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没乌鸦嘴,这个万一并未发生。其他人的考卷都是自己去老邹手里领的, 只有南迦的考卷由老邹亲自送来。
南迦哪儿受得起如此特殊待遇,跟接哈达似的两只手捧回考卷:“使不得使不得,邹老师,折煞学生我了。”
老邹的地中海在教室的灯光下比他的皮鞋鞋面更铮亮:“你期末如果能再提高到班级平均分,要我怎样都使得。”
南迦一瞅自己的卷子, 鲜红硕大的“66”打在分数栏处。完全在她那日瞄准的射程。她问:“班级平均分多少?”
老邹:“78.9分。”
南迦:“您杀了我比较快。”
马川直竖大拇指:“姐儿, 你这分数考得,不多不少, ‘牛牛’啊,忒吉利。”
张焱辉不知从哪儿学来的, 手动为她撒花:“恭喜迦姐,贺喜迦姐。”
南迦表示:“为了这分数, 我掏空了我寄几。”
控在60分, 过于精准了, 假如运气不好哪儿额外丢分,她完犊子。索性来个六六大顺吧。
转头南迦便将考卷呈给身边的人:“林老师, 要不要验收你牛掰的教学成果?”
林跃没理她。
南迦瞄他的考卷。98分,他依旧是全班最高分, 且据老邹反馈,也是和其他班的另外两位同学并列的年级最高分。
他丢的那两分,是最后一道大题的最后一小题漏掉一个答案,但看他答题的标注, 并非他不知道有两种答案。南迦当时在考场上解题其实和他一样被第二个答案难住, 不过后来她使用高三的知识点算出来了。
“你有什么想法?”林跃忽然问。
南迦从他的考卷上抬眼, 看进他漆黑的瞳仁里:“啊?什么‘什么想法’?”
广播里奏响音乐,提醒同学们该前往运动场集合准备参加今天的升旗仪式。
林跃没回答她,兀自起身,混在其他同学之中走出教室。
南迦感到哪里不对劲,伸手进桌肚里掏出一瓶养乐多狠狠地吸两口,脑中稍纵即逝之前运动会他在校门口诡异地多管闲事问她进打印店打印什么。
数学的66分,成为南迦这次期中考试各科之中的最高分,其他科目除去语文统统亮红灯。而语文能卡在60分是南迦失策了,没想到阅卷老师挺喜欢她胡诌的作文。
南迦倒没不要脸地因为考出清荣一中建校史上活久见的低分而洋洋自得,相反,她特别愧疚:她的个人行为严重拉低了四班这回的班级平均分在全年级的排名。
为此,几天下来,不仅每位科任老师分别找她谈话,田英找她谈话,王主任也找她谈话。每一位都加深一分她的愧疚感。
偏偏清荣一中没有按成绩高低分班的传统,否则南迦一定像在之前的学校时一样,麻溜地滚去最差的班级。
现在她不仅不能滚,还压力山大——听说她这次数学是在老邹的军令状下进步神速的,其他老师也依样画葫芦,分别给南迦制定了期末考的目标。
田英从马川的大喇叭嘴里了解到林跃是南迦此次数学成绩进步的大功臣,竟私底下又叮嘱林跃抽空再帮帮她。并且这件事被反馈到了南向东的耳朵里,于是南向东去拜托了翁云,而翁云也去交待林跃。
南迦对南向东的这种行为严重不满:“我每天够麻烦表姑一家人了,怎么还要强迫人家牺牲自己学习的时间来辅导我?爸你不如再给我从外面请家教。”
她的语气算不得差,从前南向东再如何严厉教训她,她也尊重他的父亲身份,从未正面激烈地直接顶撞他。今次也不例外。但她的语气也算不得多好,已经是她得知自己和南向东并非亲生父女以来最不好的一次。
南向东隐忍火气:“我给你请过那么多个家教,哪一个让你的成绩有过起色?现在好不容易碰上个有办法的。我都和你表姑讲清楚了,前提是不影响你表哥自己的学习。人家说没问题。”
南迦也竭力调整过来情绪:“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是因为客气才说没问题的?”
南向东说:“你表姑不会拿你表哥的成绩开玩笑的,如果影响到你表哥,她肯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所以商量好了,先试一段时间。如果你表哥被你拖累,或者你的成绩没起色,就算了。”
她是不可能让林跃受她拖累的,那么结果只能是她的成绩没起色。南迦伤脑筋的恰恰是如何在林跃的教学事业受挫和她的烂泥成绩之间寻找平衡点,他可太难应付了。而且,她最近还隐隐不安,林跃似乎在怀疑她。
几个因素加在一起,使得她心情矛盾又复杂,根本无法开开心心地享受求之不得的拽逼同桌的独家小课堂。
南向东最后追加叮咛了一句:“不想太麻烦别人,你就自己多努努力。”
南迦心道,他又利用人情世故来拿捏她。他如今是发现这个方法屡试不爽吗?
挂断电话,南迦查看时间。再十分钟她就该去林跃那边和他一起写作业了。这是今晚的饭桌上翁云问林跃怎么安排辅导她之后,共同约定出来的。
这十分钟里南迦什么也没心思干,磨磨蹭蹭地翻出作业本和考卷以及林跃先前带她挑的那两本辅导书,准时上对门报到。
平时紧闭得严严实实的房门今晚敞开着,但南迦还是礼貌地先敲了敲门:“同桌。”
“进来吧。”林跃的声音有点远。
南迦纳着闷朝他书桌的方向迈步。
林跃很快从卫生间里出来,一手拎洗衣袋,一手搭一条毛巾擦着头发,宽松的浅灰色T恤领口和肩膀均洇少许水渍,浑身裹挟着刚洗完澡的潮气。
“自己坐。”他指一下书桌前已经摆好的两张椅子,然后离开卧室去了阳台。
南迦坐在那张原本不属于这个房间的椅子里,这也符合他们俩在学校教室里的位置。
她依旧秉持非礼勿视的原则,不过近在眼前的他书桌上的陈设不在此范畴。物品不多,主要是书,还有就是之前她粗略扫过的那些精致的手办。
她把乔丹、科比、詹姆斯等明星球员一一辨认出来的功夫,林跃也空手回来卧室了。甩了甩未干透的短发,他落座他的椅子里。
南迦十分不好意思地先致以歉意:“我爸事先没和我商量过,我已经严肃地批评过他了。你随便糊弄糊弄吧,过阵子他确认我是扶不起的阿斗,就不会再麻烦你。”
林跃没吭声,貌似接受了她的提议,丢给她他已经写完的各科作业,看意思分明是让她自便。
南迦面露欣喜:“果然同桌你懂我,知道我最紧迫的需要是什么!今晚提前抄,还能节省我早自习的时间!”
林跃瞥她一眼,未置一词。
南迦对照着分别翻开她和他的作业,撸了撸袖子准备大刀阔斧地开始干,突然发现自己忘记带笔。
她尴尬地起身要回她卧室拿。
林跃率先丢过来一支,手法熟练得那叫一个准。毕竟平时在学校里,她已经不知道问他借过多少次笔了。
虽然今晚她确实是因为太紧张而落了,但南迦必须澄清,平时在学校里借笔这事儿绝非她故意。她的文具一般都家里备一份学校备一份,便不用成天装书包里来回捣腾。可不知怎的,她备桌肚里的那份经常莫名其妙失踪。
南迦照旧不说谢,只在心里默默为他划上一笔,累计感谢卡。
接下来两人应该各自忙各自的互不干扰,但不消片刻,林跃眉头轻轻皱起:“椅子不舒服,还是你有多动症?”
“抱歉。”南迦讪讪解释,“椅子没不舒服,我也没多动症,只是在家的时候,我习惯趴床上学习。”
以及……与喜欢的少年单独在他的私人空间里呆着,她十几年来一秒钟进入学习状态的天赋异禀遭到前所未有的巨大考验。
林跃:“……”
南迦从他神色间读到:你哪来这么多毛病。
“不趴床上你脑子转不动?”林跃吊着眉梢,“现在是要我把床给你趴的意思?”
南迦:“……”
她自己都没动这份心思。
也就是因为不知道她喜欢他,他才能说得如此坦荡。
坦荡属于他,南迦只有心跳的再次作乱,她完全凭着本能的反应,笑着接茬:“如果你愿意,我也不是不可以。”
如她所预料的,林跃冷血地赏了她俩字:“做梦。”
南迦端正自己的坐姿:“行叭,我努力想象这里是学校的教室。”
林跃侧目,就见她闭上眼睛两只手并拢食指和中指分别贴在她两侧太阳穴尚然后嘴唇轻嚅像模像样地念念有词跟作法似的。
“……”他觉得她此时此刻神神道道的样子也值得他撂一句“傻叉”,但事实上更占据他情绪上风的是不自觉地想笑。
他没笑,而后他的视线定格在了她的眼睛。
她的眼尾蜿蜒得细长,眼皮很薄,台灯打在上面隐隐透着光,清晰地覆着她眼珠的细微转动。她的睫毛长长的,簇于下眼睑处的阴影凝淬晶晶亮的光。
顷刻,晶晶亮的光里,少女忽然睁眼,如同鸿蒙初辟,抖出她眼里的澄澈,洒落混沌的人间。
林跃来不及收回目光,刹时与她偏转向他的双眸对上。
作者有话说:
作者君:“哦豁,偷看我女鹅被逮个正着。”
林跃一如既往不说话并丢出两只尖叫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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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晋-江独发
chapter 22
窗外浩渺的秋夜无尽地伸张更深露重的触角, 月色朦胧,树影婆娑,一只趋光的小爬虫黏在模糊的玻璃上悄然窥探灯火明亮的室内。
灯火明亮的室内宛若时间骤然停止, 两人谁也没声,于安静中加持出不清不楚的暧昧。
南迦不知道他看她做什么、看了多久,她也尽量克制住浮想联翩。她只知道,他这记目光,即便是他的不经意, 也令她荡漾的悸动足以野火烧不尽芳草碧连天。
林跃极少有懵逼的时候。他甚至平生第一次出现干坏事被抓现行的心虚。心虚迅速掩盖在此之前似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的感觉。
他面色未改, 但他脑子莫名一热,说不上来自己具体怎么想的, 鬼使神差般,喉结轻轻滚动, 开口:“眼屎。”
“……”
情势转变得太快就像龙卷风,暧昧和悸动统统戛然, 南迦心里卧勒个大草, 立刻搓眼睛。
“哪儿呢?”她什么都没搓出来, 想问他借镜子。
林跃抓起手机起身:“没了。”
南迦在他走出卧室时回过味:“你耍我?”
晾完洗衣机里的衣服,林跃没有马上回去。
迎着纱窗吹进来的习习冷风, 他解锁手机屏幕,登陆Q.Q, 戳瞿闻宣:【喂】
瞿闻宣:【有屁快放】
林跃:【你这么缺屁吃】
瞿闻宣:【凸】
林跃回敬:【凸】
瞿闻宣:【你今晚就是来撩架的?】
林跃:【以后离我远点】
瞿闻宣:【爷爷我太帅了你自卑?】
林跃白眼翻出天际:【你的傻叉会传染给我】
退出对话框,他顺手刷了下动态,恰好跳出南迦最新发的一条:【救命,这道题难得本宫要秃头了】
长到现在, 南迦就没遇到比拽逼同桌更难的题, 还是道她不曾积累过练习经验毫无准备直接被拉上考场面对的题, 并且谁也不确定得考多久才能结束。
林跃是在翁云送宵夜时回来的,携满身清寒,为此翁云还唠叨了他两句,问他怎么跑阳台吹风感冒了怎么办。卧室的空调便被打开了。
南迦一手抓着笔写字没停,一手叉着水果往嘴里送,模样散漫:“作业还差一点,我抄完就走,不多耽搁。”
林跃斜睨她:“你做法没成功?”
南迦咽下嘴里的东西嘟嘟囔囔:“我这都把你逼到外面阳台去了,不主动点滚蛋,死皮白赖等你轰我吗?”
“想多了。”林跃说,“瞿闻宣闲出屁找我撩架,我打了他两回合。”
南迦:“游戏?”
林跃:“不然?”
不是因为嫌弃她就好。南迦心里的褶皱熨平了,埋头继续抄作业,遮掩嘴角的弧度。
抄完作业,南迦便没马上走,又装模作样地写那本《30天搞定高一物理》。
林跃专心干他自己的事,没再给过她半个眼神。
南迦不确定他是真打算放养她,还是一会儿要检查她做的题,斟酌之下终究不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她平时的学习计划。
她的时间倒没浪费,很快她就在四班Q.Q群里参与进关于元旦文艺汇演的节目讨论之中。
高一高二两个年级每个班至少出一个节目,可以集体节目,也可以个人节目。节目将进行评选计分,分数累加在之前运动会的各班得分上,总分将占据百分之四十的比例纳入本学期先进班级的评选之中。
周一班会课上田英已经提过,给大家毛遂自荐展示才艺的机会。南迦寻思着自己在成绩上给班级拉低分了就在文艺上尽力补偿,怎料原来除了她,没其他人自告奋勇。
南迦特无语:【这就尴尬了,我成全班唯一的希望?】
同学甲:【迦姐,四班靠你了!】
同学乙:【迦姐,四班靠你了!】
同学丙:【迦姐,四班靠你了!】
“……”
一伙人跟早串通好似的,齐齐复制黏贴刷屏。
南迦:【你们的心也太大了,都不问问我到底能表演什么,就把班级荣辱系我一个人身上】
同学甲:【我们相信你!】
同学乙:【我们相信你!】
同学丙:【我们相信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