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宁俊轩的小醋,最多是些小矫情,她知道就算说出来,宋砚也不会当真,不会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
但唐佳人就不同了。
宋砚出道时最青涩真挚的表演,是和她一起完成的,对宋砚来说应该也是很难忘的经历吧。
温荔自己也是演员,其实不该介意这点,显得很无理取闹。
反正宋砚现在是喜欢她的,这点她很确定,至于十年前他喜欢谁,管他的,她只是有一点点不高兴,绝对不会因为这个就跟宋砚无理取闹,她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温荔对自己还是很有自信的,于是语气轻松地说:“我觉得于导你的苦口婆心很有效果啊,他们两个真的演得很好。”
于伟光笑了两声:“也是年纪合适,又贴角色,青涩得刚刚好,现在再找他们俩来演就未必有那个效果了。”
他这话一落音,身边的制片人立刻接话,语气调侃:“老于你要是想知道他们现在搭档还有没有十年前那个味道,等过两天唐佳人去老仇那儿试镜的时候,你让宋砚一块儿过去陪着搭个戏不就好了,到时候你再专门给他们拍一部,就当帮他俩,也帮影迷们回忆青春了。”
“少说两句吧你,还回忆青春,现在的观众都苛刻着呢,你跟他来经典重现,他们还会怪你毁经典。”
于伟光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绝不会再用已经过去的经典来炒冷饭。
他的作品只是承载美好的媒介,影迷心中独属于自己的那份回忆才是最美好的。
温荔来不及思索制片人话里那些暧昧不明的调侃,她的重点全在制片人说的,唐佳人也要去仇导那儿试镜这句话上。
上次是唐佳人和他们吃的饭,这次既然仇平请她吃饭,就代表她跟唐佳人的机会应该是平等的吧?
“你怎么了?”
低沉的声音响起,桌下突然有只手伸了过来,轻轻握住她的,温荔回过神来,侧头看向宋砚,摇了摇头。
她小声说:“我就是担心过两天的试镜。”
“除此之外呢?”宋砚悄悄攥紧她的指尖,用自己的摩挲她的。
圆桌上还有好些人,没人看到他们桌下的小动作,温荔生怕被发现,赶紧说:“没有了啊。”
宋砚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温荔却突然变了脸色。
“怎么办,我想去洗手间了。”
宋砚沉默几秒,哭笑不得:“去吧,憋着不好。”
“……”
一直也不上菜,刚坐下时为了转移注意力,温荔喝了不少茶,这会儿有点想上厕所,起身道了个歉,出门找洗手间去了。
温荔出去后,于伟光悄悄问宋砚:“你太太介意刚刚老齐说的那话了?”
宋砚摇头。
怕她介意,可是她不介意,他又有些不开心。
一个男人倒还不如她想得开。
洗手的时候还在想过两天试镜的事儿,回包厢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连迎面撞上了于伟光都差点没看到。
于伟光喊住她,语气温和地为刚刚制片人口无遮拦的调侃道了歉,让她不要介意。
“啊?”温荔摇头,“我没介意啊。”
于伟光看了她半天,发现她面色茫然,看起来是真不在意刚刚的话。
原来是自己把阿砚太太想得太小心眼了。
于伟光笑道:“嗐,没事儿,本来想和你说几句话的,现在不用了,回包厢吧。”
他刚转身,温荔又从后面叫住他。
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问了出口:“于导,您能跟我说说,十年前宋砚拍电影的事儿吗?”
于伟光问:“你想知道什么事儿?”
范围太广,温荔也说不明白,只好说:“额,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当然是越详细越好了。”
“那你怎么不直接去问阿砚?”
直接问宋砚?说我想知道你和唐佳人当初拍电影到底有没有擦出过爱的火花?
那也太没面子了。
搞得她多不自信似的。
温荔不好直接说明原因,犹犹豫豫的,秀气的眉头紧蹙,整张脸都皱在了一块儿。
于伟光看着看着就笑了,心想果然还是年轻好,做起这么纠结的表情都是鲜活漂亮的,问:“越详细越好,那我从头说?”
“从头说的话,你应该知道,我是在他高中学校碰见他的,不夸张,惊为天人,就跟老周看见你就像是看见婠婠活过来了一样,我看见阿砚就像是看见了陈嘉木活过来站在了我面前。但他那时候一心想着读书,我找过他几回,他进圈拍戏的兴致都不是很高。”
温荔好奇:“那您最后是怎么说动他拍电影的?”
于伟光摇头否认:“我没说动他啊,我也不知道是谁说动他的。”
他那时候有让人去调查过宋砚的背景,他年少时家庭条件很不错,是个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小少爷,后来家中变故,从父母从前的合作伙伴那儿得到资助,一人只身从澳城跑到内地来念书,或许是之前的优越生活教给他的孤傲自持还没褪去,所以一开始他对于伟光的邀请,兴致并不高。
但后来他就变了想法。
十八岁的孩子通过他留下的名片打给了他,于伟光见到他的时候,他身上一开始的孤傲和冷漠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低垂的头颅,和那双深邃眼睛里黯淡的情绪。
少年满身颓唐,像个被人丢弃在废墟中的漂亮瓷器,他咬咬唇,像是知道自己这样明明拒绝过,却又主动找上门来的样子很狼狈很难堪,于是态度放得极低。
他动了动唇,眼角微红,声音沙哑。
如果我当演员的话,会有出息吗?
每个以演员为目标的年轻人都想要有出息,孩子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于伟光并不惊讶。
但他又问了一句。
能赚很多钱吗?
第63章 入坑第六十三天
娱乐圈这个光鲜亮丽的地方, 无论圈外圈里的人大都知道,里头充满着各种腌臜和势利,很多年轻人明知这圈子里有什么, 还是一心往里钻。
原因很简单, 他们想要站在聚光灯下,享受众人艳羡的眼神、被人追捧。无可厚非, 金钱和名利永远是大部分凡人追求的第一目标。
但有多少想成为演员的年轻人是真的热爱这个职业本身,而非热爱它在聚光灯下给人带来的物质和虚荣。
于伟光当初选择念导演专业,后来进圈拍电影, 热爱是真, 为名利也是真,他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够被大众肯定, 哪怕很多年后他死了,他的电影仍旧被后人所记住。
他当时并不惊讶宋砚问出了这句话,却又惊讶他问出了这句话。
如果这孩子一开始就是为名利为物质才选择当演员, 就应该在他于伟光刚找上门来的时候,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真正的原因于伟光并不知道,他只对宋砚说。
“演员是个很看重先天条件的职业, 这份职业可以名正言顺地‘靠脸’吃饭, 你已经比大多数人拥有了一个很好的先天, 但孩子, 你要想享受它给你带来的光环, 先得有本事把握住它,能不能有出息, 赚多少钱, 我暂时还不能给你保证, 这得靠你自己。”
这些年, 于伟光把这句话说给了不少他亲手挖掘并给机会让他们出现在银幕前的新人。
今天他又把这句话复述给了温荔听。
“只有阿砚这孩子真的把握住了。”于伟光说,“无论他当初是以什么为目标进入这个圈子,我很高兴他成为了一个演员,他对得起我当初的眼光,也对得起他自己。”
之前电影在国内宣传的时候,铺天盖地都是媒体通稿,宋砚不感兴趣,很少上网去看,于伟光一开始以为他是刚出道,心理承受能力不强,所以怕看到网上对自己的恶评,毕竟再好的电影,评论都是毁誉由人,有好评就肯定有差评。
后来《纸飞机》票房大卖,风靡了整个东亚影视圈,外网一片好评,各种语言的评论如洪水般涌来,宋砚对国内评价不在意,竟然翻墙去了外网,用翻译软件一句句地翻译成汉字。
于伟光不解,外网那帮外国小女生的评价都大同小异,又不是什么专业影评,也不知道宋砚那么在乎干什么。
他还打趣宋砚,说你这孩子野心挺大,国内这么大市场你才刚迈出步子,这么快就想往海外发展了。
宋砚却八竿子打不着边儿地说,但是我不会唱歌跳舞。
“那时候海外的偶像团体特别红,好多小孩儿都喜欢吧,追星追得跟什么似的。”说到这里,于伟光嫌弃地撇了撇嘴,“女孩子就就算了,一帮男孩子个个头发留那么长染成花花绿绿的像什么样子,还好我把他拐过来当演员了。”
面对于伟光的嫌弃,温荔干笑两声,不敢说自己十几岁的时候也是那些海外偶像团体的粉丝之一。
甚至还以这个为目标,屁颠颠跑到了海外去当了练习生。
年少时哪有那么多成熟的思虑,天真又乐观,为了那一束可能都握不住的光,敢于怀着一腔孤勇去拼搏。
十八岁的宋砚看着是个乖乖学生,没想到也追星。
还跟她爱好这么相似。
温荔从于伟光这里听来了宋砚不为人知的黑历史。
于伟光说得很详细,温荔真正想问的,有关唐佳人和宋砚拍戏的事儿,他还没来得及说,宋砚就因为他们俩实在在外面待了太久,菜都上了人还没回来,出来找他们了。
宋砚看见自己的老师和太太站在一块儿不知道说些什么,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叫人。
“上菜了?”于伟光嗐了声,“跟你太太回忆起往事来嘴就没个把门儿,阿砚太太,下次有机会再继续跟你说吧,回去吧咱们。”
听了半天也没听到重点,温荔有些失望,但还是点了点头:“嗯。”
于是三个人往回走,于伟光走在前面,宋砚刻意慢了脚步,和温荔并排走,漫不经心地问:“老师都跟你说了什么?”
温荔努了努嘴:“你的黑历史。”
宋砚蹙眉,想不起自己有什么黑历史。
回到包厢后,茶盘已经撤下,菜已经上了几道,仇平立刻举起酒杯,撺掇着其他人起哄,让于伟光自罚一杯。
于伟光爽快地喝了,然后几个男人又看向温荔。
倒不是不敢劝温荔的酒,关键是她老公在,总要给点面子。
谁知温荔也很爽快,说喝就喝,她知道这是一种应酬,如果依赖宋砚,反而让他们觉得她这个宋太太当的不大气,而且她今天不是宋砚的陪同家属,宋砚才是她的陪同家属,这是她的应酬主场,怎么也不该躲酒。
“在座的各位都是我的前辈,非常希望能有机会合作,我先厚脸皮提前感谢各位以后的照应。”
她举起酒杯,笑得大方自然,宋砚在这里,反正喝醉了有人照顾她,也不怕喝多,她态度爽快一些,桌上的几个大佬也更高兴。
没有人会不喜欢酒桌上大方爽快的漂亮姑娘,几个大佬,圈内混了这么多年,对待不同身份女人的态度向来很双标,自己私底下养的那些女人和酒桌上应酬打交道的女人自然是不一样的,所以对温荔的态度都不错,也没一味地劝酒,还让宋砚帮着喝点儿。
宋砚倒是想帮她喝,温荔却按下了他的手。
她小声对他说:“我真的很想拿到这个角色,所以你不要帮我,让我自己来。”
“脸都红了。”宋砚看她微醺的脸色,叹气说,“我帮你喝几杯。”
温荔却执意不给他喝。
“你是不是傻,你是男的,一旦你来者不拒,今天就别想清醒着回家,到时候都给你喝胃穿孔喽。我是女的,我喝不下了还能卖萌装可怜,他们就不好意思让我喝了。”
宋砚无言以对。
还是第一次有姑娘能把酒桌上的无赖行为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不过酒桌文化本来就不是什么传统美德,有人喜欢劝酒,就有人会见招拆招。
“我待会儿要是喝醉了你得照顾我伺候我,这是你作为老公的本分,”温荔又撇嘴,用亮晶晶的眼睛睨他,“你要是都醉了,我要你何用。”
还挺大女子主义。
宋砚点头:“好,遵命。”
他们说悄悄话,桌上其他人在催:“宋砚,是男人就有点担当,让你太太打头阵我们看不起你啊。”
“前辈,不好意思,我就打头阵了。”温荔笑了两声,带着醉醺醺的语气,嚣张又幽默地说,“今天不是宋砚和宋砚的太太,是温荔和温荔的丈夫,我老公我罩了,有什么都冲我来。”
众人怔愣,于伟光最先哈哈大笑出声。
“阿砚!你怎么当人家老公的,竟然还要你老婆罩着你!”
连仇平都跟着打趣起来:“以前你太太不在,没人罩着你,今天太太来了,当小男人的感觉怎么样?”
宋砚啼笑皆非,挑眉说:“很享受。”
所有人哈哈大笑。
仇平对温荔举起酒杯:“温小姐,这杯酒我干了,你随意。”
温荔举起酒杯,语气严肃:“那不行,您都不随意了,我更不能随意。”
仇平一愣,从刚在余城见到她一直凹到现在的高冷大导形象终于破功,恢复了平常和熟人朋友们相处的样子,大笑着点头:“好好好,干不干都听你的。”
酒桌上欢声笑语,宋砚看着他的太太自信大方地和桌上这些人应酬交道,甚至都不需要他的出场。
他今天来,原本是担心她会不自在,谁知她根本不需要自己,他的作用就只有等这顿饭吃完了,她应酬完了,贤惠地跳出来,发挥他作为丈夫的本分,送老婆回家,再伺候老婆醒酒。
——
这顿饭吃了将近三个小时。
仇导临走前对温荔说:“过两天的试镜放轻松,你平时最自然的状态就已经很像婠婠了。”
温荔立正,比了个敬礼的手势:“Yes sir!”
仇导笑得直打嗝:“我们这是民国戏,又不是警匪片,”然后拍了拍宋砚的肩膀,边打嗝边说,“你太太,真的是、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