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似于“甚尔你在干什么啊甚尔”、“你这家伙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倒是给我个解释”之类的激动发言闷闷地不断从机体里传出,即使听不太清却也依旧感觉得到声音严重变调,可见这平日里还算沉稳的接头人这时被令人头疼的这位弄得有多么地胃疼。
“啊——啊——抱歉,这里信号不——好。”
“听—不——见———”
随意敷衍了几句,打算就这么无情挂掉。
想了想,扎紧了装满冰块保鲜袋袋口的男人最终还是对着那边气炸的人补了几句:
“哦,对了,你以后还是别叫我甚尔了,怪肉麻的。”
“??”
“叫我伏黑吧,我已经被伏黑长期雇佣了,四舍五入也算是他们家的一员吧。”
通讯挂断,手机被头也不回朝着身后随手一丢,空中划出道弧线落入沙发。
几秒后。
站在你卧房门口,手指搭在门把手上微微停住的男人唇角忽地扬了扬。
“……”
伏黑甚尔……么?
听起来不赖。
第11章
你觉得甚尔是个很适合谈婚论嫁的体贴男人。
当你舒舒服服地倚着发达胸肌,披着小毯子蜷缩在甚尔两腿间心安理得只管张口接受着投喂时,不由自主将这样的想法告诉了他。
“……”
男人去舀清粥的白色瓷勺一顿,片刻后自嘲似是笑了笑重复着替你将食物吹上一吹的动作,勺面挪到轻轻触及你唇边的位置。
“要我说,姬子的话,结婚的事情还是迟些考虑比较好。”
“咦?为什么?”
叼着勺子将暖烘烘清淡白粥咽下的你不解仰起脸,有些不明白话题为什么会扯到自己身上。
“太差了……”无奈地摇摇头,甚尔像是看不下去闭闭眼将已经见底的碗搁在近旁的床头柜上,“老师你看人的眼光太差了,尤其还是看男人的方面。”
眨巴了下眼睛,你思考半秒,这才恍悟对方是在对于你先前那话难以苟同。
你有些不高兴。
实际上,即使是大多时候对于人情世故比较迟钝的你,也在相处过程中发现——甚尔这个人会莫名其妙时不时下意识就看轻自己。
别看他表面上总是副懒懒散散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像只高傲猫科,可只要相处接近这只看似危险的大型野兽就会发现,这个人一点都不像傲娇高冷的猫星人。
你说不上来他给你的那种感觉。
只是知道每当你真情实感地夸赞他指出他身上的闪光点、被对方淡淡地说一句“我没那么好”、“是你的错觉”时,感到没来由地愤懑……
这个人,太妄自菲薄吗?自卑吗?
不像。
好像有些时候对自己放弃了一般,就只是那么轻飘飘懒洋洋地活着。
你上班的时候他一个人会插着到处瞎转悠,到赌马场或是柏青哥……将钱花个精光后就站在街上叼着烟,面无表情虚着眼睛,看着人来人往从面前走过去的路人。
在接你下班以前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
为什么会活成这个样子呢?你也曾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总觉得这样的男人身上缺了点什么……想了很久你知道了,这家伙是条咸鱼啊。
接任务被雇佣是为了不让自己有钱有口饭吃不被饿死,去赌马柏青哥是为了打发无意义的时间……又或者为了获得更多吃饭和赌马柏青哥的钱。
死循环。
没有明确的目标和追求。
——因为从没被人期待?
即使被夸了也会觉得是对方看走眼的原因。
——因为在以前很少被人肯定和认同?
你不知道甚尔的过去,不知道他小的时候在怎样一个环境长大最终造就了这样的他,虽然你可以很轻易地从你父母那里拿到有关甚尔的全部资料,但你潜意识认为那不是什么看了会让你心情舒适的东西。
正因如此你从未向伏黑夫妇开口询问过有关甚尔的过去。
*
生病时思考这些让你的脑袋更晕了,不过即便如此你那股没来由的愤懑也还是没有被消除掩盖。
于是你也不知道怎么了,很少见地瞪圆了眼睛,抬头对着男人露出了气鼓鼓的表情。
河豚一样只是默不作声地盯他。
“怎么了?”显然被你这一下弄得措手不及,甚尔挠挠头看起来有些疑惑,“粥不合胃口?”
可你都吃完了啊,他想,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他。
摇了摇头,你盯着他的眼睛,深吸一口气,很认真地说甚尔做的粥很好喝,不仅仅是粥,以前给你做的蛋包饭、咖喱面、海鲜料理、关东煮、寿喜锅都非常非常好吃。
你告诉他每天自己都很期待你为他早早起床做的便当:打开看到雕成小兔子的葱花萝卜、捏成熊猫的紫菜饭团、或是特意放了很多很多你最喜欢也总爱留在最后吃的做成章鱼的德国香肠……
你每次看到被精心准备这些,心底都会非常开心非常惊喜,胸口处像是流过一股热流。
你很认真地告诉甚尔,自己并不是没有任何理由就说出“甚尔是个适合谈婚论嫁体贴男人”那番话的。
你看得到,在生病的这几天,看到得很多很清楚——
你看得到为你出门买药恰逢阵雨宁可浇得湿淋淋也不愿花时间折回拿伞的甚尔。
你看得到连头也顾不上擦发丝一缕一缕滴着水眯眼像个认真的小学生、仔细阅读着药品说明书的甚尔。
你看得到拖住你后脑将你从被窝里撑起喂你药水、并得意说着“特意叫人拿了甜些的,快喝”的甚尔。
你看得到睡得迷迷糊糊半夜醒来撑着脸坐在桌子前守着你、打算随时更换冰袋的甚尔。
你也看得到苦恼地摸着下巴、嘴上说着“鼻子还塞啊,垫高一点会不会好些”,然后找不到多余的枕头直接躺下来给你垫他胸肌的甚尔……
说着说着你有些激动了。
被呛了一下,再之后咳了起来。
渐渐地咳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你干燥发热的眼睛这个时候终于有了点湿度,你不知道是被呛的还是真的有些想哭,甚尔明明是那么好那么好的温柔的人,为什么他自己就是意识不到呢?
这时你又想起来最初那个邻居大妈对你说过的话了。
——“要是连你这孩子都得不到幸福,那这个世界就太令人绝望了。”
——“所以,一定要得到幸福啊,姬子。”
你想,你也想让甚尔得到幸福。
你任性地想,如果,能让这个人得到幸福的……
是你就好了。
“姬子?姬子!”
见你有些不对劲的样子,原本拍着背帮你顺气的男人开始有些紧张,他唤着你的名字,掰过你脸拧着眉去看你这时的情况。
你没再咳嗽了。
但,这个时候却像是一口气跑了八百米一样突然拼命地喘息起来,大量的空气涌入肺部,同时又大量地涌出……
你的身体弓着,手指难受揪住被单,脸颊和耳根因一时无法控制的急剧呼吸变得通红一片。
瞳孔骤然收缩,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呼吸过度。
以前在猛然受到负面情绪刺激时偶尔也会出现这种急性症状,算不上严重,往往只需用手掌捂住嘴唇闭口呼吸几下作为调整就行了……
可问题在就在于,现在的你无法采取这样的紧急措施,毕竟你鼻子堵塞,再将嘴封住的话,就和溺水状态没什么两样了。
……
该怎么做?
好痛苦。
好难受。
气管直到胸口像是被刀片一路划拉下去般刺痛,你甚至错觉中闻到了一股甜腥的血液的气息。
救……
“!”
正当你不知所措、恐惧也顺着脊背一寸一寸爬上身体之时,下一秒剧烈呼吸着空气的唇忽然就被甚尔的唇堵住了。
柔软湿润的。
被疤痕略微粗糙触碰上的交.合处传开别样的酥麻,你心脏猛地一跳,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对方不是在单纯地吻你,而是在借由吻引导帮助着你调整失控的呼吸。
“……”
“…呜。”
你不自觉从喉尖发出小声呜咽,感触到脖颈细碎传来安抚的摩挲,意识到甚尔这时另一只手也在轻轻拍着你的背部、企图通过柔和的动作让你迅速冷静。
不带任何欲.念的、渡入口中绵长的空气——
你跟随着他乖乖地调整呼吸。
渐渐地,用力攥住床单而显得关节发白的手逐渐歇力,紧绷住的大腿和腰腹肌肉也逐渐放松力道。
最终居然是在对面死马当活马医而采取的措施下慢慢缓解了症状,在一下一下对待孩童般对身体的轻柔抚摸中静下心来。
得救了……
直到你胸口起伏归于平稳,对方肺部的空气也彻底耗光——
唇分,被牵扯而出拉长的晶莹丝线于呼吸的空隙中勾缠着最终勾沾到甚尔嘴角的那道纵向的疤上。
缓了缓,你最终是眨了眨湿润得蒙上雾霭的眼睛,抬手胡乱擦去下巴唇瓣沾得满是的水渍,抬头忧心忡忡地看向男人——
“甚尔,我……”
还没等你开口想要说些什么,面前的男人已在你惊愕的注视下随手拿指间揩去了疤痕上勾缠着那道丝线,随后,微伸出舌,满不在意按在了那上边……
“!?”
眼睁睁看着他滚动着喉结吞咽下去的举动,顾不得去想对方此时是欲还是蛊的你一下从床上坐起又要激动上了:
“等一下!你怎么…我感冒还没好的呀!”
所以说为什么就直接吞下去了?
会传染的吧!
才刚撑起身子你脑袋就被盖过来的大掌按住,五指并拢用了点力道地压了几下,重又压倒回了床去。
“冷静点。”
“——今天晚上你太闹腾了。”
甚尔板起了脸,这时的表情少有地有那么几分严肃。
“……”
被这么说的你立刻有些委屈。
到底是因为谁自己才激动成这个样子的啊?
你只是在为甚尔不甘和难过而已,再加上感冒,这才引发了……又不能全都赖你!
不过,很快你就不委屈了。
——因为在最开始对你头部的一通欺负过后,甚尔很快改为用掌心使力,最终轻轻柔柔地揉了下你的脑袋。
手法意外地不错。
很舒服。
不由舒适地眯着眼去看也在看你的他,就见那薄薄的嘴唇忽然很小幅度地动了几下。
唇语似乎是——
“谢谢”。
*
很久很久以前,或许也没有那么久——
有这样一个从小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得不到夸奖、被周围人视同为一无是处废物的孩子,他一直以来生活在被影子笼罩下的阴暗潮湿里,头顶落着不知何时停下的雨。
而同样也是在一个一如既往落着雨的粘稠夜晚,那个抱着无所谓态度长大的孩子,他小小的世界里忽然幸运地落进了一道光。
趋光的本能让他追随了上去,然后长大的孩子得到了很多他以前没有的东西。
“还是头一次……得到什么人的认可啊。”
“不过居然能说着说着激动到过度换气什么,她是笨蛋吗?”
即便如此——
他也还是想要感谢那道笨笨的光。
……
……
你并不清楚甚尔为何朝你道谢,你这边还固执地在纠结“到底会不会传染”、“要是甚尔也感冒了发烧了怎么办”这个问题上。
看你不安地绞着手指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眼圈红红的嘴唇湿润小动物模样怪讨人疼的,对自己身体素质完全自信的甚尔才没管那么多,在你惊讶地瞪大双眸的视线中又掐着你下巴贴了过来。
“不行不行!真的不行!”猜到他要干什么,你闭着眼睛拼命缩着脖子后退,“你再忍耐一下好不好?我要是一不小心传染给甚尔就糟糕了!”
逼近的气息在距离不到一厘米的地方戛然停下,呼吸喷洒在绯红的颊边,下一刻你听到对方那惯有的懒懒散散声线在耳朵极近的地方响起:
“哦,能传染的话,那就传染吧——”
说完,便擦蜻蜓点水地擦过脸颊、贴在你唇角轻轻嘬了一口。
浅尝而止,身体退开。
舔了舔唇好似在品味,见你看着出神,手掌覆上纤细手腕,手指也插.入你的指尖,牢牢收紧。
“毕竟感冒这种东西,最快的治愈方法就是传染给别人吧。”
说这话时漂亮的碧绿眸子盯住你。
这一回,俯身压了上来……
第12章
头顶是将柏油路炙烤出沥青味道的灼烈阳炎,甚尔站在底下,仰脸呆呆地直视着出了一会儿的神。
此时的他像是只被赶出家门的小可怜,被四周涌来的蝉鸣包围。
……
…
“好热。”
盛夏和自己还真是相性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