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是越传越广，连瑾瑶都得到信了。
她只派方妈妈和金铃带些补品替自己过去瞧，人没有亲去。
现下她正忙着呢，刚收到来信，爹娘还有两天就要到平安码头了，她得赶紧给她们布置屋子，安排洒扫的下人，快乐得像只扑棱翅膀的小家雀，这是年羹尧的原话。
瑾瑶才不理他呢，早打算好了，等她二嫂回来跟她告状，让她收拾二哥去。
等啊等，盼啊盼，总算是给盼到了……
第44章
平安码头每天都是那么热闹。
人来人往, 挑夫力巴，一旁还有茶寮、食铺卖些简单热乎吃食给刚下船的疲惫客人。
今天来了几辆气派的大车，一来就停在了路旁占了好长一条街，显然是大户人家来接人的。
“怎么还没到啊？”瑾瑶这会儿可不是出尘的仙女了, 而是热灶上的蚂蚁。
“快了, 快了, 姑娘安心坐下等等吧。”
“坐不住啊, 要不我还是下车出去等吧。”
“别！”
“可别！”
几个丫头纷纷阻拦。
“二爷特地交待让您待在车里，外面风很大的，被吹到又要头疼好几天，何况快选秀了，万一要是病了可就麻烦了！”
既然知道一定要参选, 那可得照顾好了，不能生病再拖延三年拖成老姑娘。
瑾瑶无奈地坐下, 直盯着外面就盼着一连串的大船赶紧出现。
“姑娘, 我们不如来下棋啊？”翡铃试着转移她的注意力, 免得这么急切。
“懒得费脑子，我得存点智商留着选秀！”
“哧！”
丫头们忍俊不止。
“那不如看话本吧, 这本你不是还没看完么，不如趁现在空闲看到结局。”
瑾瑶接过话本, 打开到上次留书签的地方, 却是半天没看进一个字。
她脑子里很乱，仿佛想了很多, 又仿佛什么都没想。
自己都不知道这算是什么。
是想念半年多没见的父母，要见着人了心情更急躁，这是有的。
还有更多的估计是“恐惧”！
是的，就是恐惧, 对选秀到来的恐惧。
她是人，自然也会怕的，平时表现得再淡然，真正到了这未知的事关今后生活质量问题的大事时，她还是会不安，会怕的。
还好她娘亲在她选秀前到了京城，多少能安慰下她，让她更有底气些。
贾夫人可不是正掐着这时间出发的。
年都没好生过，两个嫡亲儿女不在身边，她哪有心思过好年，何况年后年遐龄回京述职，为了能赶在年羹尧会试出榜及瑾瑶选秀前，她们是过了初三就启程了，一路就没敢耽搁过。
如今快到京城了，贾夫人更是一晚上几乎没怎么睡着，一直在想着女儿是不是又瘦了，原本人就够瘦的了，再瘦下去真怕被风吹跑了。
也不知道在京城有没有被那些贵女们欺负了去，想想都担心。
还有儿子也一样，爹娘不在身边什么事都要自己扛着，压力肯定不小，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直恨不得船能马上到。
富察氏一边胡乱宽慰着婆婆，自己也一边走神。
年轻小夫妻突然分开大半年，她岂能不想，不有自打嫁人离京七八年的时间，此次还是第一次回来，有种近乡情切的感觉，又急迫见到自己的爹娘，只是不好表现出来给人看。
倒是跟着的四姑娘，一面要安抚嫡母，一边还要劝解嫂子，很是忙碌。
终于，在大家的焦急等待期盼中，船到达了码头。
年羹尧兄妹早已站在码头上迎接，同来的还有富察家两个公子，富察氏的亲哥哥，及贾赦。
年遐龄和贾夫人也在船停好后，第一时间就来到甲板上，一出来就见到她日盼夜盼的一双儿女，一家人眼眶都有些发红，不待兄妹二人行大礼，贾夫人一手一个拉了过来，将成年的儿子、女儿都往怀里揽，摩挲着二人后背。
“可算是见着你们了，把娘给想坏了！”
“娘亲，我也想你了！”瑾瑶没出息地想哭。
“咳咳，你就想你娘亲，没想爹爹么？”
年遐龄假意吃醋道。
他这是看到年长的儿子臊红了脸有意帮他解围。他也想儿子、女儿，只是不像夫人这么外露。
果然听到这话贾夫人放开儿女们，任由他们去给他们老子请安尽孝。
富察氏则抓着两个哥哥激动得直哭。
这时贾夫人突然看到面前还有一个略微发福面相显老此时眼睛含泪的男人怔了一下，半晌后泪珠子成串掉了下来：
“你是赦儿？”
“大姐！”
贾赦上前抱住她的手，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贾夫人也是，这些年来她也有许多话想对弟弟说，可到了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紧紧抓着他的手臂默默无语，只任眼泪流淌。
相隔二十八年后，姐弟终于又见面了。
一边和儿女亲热了会的年遐龄过来拍了拍姐弟二人：
“如今已经见着了，往后和大弟多的是说话机会，快收着些，当心被风扇了。”
“姐夫说的对，大姐一路上辛苦了，快些回府休息一番，再慢慢讲话不迟。我媳妇怀相不稳便没让她过来，她让我帮她请罪。”
“自家人什么请罪不请罪的，她好好的把孩子生下来我就欢喜了！”
“之前收到信说她有了，可把我高兴坏了，这么个年纪也够辛苦她了，你尽量多顺着她些，别怄她生气。”
“知道了，刑氏以后有姐姐撑腰定要兴起来了！”
贾夫人终于笑了：
“尽胡说，我都听瑾儿说了，她这舅母为人慈和，才没你说的这么霸道。”
姐弟说笑间渐渐熟悉起来，仿佛这么多年来从未分开过一般。
四姑娘年楚瑶抽空上前给贾赦行礼：
“楚瑶见过舅舅！”
“你是四丫头吧？好，好，一家人不用外道。”贾赦自然早听年羹尧说起此次贾夫人带了庶女四姑娘过来。
“是！”
年楚瑶恭敬回道。
随即向年羹尧福了福身：
“二哥安好！”
“好，京城可比湖南冷得多，四妹妹快些上车，当心别冻到了。”
瑾瑶也放开年遐龄的手臂，和四姑娘见了个平礼。
人来人往的不方便，大家没在外多聊，一起上了宽敞的大车。
瑾瑶和贾夫人、富察氏及四姑娘一辆车，三个男人在一辆车。
车上许久未见的母女、姑嫂都亲热得不行，争相将分别后的事情向对方道出，仿佛说不够似的。
欢乐的时间过得自然快，还没觉得如何便到府里了。
瑾瑶这会也不缠着娘亲和嫂子了，将下人支使得团团转，伺候归来的四个主子，伺候他们各自去梳洗了，还要和管家一起处理拉回来的十几辆车行李物品。
箱子上面有编号，跟来的大管家拿着册子对便知道哪箱子装的是些什么东西，该放哪里。
瑾瑶要做的就是派这边府里管家带人将东西放去该放置的库房，便不是十分繁琐。
只是有些新鲜菜蔬水果，需得当天处理分派，不然多放置一天多一天不新鲜。
又得叫下人到处跑去亲戚相熟人家赠送。
回来了也不得闲，当天歇了一天，第二天一早年遐龄进宫递牌子，贾夫人带着富察氏和瑾瑶姐妹及请假的年羹尧去了贾府，看望老太太。
人就是这样，活着就得遵守这世上的某些规则，即使和对方没有一点感情，哪怕恨对方恨不得对方死，只要对方是礼法上的母亲，远嫁回京第二天也得去看看。
娘四个坐了两辆大车，贾夫人和富察氏一起坐。
路上贾夫人对儿媳道：
“咱们只待一上午，下午直接去你娘家，你额娘肯定都盼急了。”
“一天都在走亲戚娘也太辛苦了，原本在路上就不太舒坦。左右回都回来了，也不差一天半天的，不如明天再去吧？”
婆婆心疼她，富察氏也心疼婆婆，她虽然也恨不得马上回到娘家，可婆婆的身体不能不顾忌。
贾夫人笑了：
“没什么大碍的，就是有点晕船，下了船就好利索了。早些去你娘家吧，你嫁过来七八年了，这才第一次回门，你额娘哪能不急？都是当娘的，可以理解。”左右礼品都装好了，随时能拉过来。
有圣手孙嬷嬷在，贾夫人在船上的不舒服很快就消减了。
富察氏幸福地笑了：
“谢谢娘这么替我着想。”
贾夫人也笑了：
“这有什么值当你特意拿出来说嘴的。”
另一车里四姑娘也在轻声询问瑾瑶在京城的日常及贾府几位主子的性情。
说她的日常瑾瑶觉得也不是秘密没什么不能说的，至于贾府里的众人……她觉得一言难尽，还是让她自己去体会吧，倒是说府里几位姑娘都不错，跟她讲了三春及黛玉等人的性格爱好。
年家姐妹们关系并不算太亲密，自然也不如三春那样好，可面上都还不错的。
尤其姑娘们除了大姑娘都是一生下来就抱到主院贾夫人身边养的，对她自然有母女情分，对瑾瑶这个嫡出姐妹虽敬着让着，却也没说孤立过，总的来说算是尚可！
说话间也到了贾府。
这次来贾府，瑾瑶明显的感觉到比之前不同了。
原本从进门到贾母的院子一路上仆人不少，如今显然少了很多，换轿交接竟显得有些混乱，这在以往是没有事，也不知道是因为大观园需要人多派了过去，人手分散了，还是因为王熙凤前些日子小产休养，对下人疏于管教。
贾夫人从进门开始目光就没停过。
二十八年过去了，贾府好像没有太大改变，那大门除了重新涂漆还是那扇门。
影壁应该是重修过，里面的院子，每一处她都熟悉，这些年都是在梦里重复了多少回了，这是她年少时的家啊！
瑾瑶上前几步拉着她的手。
贾夫人回神，握紧了女儿的手，没错，她已经是做祖母的人了，早不再是当年的小姑娘了，有儿、有女她有什么不满足的，没必要再纠结过去，过去就让它过去吧！
这一想整个人倒轻松了许多，脸上重新戴上笑容。
“老太太，大姑太太回来了！”赖大家的特意跟过来伺候。
“啊，来了啊，大太太身子重，二太太你带着珍儿媳妇、珠儿媳妇和凤丫头出去迎迎。”
“是！”
第45章
这话乍一听好像是体恤刑夫人怀孕辛苦不用去迎客。
实际上也是用心良苦了, 没了生母，嫡亲大姑姐就跟个婆婆似的，你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弟媳敢这么拿大，就不怕得罪了大姑姐？
刑氏撇了撇嘴, 摸了下显怀的肚子道：
“多谢老太太体恤, 昨天我们老爷亲去码头接了大姐, 大姐果然慈爱, 还特地让我们老爷转告我，无需客套多礼，护好子嗣才是最重要的。”你想挑拨是没用的。
老太太脸冷下来几分。
自打过年的时候知道刑氏怀孕，她就知道当年的事情败露了，好在没有证据, 她想拿这个说理也说不出，倒是怕贾赦出去到处嚷嚷坏了娘娘的名声, 故每每都要表现出对刑氏的关心和体恤。
未及多说什么, 门外已传来说话声, 显然人已经到了，叫了赖嬷嬷扶她坐好, 贾母摸了摸抹额上的红宝石：
“快进来让我瞧瞧，这小三十来年未见了, 可是想煞人了！”
“老太太可依旧健朗？这一见面就抢了我要说的话, 可让我再说什么是好？”贾夫人笑道，进来就先带着瑾瑶姐妹及富察氏行礼。
满屋的人忙捧场地笑将起来。
让随行的人将给老太太的礼抬上来, 是一尊等人高的菩萨像。
老太太脸都僵了，贾夫人只做不知笑道：
“这可是特意在湖南最出名的慈云寺请回来的，想是老太太应该也听说过，慈云寺位于药山镇药山村, 听说那里的人极其长寿，本地人皆喜欢到慈云寺上香，说是那里的菩萨保佑了当地人身体康健，长寿呢，我想着正适合老太太，特意让了一尊给你来！”
“啊，是这样啊，你也有心了，不过都是老背晦了，活一天是一天，活太久了也就没滋味了。”
“到底是大姐孝顺老太太，我们再是想不到这些的。”刑氏接口。
“这是赦儿媳妇吧？”
“大姐！”
刑氏早在人进屋时就站了起来，见问到她忙要福身，被贾夫人一把托住：
“可使不得，赦儿好容易人到中年才有了这一胎，可容不得半点闪失！我昨儿就跟他说过了，叫你不要客套，怎么今天还是过来了？”
“大姐难得回来哪能不过来瞧瞧，至于我，大姐放心，刚让郎中瞧过，说稳了的。”刑氏一脸的母爱。
王熙凤小产没有养好，脸色腊黄，她是今天在见到显怀的刑氏方知道她已有近三个月的身孕，心里便百般滋味，如今看到她这般地谈起自己的肚子，简直在戳她的心。
她的儿，如果她能精心些，到年底她的儿子都可以出生了！
这一想眼中便有了湿意。
贾夫人关心完刑夫人，便和王夫人说了几句话。
亲自递给二人每人一个锦盒。
接下来是贾珍媳妇尤氏。
对这个侄媳妇她还真很陌生，贾珍原配她倒是挺熟的，只是在她成亲后不久便去了，这个是后来娶的自然是没见过。
双方见过客套了几句，送了见面礼，再然后是守寡的李纨，贾夫人着重问了几句贾兰的情况，同样送了见面礼。
在见到王熙凤时，看到对方腊黄的脸色心疼地拉着她道：
“这可怜见的，怎么没多躺躺就起来了，瞧这小脸，手也冰凉，你说你，姑母又不是外人，难不成还会挑你这个理不成？一会儿赶紧回去歇着，请个好郎中瞧瞧！别年轻不当回事，到老了才有的后悔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