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脱身, 高洁自认为也算是替齐孝川解围了,没想到齐孝川看了眼壁钟, 直接低声自言自语说着“这么晚了”转身就走,堪称无差别扫射,气得高洁都强压怒火。
她问他说:“你是骆安娣什么人?”
“你们好像一天天的就知道‘骆安娣’这‘骆安娣’那, ”齐孝川嘲笑别人, 心中全然不觉得自己与他们是同类, “无不无聊? ”
高洁抱起手臂, 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透出与年龄不符的成熟感,她说:“在这世界上,遇到一个想要真心相待的人都不容易。和她在一起,我就是忍不住围着她转, 那又怎么样?”
他原意是想继续奚落,但话语说出来就变味,挖苦讽刺好像心理医生收费谈心:“搞不好是太累了,一个劲想被治愈,所以就身不由己了吧。”
快步走下阶梯,司机已经在外面等待,坐上车,他并不打算回家,而是计划转战公司办公室。内心毫无波澜,仿佛把人气到哑口无言也只是家常便饭,转眼就抛到脑后,根本没有让人耿耿于怀或是耀武扬威的资格。
乘车出去,结果在半路看到正步行离开的骆安娣。
她把头发盘得很高,正与负责核对来宾的安保人员微笑致意。骆安娣就是这样,谦和大方,彬彬有礼,不会因身份高低或财富多少高看任何人。
她朝外走,然后就在拐角处遇到他。齐孝川说:“我送你一程吧。”
“你要回哪里?”骆安娣问。
他如实回答,随即看见她笑着摇头。骆安娣轻轻靠过来,笑容满面,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公交很方便,我家不顺路。这么晚了,也让司机先生早点休息吧。”
她退开一步,道谢后道别。
不是客气,也没有拘谨的意思,骆安娣只是愿意为他人着想罢了。
齐孝川在公司休息室过夜,隔天换了衣服直接去开会。提出了问题,一大屋子的人却迟迟提不出好的修改意见,啰里八嗦浪费时间。
这几年来他的脾气已经有所收敛,周翰耀成还在的那时候,他几乎是动不动拍案和同事吵架。假如只动嘴皮子还好,偏偏他在打嘴仗上骨骼精奇,随随便便几句话就能把人气得脑溢血,效果还不亚于下午的一杯一点点奶茶,硬生生能让你精神到半夜两点,躺在床上还气得脑内编排如何还击。遇上暴脾气的,一时冲动跟他打起来也有可能。然而这就更糟了。和那些坐办公室的老板不同,齐孝川可是亲力亲为到四十度高温跑现场监工兼上手的实干派。别人先动手,那他自然也二话不说就奉陪。
打到最后进派出所,说是双方责任都没人信,警察苦口婆心隔着铁窗教训他,小哥,你对照你俩伤情看看,这能算互殴吗?别再混社会,九龙城寨都拆了,还想当大佬咋地。长得人模人样,尽早金盆洗手吧。
一通媲美岳母刺字般的劝告,硬生生让齐孝川把“我是良民”四个字给咽了下去,无可奈何地点头反讽:“好,我不干了。”
“这才好嘛,回头是岸!”人家民警根本听不出来,两眼一亮,激动地拉住他的手,大概很久没见过这么好做思想工的社会闲散青年了,“回去跟你妈咪团聚吧!”以至于一旁来保释的周翰耀成捏了把汗,生怕他再来个袭警罪名。
但最近,齐孝川的脾气好了不是一星半点,遇上会议这种状况也只兀自起身,给了时限,懒得苛责,几乎让人私下猜测齐总是不是去练了养生瑜伽,要么就是在哪间教会被感化了,不然实在很难解释这突如其来的良心发现。
他走出去,却出乎意料接到秘书知会,周翰耀成的妻子过来公司了。
“我已经让人过去了,我也马上去帮忙。你先回办公室吧,暂时别到会客室那边转悠。”秘书贴心地做出了安排。
齐孝川略微颔首。说实在话,内心也快对这种状况感到麻木。公司的确是他和她丈夫共同的心血,如今也变成大部分员工一并努力的成果,于公于私,他当然也不愿接受周翰耀成猝然长逝,但当时公司登顶只差临门一脚,他的确有所受益。至少在她看来是这样。
已经不想再面对双眼通红、抱着他朋友遗像前来静坐的女人。
她曾经也在他去周翰耀成家时帮忙煮过宵夜,系着丁香花图案的围裙走来走去,脸上总是带着包容的笑。就是那样美丽而温柔的女人,最后却变成声嘶力竭质问他晚上睡不睡得着、心虚不心虚的恶鬼。
他也回答过一次,似乎是在医院大厅。齐孝川说:“睡不太好,但不是因为他。单纯压力有点大而已。”语气舒缓,神情平静,仿佛对方只是在关心他生活状况的嫂子。
本来就要按照最恰当的安排回避,手机收到信息。他正在往办公室走。
打开时,他看到骆安娣发来的照片。
是他给她的那盏琉璃灯。
骆安娣把它装饰在了家里,穿过灯泡悬挂,灯沿着彩色的灯身散步开来,柔和而安静。附带的文字内容是:“非常谢谢你的礼物,我已经用上啦。”
本来想要叹息的咽喉忽然平寂下来,齐孝川回复了说:“喜欢吗?”
发送出去后又很想撤回,然而对方已经已读,好在他很快补充了“猫它”两个字。
骆安娣懵懵懂懂读了一遍才理解这个倒装句,回复他说:“猫它很喜欢!”之后是黑猫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的写真,以及她笑着抱住亚历山大麦昆的自拍。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平白无故对猫不爽,低声抱怨“真是会装可爱”,下一秒存储第二张照片。等回过神来时,自己竟然正在设置壁纸。
齐孝川收起手机,侧过头去张望落地窗外。外面艳阳高照,有些人却执着于顶着这样的烈日赶来。身边人逝去,妻子的伤心比起朋友只会少,不会多。他沉默了一阵,无缘无故,忽然想起昔日骆安娣坦然自若承认自己喜欢他时的情形。而他现在在这做什么呢?畏畏缩缩,躲躲藏藏,懒得解释,单纯不愿影响企业形象,不知道究竟想要糊弄谁——
他用座机拨给秘书:“老周的太太还在吗?我现在过去……嗯,没关系。”
挂断后又等待了好一阵,他再次掏出手机,在同一个文本框里输入了三个不同的问题,分别是“你在做什么”、“今天可不可以见面”和“你有男朋友吗”。
视线在它们中间反复逡巡,他长舒一口气,暗骂自己真是疯了。
然后就不小心发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要上架了赶不上点,明天不发了,后天双更
我也过节去了,大家假期愉快
写这本的bgm是Lilly Ahlberg的Moonlight,大家可以听听看。有什么适合的音乐也请推荐给我,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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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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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安娣习惯乘公交去工作, 大部分时候是地铁,不堵车也偶尔选择巴士。这一天,她乘坐巴士去店里交班, 牛仔裙口袋里的手机轻轻震动。乘客拥挤,要弯曲手肘, 去拿手机也不容易。她直到下车才查看, 边走边翻开来, 走到路边树荫里停下脚步,然后看到出现收件箱里的提问。
她想了想, 很平常地回复说:“在去上班。因为今天排的班要到晚上,所以除非在店里见面, 其他时候不太方便。我现在没有男朋友哦。”
发完以后也什么都没想,正打算加快脚步以免赶不上打卡,就意外听到了身后响亮的哭声。
回过头, 她看到一个正在站台边嚎啕大哭的小男孩,以及周围一圈频频回头, 却也没有在宝贵的上班时间停下脚步的成年人们。
她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弯下腰来询问情况。小男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一个劲用手指着已经扬长而去好远的公交车, 断断续续喊着“妈妈”。足够心大的母亲独自乘上了高峰期罐头般的巴士, 却竟然忘记了自己今天不是独自出门的, 如此“断尾求生”, 把留下的孩子给吓坏了。
骆安娣连忙蹲下, 双手轻轻握住小男孩的双臂,用温柔却能确保对方听清楚的声音说:“小朋友,先别怕,你知道你妈妈的电话吗?”
看到小男孩点头, 她才安下心来,掏出手机,让他依次读出妈妈号码中的每一位数字。
这一天,骆安娣穿着一条藕粉色的荷叶边连衣裙,蹲下时,裙摆直接落在地面上。只是她并没有在意。
电话通得很快,但小朋友的妈妈接到电话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估计上了车就在看手机,一下什么都抛在了脑后。联系过后,她又搜索了巴士公司的电话,麻烦他们联系了指定的司机。在等待孩子妈妈赶回来期间,骆安娣就陪着小男孩在原地等待。
小朋友哭个不停,她给他买了一条脆香米巧克力,他就边吃边哭,样子相当有趣。好不容易抽抽嗒嗒地暂歇了,又泪眼朦胧抓住骆安娣的袖口问:“我妈妈……我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
“怎么会呢,你妈妈就过来了呀。”她伸出手,慢慢为他翻好衣领,随即笃定地说,“爸爸妈妈不会不要自己的宝宝的。”
等了足足一个多钟头,小朋友的妈妈才姗姗来迟,焦急地搂过儿子,匆匆向骆安娣道谢。骆安娣摆摆手说了没关系,眼看着这对母子渐行渐远,这才转身去上班。而在这时候,她已经迟到四十分钟了,再继续赶到店里时,差不多刚好迟到一小时。
全勤奖是泡汤了,万幸一次有两位员工值班,所以并没有太过耽搁其他同事。骆安娣换了衣服,一边把手臂绕到背后系亚麻围裙一边往外走,传呼机得到老板指令,她转头上了二楼,敲了敲隔间的门才进去。
天堂手作店的老板是一位不惑之年的女性,传闻原本在做房产销售,而且还是业界内月成交额冠军的保持者,其能力之强可想而知。然而站在众人向往的巅峰时,她却急流勇退,辞职后开了这间店,如今正在进行胃病、失眠和焦虑症的治疗,平时不怎么来店里,偶尔会以古着风的打扮出现。
骆安娣做好了因为迟到被教训的准备。
老板穿着一件自己手作的牛仔工装裤,头发盘着蓬松的丸子头,打招呼说:“哦,你来了。有个任务要交给你。”
她往里走了几步,才发现另一侧还站着另一个人。仲式微转过身来,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这是新来的员工,之前也是店里的客人。你应该认识。”老板说,“就由你来带他吧。”
骆安娣领着仲式微出去。他已经换上了店里的制服,浅色的头发也梳起了小辫子,在其他人面前十分一丝不苟,等走出去才询问:“你迟到了?”
“嗯,没摆好前辈的架子呀。”骆安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淡淡地笑着说,“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上班了?”
“之前我不是说吗?想找个打工。”
“但你没说要来我们店里……”
“我也没说不来。”
他们说说笑笑往外走。
仲式微学东西不算很快,但兼职工资不高,并不容易招到人,本身也只是为了应对突增顾客的高峰期,所以也没有大影响。唯一有点棘手的就是他总缠着骆安娣问东问西,其他同事一旦主动想教他,就只能感受他骤降的温度。但他的确长相出众,又颇具北欧风格,在店里很是受人欢迎,主动要求和他合影的也络绎不绝,不用提醒就主动发布脸书,也算是给手作店进行宣传。老板得知后满脸得意,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仔细一想,我们店本来主要客源就是女性。要么以后索性把店员都换成帅哥好了。”
有员工不留情面地质疑:“所以我们以后不做手工,改办白马会所了是吗?”
“小若好冷酷哦,安娣也不说说她。”
骆安娣只静静地笑着。屏幕上亮起呼唤服务员的按铃信号。她率先出去,游刃有余带上茶壶、点心和镊子,过去后先默不作声压低目光转一圈,补足饮品,用镊子添了曲奇和泡芙,然后侧着头聆听要求,之后客气地回复。
偶尔也不缺乏令人感到棘手的顾客,大吵大闹的,吹毛求疵的,体味影响到周围人的,故意浪费太多原材料的。人的性格千奇百怪、形形色色,世界上所有人都认为只有自己正常,拿自己作标准要求其他人,甚至以自己为中心,认为大家理应当围着自己转。
骆安娣代表着最高的服务水准,永远和蔼可亲,永远心平气和,永远都能用让人挑不出刺的态度面对客人。就连老板都对她满意到极致。一般收到顾客对店员的投诉,都需要在了解情况后定夺,然而但凡被投诉的对象是骆安娣,则直接把顾客拉入黑名单就好。因为对天使不满的多半都是异教徒,手笨做不好手工却堂而皇之举报店员教得不好的大有人在。自己是刁民,却专门从别人身上找问题,觉得别人素质低、水平差、对人不友善,从不想想自己是什么态度,也不承认自己愚笨,典型的宽于律己严于律人,自我感觉良好爆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