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为父来看，是好的。扒了生脓的疮，割了腐烂的肉，虽然也难免伤筋动骨，可从长远来说，是好事。这伤再重，总有好的一日。对贾家大房，也算好事。虽然家财散了许多，你大舅舅名声更差了些，但于子孙，却是好事。只是于你二舅舅家却是极大的不妙。于老太君，大概也是极糟糕的。”
毕竟，那本是吸附在病体上吸血的吸血虫，如今把他们扯下来了，他们就等再不再有血可吸，岂能好？
老太君偏心，二房得不到好处，她自然也不会算好。
“但从总体来看，总还是好的。不然，这一大家子再如此下去，早晚一起被拖累着没个下场。”
莹玉到是知道贾家最后的结局，抄家夺爵，确实没好下场。如今这一来，到也算是有了生机。
第24章
接下来的几天，莹玉像个偷窥狂一样，天天晚上去贾家偷看。
一方面是对贾家的后续发展好奇，二来也是想确定黛玉的情况。
别说，真不负她关注一场，贾家的大戏真是一场接一场，场场精彩。在贾赦砸了库房大门，把六十万两欠银还了之后，更精彩的来了。
贾赦召回来的人盘账了，这一盘账才发现：问题大了。想想被偷盗的那些财物，就可以猜出，这账里的空缺有多大。毕竟抄的都是有脸面的管事，可这贾家下人多了去的，有脸面的管事是大偷，没脸面的小仆是小偷。大偷的找回来的，小偷出去的那些可没有。但别忘了，有句话叫积少成多。一个小偷偷出去的可能只是小钱，一百个小偷日积月累的偷出去的，还能不叫人在意？
更别说，除这些大小偷儿，还有家贼呢？这内贼胆子更大，偷盗的更多。
而这一切，盘账的时候，全都给盘出来了。
然后，王夫人就又被拉了出来。贾赦这一次真的是破罐子破摔，脸面都不要了。招呼也不打，直接带着人，威风凛凛的打进了二房。把王夫人的库房给搜了……没错，这就是他干的事情。虽然他还是稍微给王夫人留了点脸面。在最前面冲的是几个壮妇，人壮力气大，把王夫人院里那些丫环婆子给关了起来，这才让那些更专业的男人进屋。
这一次，贾母和王夫人是真的晕了。
贾母是气的，王夫人又怒的。脸被撕了下来，还扔在地上狠狠的踩了两脚。当即就要哭喊着“不能活了”。贾母气的拿拐杖直抽贾赦，只是到了这会儿，已经不能改变什么了。贾赦动手前，谁也没提，来了个速战速决。等贾母听到动静，事情都快结束了。
也亏得如此，因为这一搜就搜出个更大的瓜来。原来，在王夫人藏东西的隐蔽处，搜出来一叠子借据……这又一次捅了贾赦的肾。事情到了现在，他银子不要，名声不要，就为了能好好的活下去。谁要是给他惹要命的事，那就等于在要他的命。放贷这种事，可不就是要命的事情？拿了东西，就要去告王夫人，顺便还准备再进宫请回罪。
贾母拖着病体，王夫人亲自跪在他面前，抱着他大腿哭着认错，到底是把他拦了下来。
但也因为这一出，王夫人不但要将之前贪墨的钱财补回去。还必须搬出正房，从此管家权更是跟她无缘了。“我怕你再住在这里，列祖列宗看着，气的从棺材里跳出来。”
王夫人能怎么办？只能一退再退。
在贾赦这里，这事儿到这就算完了。
结果贾政又跳了出来。贾政之前被打了一顿，深觉无脸见人，这段时间连门都不错，也不去衙门，也不去会客。只待在自己院里，好像如此一来，外面的一切就跟他无关了一般。可这时候，他终于站了出来，亲自动手给了王夫人两巴掌，又骂了一顿，然后就叫着要休妻。
想当然，休妻是不可能休妻的。孙子都老大了，宫里还有个有大造化的女儿，家里还有一个深受老太太宠爱的贾宝玉，王夫人要是被休，这一儿一女，还有什么脸面见人？就算是为了两个儿女，老太君也不可能让他休妻。更何况，王家还有个在官场上上升势头正猛的王子腾。哪怕此事错在王夫人，也只能自家憋着，不能给王子腾没脸。
但王夫人确实犯了大错，终究要罚。贾母亲自开口，将她关进佛堂，侍奉佛祖，轻易不得出。
至此，这出戏才算落幕。
贾赦开开心心的整理家当去了，王夫人去了佛堂，贾政这会儿终于找到了借口，他的一切错误全都是被毒妇带累，又有全出去办公参加文会了。贾母认真正开始养病，那些被吓的只敢缩在房里的姑娘们，也终于敢出头了。
除了贾琏依旧趴在床上养伤，王熙凤也终于从屋里出来了。可惜，一切跟她想的有些不同。虽然现在的情况确实有利大房，但贾赦现在却根本没有将管家权给她的意思。她一下子就慌了……
莹玉对贾家的这些好奇心已经得到满足，就没太过去探究。她更多的还是关注黛玉的情况……这才几天的时间，黛玉的气色就变差了许多，人也瘦了不少。她本就不胖，之前好不容易养起来一点肉，这两天又掉了个干净。
这让莹玉很不高兴，黛玉的身体状况变差了，等父亲看到了必然又要心疼。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她本就是个爱多心的。贾家乱成这样，贾母又病，为这些她自己心里还不知想了多少。虽帮不上忙，可操的心是一点不少。不瘦她瘦谁？
这也就罢了，更让莹玉看着不开心的，是黛玉跟贾宝玉之间的互动。
贾母真的是为了贾宝玉费尽心机。
若是在别处，黛玉身边跟着两个嬷嬷，大小丫环六七个，贾宝玉想近身都难。可贾母养病，大半的时间都躺在她卧室里。林黛玉要侍疾，自然就要待在卧室里。卧室本就不大，除了黛玉，还有好些个侍候贾母的人。满满当当，侍候黛玉的人，只一个紫娟跟了上去。其他人到是想跟进去，贾母直接说人多吵的头疼，也就被赶出来了。尤其是两个嬷嬷，更是第一时间就被撵了出去。
可别人不让进，贾宝玉却是畅通无阻的。这就造成了贾宝玉和黛玉两人大把的共处时间，两人之间又有那个有前情在，几天相处，感情便似有情愫产生。
试想，莹玉每次过来，不是午休时间就是晚上睡觉时间，白日里见到也就罢了，可这晚上还能见着，这贾母要说不是故意的，谁能信？
莹玉催林如海去接人，可林如海也有他的考量，拒绝了。他知道贾家的情况，知道贾母真的病了，却并不知道贾母的那些心机，因此并未那么重视。
莹玉看得着急，却是毫无办法。只能每天中午、晚上过去盯着，盯完了自己生闷气。
索性这样的情绪也没困扰她太久，因为后来莹玉就想明白了：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她觉得好的，黛玉未必觉得好。她觉得不好的，对方也许觉得正好呢？
客观的说，她对贾宝玉了解吗？除了零星的一点关于原著的记忆外，她统共就见过一回，根本算不上了解。但黛玉了解他，她又不是傻子，难道会喜欢一个坏得冒油的混蛋不成？她喜欢，自然是因为贾宝玉身上有值得她喜欢的地方。
何况如今情况本已大不同，林家林如海尚在，而贾家被这一闹，却不再煊赫。贾宝玉哪怕依旧得贾母偏宠，可在整个荣国府，他其实也已算是偏支了。身份地位处境早已完全不同，那现在再担心原剧情重演，便着实没必要了。
且感情这种事实在由不得旁人多说，是好是歹，当事人心里自有标杆。老话说的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而其他的，也有她的父亲操心。怎么也轮不到她这个妹妹……
想明白了，莹玉也就放下了。再之后，也就少出去混了。
虽然看起来这样的离魂好像对她并没什么影响，但连着好几天莹玉就发现，其实还是有影响的。她的精神有些差了，容易犯困。李嬷嬷还说她脸色有些难看……想来她也是自私的人，一听这样说，晚上便不再乱跑，只老实睡觉，养精神。
这一日，黛玉终于从贾家回来。回来之后，并不能畅快开怀。莹玉心知她忧心贾家，却无从劝慰。
莹玉便道：“姐姐之前不是说要请贾家的姐妹过来玩耍么？正好园子里的菊花开了，厨房送了几筐肥蟹，不若姐姐下帖子，请贾家的那几位姐妹过来玩耍两日。”
黛玉一听，连忙就下。当下拿了花签，开始写帖。写完，当天便着人送了去。
既然准备宴客，作为主家自然要好生准备的。
到了客来那一日，莹玉就发现，贾家的这些姑娘都变了不少。
贾迎春活泛了些，颇有长姐的稳重，而且身边侍候的人也换了一个。探春却收敛了些光芒，不再那么直敕敕的刺人了。看着林家一应摆设，眼里很有些羡慕。到是惜春，依旧如故，只是那双眼里的神彩越发暗淡。另外，薛宝钗不见，却来了一个史湘云。
一问才知，薛家一家已经搬出贾家了。想来也是，他们住进贾家，是因为王夫人。如今王夫人那样了，他们自然也不好再住在那里。
史湘去看起来却是一个无忧无虑的纯孩子，活泼开朗，笑口常开。看着什么都觉得好奇，心里有什么变动，也显在脸上。
莹玉自从到这世界，就少见到很纯粹的孩子，哪怕年纪小如惜春，也似有满腹心思。前一个让她觉得还是孩子的，大概只有贾宝玉了。如今又多了一个，到是让她多注意了两分。
平日里家里只莹玉跟黛玉两人，黛玉是个极安静的人，莹玉有做不完的功课，两人都少玩乐。现在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小姑娘，自然乐趣横生，欢声笑语不断。
再加上花美蟹肥，个个都玩的开心，吃的也开心。到了下午，孙先生一如往常过来，几位小姑娘更是欢喜不已。
第25章
贾家三姐妹，外加史湘云在林家玩了三天，才被王熙凤亲自上门接回去。
莹玉看到她时还挺纳闷，这是又出来管事了？后来还是李嬷嬷一语道破天机：“贾家有资格出来管事的就四个人，老太君，两位太太，琏二奶奶……”
从这个角度一想，莹玉便恍然大悟了。老太太年纪大，又病了一场，哪来的精力管事？且就她那偏心劲，她便是有经历，贾赦也不会让她管。不然，他这场折腾就白折腾了。二太太不说了，直接被关了起来，大太太从头到尾就没她什么事。最后可不就剩下王熙凤了？
贾赦闹也闹过了，便宜也捞回去了。后面？指望他就此崛起是不可能的了，最大可能就是又缩回他的东大院过太平老爷的日子去了。可一大家子呢，日子还得往下过。那王熙凤和贾琏这会儿，可不就得都出来？内事王熙凤，外事贾琏，这应该是必然的结局。
个中细节莹玉自然不可能知道的，只是她想着吧，管家归管家，手里捏着多少家底就不好说了。
贾赦也许会嫌麻烦，大撒手丢给这对夫妻。也可能怕死，捏着大头，剩下的让他们折腾。反正贾家估计是找不出第二个，敢拿斧头去砍了库房大门的人来。
想完了莹玉觉得自己有毛病，贾家的事跟她又有什么关系？有那功夫，她还是把新一季要采买的事情给安排好吧。
换季了，要给员工发福利：一人两身新衣。
下人也分不同的等级，所以各种档次的布料都要采买。本来材质和颜色什么的都要她一一决定，她懒得想，直接将事情交给喜鹊。并告诉她流程：“颜色和材质或是依旧例。或是去问能拿到的人，选最多人选择的两三种。根据人数，估算需采买的量，以及最终价格。经手人签了字，拿过来领钱。再由采买去统一采购。”
“对了，如果有特殊情况的，可以单独提出来。”比如谁家要办喜事，想要红色布料。“以后再到换季，便如此行事，不必再来请示。”
这些是下人用的，当主子的自然更要有。这个说麻烦麻烦，说简单却也简单。麻烦的来呢，就是等林如海沐休的时候，带着她们姐妹亲自去铺子里买，亲自去挑，去选。既便林如海没空，外面打点好了，她们自己去也使的。
只是如今贾敏过世还没到三年，虽不是热孝，讲究那么多，却也没真正脱孝。因此，她提起时，林如海和林黛玉都没什么兴致。且都还说：“我看库房里尚有不少料子，虽是往年的，却也够了。”左右除了贾家，她也不会去别家做客。
黛玉说的那些莹玉知道，虽是旧年的料子，却并不显旧。好料子买回来，自有一套保存的法子。放个几年，也不显旧。
库房里的那些料子，都是贾敏还在世的时候买回来的。之后那样的情况，自然用不上它们，就全都积在库房里了。
这么一算，逛街的事泡汤了。但采购还是要采购的，既便是库房里有，也需要再进一些。
不能出门，就简单的来。或是派专门的人去，把市面上时新的，高档料子都买些回来。或是让店家送样货上门，挑好了让人送过来也行。这些都是小事！
没有当家主母，想逛个街都很难很难。
莹玉就挺好奇：“姐姐不想出去逛逛吗？”
黛玉轻轻瞥了她一眼：“有什么好逛的？”
“街上有很多店铺，很多人，有人就会有很多热闹……”
“傻了不是？”黛玉放下手里的书，“咱们若是要去铺子里，也是坐在轿子里。那铺子也是叫人提前清了场的。街上便是有热闹，又哪里轮得到你看？”
好吧，是她想当然了。
莹玉往后一倒，靠在靠枕上。黛玉转头看她：“若是在家里待在烦了，下次陪我去外祖母家走走，散散。”
莹玉连忙摇头：“我就是突然想起，从来都没去街上过，一时起了兴趣。贾家就算了，不过是从一个院子到另一个院子。那还不如在家里，不耽误练功。”
黛玉也不强求，她如何不知这个妹妹不喜去贾家？她本就是对别人情绪极敏感的人。因此，她从不强求于此。“倘或你真想去街上看看，到可央央父亲。他总说妹妹不与一般女子相同，想来是会同意的。”
“姐姐就不想去吗？”莹玉还挺好奇的。人啊，生来有一颗不安份的心。否则也就不会有“动极思静，静极思动”这样的说法了。
“不想。”黛玉又重新拿起了书：“外面乱哄哄的，都是臭男人，我才不要去。”
行吧，你是天上的仙子，不沾凡尘。想到这里，她不由失笑。大概林黛玉跟贾宝玉才是一个出处，所以见识想法也很像，未尝不觉得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只是贾宝玉身为男子，所以肆意张扬，有什么都敢说出来。而黛玉却只是女儿身，在这个时代便只能谨言慎行。既便有什么大逆不道的想法，也得憋在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