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父母两边亲缘都淡薄,到了京城,更是孤寡。有这么一门亲戚可以走动,似乎也不错。于是,事情就这么顺利的定了下来。
彼此说着过往。顾南朔几人想知道母亲儿时的趣事,阮正勋也想知道这些年妹妹的生活。双方你来我往,说得越多,越是发现母亲与阮正勋口中的小月亮,在许多喜好,口味以及小习惯上竟是一模一样。这仿佛又是一个二者为同一人的佐证。
“过年一定要吃饺子?”阮正勋眼中笑意愈浓,“北方确实有这个习俗。但我们阮家自我爷爷那辈就迁到了荣城,父亲更是在荣城出生的。早就入乡随俗,可没有这条规矩。是小月亮四岁的时候,第一回 吃饺子,非常喜欢。爷爷跟她说起从前在北边的事。她听闻后,便嚷着以后过年都要吃饺子,这才随了她。”
顾南朔&顾南舒&顾南弦:……原来竟是这样吗?
谁能想到,父母对外说,吃饺子的习俗传承的主家规矩,也是假的。
母亲小月亮宛如一根纽带,她即便不在了,可有关于她的过往却永远停留在彼此的记忆里,带着对她的美好念想与缅怀,在一件件趣事的诉说中,双方的关系越来越近。最初相见的陌生与尴尬也一点点消散。
眼见金乌西坠,阮正勋与顾南舒顾南弦却依旧谈笑晏晏,兴头不减。顾南朔不动声色退出房间,打算拉上阮成泽一起去厨房准备晚饭。
阮正勋的勤务员溜过来,火速上手,咧着嘴冲他笑:“老爷子年纪大了,很多东西不能吃。我比较熟悉老爷子的口味。”
顾南朔看了看他,又望向虽然没跟着阮正勋进屋,却一直在院子里站岗,身姿挺拔的两位便衣。
阮成泽出言解释:“父亲虽非领军作战之人,却有军衔。这些人都是上面安排的。”
这是身份的象征,更是一种保护。
顾南朔神色闪了闪,从刚才的对话中,他便已经得知,阮正勋是搞研究的。具体研究哪方面没有说。但看他身边警卫员勤务员的配置,以及阮成泽这句“军衔”二字,已可见一斑。
不该问的,顾南朔很识趣地没有多问。既然晚饭用不上他,他也乐得撒手不管,拉了阮成泽到一边:“你是导演?”
阮成泽怔愣。
细想起来,似乎他并没有提过自己的职业?不过倒也不曾多想,只以为许是俞轻轻或俞夫人哪句话中露出来的。便是方才阮正勋跟几人谈了那么多,他也不是句句都认真再听,没注意的时候说过也未可知。
“对!我在电影制片厂工作。是不是觉得跟我爸的研究毫不搭边?”
阮成泽无奈摊手:“哪家做父亲的不想子承父业。我爸最初也是想培养我的。他做得那些事,我从小就有接触,耳濡目染,当是比别人要容易上手才对。可惜我偏偏不开窍。后来,我爸也发现,我着实不是干这行的料,就不在我身上浪费功夫了。教我的那点时间,都够他带好几个学生了。
“至于做导演。大概是因为我从小就喜欢看电影,更好奇电影是怎么拍出来的。十几岁的时候,就跟着几个狐朋狗友,利用家里的关系去制片厂跟过剧组。越玩越有兴致。后来入了行,更是乐在其中。”
听完他半是解释半是调侃的诉说,顾南朔心底宛如掀起了惊涛骇浪。果然,书中所谓的阮导演就是阮成泽!也就是说,顾乔这是逮着他们家的人一直在薅羊毛吗?他们全家上辈子欠了她的?
唯一庆幸的是,这辈子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虽然因为俞家的关系,阮成泽提早认识了顾乔,却对顾乔并没有什么好印象,二人的接触都少得可怜,更别提选她做什么女主角了。
最重要一点,顾乔如今还被关押着。
想到此,顾南朔问道:“顾乔那边怎么样了?”
阮成泽脸色沉了下来:“她倒是有几分本事,居然请得动元家从中转圜。”
顾南朔皱眉:“能定她的罪吗?”
阮成泽更是为难:“怕是不行。荣城那边一直查不出问题。所有接触过试卷和档案,以及参与过成绩滕报的人,都与顾乔没有任何关系。
“京城公安局这边已经关押她快半个月了。按规矩,她的事情存疑,本就不可能拘留这么长时间。是上头给父亲面子,把此事的重视程度拔高。可上头也不会任由我们乱来。更别说如今还有元家插手。若再拿不出证据,只能放人。”
放人?好不容易抓住顾乔的把柄,将她送了进去,就这样又把她放了?顾南朔有些不甘心。
他神色严肃,目光不自觉移向手腕的珠子。顾乔的系统过于邪门,其心性又非纯良之辈,是留不得的。原先本是想等珠子积累到一定的能量,足够与之抗衡后再出手。如今看到俞家的情况,他觉得不能任由顾乔这样下去了!她带来的危害太大了!
就算珠子对抗不了,也要寻求别的办法!一定要制止她!
“不过,顾乔似乎不像我们想的那么简单!我请公安局的人二十四小时盯着她,怕她察觉,还嘱咐,最好是不动声色,暗中观察。本来是见荣城那边没有进展,想看看能不能在顾乔自己身上找到线索。结果发现了一些不寻常。”
顾南朔挑眉,只听阮成泽又说:“她经常自言自语,似乎是在与人对话。但牢房里明明只有她一个人。我让一位女公安以帮她换衣服的名义,将她全身搜了个遍,连她的头发丝都没放过,也没发现任何可以与外界通讯的工具。”
“她说什么?”
“她的声音很小,而且断断续续。只有在急躁发脾气时,略能听到几句完整的话。大致是什么摄取气运,什么气运恢复,什么反噬,什么等级之类的。”
阮成泽从怀里掏出记录本递过去。
记录本上的内容并不多,而且大多是重复的话语。但从这些话语里,顾南朔几乎已经猜出了事情的全貌。他跟宋嘉猜的没错,顾乔锦鲤运的来源确实是系统,而系统创造锦鲤运的方式是通过摄取他人的气运。
其中最关键的一点,若是被摄取者气运恢复,顾乔会受到翻倍的反噬。这个翻倍不一定是双倍,但一定不比双倍少,还可能是三倍,四倍。
顾南朔眼珠微动,眸光闪了闪。
“公安局还能关押她多久?”
“最多三天!”
“三天……”顾南朔呢喃着,嘴角一勾,“帮我一个忙,让之前暗中观察她的公安,这两天盯得仔细点。”
阮成泽一头雾水:“这两天会发生什么事?”
顾南朔嘴唇动了动,没有回答。
第二日,他去了趟医院。俞夫人和俞轻轻已经知道他们与阮家相认的事,很是高兴。
俞夫人感叹说:“其实去年暑假,元家秦家许家的人都到访临川省的时候,我就听闻过你的名号和事迹。可惜那会儿没当回事。若是我多问几句,知道你的长相,或是知道你们几兄妹的名字,或许你们能早点跟大哥相认。”
顾南朔轻笑:“如今知道也不算晚。云姨,姨父还好吗?”
“老样子,有什么好不好的。”
“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当然可以。”俞夫人一边领顾南朔进门,一边说,“没出事前,你姨父在报纸上看到有关你的报道,还夸过你呢。”
俞书记依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正是事业辉煌,风光无限的时候,却只能活得宛如一个死人。
顾南朔一叹,悄悄握住俞书记的手,心念微动。珠子热了热,一股暖流顺着交握的手掌流入俞书记体内。一丝一丝又一丝,源源不断。
上回宋嘉的脚伤在珠子的作用下,恢复得很快。可后来,他试过用珠子应对其他的伤口,却并无作用。顾南朔猜,珠子的能力或许不是治愈,而是抵抗非常规因素造成的伤害。比如顾乔的系统。
若是如此,珠子对俞书记的病情必定能有显著效果。但许是因为俞书记的伤势过重,这次珠子发热的时间比以往驱动的几次都长。顾南朔明显感觉到它体内的能量在一点点消失。
足足过了十几分钟,珠子才渐渐褪去了热度。顾南朔知道,这便是结束了。他将手掌抽出来,反身握住俞夫人:“云姨,你别担心。姨父是好人。好人有好报。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我也相信他会醒过来。他答应过我,会陪我走完这一辈子的。他从不会对我食言。我会等他,不论多久,我都等他。”
俞夫人转头看向俞书记,这一看,竟是怔住了。
俞书记的眼皮一点点颤动,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俞夫人惊讶之下,直接从轮椅上站了起来,“老俞,你醒了?你醒了,对不对!”
俞书记张着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啊啊的沙哑声。俞夫人大喜过望,“老俞,你别急。我去叫医生,我这就去叫医生过来。”
顾南朔按住她:“云姨,你在这陪着姨父。姨父刚醒过来,看到你,他会安心些。医生那边,我去请。”
俞夫人没有与他客气,胡乱抹了把激动的泪水,点头答应了。
医生过来,又是一通忙碌的检查。最后下了结论,俞书记已无大碍,太久没说话,才导致嗓子发涩,不太利索,过两天就会好。只需将养几天,没其他情况,便能出院。
俞夫人与得到消息赶过来的俞轻轻喜极而泣。
见他们如此,顾南朔悄悄退出病房,将空间留给一家三口。走出医院,看到珠子好不容易因积攒了些功德而恢复的光亮再度暗淡了下去,也不觉得懊恼,心里反而很是高兴。他非常好奇,俞书记与俞夫人的情况越来越好,顾乔那边会有什么反应呢?
第三日。顾南朔一起床,就迎来了阮成泽的到访,开门见山便问:“你做了什么?公安局那边跟我说,顾乔突然跟疯了一样,比先前更焦躁不安,一个劲说不可能,怎么突然醒了,怎么会全都恢复气运!”
顾南朔眼睛眯成一条线,笑得宛若狐狸。
“你别笑啊!这事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顾南朔勾唇:“你觉得跟我有关吗?”
阮成泽实在想不到顾南朔都没接触顾乔,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可要说没关系,偏偏是顾南朔提醒他重点盯着顾乔后发现的事。他张了张嘴,一时无言。
顾南朔收起笑容,看向阮成泽,这两日,他思量了许久。若按他的计划,一个人是完不成的。他得寻找一个帮手。
“你看过公安对顾乔那些碎碎念话语的记录,将她口中零星的言辞结合起来,你就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阮成泽嘴角抽搐:“有什么问题?到处都是问题。照她说得,她能摄取姑姑姑父和表妹的气运?现在因为表妹姑父的气运恢复,她受到了反噬?这都什么跟什么?怪力乱神?胡说八道!神经病吧!”
“如果她不是胡说八道,也不是神经病呢?”
阮成泽懵逼:“哈?”
“你知道姨父昨天是什么时候醒的吗?”
“昨天啊!”
顾南朔纠正道:“昨天下午一点二十五分。”
阮成泽:???
“你若是不信,可以打电话去医院问云姨,或者问医生。医生问诊检查记录里会有时间。”
阮成泽:这是信不信的问题吗?这个时间有什么意义?需要被单独提出来说?
顾南朔嘴角扬起:“我之前跟你说过,这两天对顾乔的观察记录,必须明确时间。她嘀咕怎么突然醒了,是什么时候?”
阮成泽翻开本子一看:“昨天下午一点二十五?你是说,她嘀咕的怎么醒了,说得是姑父?”
他的面色变了。
顾南朔点头:“同一时间。她还在大牢里。你觉得她是怎么在同一时间内,那边刚醒,就得到消息的?”
阮成泽神色难看。不可能!目前任何一种手段都达不到这个速度。除非她……
“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再不可能,也是事实。”
阮成泽不得不接受这个让人惊骇到仿佛天方夜谭的信息,脸色黑沉如水,“若真是这样,不能放她出去。”
“你能一直关着她吗?以什么名义,什么理由?高考成绩之事,没有任何切实证据。这方面行不通。难道你要如实汇报?上面会信吗?他们会不会觉得是阮俞两家不甘不服,故意用这种方法碾压一个小姑娘?外人会怎么看阮家俞家?元家会不会抓住这点大做文章?”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阮成泽哑然,他张了张嘴,“难道就这么算了?如果真像你说的,她有这种本事,放出去就是一大祸害。还不知道多少人要遭殃。我们就只能干看着?”
“当然不!调换高考成绩,并非大罪名。至少比起杀人放火来说,惩罚要轻得多。就算以此让她入罪,刑罚也不会特别重。她有这种特殊能力,未必不能起死回生。所以,我们得想个办法,直接把她按死。”
阮成泽抬头:“你有主意了?”
“对!我需要你帮我做三件事。第一,请官方的人去查顾乔的生平。她从小到大所有不寻常的事件,不论好的坏的,全部记录在案。尤其关于她身边受过难的人群。比如俞家,比如……”
顾南朔顿了片刻,接着道:“楚家。我查到她曾去过楚家。”
阮成泽立时明白:“你觉得前阵子楚家出事,也跟她有关?”
“我们没有与她有关的证据。但至少能查出这些事件里,都有她的影子。出事的人,她都接触过。如果一个是巧合,两个是巧合?三个四个还是巧合吗?只要让官方看到这点,就够了。”
如此,官方自然会有所怀疑。就算不信顾乔有邪门的能力,也会觉得这些事恐怕有她的手笔。
“第二,顾乔出来后,派人二十四小时盯梢。找可靠的,侦察与反侦察能力强的人。她与什么人接触,有什么异常,说过什么话,能记录的,全部记录下来。发现问题,立即汇报。”
阮成泽欣然同意:“第三件事呢?”
“带我去公安局,我要见她一面!”
——
公安局。
顾乔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公安跟她说,有人想见她。她本以为是元应,谁知看到的居然是顾南朔。她并不惊讶于顾南朔在京城。从见到顾南弦的那一刻起,她就做好了准备,会在京城遇上顾南朔。南麟在京城可还有分部呢。但她没想过会是在这种情景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