来床前尽孝才是!只可惜四格格太小,身子也弱,不然也该过来瞧的。”
不是你们想要相安便能相安的,这不一句话又将矛盾扯了出来。
李氏瞪了一眼那拉氏,看向瑾瑶:
“二阿哥原本是该尽尽孝心的,但他前几天又病了,连宫里都没去呢,来侍疾怕是将病气过给四阿哥、五阿哥和二格格就不好了。”
终于隐形人一般的巴尔拉氏没忍住问了句:
“大格格在忙什么?”
大家都看向她,是啊,二阿哥不能来,那大格格也不能么?
李氏脸胀红了,这是气的,狠狠瞪了眼巴尔拉氏。
“巴尔拉妹妹很闲么?怎么净是盯着我院子瞧,有什么目的?”
巴尔拉氏似后悔刚才的多嘴,似害怕李氏,往后缩了缩,求救地看向瑾瑶。
瑾瑶玩味地笑了,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她是想告诉大家,这话是她授意她说的?她是他在府里的靠山?
对此瑾瑶有些好奇,是什么让她们觉得自己阿玛被罢官后,她就没了靠山的?
看了眼喜芝,喜欢会意,故意道:
“主子,之前收到二爷来信忘了和您说,二爷说夫人已经痊愈了,且他和老爷、夫人再过几天就要进京了,据说皇上派人催了几次了。”
瑾瑶面露笑意:
“爹娘和二哥、三哥终于要回来了?那真是太好了,你抽空回府里和三嫂说一声,省得她记挂。”
“是!”
看着没有言语的众人笑道:
“听爷说,皇上昨天还打听我娘亲的病情呢,询问我二哥、三哥何时能回京。”
大家这才想起来,是了,年氏还有两个好哥哥,一个是一等伯,一个是三等伯!
赶热灶的忙向她表忠心,关心起来,要多真心有多真心。
瑾瑶这话不是随口谄的,康熙当真询问四爷贾夫人及年家兄弟的情况。
康熙也听说了贾夫人病得严重,想到起因心里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在。
随即便将这不自在丢在脑后。
他是皇帝,做什么事都不能感情用事,要考虑大局。
眼下他可不希望贾夫人死,她死了,年羹尧兄弟需要丁忧,别说他还要用他们,便是不用,此时丁忧也会被一些有心人挑起不少的事端。
何况他还有许多地方间接地要仰仗贾夫人的本事,如果不是年遐龄糊涂没发现他儿子动了税收的事,他根本就不会动他!
有能力的臣子不少,但像他这种有能力又不贪财的却在少数,将他罢免,对这江南总督的人选上,可是愁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