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爱华一嗤,“人顾南朔一家子都搬去县城了,一年能回来几天?他花这么多钱修路,就为每年走那么一两趟?你当他傻吗?他说为自己,那是谦虚,不想出风头。不像有些人,啥事没做,天天恨不得在风口上呆着不下来。”
顾大发夫妻被怼得哑口无言,回家后就商量着给顾乔写信。必须写信。
给村里谋福祉,那是不可能的。有好处干嘛给那群外人?但自家人得有啊!
顾乔没攀上大人物的时候,还能帮着自家做生意,赚得也不少。可自打她不在元华,这生意就不好做了。说是更有出息,但他们家的收入越来越少。之前不觉得,现下被村里人一激,夫妻俩回过味儿来。
是啊!大人物手指缝里漏一点,不都够他们吃了吗?怎么就没见顾乔给家里弄点好处呢?
写信!必须写信!
远在京城的顾乔接到信件时,压根没当一回事,揉吧揉吧扔进垃圾篓里。整封信洋洋洒洒好几页,处处在说自她走后家里的难处,暗示她长女的责任,字里行间全在要钱。半点没问她如今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什么需要。
这样的父母,呵!
从前她还会为此难过,想方设法展现自己的价值,加重自己在父母心中的分量,希望父母对她多一点关爱。她想像他们证明,就算不是男娃,她也照样可以给他们养老,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可现在不会了。
在书记家的这几个月,让她明白一对真正爱女儿的父母是什么样。书记也没有儿子,膝下只一个女儿。他们对女儿跟顾大发夫妻待她,那是天差地别。
顾乔深吸了一口气,家人是靠不住的,她能靠的只有自己。
换好衣服,顾乔对着镜子整理完头发,兴冲冲下楼。
门外,元应早已等候多时。顾乔如小燕子般欢快地冲过去,“元应哥,等多久了,怎么也不催我。”
“男生等女生不是应该的吗?也没多久,不打紧。你今天穿这身真漂亮。”
顾乔笑得腼腆而羞涩。
元应瞧了眼身前的小楼房,“在这住得还习惯吗?我说了可以给你安排更好的地方,你偏不要。”
“当然不要。我自己又不是没钱。租这里就很好。元应哥,我们今天去哪儿?”
“前些日子带你去逛了长城故宫,今天带你去吃点好吃的。不过……”元应话锋一转,“在这之前,我恐怕得先去一趟楚家。”
顾乔怔愣。
元应叹气:“你还记得我们前几天在长城遇上楚嘉瑞的事吗?那天他被我们气得病发,回去后就一直躺着。”
顾乔皱眉:“又不是我们的错,是他先挑衅的。”
“我知道。是他先对你出言不逊。乔乔,其实他不是针对你。他是在针对我。他是随母姓。他母亲跟我父亲订了婚,下个月就要嫁进来。他从小就聪明,高中还没毕业就已经被几大教授看中,保送进了京大。而我……”
顾乔忙说:“现在还没出成绩呢,你也一定可以考上的。”
“还不一定呢。就算考上了,跟他仍然不一样。他……我比不上他。我爷爷我爸爸从前就喜欢他,总爱拿他跟我比,恨不得他才是元家人。”元应露出一丝苦笑,“现在,他妈嫁进来,他确实算是元家人了。我不喜欢他,他也一直不喜欢我。所以那天才会对你说那些难听的话,其实他是故意说给我听的。我……”
顾乔听出几分他的苦恼,“你不希望他跟他妈嫁进元家?”
元应摇头:“长辈的事,哪里是我说了算。我希不希望重要吗?如今楚家蒸蒸日上,我爸都三婚了,还能找到楚家这样的,哪里会放手。前阵子,他自己在外面找了个小的被楚家知道,那边闹得厉害,他正焦头烂额,想方设法安抚呢。偏偏这时候我跟楚嘉瑞起了冲突,还让他发了病。再怎么样,我总该去道个歉。”
说到此,元应心里也有些不忿。明明是楚嘉瑞先挑事,凭什么让他去低头?可爷爷父亲态度坚决,甚至还骂了他。给一棒子又添一甜枣,劝他为了家族委屈一下。等楚家人进了门就好了。楚嘉瑞就算愿意改姓,也终归不是他们家的血脉。在他们心里,他还是最重要的,谁也越不过他去。
这话若放在一年前,元应是信的。可如今他已经不是一年前的他了。
去年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他在元华县差点丧命。爷爷父亲明知是继母所为,却觉得他到底没出事,就打算轻拿轻放,惩戒一番,给点教训完事。为的就是不想彻底与亲家闹掰。
奈何许家秦家两面施压,他们不得已才让继母“暴毙”。却在她死后,为了缓和与亲家的关系,商量着娶那边的私生女。简直荒谬!
他很不高兴,明确反对,可没有人听他的。他气怒之下,把事情捅了出去。那私生女的身份本来是没什么人知道的,这下全晓得了。
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姐姐死了,娶庶妹的事?说出去好听吗?再者,在透出两家婚事的时候,他也把继母干的“好事”彻底昭告天下。如此一来,继母娘家丢了大脸,两家闹翻,婚事自然不可能再继续下去。
但爷爷跟父亲也因此怪上了他,爷爷直接将继母的儿子抱过来亲自抚养,各种好东西不要命的塞过去,将其高高捧起。为的什么?不就是做给他看吗?让他明白,元家不只他一个孙子。继母是该死没错,但她的儿子是元家的血脉。同他一样!
父亲更绝,转头搭上比继母娘家更强势的楚家,还一口答应可以让楚嘉瑞改姓元,元家倾力栽培!
元应咬紧牙关。这一年里,家人的所作所为颠覆了他过往的认知。他终于认清,爷爷与父亲疼爱他,保护他,培养他都是有前提的。那就是不能忤逆他们,不能与他们对着干。
他难过之余,也不得不接受现实。他开始扮演一个好孙子,好儿子,同他们祖慈孙孝,父慈子孝。可他心里明白,他得为自己打算。
仅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是对抗不了家里的。他需要帮手。
元应的目光落在顾乔身上,顾乔不论从身世、长相还是才华都比不上他身边的任何一位姑娘,但她有福运啊!或许还不仅仅是福运。
元应想到前几天楚嘉瑞事件。
楚嘉瑞有哮喘没错,却早已经治好,起码五六年不曾犯了。那天突然犯病从楼梯上摔下去。这还不算。元应是知道楚嘉瑞他妈有多紧张他的,即便多年没犯病,应急的药也会常备身上,不让丢。甚至每次出门前,都会检查。可那天偏偏他的药瓶坏了,药怎么喷都喷不出来。
楚嘉瑞跟着的人将他抱上车,想送去医院,中途竟然碰到前方事故堵车,道路疏通了,车子又坏了。到了医院,经常给其看诊的医生居然不在,只能换另一个看诊。意外一出接着一出,太不正常。
而被他拖着跟了全程的顾乔,从始至终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脸上虽然极力遮掩,可他仍然能感觉出她散发出来的愉悦气息。
如果……如果……
元应一颗心提了起来。如果他猜得没错。那么娶了顾乔,会比他娶任何一位高门千金都有价值。
但,他不能这么武断。他得再试一试。
元应叹息一声:“乔乔,你别担心,这不关你的事。我去道歉就可以了。我不会让他们迁怒你。你可不可以等我一个小时。靠近楚家那边有个咖啡厅还不错。你先去喝杯咖啡等我好不好?”
顾乔摇头:“你别安慰我。我知道的,他就是觉得我是乡下丫头配不上你,才对我说那些话。说起来,这事还是我引起的。就算要道歉,也该我道歉。哪有让你去,我这个正主却躲开了的道理?楚家肯定也知道当时的情况,他们就没要求我出面?”
元应张了张嘴,没说话。
顾乔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然是提了,但被元应挡下了。顾乔心里滋生欢喜与甜蜜,她握住元应的手:“我同你一起去!”
元应拒绝了两次,顾乔坚持,元应只能作罢。
顾乔挽着元应的手,靠在他的臂弯里,眼中放出亮光。楚家啊!那样的人家,气运一定不低呢。元应这么不喜欢楚家。如果能帮他处理了楚家,又丰富了自己的能量点,何乐而不为?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看到元应的眼中也散发着同样的亮光。
——
八月初。
顾南弦的录取通知书送来,是京城外国语学院。这对顾家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顾南弦不愧是考试型选手。超常发挥,擦着边过了线。险之又险。全家包括顾南弦自己,当初考完对答案的时候,都觉得京城有点悬,已经做好准备去读鹏城大学了。结果竟然考上了。
当然,这也是顾南弦别的不突出,但英语满分的原因。
欣喜之下,顾南舒又问起迁户口的事来。其实这事并不急。但自打顾南朔提起后,顾南舒便放在了心里。
目前有三种方案。
其一,依旧呆在元华,等顾南朔在京城落定了,再举家搬过去。
其二,先跟顾南朔去鹏城。等往后他的大本营转到京城再迁。
其三,直接前往京城。
先前一家人犹疑不定,有了顾南弦这份录取通知书。经过商量,全家包括三个小家伙都一致决定,搬去京城!
毕竟从下学期开始,顾明辉顾明轩上初中一年级,顾明璟小学一年级,都是跨门槛。直接去京城入读,比半路插班要好。如此一家人又能全在一起,没有比这更高兴的了。
接下来几天,顾家不停有人造访。元华这样的小县城,能考上京城外国语学院的不多。虽然名气比不得京大,可论专业程度,一点不比京大差。学校,县里,市里也都发了奖金,不如去年宋嘉的多,到手加起来也有八百了。
这是第一笔凭自己本事赚到的钱,顾南弦捧在怀里特别开心。
八月十日。
一家人回杨柳村,特意去顾长富柳如玉以及顾南望坟头上香,告知此事。
十一日。他们办了场庆祝宴,邀请全村参加,不收礼钱。宴后跟刘爱华说明举家搬去京城的打算,将老宅的钥匙交给她,委托她时不时过来看看,若有漏雨什么的,帮着维护一下。刘爱华二话不说,答应下来。脸上笑嘻嘻地,直夸他们一家有本事。
十五日。全家收拾好行囊,踏上了前往京城的火车。
二十日,顺利抵达京城。
四合院自打买下过户后,顾南朔就找了人来修葺,此时已经完工。在确定举家搬迁后,他又安排赵立安提前过来配置家具家电。因此,如今的四合院与刚买时已经完全不同。各色门窗焕然一新不说,电视机电风扇等样样齐全,甚至还有一台电冰箱。这玩意在一九八四年可是稀罕玩意儿。
三个小家伙喜欢地不得了。顾明辉已经眼疾手快从里头取了根冰棍出来吸溜着啃。
花了三天时间休整,二十四日,全家开始了京城游。
长城,故宫,天坛……
等把能去的地方都玩够了,假期也结束了。
九月,顾南朔带着三个小的去学校,顾南舒陪顾南弦去报道。回来时,顾南弦不在。学校距离四合院不近,每天来往挺麻烦的,不如住校。如此也方便交朋友,更快更好的融入大学生活。
平时都是一家子在一起,陡然少了个人,三个小家伙心里空落落的。
顾南朔失笑:“以前我经常往鹏城跑不在家,也没见你们这样。怎么着,三叔比不过你们小姑姑?”
“三叔,你也说了,你那是经常,这不都习惯了嘛!”
顾明辉说话完全不经大脑,顾明轩横他一眼,赶紧找补:“三叔,你刚走的时候,我们也很失落的。你不在,没看到而已。”
怎么着,他还会跟孩子置气不成?
摸了摸顾明轩的头,顾南朔失笑,“三叔知道了。别难过,小姑姑周末就回来了。三叔买了牛奶,要不要跟三叔一起做牛奶冰棍?”
顾明轩立马举手:“要!”
顾明璟也赶紧跟上来:“我也要!我喜欢吃牛奶冰棍!”
坐在门槛上的顾明辉:……
突然觉得手中的绿豆冰棍它不香了!
他站起来,屁颠屁颠跟上,“三叔,等会儿!我也来!”
等一家人基本适应了京城的生活,顾南朔起身回到鹏城。
这次来,主要有两件事。
其一,南麟很久没有出新的单品了,这次他准备了三样。敲冰企鹅,咬手鲨鱼,插剑海盗桶。每样都配备了使用说明,搭配真心话大冒险等游戏一起玩耍更有味哦!
其二,当初跟方老板余老板和李守义签订的玩具专利使用合同还剩两个月就要到期,顾南朔将他们都邀请过来,开了个会。给予两个方案。第一,沿用去年的合同,每年支付南麟一万块的专利使用费。第二,不用支付任何费用,他们生产出来的玩具不对外出售,直接由南麟收购。收购价比南麟统一的批发价低三毛到八毛不等。
基本是让他们有得赚,但赚得没那么多。可也有好处,就是不用自己操心销量。只需保证质量,其他都由南麟承担。方余两位老板思量了一会儿,全都选择了第二种方案。李守义沉默不语。这让顾南朔有些意外。
散会后,等大家都走了,李守义又转了回来,找到顾南朔。
“顾老板,我能不能选第三个方案?”
顾南朔一愣,“什么第三方案?”
“我知道南麟如今在京城设立了分部,做成南北分管。我特意去京城看过了。短短几个月时间,如今京城的体验店已经开到第四家,比鹏城还多一家。家家生意爆棚。各大百货商场,供销社处处可见南麟的玩具,销量与日俱增。
“京城是首都,鹏城是特区,都占据地理优势。可海城也不差。解放前就是通商口岸,改革开放后,那边的发展也不弱。但以海城的位置,不论从鹏城出货,还是京城出货,都有一定的距离。既然都是走海运,本就要在海城停靠。为何不在海城再设分部?鹏城主管南边,京城主管北边。华西这块就交给海城。”
顾南朔约摸猜到了点李守义的想法,问道:“你的意思是?”
“顾老板,如果我将名下的玩具厂低价卖给你,不知道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海城分部总经理的位置。我愿意去海城,为南麟开疆拓土。”
设立海城分公司,确实是顾南朔的下一步计划。他看向李守义:“你的根基都在这边,舍得放下这边的一切,去海城从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