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该说什么？
面前的男人眉眼漆黑，长而密的睫毛低低的覆盖出一层阴影，眼里晦暗不明，像沉寂无声的深潭。
嘟嘟的通话声回荡在安静的男生寝室。
一如江燃飘忽不定的心情。
下一秒，电话接通。
“喂？”余漾的声音传来。
徐君鹤愣了下，下意识看向正拿着手机的江燃。
两人都没有说话，电话那头的女孩轻声问：“.....学长？是你吗？”
听到女孩熟悉礼貌的声音，一如从前。
江燃唇角收紧，悬着的一颗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
他果然被拉黑了。
即便这样，江燃还是面不改色地按下扬声器，点了下下巴，示意徐君鹤说话。
徐君鹤无奈：“学妹，是我。”
“额...那个，我就是想问问你吃晚饭了吗？”
此时的余漾刚洗完澡出来，听到这话，奇怪地皱了皱眉头。
“学长，我已经吃过晚饭了。”
徐君鹤：“和谁吃的呀？我就是随便问问。”
余漾抿唇，淡声道：“在宿舍吃的泡面。”
闻言，江燃敛眸，缓慢地咽了咽嗓子，喉结上下滑动。
徐君鹤：“挺好挺好。”
余漾：“......”
电话那头的人很明显在没话找话，余漾都有点怀疑，徐君鹤打这通电话是不是受人所迫。
此时的徐君鹤使劲朝江燃挤眉弄眼。
奈何面前的人紧握着手机不为所动。
徐君鹤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尬聊：“我们好久没有一起玩游戏了，要不改天约一波？”
余漾轻笑，语气带了很明显的笑意：“好啊。”
她顿了顿，不知想到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学长，我们不要带江燃一起玩。”
这话说得有点小孩子气，还有点可爱，可余漾的语气实在太认真，江燃想笑却笑不出来。
有种难以言喻的心酸。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难以启齿的委屈。
听到这话，徐君鹤下意识看向江燃，撞上男人那双漆黑沉郁的眼，太阳穴条件反射突突跳了两下。
他含含糊糊地“嗯”了声，听到女孩说要挂电话时，一旁的人终于有了动作，拿过他的手机。
“等等。”
余漾正要按下红色按钮，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下意识停住。
沙哑又低沉，跟徐君鹤的明朗温润不一样。
江燃屏息凝神，长这么大，从没这么慌乱过。
深怕余漾挂了电话，他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余漾皱了皱眉头，为了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她慢慢开口：“....学长？你还有别的事吗？”
江燃抿唇，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是我。”
余漾静了两秒，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直觉没有错。
徐君鹤打来这通电话，跟江燃有关系。
余漾没多想，拿出吹风机，插头插进电线板，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似乎随时都会不耐烦挂断电话。
江燃打这通电话的本意，就是想告诉她，孙昊不是什么好东西，感情史无数，希望余漾离这个人渣远点。
刚才徐君鹤跟她通话的时候，江燃在一旁心里打了无数遍草稿，如今轮到他说话，他竟然怂了。
这小孩会不会觉得，他故意在背后说孙昊坏话，然后更讨厌他？
如果是以前，江燃绝对不会像这样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只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他在余漾那里早就没有失眠好感度，要是连最后一丁点存在感都作没了。
他是不是连一丁点机会都没有了？
江燃垂眸，攥着的掌心握紧又松开，声音低低沙沙顺着电流传递过去。
他问：“能不能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无关孙昊，而是他自己。
余漾愣了下，水滴顺着发梢缓缓滴落在手背，冰冰凉凉的触感。
她反应过来，拿着手中的吹风机，语气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
“不能。”
没等电话那头的人再说什么，余漾直接挂断了电话。
很快吹风机的声音回荡在沉默的寝室，也掩盖住她咚咚的心跳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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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校庆提上日程, 彩排也愈发频繁。
江燃也会去报告厅围观彩排，有时候比徐君鹤这个社长还要频繁。
而他每次过去，总能看见余漾跟孙昊同行的身影, 两人有说有笑，像普通朋友，又像一对情侣。
江燃每一次从报告厅回来，情绪都不太对劲，像个小学生一样别扭, 明明气得要死, 却还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徐君鹤忍不住安慰：“哥，不是我说你, 要是觉得难受，还是别去了。”
看到情敌跟喜欢的女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 换谁心里都觉得堵。
徐君鹤：“想哭就哭出来吧。”
江燃总会丢给他一记白眼：“老子没那么脆弱。”
很快到了校庆这天，晚会六点半开始。
下午三点, 演出的同学陆陆续续到了化妆间。
余漾有一段两分钟的钢琴独奏, 虽然不是主要演员, 但这段音乐在整段话剧演出中非常重要。
由于服装自己准备，宝玉特意从家里拿来一套礼服, 她老妈亲自操刀设计，黄金尺寸, 简直就是为余漾量身打造。
白色的一字肩公主裙，收腰设计，蓬蓬的裙摆花瓣似的绽开，坐在钢琴前, 余漾就是迪士尼出逃公主。
宋宝玉特意找了间没人的教室, 带齐了自己的所有装备, 给余漾化妆。
面前的小姑娘早就换好礼服，这会披着白色的卫衣外套，露出巴掌大的小脸，微仰着脑袋，一动不动，任由宝玉摆弄。
论化妆，宋宝玉自认为相当专业。
“就算不是主要演员，咱也不能输了气场。”
宝玉一边给余漾打底，一边端详着好友精致出挑的面庞，感慨道：“漾漾，你这骨相太优越了，完全不需要修饰。”
宝玉打小跟着她妈混迹很多时装秀场，见过无数俊男美女，但余漾的长相完全不输那些超模女明星，五官淡拎出来不算顶尖，但拼凑在一起却十分惊艳，无可挑剔。
余漾拢了拢肩上披着的外套，笑眯眯地闭着眼睛，方便宝玉帮她画眉毛。
“我长得更像我爸爸。”
余爸爸年轻的时候，完全是校草级别的长相，喜欢他的女生很多，但余爸爸一门心思想当一名战地记者，后来顺利入职文新社，成了一名外派记者，揭露国外那些混乱残酷的战争。
余爸爸是很多人的榜样，也是余漾的英雄。
提起父亲，女孩唇角弯着浅浅的笑痕，语气还有点骄傲。
宋宝玉替她仔仔细细上好眼妆，淡声微笑道：“你以后也要当一名战地记者吗？”
余漾几乎毫不犹豫：“那当然啦。”
女孩的语气坚定又温柔。
宋宝玉忍不住揉了揉余漾的脑袋，忽然正色道：“错过你一定是江燃的损失。”
“就让他后悔去吧！”
听到宝玉说起江燃，余漾脸上的笑意有所收敛，她要不要告诉宝玉，其实江燃已经后悔了。
甚至早于孙昊追她之前。
余漾有点捉摸不透这人的想法，索性不再去想。
与其想那个无关紧要的人，不如多练习几遍琴谱，待会上台演出的时候更顺利。
半小时后，宋宝玉终于大功告成。
余漾的眼睛本来就很大，此时画了眼线和眼影，一眨一眨的时候，像极了真人芭比。
她的睫毛又长又密，根本不需要过多的修饰。
余漾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由衷赞叹：“宝玉，你也太厉害了吧！”
宝玉忽然想到个事，有点怀疑：“也不知道咱们学校那个校花评选是什么时候的事，我看赵梦星长得也不怎么样，每天粉底那么厚，都不知道她素颜什么样，居然是校花。”
没围观过评选的宝玉对此很迷惑。
-
两小时晚会开始，江燃从后台过来，本来想找余漾，结果转了一圈根本没见着人，只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前两个歌舞表演之后，便是音乐剧表演，总共分为四幕戏，余漾的钢琴独奏被徐君鹤特意安排为压轴，作为第四幕戏的结尾。
话剧一开始，江燃坐在观众席中央，便全神贯注地看着台上的演出，即使还没到余漾出场的时间，可他已经开始期待。
第四幕戏讲述的是一群刚毕业的学生，走出象牙塔，走进社会，以彼此的挥手告别为结尾，未来的路都是未知数。
舞台上的灯光慢慢熄灭，演员挥着手落幕，空荡荡的舞台陷入黑暗，短暂的沉寂中，现场的观众一脸懵。
正当大家小声议论的时候，一道悠扬轻缓的旋律响起，不同于之前的小提琴和萨克斯，是独属于钢琴的沉郁婉转。
众人循声望过去，台上的聚光灯终于亮起，聚拢在舞台最左侧，那道纤瘦窈窕的背影。
女孩穿着一袭白色露肩礼服，收腰的设计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肢，米色的钉珠与亮片像繁星般点缀着裙摆，灿若银河。
余漾一出场，几乎所有的观众都顿了顿，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坐在钢琴前的女孩。
有人注意那张脸，有人留意她的琴声。
江燃坐在议论纷纷的观众席，整个人陷入半明半昧的光影中，鼻梁挺直，神情静默，唇线微压成一条僵直的线。
这是他第二次看到余漾弹钢琴。
女孩坐在钢琴前，修长如玉的指尖落在黑白琴键上，指法娴熟轻巧，琴音悠扬婉转。
乌黑柔软的长发披肩，露出细瘦的脖颈，白皙的肩胛，凹凸秀致的锁骨清晰可见。
头顶上方的光芒投射在她脸上，精致小巧的五官被切割地分明，惊艳的妆容令人过目不忘。
尽管知道这小孩会很多乐器，善于创作，多才多艺，可当江燃第一次看到余漾在众人面前，一点一点绽放出自己的光彩时，心情还是有点难以形容的微妙。
这种感觉像极了，偷偷想要藏起来的宝贝，忽然有一天暴露在万众目光下。
人人可以窥视，觊觎。
可笑的是，余漾却从未属于过他。
江燃唇角收紧，漆黑的瞳仁如墨染，视线牢牢地锁着台上的女孩，不移分毫。
余漾在台上演奏的时候，周围不少人拿出了手机，镜头对准她的方向，拍了不少照片。
并小声议论着：“这女生谁啊？有点眼熟，是不是在哪见过啊？”
“你该不会忘了吧？余漾啊，就那个中文系的大一学妹，之前还追江燃呢，应该很多人都知道吧。”
“我靠！真的假的！这个弹钢琴的小仙女居然是余漾？！”
毕竟之前余漾追江燃的事闹得人尽皆知，很多不知情的人信了传言，只知道余漾有点臭名昭著，对江燃死缠烂打，还是个假学霸，一天到晚的心思都在追男生，比校花丑，却比校花脸皮厚。
“流言太不可信了，我之前一度以为余漾是个丑逼，没想到是仙女！弹钢琴的时候简直绝美啊！这么漂亮的妹子追江燃都没有成功，江燃要么眼瞎，要么是个gay吧？”
“对啊对啊，学妹颜值这么高，甩校花一条街，江燃真是铁石心肠，这样都不心动，估计就是个gay，毕竟帅哥都喜欢帅哥。”
“......”
江燃就坐在这群女生的后面，每一句吐槽和感慨，一字不落都钻进耳朵里。
起先他还能维持表面的平静，装的跟个没事人似的，说他不好的话，全都一声不吭地受着，直到几个女生的话题转移到余漾的感情问题上。
听到孙昊的名字，他的心脏咯噔一跳，顿时坐不住了。
“对了，听说话剧社的社长孙昊正在追余漾，也不知道成功没，两人看着还挺般配的。”
“就那个金融系的孙昊？好像跟江燃同班诶，长得挺帅，起码比江燃那张阎王脸好多了。”
“孙昊帅是帅，但谈过的女朋友太多了，而且还无缝衔接，这种海王哪配得上小仙女啊。”
“......”
江燃懒散地倚着椅背，胸腔一起一伏，狭长幽深的眼危险地微眯，面无表情地把玩着手机。
他低垂着眼，好整以暇地盯着前排几个凑在一块说闲话的女生，薄唇微抿，像在磨牙。
很快，台上的钢琴独奏结束，余漾拎着宽大飘逸的裙摆起身，面朝观众席深深地鞠了一躬，现场静了一瞬，紧跟着掌声如雷。
江燃心口微窒，轻轻浅浅的呼吸声淹没在如潮的掌声里，拧着眉头，压抑住心底的烦躁，攥紧了手机，没什么动静。
其他几幕戏的演员一起出场，大家站成一排，余漾很自觉地站在了最边缘，尽管如此，一袭白色长裙依旧光彩夺目。
大家一起鞠躬谢幕，掌声中舞台的光芒渐暗，开始进入下一场表演。
江燃没有待下去的必要，正打算离开。
他垂眸扫了眼前排坐着的女生，聒噪的八卦声音不小，一直就没断过。
江燃挑眉，扯了扯嘴角，弯腰俯身，懒洋洋地靠过去。
“用不着你们瞎操心。”
语速不急不缓，散漫又轻佻。
几个女生本来还在八卦，耳边冷不丁冒出这句，八卦声戛然而止。
就在她们下意识回头向后看的时候，晦暗的光影里一道高大的身影早就起身离开，只有模糊不清的轮廓。
“他谁啊，我们聊我们的，关他屁事啊。”有女生不满地嚷嚷。
